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十六阿哥这个状态正中石咏的下怀,这一位长期管理内务府的钱粮,对户部的财政也有了解,他本人又是个聪明的,一旦打起精神,各种主意便源源不断而来,甚至想到了很多石咏原先未想到的方面,比如说这国库券发行之后是否可以提前赎回,是否可以在民间相互转让,兑付时,户部事先如何准备银两,又通过什么渠道兑付银两事无巨细,竟都教十六阿哥想到了。
于是两个人在一处,又将各种细节逐一敲定,随即石咏主笔,十六阿哥润色,两人写了一份厚厚的条陈出来。条陈做出来先拿给十三阿哥去看,十三阿哥一见到,又惊又喜,与十六阿哥和石咏商议了一阵,便直接捧了这条陈去养心殿见雍正皇帝。
雍正尤其喜欢厚的条陈,他一向认为文章写得越后,就越是臣子们下了功夫的。岂料十三阿哥捧来的这本厚条陈厚得超乎想象,雍正一面看,一面问:“这都是石咏那小子想出来么?”
十三阿哥答:“大面儿上的主意是石咏想的,但是他一个人,哪儿能顾及方方面面?这里多数细节都是允禄提出来,然后他们两人一起商量着定的。”
听说十六阿哥出了不少力,雍正心里非常舒坦。十六阿哥这个幼弟自从他登位以来,虽然得了庄亲王的铁帽子之后感激涕零,可是办起差事总是避重就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叫人觉得亲近不得。如今十六阿哥总算是表现出办差理事的能力,雍正非常欣慰,点着头道:“这个十六弟啊,感情是怪朕没将正经差事交给他办啊!也是,皇考在世时,对这个会理财的十六弟也是日常夸的。老十三,以后朕就多命十六弟常去户部帮你!”
十三阿哥凭空想想十六阿哥那性子,心想这个十六弟真是被石咏这小子拖下水了。他又与雍正将条陈议过一遍,小心地问:“皇上,这次的军饷,就让他们按这条陈所述的去办吗?”
雍正一点头:“办!就按这个去办!”他做了决断,却又无声无息地叹出一口气:他面对皇考留下的烂摊子,又不愿意加重百姓身上背着的赋税,除了这个办法,又有什么别的法子呢?
*
十六阿哥在内务府府署里“啊啾”一声,打个喷嚏,揉揉鼻子道:“又什么人在念叨爷呢?”
他转头望向石咏,心里有些没把握,问:“茂行,你说,这次,头一期四十五万两的‘国库券’,咱们卖得出去吗?”
石咏放下面前的文书,道:“应该卖得出去吧!”
这一次四十五万两,专门用于军饷开销的“国库券”,因为是头一次试点,所以只在京里销售。石咏在京里设了四个销售点,内城两处,外城两处,内城的销售点是户部衙门外和南新仓各一处,外城则选了前门一处和琉璃厂一处,即日起开始预售。前门那一处自然是织金所,琉璃厂那里则拜托了松竹斋提供场地。松竹斋的白老板本来就是十六阿哥的人,自然是一万个没问题。
但是内城这两处,近几日都是少有人问津。石咏知道这个“国库券”是新鲜事物,这世上没人买过,小户人家心里没底,大户人家则看不上,所以内城这两处销售点的冷清是可想而知的。
“要是实在不成,咱还有绝招可以祭出来!”石咏安慰十六阿哥。只不过他的绝招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若是实在没人,他就打算雇人排队,当托儿买国库券,希望能带起一股热潮。
只是还没到最后一刻,他并不打算用这种损招儿。
好在随着预售期的渐渐结束,正式发售日的到来之前,南新仓那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国库券也渐渐预订出去几千两。而户部衙门口竟然也陆陆续续订出去几百两。石咏随机找了个人问了问,答曰:“这里不用排队啊!”
石咏一听便明白了,立即带着十六阿哥出四九城,往前门处去。果然,见织金所门前派着长队,织金所为了这次销售国库券,另外请了两个账房来帮着登记,结果还是忙不过来,前来预约购买的人排队排出老远去。也就因为这个,不少人听说了在南新仓和户部衙门那里也一样有销售点,而且不排队,这才转到那两处去预约登记。
十六阿哥装作路人,随意在织金所门前溜达。果然只听伶牙俐齿的女掌柜在向主顾们解说:“您这边早点儿来预订,绝对是明智之举,否则到了正式销售的那一天,您就看吧,且得一大早就来抢。您想想,您在我们织金所都还存了不少银子呢,如今是户部,是国库啊!那信用还不得杠杠的!”
十六阿哥有点想笑,又莫名有点儿汗颜:这世上的百姓,还真是愿意无条件地信任国库的。他想想以前户部衙门里的那些蛀虫,登时一阵惭愧。
“你问为什么国库要筹钱,售卖这‘国库券’,这简单啊,皇上体恤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手上但凡有点儿闲钱,谁不想钱生点儿钱,可咱手头这点儿小本钱,往哪儿投旁人会要啊?”
登时有人接口,“这倒也是!”
“所以您瞅着,这国库券为啥就只有五两银子,没有更高面额的了?皇上要是缺钱,伸手往那些皇亲国戚那里借不更简单么?哪儿那么费事要一笔小钱一笔小钱的在民间筹?您这还看不明白吗?”
十六阿哥险些笑出来,心想这掌柜真是绝了,也亏了有这等把白的说成黑的掌柜,这国库券才能顺利预订出去。
“您手头要是有闲钱,就多定些,月利一分八,不少了。”掌柜劝道。
“不不不,我就定五两,等到三个月我本利都到手了,往后我再多定些。”有主顾执意先拿五两试试水。
掌柜立即道:“行行行,咱们丰俭由人,绝不勉强。您后日正式发卖的时候,不用早起排队,直接拿着银子过来就成,不过一定得在未末之前来啊,否则定给您的这份就不留了。”掌柜的交代了预售的注意事项。
十六阿哥一直在奇怪,为啥石咏定了个“预售”的规矩,但现在他来织金所跟前转了一圈,便依稀明白了。
第373章()
石咏设了几天“预售”的时间;纯粹是为了给这头回面世的“国库券”造势;让人们有机会能了解这种东西。在推广和普及这种有价证券上;织金所居功甚伟。几名掌柜一起上阵;费尽口舌;总算是向世人说明白了这是一件什么东西。
而织金所这里常来常往的女眷大多有些投资意识;盼着手头的闲钱能再生些钱。原本大户人家可以放印子钱;那个也不需要太多本钱,来利也快,但唯一的缺点是不合法;罪名乃是“高利盘剥”。听说前阵子有大户人家被抄家抄出了放贷的文书,更是当了一桩重罪来处置的。
因此以前有放印子钱的人家,现下也不敢了;慢慢将这心思收起来。但是手上的先前依旧没处投;听说织金所发卖“国库券”,不少人就动了心思。
这“国库券”的面额甚低;期限也短;不少人就打消了戒心;打算出个五两、十两的先尝试一回;如果三个月后确实钱能到手;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再多投些。主顾们大多抱着这个心理;便在织金所你五两,我十两的登记下名字,甚至也有人想着;等到了正式发售的时候;若是不想买了,也可以不来,不交银子就是。
就是出于这个心理,登记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常来常往外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么一回事儿,排队的人便越来越多,因为织金所跟前排起了长队,也带动了琉璃厂那个售卖点的预订,后来到琉璃厂也开始排队了,内城两处售卖的才稍有些起色。
转眼到了正式售卖的那日,石咏事先命人统计了四处售卖点预订的情况,将预订的份额全部交给售卖点,其余额度在四家之中平分。
到这时,国库券也已经准备妥当,是请了专门的套印厂,用彩色套印技术印刷的九万张“国库券”,每张券上都有编号和特制印鉴所盖的印章,同时还有按照编号不同而做的不同暗记,专门防伪造。
除此之外,售卖国库券还需要登记买家的名址,预留买家的印鉴或是手印儿。这些也是为了买家着想,万一国库券失落,被人捡到冒领兑付款,如果提供不了买家的印鉴,一样不会轻易被兑付走。有了这几重安全措施,众主顾多数还是放心的。
到了正式售卖这日,织金所在开门之前就排起了长队。不少事先没有预定的人家,听说织金所的限额已经不剩很多了,登时也起了好奇心,想要来分一杯羹,登时身上揣着五两,或是十两的银子,径直过来排队。
织金所为了这一日,特别从薛家借了六个账房过来,再加上原先的两个,一起工作,登时在巳正之前就将所有的份额售罄。接下来所有账房便集中精力来应对早先预售的主顾们,同时告知那些没有买到的主顾,他们还有两个机会,一是到城里三个售卖点去购买,另外就是在这里等,等到未时之后,如果早先预定了国库券的主顾们没来,这些留出来的份额就可以转卖给他们。
这个措施,立即将主顾们引流引到了其余几处售卖点。而早先预定了国库券的主顾见到这火爆的场面,哪里舍得浪费这次机会,一概都早早地掏了钱,还有些跺着脚惋惜,当初怎么就那么“谨慎”,就没想着多买一点儿呢?
石咏这日特地没有在南书房走动,而是在城中各处观察售卖点的销售情况,因此见证了织金所自始至终的火爆,也见证了其他几处的销量是怎样被慢慢带起来的。自此他越发深刻认识到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旦见到旁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普通人便也都愿意去试一试。在后世行得通的道理,在这个时空也完全一样。早先他选织金所,这一步真是押对了。石咏也盼着这一点能为贾琏加点儿分,虽然贾琏不在京中,可是这毕竟也还是他家的产业么。
到了未末,各处所余的份额已经基本上销售一空,只有极少量事先预定了的主顾往来来买的,登时被虎视眈眈留守在各销售点的人抢着买去了。
然而这个结果并不出乎石咏的意料——他确实花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来为此事预热、造势,但是结果证明了这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九万张“国库券”,在开售之日的几个时辰之内,就在全城抢购一空,四十五万两银子稳稳地筹到了手。有了这个先例在,哪怕是往后这国库券再售卖第二期、第三期、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一定都不在话下。
消息送入宫中,雍正望着十六阿哥,点着头道:“小十六啊小十六,你教哥哥怎么说你”
十六阿哥非常惶恐,站起来道:“臣着实不敢居功!这都是”
雍正却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豪迈地道:“你这次干得漂亮!”
十六阿哥不言语了,这次皇帝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夸他,言语里满满都是自豪,令十六阿哥胸中感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旁边十三阿哥也微笑着点着头望着他,这令十六阿哥突然生出一些——归属感。他依旧是兄弟们中的一员,兄长们在为他的每一点成就而感到骄傲
就这么着吧!——十六阿哥得了夸奖,心里舒坦,便狡狯地想:这儿既然没人想起石咏,那他也就不提了,让自己且先舒坦这么一回再说。
可是无论如何,石咏该被惦记的时候总是会被惦记的。四十五万两白银筹到,没过两日,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竟联袂找到石咏,两人脸上都是焦虑与愁容,彼此望望,谁也不想先开口。
待石咏问明原委,登时震惊了:“什么?这次筹的,仅仅是一个月的军饷?”
十六阿哥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到户部将各省赋税全部收上来的时候,缺口只是这么多,然而年羹尧急报入京,他眼下动用十万大军,同时岳钟琪所属各部正严守入川的关口,严防罗卜藏丹津入川。这么多大军,一个月至少是五十万两的军费。”十三阿哥严肃地说。
石咏低下头,伸手挠挠眉心,心想,当初为什么不留个心眼儿,再多筹五万两的?到这时都筹完了才发现不够,这要想追加也来不及了啊。
可是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不对,登时抬头问眼前这两位:“怡亲王、庄亲王,西北大军的军费难道不该是有数的吗?怎么会一下子相差这么远?”
他知道原来户部估的军费是三个月五十万两,那样的话这次国库券筹的银子就堪堪够用了。可如今年羹尧报上来是一个月五十万两?这是怎么回事?
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叹了一口气。十六阿哥开口道:“眼下平叛要紧,军费虽然紧张,可为了疆域安定,朝廷就算是勒着裤腰带,也得供着西北大军。”
石咏看了一眼眼前这两位王爷,突然明白了:如今雍正与年羹尧正是君臣相得的时候,雍正对年羹尧的要求怕是百依百顺。哪怕年羹尧开口索要的军费粮饷不合理,雍正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年羹尧——毕竟新皇登基没有多久,急需一场漂亮的大胜,平息边患,来证明新君的实力。
他猜得不错,之后十三阿哥与十六阿哥陆陆续续透露的“军情”里,或多或少地表明了这一点。尤其十六阿哥,对年羹尧很是不满,认为年羹尧这就是在挟势相要,甚至有以权谋私之嫌。可是在这节骨眼儿上,青海厄鲁特蒙古一乱,万一影响到喀尔喀蒙古,甚至科尔沁蒙古,那整个西北就全乱了。
因此十六阿哥只能在石咏这里发两句牢骚,出了这门,就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又不能带兵,又有什么权利对能带兵的将领说三道四的呢?
“皇上总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然选择用了年羹尧,就用到底,相信年羹尧此人,在战场上一定不会令人失望。而罗卜藏丹津之叛,一定要速平。”十三阿哥转述了雍正的决心。
石咏自己就在南书房走动,有机会接触到雍正亲自朱批的奏折,因此知道十三阿哥所言非虚。就如前日里他在南书房曾经看到年羹尧上折,称他自陕西疾驰至西宁,一连十几个晚上没有睡觉,雍正便在折上直接批:“好心疼、好心疼!”
石咏当时见了便心想:这哪里是什么冷面王,分明就是个感情外露,甚至有时不知道怎么表达的皇帝。再想想后人读到雍正那几条肉麻死人的折批,“朕亦甚想你”,“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1,都是对年羹尧所写——可见雍正在此时此刻,的确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且支持年羹尧,所以才会在听闻年羹尧的讯息之后,直抒胸臆地写下“好心疼”这几个字。
然而石咏却只心疼国库里的银子。
就在前几日,十六阿哥还曾说了一桩笑话与石咏听,说是年羹尧下令从山东运了十亩的白菜去西北。这原也无可厚非,西北苦寒,白菜耐保存,正好给士兵补充些菜蔬。岂料这十亩菜蔬全是供应年羹尧自己一个人的,且年羹尧食用这白菜,只食用最嫩的浅黄色菜心,外头的菜叶白菜帮子,都是直接扔掉的。
当时石咏就想,这般用度,就连皇帝也比不上啊,这朝廷供应的粮饷哪儿够?结果今日这军饷的缺口,就找上门来了。此刻石咏心里,当真有一万头异兽,奔奔腾腾地呼啸而过。
他原本提出这个“国库券”,只是为了解一时之燃眉之急,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只填了年羹尧那难填的欲壑,让年羹尧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一而再再而三地得以满足?须知这国库券可是双刃剑,固然可以解燃眉之急,可也是在透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