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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石崇大约立即打消了买下西华门的心思,沿路又观察起周围的物事。他惊异于清代宫城的庞大,紫禁城的城墙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啧啧啧,这里面能装下多少个金谷园那!”石崇感慨不已。
金谷园就是石崇的别墅。石崇豪富无敌,自然将他的别墅修建得华美绝伦,传说金谷园尚在之时,方圆几十里内,俱是楼榭亭阁,高下错落,鸟鸣幽村,鱼跃荷塘,美不胜收1。当时还曾列入“洛阳八景”之一。
可是石咏现在一听,就觉得古人的记载未免有夸大其词之嫌,眼前的紫禁城,大约长二里,宽一里半,若这样就能装下好几个金谷园的话,那么要么是记载太夸大,要么就是古人的度量衡与后世差得太远了。
少时石咏来到景山,与几名工匠打了招呼之后,就开始办差。他如今是营造司的主事,实际上就是包工头。早间与工匠会面,石咏便会将今日需要完成的工作一一分派下去,然后则是检查各种材料工具的用量,看看缺什么,需要去司里领取的。每隔一段时间,石咏都要登记一遍工匠们的进度,并让工匠们交叉检查,看成果是否合格。余下的时间,石咏则可以捧着那好几本“营造”系的课本,联系神御殿的实际情况,加深与巩固他对中国古建的认识,
在神御殿四处都看过,石咏还登上了景山山顶,检查一下山顶上的几处建筑有没有结构问题,一时见到此处地势最高,夏季雷雨是容易遭雷劈,于是暗暗记下,得给这里的几处建筑都安上“避雷针”才行。
他早先留心过,宫中有几处殿宇上就安有避雷的装置,大致是一根铜线从垂脊兽口中伸出,指向天空,同时这根铜线的另一端一直延伸至地底,与现代“避雷针”原理相近。只是没道理宫中都安了避雷设备,比紫禁城地势更高的景山上不安这样的东西。
石咏将所有这些都飞快地记在他的“笔记”上,以防自己忘记。
然而石崇则自行在景山顶上欣赏目力所及之内的美景,他跟随石咏,将左右前后都看了看,实在是没忍住,想要问石咏,可又因为有言在先,不愿违背,于是对石咏说:“你来猜猜看,得花多少金银,才能把这下面的大房子全都买下来?”
石咏哭笑不得:下面的大房子?那可是紫禁城,堂堂皇家禁宫啊!
他便一时没忍住,回答了一句:“这个真没办法,多少钱都买不下来的。”
岂料石崇开口:“没有钱、钱不够,都是可以赚的!只要你的心够大,想要赚多少钱,就能赚多少钱,否则你道这‘富可敌国’四个字,是怎么来的?”
石咏一怔,倒是对石崇的这份雄心有些肃然起敬。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位石崇,应该算是一位“富一代”。
第102章()
说石崇是富一代;乃是因为史书曾记载石崇之父石苞给诸子均分家产;唯独没分石崇。当时石母为其讨情;石苞却说:“此儿虽小;后自能得。”果然日后石崇白手起家;成为富商巨贾。
世人传说石崇发家;乃是因为石崇身上长了一枚“富贵痣”的缘故。然而石咏却想;若石崇本人并无从商的天赋与才具,哪怕浑身都长满了痣,也成不了“石首富”。对于石崇的生财之能;石咏还是很钦佩,甚至是有点羡慕的。
少时石咏下了景山,与工匠们一起在神御殿外面吃午饭。施工现场地方局促;再加上天气和暖;大家就一起坐在石阶上。石咏也顺手将荷包里的颁瓟斝取出来,盛了一点儿凉水;稍许喝上两口。
“伙食不错么!”石崇突然冒出来一句;“看起来比我那时好多了!”
石咏心想:那可不;差了一千四百多年呢!
这一千四百年来;中华的饮馔之道早已有了长足的发展;寻常人家的家常小菜;拿到千年以前,都是珍馐美味。
石咏手中食盒里,是母亲石大娘给做的家常菜;小葱拌豆腐;几粒响油蚕豆,外加老卤卤制的一枚卤蛋和一小块蹄筋,配上雪白的米饭,看起来赏心悦目,不用尝,就知道一定美味。
自从西华门修缮工程完成之后,石咏就婉谢了唐英的好意,请唐夫人不用再给宫中送饭了,毕竟天气渐热,冷饭冷菜吃起来也不算太难过了。这时候石大娘就接过了唐夫人的班,每天给石咏带个食盒,还经常做些卤味,给大家伙儿中午分了下饭。
“你家莫不还专门养着厨子?”石崇问。
石咏轻咳两声,提醒两人的“约法三章”。石崇登时讪讪地改口:“我当年也算是在吃食上用了心的,可看起来,连你这修宫苑的小吏午间随随便便的饭食都比不上。”
石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什么叫随随便便的饭食?这是我娘亲手做的!”
这是爱心午餐呐!
旁边有工匠听见,瞅瞅石咏,连忙送上马屁:“石大人,令堂的手艺看起来真是没话说,与当初唐主事夫人所做的简直不相上下。”
“原来是这样啊,”
石崇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说:“当年我家厨子做的,但凡我稍有不满,或是前来作客的客人对饭食稍有不满,立时就拉出去砍了您家这位厨子,怕是不能这样对待!”
石咏立即又无语了,他突然又想起,这位石崇,不仅是个富商巨贾,还是个三观扭曲,视人命为草芥,物化一切的人。
据说石崇每次宴客饮酒,都要让家中豢养的美人出面斟酒劝客。如果客人不喝酒,他就让侍卫把美人杀掉。这个石崇,可能因为太富有了,金钱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相反,只有声名、面子、压过旁人一头的感觉,甚至是杀人嗜血的快意对他才有触动。
石崇这个人,一生掌握了天量的财富,反观其一生,也未尝便不是石崇被他的财富所掌握了,令他终身麻木,最后也将送他上了刑场。
想到这里,石咏难免对石崇心生鄙夷,抬手将颁瓟斝放在掌中,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你怕是一辈子都没体会过,最重要的人亲自为你下厨做饭的滋味吧!”
石崇被石咏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算是沉寂了好一阵,待到石咏将午饭都扒完,颁瓟斝那边才幽幽地冒出一句:“珠儿不会炊饭若是她会,可能也不敢!”
石咏没想到这竟令石崇想到了绿珠,更没想到石崇竟也直承绿珠为最重要的人。
在石咏心中,石崇与他原身那个石呆子多少有些相像之处。两人都有各自心爱的人和东西,都有权势滔天的豪强来抢,两人的反应也都差不多,都是放出狠话来:要东西不给,要命倒是有一条!
可惜对手真的是权势滔天的豪强,导致这两个姓石的最后结局相似,一个被押上刑场、东市斩首;一个被抄家下狱,生死不知——说来,都只是因为这一点儿的痴。
想到这里,石咏对石崇的观感也稍许转回来一点儿,见其余工匠已经陆续离开,返身工作去了,石咏便低头面向那只颁瓟斝,小声说:“抱歉,以后我再不说这种话了。”
对方“嗯”了一声,似乎带了些鼻音,开口又问:“你可曾见到世上有另一只‘颁瓟斝’?”
石咏:啊?
“这只颁瓟斝做出来之后,我非常钟爱,便命人做了一只仿品。可是仿品做出来之后我却不喜,便将那只随手赠给绿珠。后来我身死魂未灭,只附在这旧日把玩的器物上,心想绿珠那里或许也是一样,但绿珠那只颁瓟斝却从此不知去向,大约是被王恺老儿夺去了。”
石咏默默出神,自然是想起了另一只杯身上刻着“王恺珍玩”字样的颁瓟斝。
若是曹公所写俱是实情,那么绿珠的魂魄,则可能会落在妙玉那里。
“没见过也没关系,”石崇情绪低落,“绿珠与我无缘,可能天意就是如此吧。”
*
石咏下衙回到椿树胡同,李寿恰好得树村来人送信,赶紧将事情告诉石咏。
原来今年春季北方大旱,树村那边也受了影响,如今各家各户为了不减产,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各种办法。至关重要的,自然是水源。而石家早先买下的那座荒山上,就正好有一座泉眼,天旱若此,那眼泉水却一点枯竭的迹象都没有。
李家侍弄佃来的五亩地,便是从这荒山的泉眼里取水。别家看到了,就向李家求援。李大牛本想这山泉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点头应了,同意别家也到这荒山上来取水。
岂料这一好心,反倒又惹出了乱子。李家原本是在荒山上放养鸡鸭的,今年春天更是嫁接了一片桃林,盼着这些山桃野桃树日后能出产卖得上价格的甜桃来。
然而李家既允了别家上山汲山泉,可又没有能力时时在这荒山上盯着,李家的鸡鸭便隔三差五地丢,而且前两天更是出了一事,山上李家嫁接好的桃林,竟被人砍了一片。
“这叫什么事儿!”石咏也忍不住生气。他能理解那些顺手牵羊、偷了鸡鸭去的人的心态,可砍桃树是什么鬼?这不典型的损人不利己么?
“我记得你家在树村人缘儿算好的呀?”石咏问李寿。
李寿尴尬地笑笑:“以前是最近我家日子好过些了,眼红的人就多起来了。”
原来是红眼病啊!
李寿便又说起,李大牛见情形不大对,便不想再让人上山汲山泉水,让李福去拦了上山的道儿。村里立时就有人闹了起来,说是李家为富不仁,自家有水,偏不让全村人用,到村长那儿去告了李家一状。村长那边,虽然心知李家未必便不占理,可是扛不过那些上门哭闹撒泼的,便推说李家只是佃户,做不了主,便找人给石咏捎话,想请他拿个主意。
“村里的意思,让咱家忍忍,等到下雨了,这事儿自然就没了。毕竟谁乐意那么大老远地上山里去取水。可若是现在拦着大家不让取水,回头真减产了,交了赋税就没了口粮,小心村里那些爱撒泼的直接上我们李家来,吃李家的睡李家的。”
石咏闻言,忍不住笑了,说实话他是气笑的。
他能理解村民们因为天旱而心急,可是用这种手段赖上李家,实在是太不光彩了。
这件事李家的处理也有些问题,一开始没考虑到那么多,单凭着一片好心就让大家去汲水,后来发现问题,再想要拦,又怎么拦得住。
也因为这个,李寿向石咏说这事儿的时候,就一直讪讪的。他来城里有段时日,自然也明白李家做得不妥当,而石咏也有理由生气。
“大爷,您要不给我个指示,改天我自己回树村一趟,把这话给转告了。”李寿说。
石咏想了想,摇了摇头,说:“不了,还是等过几日休沐,我亲自跑一趟。对了,你能骑马不?”
李寿原本不会的,但是前些日子在正白旗旗署跟着那些八旗子弟习武练骑射,如今倒也会了一些,虽然不如石咏,但是也够了。到了休沐那一天,石咏好说歹说,劝下要跟着一起出城的石喻,带着李寿,两人两骑出城,赶往李村。
当然石咏也没忘了带他的颁瓟斝荷包。而石崇听说有机会出城,也很兴奋:“怎么,你竟然在城外也有地有园子?”
石咏心想:跟你的金谷园肯定不能比。
而石崇听说了荒山取水的事儿,很不屑地“切”了一声,说:“寻一队侍卫,守在山前,弯弓张努,来者射之,不就结了?”
石咏无奈了,心想:法制意识,法制意识呢?
他真想问问这石崇,知不知道律法为何物,知不知道杀人犯法这一说。
岂知石崇又补了一句:“说笑的啦,知道你这磨磨唧唧的性子,铁定没有这种魄力。”
石咏被他堵得无语:这不是磨叽和魄力的问题,虽说不止一个人批评过石咏磨磨唧唧,然而要他因为这取水的事,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得罪全村的人,实在并非石咏所愿。
接下来石崇却难得地说了一句正经话:“可你若是怕得罪人,我劝你就别往乡下去了,趁早把地卖了,回家修修古董,侍奉老娘,挺好的。”
“这件事,最紧要的,是让全村人都知道,这是你石咏的私产,不是他们可以肖想的东西。若是谁敢染指,是要付出代价的。”
石崇说得十分霸气,一时倒让石咏觉得,这人能敛下如此巨额的财富,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水的问题”
“水的问题是另一件事,另寻一个法子解决便是。”
石咏得了石崇的指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带着李寿一到树村,先去查看荒山的情形。
石家当初买下的这片荒山,的确物超所值。如今京郊已经半个多月没下雨了,大太阳一直那么高挂照耀着,这片荒山依旧郁郁葱葱,泉眼也没有半点水量减少的迹象,看起来地下水资源十分丰富。
难怪村民们都认为上这儿取水是天经地义的。
而原本山间一条小道如今被踩成了黄土大路。李家原本在山上设的鸡笼鸭舍被废弃了一处,搬到离泉眼较远的另一面山麓去了。远处原该已经长出毛桃儿的桃林被砍了一半去,山头上便秃了一片,十分难看。
石咏点点,晓得石崇说得对,这是石家的私产,他得让这些村民建立起他人财产不得侵犯的意识,否则他还真不如卖了这片地和田算了。
下了山,石咏径直去见里长,和村中几位有头有脸的老人,几家大族的族长。李大牛和李寿则一言不发,跟在石咏身后。
见了人,石咏开门见山地直接说:“诸位心忧旱情,本官十分理解。可是这纾缓旱情的责任,原不该落在本官一人身上吧!”
石咏这回是故意亮出他身上有着官职的事儿,果然,一上来就将里长和村中那几位镇住了。里长还好,知道石咏的官职与他无涉,旁边几位却相互看看,站起身,颤巍巍地要拜,口中高呼:“见过石大人!”
“石大人来了可也太好了,这天旱这么久,村里的水井都要见底了,求石大人替树村百姓着想一二吧!”也有那机灵的,赶紧向石咏求情。
可是石咏却一步不让,只说:“不行!”
“本官好歹是汉军正白旗出身,如今正白旗可能会于村东征地,筹备修建八旗护军营之事。若是教八旗旗署知道了,树村村民如此怠慢正白旗官员的私产,你们以为他们会做何想?”
这并不是石咏危言耸听,八旗出城驻防势在必行,这树村的村民迟早要习惯在军营附近和官员们的眼皮底下过日子,他们若始终都如这般,偷鸡摸狗,贪小便宜,甚至损人不利己地损毁他人财物,那么将来倒霉的,只会是树村的这帮人。
他今日在这里点醒这些村里的老人和族长,就是要他们去各自约束族人,省得将来大祸临头的时候后悔。
石咏这番话果然震动了里长和村中的老人们,有些人知道自家子侄手脚不干净的,早已变了脸色。连李寿也在旁边暗暗称奇,心想自家家主果然是正白旗都统的侄子。他在正白旗旗署待了这么久,可还从来没听过出城驻防的风声。
“可可是”
里长犯愁了,“最近旱情严重,大家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想起去石家的荒山汲水。若是石大人不准许,那那该怎么办才好?”
李大牛心里也有些不忍落,在石咏身后低声开口相劝:“大爷”
石咏却坐在里长身边,在这厅中环视一圈,缓缓开口道:“如今乡里大旱,本官也不愿看到百姓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