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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茄子——蔫了。宜妃不知好歹,依旧摆着昔年四妃之首的架子,当真是不够聪明。
新君雍正则表现得非常聪明:除了整个丧仪是公开举行,所有的皇子皇孙、宗室王公、正二品以上官员都可以瞻仰仪容之外,雍正数次提出,他的才德俱不足以承载大行皇帝的厚望,他要让位——
这下群臣都慌了,毕竟大行皇帝的遗诏已经向天下公布,世人都晓得大行皇帝遗命的新君人选。岂料这个被钦命指定的人选竟然拒不受命,这可怎么是好。
接下来,便是雍正在灵前数次哭至晕厥,哀伤不能自已,无法进食,总之这一位当真表现出自己是个纯孝之人,一味哀伤,就是不肯登基。最终几位内阁大学士、内大臣,并宗室里几位铁帽子王一起出面,劝服了这位孝子,终于将新君登基的日子定在了当月十九日。
在准备新君登基大典的百忙之中,石咏抽空去了一趟景山,去景山后神御殿侧探视一个人。
前些日子刚降过雪,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至今没有尽数融化,房檐上挂着尺许来长的冰棱。侧院里原本是支满了葫芦架的,雪天里压倒了一半,如今无人收拾,残枝枯叶与朽坏了的葫芦尽数倒在院中。
石咏向在此值守的侍卫亮了自己的腰牌,才得以进入,迈进侧院正中的一间静室。静室里只有一椅一榻一人,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那人一身布衣棉袍,背对着石咏。数日不见,石咏见他的发辫已经变得雪白,心下不忍,低声打了一声招呼:“魏总管!”
这间静室里人,不是别个,正是魏珠。他听见石咏在背后轻声招呼,忍不住双肩一耸,缓缓开口,低声问:“梁总管原本也住着这间?”
石咏“嗯”了一声,心想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一间侧殿原本就是囚禁梁九功的地方,如今竟换了魏珠住过来了。于是他低声说:“梁总管转来此间之后,在京中得了个雅号,叫做‘梁葫芦’。”
他说的是真事儿。梁九功自从被囚禁在景山,就一直在埋首做葫芦器,后来他亲手所制的葫芦器流出景山,出乎预料地在琉璃厂非常受欢迎,被人追捧。梁九功过世之前留下的这些葫芦器被人一炒再炒,如今早已是极上得台面的文玩了。
只没想到,梁九功离开之后,这里又迎来了魏珠。
这时候魏珠缓缓转过身来,石咏见他满脸皱纹,像是老了十几岁,便知他被囚禁在此,一定是受了一番巨大的惊吓。魏珠一凝神,便知石咏在想什么,当即冷笑道:“你道咱家与梁九功一样?”
石咏摇摇头,道:“当然不,魏总管当然与梁总管不一样!”
没想到魏珠却自己泄了气,垂首黯然道:“细想来,又有什么不一样?”
石咏:?
“石大人今日来此,是有事前来吧!”魏珠这回已经恢复了当初他魏大总管的气度,淡淡地问起石咏的来意。
“确实如此,我受上峰所托,前来查看魏总管的饮食起居,是否有人有所怠慢。另外,我有一句话想要向魏总管请教!”
魏珠听说石咏有话想问,忍不住笑了,笑毕寒声道:“你是十三爷遣来,从咱家嘴里套话的吧?”
石咏只淡淡地说:“我今日前来,与十三爷并无关联。”他是代表内务府出面,安置大行皇帝身边的旧人的。
魏珠却不耐烦听他的解释,反而冷笑着道:“是,我是摆了十三爷一道,摆了新皇一道,可我这不也是为了自己吗?只有这样,新皇才会肯始终留着我,他不仅要留着我,还要好好供养我,让我好生活着。只有我活着,他才不致背上那等骂名。”
魏珠说到“骂名”二字的时候,石咏突然背后发寒,雍正在世的时候就曾背负“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好谀”、“任佞”等十大恶名,如今按照魏珠的说法,空穴不会来风,所谓“谋父”二字,眼下虽然宫中还未有半点风声,可是民间却不知如何。而按照魏珠所说,当日康熙皇帝从病情加剧到崩逝,的确可能存在某个时段的“真空”,只有魏珠、雍亲王与康熙皇帝在一处,因此只有魏珠能够证明雍正得位之正,证实他的清白。
所以魏珠才会说,他使手段,摆了新君一道,为了让他自己能活下来。
岂知石咏摇摇头,道:“魏总管,不是如此,我是想问你一件东西。当日那面‘风月宝鉴’,曾经被人带到了畅春园中,我想问的是,那一面宝镜,如今究竟如何了?”
魏珠万万没想到石咏竟然问的是风月宝鉴,当下睁圆了眼,迟疑了半天方道:“风月宝鉴,那面妖妖镜”
*
永和宫中,已有圣母皇太后尊号的德妃正冷着一张脸,指使宫人架起火堆。
“将这面妖镜烧了!”德妃双眼含泪,“我儿大好的前程,竟是被一面妖镜所毁!”
明日就是新君的登基大典,德妃身为太后,一直称病不见自己的亲儿子新皇,却关起门来要将这一枚“妖言惑君”的“妖镜”焚烧毁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消得她心头只恨。
第339章()
魏珠亲眼见证了康熙受那“风月宝鉴”的影响;传张廷玉入畅春园书写遗诏的全过程。他也深知;内庭人多口杂;不止他一人见证了那面“宝镜”或是“妖镜”的事。
康熙多次造访无逸斋;命那名年轻女尼扶乩起课;待到后来更是直接命人将那面风月宝鉴送去清溪书屋。因此畅春园中就有人传说风月宝鉴乃是“妖镜”;妙玉小师父乃是“妖尼”。
但因为康熙一直将妙玉交给和妃照看;和妃因有圣驾金口玉言在,不敢怠慢妙玉,再者妙玉恰巧与和妃当年所失去的那个公主一般年纪;所以和妃渐渐对这个妙龄女尼生出怜惜,多方照应,畅春园中便无人敢对妙玉如何。到后来;风月宝鉴被送去了清溪书屋;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转了去,日常提起风月宝鉴是“妖镜”;妙玉这名“妖尼”却少有人提起了。
魏珠是贴身侍奉之人;自然知道康熙皇帝不仅照过那镜子的反面;也照过正面。每次康熙照过正面之后便会若有所思;然而他每次照过反面;则反而会怒气填膺;或者面露戚容,唉声叹气一阵,仿佛一代帝王也终会为冷硬的现实所击败。
怕真的是面“妖镜”呢——魏珠忍不住暗自心想。
待到畅春园那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大行皇帝的遗体被送上皇舆,由新皇护送,连夜回京。这时候魏珠才想起寻找,那面一直藏在清溪书屋的“风月宝鉴”竟然不见了。
当时雍亲王乃是在康熙榻前受了遗命,被立为新君。他的兄弟们虽然各怀鬼胎,但为情势所逼,无可奈何之际,一起向新君跪拜。
就是在那个时候,魏珠发现“风月宝鉴”失踪了的。
但是见清溪书屋内,一众皇子皇孙或哀恸欲绝,或不敢相信的神情,魏珠料想这里应当不可能有人关心这一面镜子;而在清溪书屋之外,步兵统领兼九门提督隆科多正板着脸一意维护康熙“遗命”,魏珠早先曾经听见是十阿哥与他大吵一阵,十阿哥曾经大声指责隆科多,说什么“摇摆”之类的话,隆科多却提起要将十阿哥移送“宗人府”的话,如此看起来,隆科多也不大可能有兴趣注意这一面镜子。
魏珠却很着急——他有个不能说的秘密,他也照过这面镜子,正反面都照过,
从康熙皇帝那里,他得知了照正面,乃是观照其心,照反面,乃是照见现实。所以他第一次先照了正面,在那里他明白了自己的心事:他想要的,乃是活着。为了弄明白究竟该如何才能活着,他去照了反面,结果在宝镜的反面看见了康熙遗诏。
魏珠当时便犯了懵:他是个太监首领,大字不识一个,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康熙才安心地把他放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所以看见康熙遗诏没有半点用,魏珠认不得啊!但是他琢磨了很久终于琢磨出来——他只要顺着遗诏行事,一定能给自己寻一道活路。
于是魏珠抓住机会,在康熙皇帝遗诏宣读之前单独面见了雍亲王,得到了新君的承诺,保他终身衣食无忧,直到老死。其后在康熙帝的病榻之前,他与张廷玉、隆科多三人便都是康熙颁下遗诏的见证之人,再加上魏珠脑子灵活,是第一个向雍正帝跪拜口称“万岁”的。雍正顺利即位,亦有这魏珠的一份功劳在内。
然而人心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魏珠确定能够活命了,就惦记着想要活得更好。但那时候他在清溪书屋里四处寻找,却再也没有找到那面“风月宝鉴”。
后来魏珠被软禁在景山神御殿侧殿,他还时常会惦记起那面“妖镜”,只是他实在也想不到,这“妖镜”眼下竟落在了永和宫。
*
德妃认准了她的小儿子十四阿哥才是康熙真正属意的继承人,待听说遗诏雍亲王即位,登时如五雷轰顶,死活不敢相信:她压根儿未想到雍亲王即位之后,她也一样是圣母皇太后,即便想到了,她心头堵着一口怨气,也死活不肯认——
因此乾清宫才上演了那么一出:德妃身为太后却没有立在妃嫔主位之上,而宜妃眼神不好才在无意之中站到了德妃跟前。
宜妃遭新皇当面呵斥,德妃心里也是暗爽的,毕竟她与宜妃两个人争了大半辈子,如今她的儿子终于替她出头了——只可惜,替她出头的,不是她想的那个儿子。
后来德妃在永和宫“养病”,新皇早晚各一次前来永和宫“请安”,德妃却一概不见,无论雍正帝如何“恳切”,德妃只称病,拒绝与亲子相见。
如今已经到了十一月十八日,明日便是登基大典。雍正需要带着王公大臣亲自前往太后宫见礼,然而太后只管声称凤体不豫,这岂不是坐实了新君母子不和的传言,这教雍正的脸又往哪儿搁?
外头雍正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拿这位亲娘没有办法。他又怎想得到,此时此刻,永和宫中,德妃竟命人架起一个炭盆,点了内务府专门为她这位“圣母皇太后”所准备的红罗炭,拨旺了火,准备要将那“妖镜”烧毁。
“都是这不知哪里来的妖物,蛊惑了大行皇帝的心,还有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妖尼”德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愤怒控诉,“那妖尼在大行皇帝仙去之后就失了踪影,只留这一面妖镜!”
“若是不能将这面妖镜毁去,此后岂不是更要遗祸千年,祸害更多的人?”
德妃一声令下,便命身边的大宫女将那面“风月宝鉴”抛进火盆,心道:不管是什么妖镜,总归是铜质铜身,少不得炼化了你,化成一锅铜水,看这妖物哪里还有什么机会祸害人间。
其实德妃哪里真是痛恨这“风月宝鉴”,她着实就是迁怒,事与愿违,最心爱的小儿子没能身登大宝、继承大统,她不仅怪上了门外的新君,更将这世上的一切都怪上了,大行皇帝优柔寡断,魏珠是奸宦,张廷玉隆科多是奸臣,八阿哥等人是无用的兄长,而宫外的群臣则全是软蛋
只有她的小儿子,是被这么多人一起坑了的可怜人。德妃一想起这个,忍不住又拿起帕子嚎了起来。
雍正帝在永和宫宫外听见里面的哭声,听德妃哭得如此中气十足,哪有半点“病”的样子,一时怒极反笑,甩下一句,“她既要如此,那便走着瞧!”说着便带着随驾的内大臣宗室与文武官员一起走了。
德妃的永和宫里,炭盆早已被拨旺,风月宝鉴被扔在炭盆里,渐渐的镜身表面的铜绿先被烧了去,唐时的铜镜显出当初刚刚铸造时的模样——伴随着德妃的哭声,只听铜镜里有个苍老的女声幽幽地笑道:“真是个无知妇人,无知妇人啊!”
德妃哭得正响,听见这一声,抬起头,见四周宫人面上全是骇色,接着全冲那炭盆跪了下来,吓得有如筛糠。德妃这才省过来:这岂止是妖镜,这真真是真真是一面鬼镜!
“真难想象四皇子与十四皇子,一母同胞,俱是由你所出”那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哦,对了,也难怪,年长的,不是你亲手抚养,年幼的才是,就因为这个你才会记恨自己的长子,他出息了,便意味着当初亲手抚养他的皇后佟佳氏,处处强过你,盖过你一头!”
德妃骇得魂不附体,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千不承认万不承认,德妃深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亲生儿子哪里能说厌弃就厌弃,可是长子身上实在是打了太深先皇后的烙印,使得她一见到长子,便会提醒自己,她只是包衣出身,身份卑微,侥幸得宠上位,却与贵女出身的贵妃、皇后,天差地别
好在康熙克皇后,能克死的都克死了,她也渐渐熬出了头,可是心里却怎么也迈不过这个坎儿,她始终都憋了一口气,想要证实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盖过旁人一头,所以这些年十四阿哥渐得康熙器重,也不乏这位德妃无数为子筹谋的努力在其中。
这一刻,幼子尚未回京,那大位却被旁人抢了去,德妃能不怪天怪地么?
“世上竟有你这样无知的妇人,竟妄图因为一己之好恶来决定天下之事。自己在深宫里见过一点魑魅魍魉的伎俩,与人斗过两天,争过几回协理六宫之权,便以为是权术,是谋天下了?”
那苍老的妇人声音冷笑着,又道:“话说你见过世间百姓么,见识过刀剑兵戎么,见识过政客们唇枪舌剑么,见过以帝王之尊,依然要忍辱负重,摒却个人的一切喜好,全力平衡朝堂吗?”
德妃:她为什么要见识过这些个?
“对了,这一切你都没见识过其实也不要紧,最紧要的是,你明白你的儿子们么?”武则天的宝镜静卧在那熊熊烈焰之中,声带自嘲,说出了这一句:不仅仅是当爹的,眼前这个当娘的,也显见得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她的两个儿子。“既然都不明白,你又有什么权力在这里拿乔?”
“了了不得了,这这真真是一枚妖镜!”德妃一声尖叫。然而永和宫外早就没有人了,她这一声无人听见,自然也无人进永和宫来救援。
“快,快拨旺了火,快将这枚妖镜毁去!本宫本宫重重有赏!”德妃掩面,不敢看那枚在火光中渐渐开始发红的铜镜。旁边有那不怕死的太监上前,伸火筷又将炭盆里的火焰拨亮了些。
只听那镜子里的声音更提高了些,道:“这些你既然都不明白,又哪里来的底气,以为可以呼风唤雨,左右人君的心思,摆布儿孙的命运,你以为你是朕吗?”
德妃听了那最后一句,双膝一软,登时坐倒在永和宫殿前的阶上——她就算是再无知,也好歹听说过史上的种种传说与故事,知道史上有且仅有一名女子,可以用“朕”这个自称。
德妃登时被吓软了——她做了什么,竟然招来了武皇的魂魄?
正在此刻,永和宫忽然不知道哪里有人大喊一声,道:“休得毁我宝镜!”
紧接着,不知哪里跑出来一名跛足道人,径直奔上永和宫的台阶,一伸手,就将那枚烧得发红的铜镜抢在手中,他被烫得吁吁直吹手中的铜镜,随后将这面宝镜在自己左右手中不断地跑来跑去,高声道:“命该如此,你怨一面镜子有个什么用?”
“哪里来的妖道,打出去,快打出去!”永和宫的宫人齐齐地发了一声呐喊。那道人虽说跛了一足,可是跑得甚快,瞬间便没了踪影。宫人们奔至永和宫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