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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杳茗走到坛前，发现几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正在坛场外内收拾。郑杳茗有点惊讶。
她记得上次在药王庙做青玄济炼铁贯施食时，都是年纪非常大的老修行了，怎么今天年轻人这么多。
周景程看着几个年轻的道士，又看了看郑杳茗疑惑的面容，笑了笑说：“这是小庙这几天收的几个弟子，等中午念完三官经之后，在摄召之前，要皈依的。”
“看来你们今天是真的忙啊。”
郑杳茗感慨了一声，周景程也自嘲得笑了一声。
“今年最后一个好日子了。不皈依要等到明年才能办仪式了。所以我想着要是能皈依就皈依算了。”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超度走没超度走我能看见。科仪不虚。”
说到这里，周景程无奈的笑了一下，很快结束了两个人的尬聊模式。殿堂内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若不是在庙宇里，郑杳茗还以为遇到了什么草台班子要唱戏的模样。
“你跪下还是？”
“我站着看。”
说实话，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怎么还能用跪拜这种礼仪呢？她实在是拉不下去这个脸。
当然，周景程也不会强人所难。他今天要做殿主，也就是负责插香、烧黄纸、搬动跪垫等杂活儿。
“那好，我顾不了你了。你看法事也可以，跪经也可以。”
郑杳茗“嗯”了一声，周景程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哎，今天，郭成林真的要走了，真的要离开了，要离开这个世界，要离开饿鬼道，要去人伦道享福。
真好，走吧，走吧。去过你想要过的生活。
殿内的人唱响固定了几百年没有改变过的词汇，站在殿外的郑杳茗听了十几分钟觉得格外没有意思，就走到客堂里，找了个凳子坐下。
虽然，这个法事是给她做的，但是她的内心之中，少了的是对生活的热忱。十点半，三元朝科做完，第一批做法事的人脱了外面的经衣和法衣，叠好放在跪凳上。
另外一批人上了坛。为了今天郑杳茗的这场法事，周景程算是煞费苦心，算来算去要多请几位道长上坛，要是同一批人上坛，真的能累死个人。
听着法事结束了，郑杳茗出来透透气，看着年轻的、新过来做道士的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得谈论着看到的法事，笑意渐浓。
周景程走上前来，给郑杳茗递上去一个苹果。
“吃个苹果？”
郑杳茗“嗯”了一声，顺手接过了苹果。
此时院内的几个年轻道士目光中带着诡异的神色，很快他们的话题都集中到郑杳茗的身上了。
“你怎么打算要收徒弟了？”
郑杳茗看着周景程，撇了撇嘴。
“这不是有你这么大个功德主愿意做功德，小庙的经营就运转开了。偌大个庙宇，发展发展不好吗？”
“我觉得我前前后后也没有给你们太多。”
“你每次都是来我们庙里做法事，我们这里现在的超度法事也是越来越红火。幸亏有你三天两头往这里跑，附近的村民也都往我们庙里跑了。”
郑杳茗“嗯”了一声，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必然的因果，但是还是为周景程感到开心。
郑杳茗站在殿外，啃了一口苹果，啃了又啃了一口，一口一口将苹果吃完。周景程和她聊一些最近庙里的见闻，虽然这些事情离自己那么远，但是她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周景程是个热闹的人，不仅仅饭做得好，而且还是个话痨。
“以后，要是还有什么超度的事情，我还是找您来做。上次我在白云观做了场法事，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是我接的第一单生意，结果超度的效果还没有你们好。高功念了一半词儿了，阿飘才来。要是阿飘真的不来，我可要去他们那里告状。”
“哎。”周景程说起这件事情，也是叹了口气，“正所谓是高手在民间。在我们道教界有个说法‘大庙学规矩，小庙学本事’。”
郑杳茗撇着嘴点了点头，论法事的确药王庙比白云观要好一些。但就是这样的小庙，如今的发展陷入困境。
“新过来的这几个徒弟靠不靠谱啊？”
“你觉得呢？”周景程露出狡黠的微笑，“其实，我知道，最后这一批人，留不下来几个的。当初说要出家，十几个人一起学本事。后来过一年走几个，过三年全然不剩下几个。”
听着周景程的唠叨，郑杳茗则是更关心自己的法事问题。两个人尬聊的同时，下一场法事也开坛了。
“我去做饭了，你去跪经或者过来给我帮忙？”
郑杳茗一则不喜欢跪经，二则也不愿意给周景程帮忙。
“下午还有什么东西需要预备，我给你上街买去？”
周景程知道自己使唤不动郑杳茗了，于是对着正在闲聊的几个徒弟喊了一声：“荣平，荣乐，荣康，过来做饭了。”
几个小徒弟赶紧跑到了周景程的面前，随着周景程进了厨房。
院内一下子安静下来，郑杳茗能感受到从天空而来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她能看到一缕缕光芒投射到自己的面前，一时之间庙宇之内充斥着光辉。
诶？这是怎么回事？
郑杳茗觉得新奇，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空，像是要像着天界飞去。这时，则有人在她的耳畔对她低语。她在光芒中像是要永生一般。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感受到无形的威压的郑杳茗，像这一股威压低头，同时对这温暖的阳光恋恋不舍。
“以后，常来。”
这温暖的声音像是三月春风，听到的人骨头一下子都酥了。为何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美妙的声音？
“你是谁？”
郑杳茗对着这虚空的声音，发出第一声询问，那声音小心翼翼而又对郑杳茗抱着无限的欣喜。
“我是，本方土地。”
郑杳茗的瞳孔一下子散大，那温暖的光辉一下子将她挤了出去，她只能看着自己被抛弃到虚空之中，最后站在药王庙的院子里，而此时三官经竟然已经念完了。
郑杳茗无可置信得掏出自己的手机。
13：10。
刚才明明才十一点，周景程说要去做饭。
郑杳茗不信邪一般走到厨房，看着他的几个徒弟端着几盆炖菜往外走。
“吃饭了，大家收工吃饭了”
第51章送别2（）
51
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郑杳茗觉得实在是太惊悚了。那投射到自己面前的光芒，还有那从光辉中传出的声音：
“以后常来”“本方土地”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周景程看郑杳茗在院子中站了一个多小时，真有些疑惑了。
他还穿着围裙，就到了郑杳茗的面前。
“怎么还站在这里发呆？一起去吃饭？”
郑杳茗低下头来看着青石砖铺陈的地面，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阐述自己现在复杂的心情。
怎的突然之间，就遇到了那位“土地爷爷”？
“你在想什么呢？”周景程走到郑杳茗的身前，他的语气非常温柔，一边询问郑杳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带着担忧的表情。
“没有想什么。”郑杳茗露出尴尬的笑容，“你也知道我，有天眼，所以会看见一些你们看不见的东西。不要在意我。”
周景程“嗯”了一声，虽然不知道郑杳茗又看见了什么，可是他能感受到，这次郑杳茗看到的东西和上次看到的鬼魅是不一样的。
“饿了吧，吃饭去。”
郑杳茗“嗯”了一声，走入斋堂，里面有二十余人在一起吃饭，吃饭的一撮撮人中，极少有人说话。
周景程知道郑杳茗不习惯这种气氛，更发觉斋堂已经没有吃饭的地方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郑杳茗是今天这一天道场的斋主。
“要不然一会儿你再进来？”
郑杳茗“嗯”了一声，走出门去。远远的看见有一位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他头上盘着混元发髻，一个桃木横簪，面容温柔如水，正在殿内收拾。
看来修行人的品性都是如此温良？郑杳茗凑了上去，盯着那个一言不发收拾殿堂的人。结果她盯着人家看，这位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也盯着郑杳茗看。
“你盯着我干什么。”那道人的声音带着疑惑，很快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活儿。
“不做什么。”
郑杳茗的眼神很快从他的身上挪开了。
“你是今天过来帮忙的？”
郑杳茗想起郭成林今天晚上要来，心中有些沮丧，眼中带着泪花。
“你是下午做超度的吧？”
“对，我是下午做超度的。你怎么不去吃饭。”
“我喜欢吃残羹剩饭。”
郑杳茗一下子乐了，这和自己是一样的，她也喜欢吃学校食堂的残羹剩饭。因为那些店家看着自己的吃得卖不出去，总有一份两份最后打特价销售。
“你怎么也不去吃饭。”那青年道人问郑杳茗道。
“我也是一会儿去吃，现在斋堂里面的人太多了，我显得格格不入，这个环境让我很不舒服。”
“为什么觉得这个环境和你格格不入，还要过来超度？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郑杳茗想了一会儿，可能是自己的话语伤害了对方的宗教感情？她尴尬一笑，缓解了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因为我知道，你们的超度都是管用的，所以我才会选择让你们来超度。”
那个人无言以对了，对于面前这个人的信仰，觉得有趣。
“即使你这么相信，你依旧觉得我们的超度是有用的？”
郑杳茗想了想，说：“是的。相信你们超度有用，但是却不能融入你们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信仰原理团体，这没有什么不对的。”
“好吧。”
穿着青色道袍的道人无言以对，忽然间拱手。
“你叫什么？”
“郑杳茗。”
“我姓万。”
郑杳茗“哦”了一声，不知道是出于挑衅还是怎的，突然间问：“万？打麻将的万？”
“额嗯。”万高平尴尬的笑了笑，对郑杳茗有了一分新的认识。
“你忙，我继续等着吃饭。”
“你不过来给我帮帮忙吗？”万高平问道。
“没时间。”
郑杳茗的轻慢让万高平无言以对，好吧，她是俗人，对她不能要求太多。于是，万高平继续开始自己的老黄牛模式。
斋堂出来了几个人，郑杳茗正在思索如何摆脱和万高平的尬聊，此时机会来了。她跑到斋堂里面，看着大盆子里剩了不少菜，赶紧拿起碗给自己成了白米饭和菜，呼呼的吃了起来。
周景程看见郑杳茗冲进来吃饭，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笑笑她吃相不雅。此时周景程身旁的一位道士戳了戳周景程。
“老周，是中午过来皈依的吗？”
“不是的，这女孩子，怎么会过来皈依呢？”
那位道士有些失落。
“她不是开了天眼吗？要是她想要拜师父，我可以。”
周景晨看着白须冉冉的老修行赶紧摆手。
“不行不行，她现在还不行。”周景程当然知道郑杳茗是一个什么样的脾气秉性，故而不会让她如此草率的拜师。
中午，大家都吃完了饭。周景程的徒弟荣康、荣平刷碗、打扫厨房。一波准备下午放焰口的人回了房内补觉。因为今天请的道士实在是太多了，几个人不得不三个人挤一挤、两个人睡一起。
而周景程的徒弟更是倒霉，都不许睡觉，直到忙完了才允许休息。
两点的时候，周景程叫了万高平过来，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把自己的徒弟的皈依法事做了。升了疏文之后，周景程一脱衣服，招呼自己的几个徒弟赶紧把坛场收拾干净，毕竟到三点半的时候就要摄召亡灵了。
郑杳茗最害怕的时候终于来了。
也许是因为对郑杳茗的尊重，这次摄召主法的法师是周景程。他穿上华丽的法衣而后，拿起朝简，用左手上了三根短香，而后将三根短香插入了香炉之内。
以往，郑杳茗对整个法事的过程是毫不在意的，但是今天，她盯着周景程的一举一动。刚刚上完香，院内就起了风。
冬天的低冷气温裹挟着寒风，郑杳茗不仅打了个寒颤。
周景程上完香，而后走到跪凳前，道：“大道洞玄虚，有念无不契。炼质入仙真，遂成金刚体。”
这几句话什么意思，郑杳茗是真的一点也摸不到头脑。这和摄召又有什么关系呢？
过了一会儿，大家唱完了几句词，周景程又开始说辞。
“修香奉请，三元直事，神虎何乔，二大元帅。冥阳开路，五道将军。追魂灵童，摄魂使者。”
周景程说道这句，郑杳茗觉得身后越加发冷。转过身去便看见满院子都是阴兵阴将，从一扇凭空变出来的朱门内走出，他们押解着郭成林等一众孤魂走了出来。
而很快，这些阴兵阴将很快就进入这朱门之内，郑杳茗看着阴兵走了，赶紧凑到郭成林的面前。
他依旧如那天一样儒雅，鼻梁上那颗痣还有那薄情的嘴唇，即使郑杳茗这个脸盲，也是能认出他的样貌。
“你来了？”
郑杳茗抬着眼眸，看着郭成林半晌，一人一鬼场面略有些尴尬。
“嗯。”
郭成林并不想和郑杳茗说话，郑杳茗也不知道原因，想着可能是被摄召，所以不敢说话。想到这里，郑杳茗也赶紧闭嘴，陪着郭成林站在院子里。
一个小时后，法事快要做完的时候，郭成林像是留恋一般看了一眼郑杳茗，而后提着自己长袍的前摆走入殿内。郑杳茗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口来。
而后，郭成林进入殿内，在跪垫前磕了三个头，站在坛前一言不发。
诚然，对于郭成林来说，他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的留恋，他也知道今天一定会碰到郑杳茗，可是哀莫大于心死，心已经死了，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郭成林看着殿外的郑杳茗，也再也没有了微信上那些谈笑。
周景程也做完了摄召，他走到郑杳茗的面前，轻轻得拍了一下郑杳茗的肩膀。
“你做什么呢？”
郑杳茗看了一眼周景程，只能边叹息边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景程知道今天这位超度的人对郑杳茗非常重要，叹息一声人道无常而已。
“该吃晚饭了。吃完晚饭，就要做焰口度亡了。”
“是不是做完焰口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郑杳茗看着殿内站着等候度亡的郭成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一再追问周景程。
而他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话说起来。郑杳茗不是你什么都能看见吗？难道你不知道吗？还要问我？”
周景程的话语很轻柔，他想断绝郑杳茗的念想，也知道一只鬼超度之后，才是他最好的归宿。但是郑杳茗又岂会不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了。”
郑杳茗抿着嘴唇，对着郭成林最后鞠了一躬，死者为大。
周景程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弟去做饭，郑杳茗则是等在斋堂里面，希望盛完了饭就走。她一向不喜欢热闹。
万高平也坐在斋堂里，他手中拿着一卷经书，正在翻看。
郑杳茗凑了过去，盯着那一卷经文盯了许久。
“这是做什么的？”
“今天晚上要用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