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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咏赶紧扶着梯子爬下来,心里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激动,竟在砰砰直跳——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声音难道是:西华门?
他这还没动手开始大修呢,竟已经听见了西华门的心声?
石咏又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刚才放上去的宝盒,知道这一切恐怕和那只宝匣有点儿关系,他将一枚“罗汉钱”放进盒子里去,便是和这座宫门建立了某种联系,因此他能够听见西华门的声音。
“得,看起来你也不像是个会聊天的人!”石咏的双脚一旦落上地面,那声音又从他背后冒了出来,“俺先去睡会儿,咱们回头再说哈!”
石咏来到这个时空之后,见识过不少匪夷所思的奇事,可这会儿毫无防备,登时被这一声吓住了,满脊背都是冷汗,一脸苍白地转过来望着背后,只见背后是一道平平无奇的粉墙。
其余工匠见了石咏的样子,心里都嘀咕:这位,小石大人不会是撞了邪吧!
石咏却很快恢复了镇定,走过去摸了摸背后那座粉墙,朗声说:“你们谁记一下,这墙面也不行了,得重新粉一遍!”
看来,他得找个机会和这西华门约法三章,找个合适的地点,定时定点交流才好啊。
*
“开工”仪式完成之后,石咏便带着工匠们开始检视西华门的情况。
早先十六阿哥胤禄曾经提过,西华门门楼上有一根副梁已经彻底朽坏。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根烂梁,除了这根肉眼可见朽烂的副梁以外,很快其他隐患也被一一发现。
有一根副梁,外面看着完好,可是内里已经朽坏成齑粉,石咏他们拿一根钢钎去戳,随手戳下去就是一个洞,木屑簌簌地从洞里掉出来,将所有的工匠都给吓住了。
石咏异常头疼,关心起主梁来:若主梁也是这样的问题,那他们这次大修,岂不是得干脆将西华门的门楼拆了重新盖?
幸运的是,他们仔细检查主梁之后得出结论:主梁没什么大事儿,只有几处较小的裂纹,回头用大铁钉打在裂纹两侧固定住就行。
“好了,上午的事儿就先做到这儿,大家先去吃饭!”石咏记起十六阿哥的“御下之道”,当即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了下午才能好好办差!”
几名工匠都不曾在石咏手底下办过差事,见他是这么个性子,倒是都松了一口气,便相约了一起过去吃饭。
此前十六阿哥给他们这次西华门大修的“施工队”在武英殿修书处旁边张罗了一间“办公室”,石咏和工匠们领了饭菜,就一起聚到那里去吃。早春时节,天气寒冷,那饭菜领了再带到武英殿,更是冷得没法儿吃。众人都捧着盒子,聚在火盆旁边,将手脚先都烤暖乎了,这才抖抖索索地将饭食都吃下去。
大家都是一样的食不知味,石咏更是如此,他一面往口中扒饭,一面在想心事——他在想那个“傅云生”,上一任负责修缮的营造司司官。
今儿无巧不巧,他竟又与西华门搭上了关系,能够与之交流了。可是从这西华门那寥寥几句话里透出的信息,石咏觉得,这座西华门,应该也是认识那位“傅云生”的。
也就是说,傅云生,也是具备与西华门交流的能力的。而且听上去这傅云生还很健谈,比石咏强出好多。
石咏心中突然生出激动:在这个时空里,这么久以来,都只是他一个人,能与各种各样的古器物交流。他也猜想过,这种能力可能源自他是穿越者的特殊身份。如今突然得知有那么个人,可能是个与自己类似的“同伴”,石咏的激动自然难以言表。
他面上却不显,知道这事儿急不来:傅云生现在显然已经不在内务府营造司里,否则这次大修,十六阿哥不可能不提他。算起来这位傅司官年纪应该很大了,可能早已退休,不再当差,用什么方法才能找到此人呢?
于是石咏放下了手中的食盒,对手下的工匠们说:“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转转,一会儿吃完了,大家一起去勘察门楼的屋顶去。”
众人都应了,石咏自己转到西华门外。
守卫西华门的侍卫都认得石咏,知道这名内务府的小吏正带着人修缮他们每天看守的西华门。石咏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只说是出宫门看看,便从西华门**去,立在宫门外,回过身,抱着双臂,仰头打量这座宫门。
此刻他偏巧立在西华门外那一座“下马碑”旁。
这座下马碑上,以满、蒙、汉文书写着“官员人等至此下马”的字样。下马碑正放置在西华门跟前,距离宫门的汉白玉须弥座不远。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背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再次将石咏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却发现那声音似乎是从下马碑那里传出来的。
“忘了说了,俺叫西华。”
这名字竟还挺好听。
“我叫石咏!”
石咏心想,他反正是个正在勘察修缮西华门的内务府官员,望着下马碑念念有词,也不能算是太奇怪吧!
于是他非常大方地回应了“西华”,然后低声解释:“刚才在门楼上,身边那么多人,我没法儿立时回应你,真是对不住啊!”
“没事儿!”西华门一副非常理解的口吻,“早先傅司官也是这么说的,他以前说过,他如果要找俺说话,就会来这下马碑跟前”
石咏心想:还真难得,竟和傅云生想到一起去了。他口中却问:“难道下马碑也是你这西华门的一部分?”
西华门:“那当然,你看这下马碑的基座下面,是一条汉白玉条石一直连到俺的须弥座那里这下马碑在俺建成的时候就有,你凭啥说不是俺的一部分?”
石咏一时无言以对,只能重施故技,装模作样地绕下马碑看了一圈,检查了下马碑的基座,说:“既然这下马碑也在这次西华门修缮的范围内,本官要好好检查。”
西华门当即应道:“那感情好啊!”
在这下马碑前,石咏与“西华”多少聊了几句,觉得这道宫门说话的口气非常接地气,可能是因为身为宫门,每天都有出身各异的侍卫在此值守,各种各样的官员小吏从此经过,这西华门耳濡目染,说话的口音有时也南北混杂,有时会冒出些石咏并不熟悉的口音。
更有甚者,这西华门当真非常健谈爱聊,大约是闷了十几年没人跟它说过话,所以总拉着石咏呱唧呱唧地说个不停,言语间热情洋溢,似乎早已将石咏当了好朋友。
“你知道吗?上回几个洋人传教士来见皇上,就是从我这儿进的宫。”西华门得意洋洋地炫耀,“洋人就在我这儿打招呼,法兰西来的传教士只管喊‘笨猪’、‘笨猪’”
石咏:笨猪?
他仔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简直苦笑不得,心想这城门将法语日常问好的用语都解读成什么了。
“那英吉利的传教士呢?是不是说‘古德猫宁’”
石咏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立即令这西华门刮目相看:“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石咏原本想着,三百年前的英语,总该和现代的有些差别吧,结果随便一蒙竟然被他蒙着了。“听说今年是小皇帝的甲子万寿,也会有不少洋人使节前来觐见,回头我得再听听他们是怎么说话的,一起告诉你!”
石咏抹抹脑后的汗,心想:小皇帝听听,这称呼!
不过以康熙皇帝六十岁的年纪,和三百多岁的西华门相比,还确实是小些。
他看了看周围,小声说:“西华啊,我不能总在这儿陪你聊了,我这回得像以前那个傅云生傅司官一样,将你上上下下修整一遍,朽坏的木料、碎了的琉璃瓦之类都得换掉,还要重新粉刷油漆我得去干活儿啦!”
西华门登时一哑:“这样啊”
语气里透着不舍。
“如果我告诉你,我这身上哪几处要修的,你是不是能多陪我聊会儿?”
石咏一想:“那倒行!”
于是西华门开始像报菜名儿似的往外报:“门楼上,主梁要加固,三根副梁要换,四十七根椽子烂了”
自己身上的毛病,自己倒也知道得清楚些。
石咏一听,撒腿就往西华门里跑。
“唉,唉,你干啥子呢?”西华在后头追着问,石咏奔进券门,西华的声音就在券门里嗡嗡直响。
石咏索性大声回答:“我回去取些纸笔来记着哈!”
守着西华门的侍卫都以为石咏在向他们打招呼,那些年轻资历浅的就都向他打招呼:“石大人您慢着些!”
*
当天的工作便完成得极其顺利,石咏他们在短短的一天之中,就列出了本次大修需要完成的所有工作。石咏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与吕百年他们确认过无误,并据此清单推导出所需要人工和材料,在落衙之前,就交到了胤禄的面前。
胤禄看了免不了又惊又喜:“这么快!”
他瞥眼看看石咏:“还真给爷争气。得了,爷知道了,这些材料和人手,爷好生帮你去催着去。”
石咏心里有了底,当晚回去总算是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他早起,戴上石大娘赶着给他缝制的皮帽子、耳罩、手套三件套,迈入京城早春清冽的寒风中,满怀自信。
待到了西华门口,石咏特地在下马碑跟前绕了一圈,点点头:“西华,早!”
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问候,激起了西华门极为热烈的回应。这座已经寂寞了十几年的宫门一听石咏的声音,立即用最饱满而洋溢的热情大声回答:“石咏,笨猪啦1!”
第91章()
听完十六阿哥的吩咐;石咏免不了大吃一惊:“十六爷;为什么一定要在万寿节前完成西华门的修缮?”
这修缮西华门;又不是什么万寿节的“形象工程”;跟皇帝陛下的六十大寿根本没关系;只是发现问题了要赶着修好而已。
石咏心想:他上回已经紧赶慢赶地赶了一回太后万寿;这回又是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他可真的不想再这么着赶一回进度了。
十六阿哥哭丧着脸,说:“爷没法子,旁人的手伸得太长;如今但凡在万寿节上能露脸的差事,都被旁人抢了去了。不露脸的差事爷手里有一堆,唯一你这一件算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前儿个诚亲王还亲自问过;要爷也对万寿节的事儿上点心!爷怎么就不上心了?”
十六阿哥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委屈。
“这不,没办法;小石咏;你尽量赶工吧!”
石咏知道没辙;只能低着头;在心中默默思考修缮西华门的工期和进度。他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任务要求太高;难以完成,当即抬头看着十六阿哥,却见对方眼中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
“难不成十六爷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石咏脑中灵感突然一现;心想,这不会是胤禄也在给人偷偷挖坑吧!
这是他比较欣赏胤禄的地方。胤禄是个汉女所出的小皇子,地位不高,虽然有皇父欣赏喜爱,可也免不了到处有人给他下绊子。而胤禄表面上唯唯诺诺地退让,可私下里却绝少不了反击回去的各种小手段,关键是心态还特别好,总有一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感觉。
胤禄听了石咏的话,登时脸现喜色,点头赞道:“不错啊小石咏,你在爷的指教之下,过去这一年,开窍不少啊,知道爷这也是在给旁人挖坑。”
只不过十六阿哥挖的坑帮不了石咏,石咏承担下来的差事,必须靠他和他手底下的这点儿人赶工做完。
“石咏,你需要什么,尽管说。爷虽然不能马上应承什么,但该帮你争取的,这就会去帮你争取。”胤禄出言安抚石咏。
“好!”石咏就在等着胤禄这句话,他早已将西华门的修缮工程前前后后都想过,知道他一人紧紧地盯着所有的事儿是不现实的,他必须把差事都分包出去。
“西华门上上下下需要清洗一遍,这些不需要工匠,普通人就能胜任。十六爷看看是不是能另外调用一些宫中杂役,用三天时间将这一类的活计做了。”
“行!”胤禄痛快地答应了。
“修缮西华门所要用的材料,单子我已经给营造司那边递过去了,请爷帮我们催着点儿,材料到的越快,工匠们就能越早开工。”
“这个么”胤禄皱皱眉头,营造司那边一向习惯拖材料的。可到这时胤禄也知道,石咏要想及时完工,必须靠他这个皇子“以势压人”,自上而下地把材料都给催到位。于是他也爽快应道:“成!爷替你盯着!”
“还有,请爷给西华门这边也调上几篓好炭吧!这两天天气寒冷,人人冻得缩手缩脚的,没法儿干活。回头在城墙上点个炭盆,在外头干活儿的人偶尔也能下来暖一暖。”最后这一项,则是石咏为提高劳动效率,振奋工匠们爱岗敬业的精神,向胤禄提出的建议。
这几天石咏始终身体力行,亲临一线,和工匠们一起爬上爬下。他曾和几名工匠一起爬上西华门门楼的大屋顶,去检查上面琉璃瓦的情形,等到爬下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为了大家的干劲儿,石咏才有此一请。
“这个最容易不过了,爷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好炭多!”胤禄笑笑,让石咏放心,炭的事儿,他来想办法。
“十六爷,如果造办处其他人想来帮忙,您能不能,让上头的,别拦着?”
石咏指的就是陈开河他们那些画工。这些画工被毛主事排挤,在画工处早就闲得发慌了,他们又与石咏交好,早有人撺掇着石咏向胤禄提这茬儿。
胤禄笑得更坏,心想,石咏这小子,终于也懂得去挖旁人的墙角了。
“好,爷就应承了你,你给爷这么个名单,爷明儿就以‘特急令’将他们地调出来。”
“特急令”是内务府遇上紧急而重要的工程时调人的法子。一般所调之人都是内务府各司各处最精干的力量,被“特急令”调动过的人都极得脸面。要在平时,与石咏交好的那些画工,还真得不了这“特急令”,可是谁叫这修缮西华门的差事,正落在胤禄这个内务府总管身上了呢?
石咏见胤禄将自己提的这些,一一都答应了,赶紧一躬到底,谢过上级的支持。
可是他心里还有一处疑惑未解:此前他看过以前的修缮记录。西华门门楼的大梁是三十年前大修时换上的,而这次朽坏的副梁则是十几年前那最后一次小修的时候换过的,怎么新换的梁,反而比旧的坏得还快呢?
抱着这个疑点,石咏便请胤禄帮忙去打听上一任营造司负责修缮的司官傅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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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禄看着是个惫懒阿哥,可是动起手来比谁都快。第二天,石咏在造办处的那些交好的画工们,就都一起来找石咏了。
陈开河等人都是兴奋极了:“石咏,真有你的,特急令!你是没见着,收到十六爷手令的时候,那毛延寿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毛延寿就是画工处主事毛盛昌的外号,陈开河他们都厌极了这个人,因此这回胤禄给他们出头,他们眼下正浑身是劲儿,摩拳擦掌地准备干活儿。
原本唐英也给石咏打了招呼,说有空就来帮他的。可是石咏知道唐英正忙着万寿节前一天的“千叟宴”和万寿节大宴上各色器皿的分派,是半分也差错不得的。所以唐英也走不开,而石咏则婉拒了唐英的好意,约定了等万寿节之后大家再聚。
岂知唐英还是找到了能给石咏帮忙的地方——盒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