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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晓棠戴着眼镜对着电脑，双脚盘坐在办公椅上，边说边捡起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
“我给他最优厚的条件，不仅高价收购尹晓波的股权，而且一旦收购协议达成，景泰会立即入资帮他们的研发升级，同时也会出人出钱帮助他们提升新产品的销售能力。”
陆云开坐姿比叶晓棠端正不少，但因为酒店禁烟，他也只能一颗接着一颗的吃巧克力。
“收购之后又立即增资，你这边划算吗？”
“只要能拿到景泰新能源项目的控制权，这不算什么。”
“行，那我明早就去找尹晓波谈，等他有意向了，你再出现。”叶晓棠说着合上电脑站起来，止不住的打了个哈欠，看着陆云开拿起了盒子里的最后一颗巧克力。
她笑说：“对了，巧克力是尹博士送的。”
“看来每股收购价还得再涨一块。”陆云开边说把巧克力往嘴里送。
“我得替尹博士录下来。”叶晓棠笑说，她想也就他心情好能说出这种话，到了谈判桌上，还不是能压低一毛是一毛。
她困得眼睛睁不开，收拾好东西说，“我要回去睡了！”
“我送你过去。”陆云开说，时间已接近凌晨两点，虽然是五星酒店，从他房间到她房间不过两层楼，但到底是陌生地方，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叶晓棠接受他的好意，两人去坐电梯，下了两层楼，到达叶晓棠的房间，她开了门，站在门里与他互道晚安。
可是“晚安”过后，他却没有立即离开，她也没有关上房门，可能刚才那几个小时太过热闹，如果就这样归于沉寂，让人总是心有不舍。
酒店走廊里亮着大灯，可是周围却没有一丝声音，两个人隔着一扇门站着，能听到彼此不太通畅的呼吸声。
终于，陆云开说：“明早一起吃饭？”
叶晓棠想要答应，可话要出口又犹豫起来，尽管今天氛围不错，可她却不想再重蹈覆辙。
“起得来再说？”她给了一个不确定答案。
“嗯。”他没再说什么，终于转身走向电梯间。她也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早上，叶晓棠去餐厅吃饭，并没有见到陆云开身影。他的套房自带早餐服务，是可以不出来。
叶晓棠吃完早饭，去常州市政府等尹晓波，她知道他又被市领导拉来开招商会。
直到中午，尹晓波才从政府大楼里出来，他今天倒是穿西装打领带，头发也整整齐齐，褪去了理工男的邋遢，成为商务精英模样。
“还来！”尹晓波看到叶晓棠，颇为无奈，他脚步不停，大步的往停车场走。
“尹博士，我昨天吃饭的时候跟一个叫唐月的女工聊了一会儿，她说你们这里最近一年每个月工资都少发七百。”叶晓棠跟住他。
“对于工厂来说，这是很常见的事。别以为你抓到我什么把柄。”
“恐怕没那么常见。”叶晓棠说着递上她昨天与陆云开加班做出来的推算分析结果。
尹晓波拿过来扫了几眼，顺手又递回给叶晓棠。
“飞龙科技就算有财务危机，我想找投资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没错，您的研发团队和研发项目足以吸引投资机构。只不过景泰给的条件恐怕是其他任何机构都给不了的。”
叶晓棠说着告诉了他陆云开给出的收购价以及增资额。
尹晓波本来正要拉开车门上车，可是听完条件，他拉车门的手又停了下来。
叶晓棠见他表情松动，趁势又说：“我明白你的处境，你志在新产品的开发，可是你父亲留下来的工厂和工人你又必须兼顾。”
“当然，找投资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但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新的投资进来，你也依然要分出精力去管理旧的工厂，以及去应付你不喜欢的销售业务。”
叶晓棠的话说到尹晓波的心上，他终于回头看她：“晓棠，我跟你说实话，飞龙科技不是不能卖。”
“但是景泰集团的那个新能源项目我知道，他们投入了巨资，可出来的成果呢，大家都看到了。”
“由此可见景泰内部管理是什么状况，飞龙并入景泰，对飞龙的未来不是好事。”
尹晓波的担心当然有道理，毕竟连陆云开本人之前对景泰新能源项目都不乐观。
只不过叶晓棠相信，在陆云开接手之后，无论是景泰新能源项目，还是飞龙科技，必然都会迎来新局面。
“可景泰毕竟是大公司，他们资源调动能力足以帮到飞龙。”
“我暂时还看不出来。”尹晓波说着终于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叶晓棠及时抓住他的车门，“买卖不成情谊在。我们大老远跑来常州，你总得尽尽地主之谊。”
“又来这招！”尹晓波语气无奈，脸上却透着笑意。
“要不然我们请你？毕竟吃了你的巧克力。”叶晓棠偏头看他。
“我请你可以。”尹晓波慢悠悠的说，“别带陆云开。”
叶晓棠想了想，一脸纠结表情，终于放开他的车门，失望道：“那算了，下次吧。”
尹晓波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她的策略，可到底抹不开面子，只好说：“在外面吃饭我时间不够，你们晚上来飞龙厂吧，我让食堂师傅做几个本地菜你们尝尝。”
叶晓棠不由笑开，“我对你们食堂师傅的手艺有信心。”
“非要吃这顿饭？”陆云开问。
虽然隔着条电话线，叶晓棠也能想象他皱起的眉头，她柔声劝说：“一顿饭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这种态度，就意味着可以往下谈，不过是在等着我们出合适的条件。”陆云开说。
“我知道。但彼此多了解一点，总是没坏处。”叶晓棠说。
“多了解一点。”陆云开轻声重复她的话，“行，听你的。”
第二十章（）
叶晓棠和陆云开晚上八点到达飞龙厂；工人们早吃过晚饭重回车间。尹晓波让人在食堂外面摆了桌子；惯于做大锅饭的厨房师傅；也尽力收罗食材；做出了具有苏南特色的河鲜宴。
晚饭过半；因为有酒精助兴；气氛还算融洽；尹晓波跟陆云开虽然各有心思，但一聊起自行车塞和阿姆斯特朗，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争论一场环法自行车赛；尹晓波讲技术，陆云开看大局，意见无法统一；尹晓波突然说道：“坦白讲；我有的时候真没法相信你们北京人，你们看起来总像是庞氏骗局的主谋。”
“尹晓波；你别地图炮；我跟他不一样。”叶晓棠连忙说道；笑着看了一眼陆云开；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点了一根烟。
“近墨者黑。你天天跟他一起；不一样也一样了。”尹晓波说着让厨师上点心。
陆云开笑；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飞龙整个工厂以及实验楼，问尹晓波说：“你想过这里十年、二十年以后的样子吗？”
“我土生土长常州人，见过这里二十年前的样子；知道他们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当然，我也知道这里二十年后的样子。”尹晓波说，口才不输任何人。
“那你想过，二十年后，你会在哪里吗？”叶晓棠忍不住问道。
尹晓波认真想了想，摇头道：“这个没想过。三年以前，我还是每天都是实验室里埋头不问世事，根本没想过会重回中国。这个厂的接手人本来应该是我堂哥，后来我爸发现他喜欢赌博，就逼着我回来。当时老爷子身体不好，工厂不能没人管，我也就只好回来。”
“所以你本来只想当个科学家？”叶晓棠问。
“以前是。不过回来之后发现，如果我研究的成果可以用到中国产的汽车上，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儿。”尹晓波说着问叶晓棠，“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叶晓棠仔细想了想，最后不得不摊手说：“我不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要什么。”
叶晓棠说话的时候，陆云开很专注的看她。夏日晚间微风轻送，天上有朦胧月光，工厂沉闷的机器声中，夹杂着农田里的蛙叫。人沉浸在这氛围里，像是在做一个随心漂流的梦。
“陆云开，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尹晓波高声问道。
过了一会儿，陆云开才说，“我以前想当一个自行车赛车手。”
尹晓波又大声的笑起来，是嘲笑，“你练过自行车吗，瞎想的吧！”
“你有车吗？咱们比比？”陆云开淡定挑衅。
尹晓波一听立即站起来喊他的助理苑雪，让她跟陶欢一起去实验室自带的健身房里拿车。
叶晓棠想说两人都喝了酒，晚上骑车不安全，后来想想，反正无论是陆云开，还是尹晓波，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倒乐得观战。
尹晓波雷厉风行，车子准备好，场地定在飞龙厂外面的马路，赛程全长五公里，两人要面对的是有限视野和复杂路况。
司机开车带着叶晓棠全程跟随，陶欢和苑雪等在终点处，为两人最后冲刺计时。
比赛开始之前，叶晓棠想了想，还是对着跃跃欲试的两个男人说：“安全第一、友谊第二、比赛第三，这是我们的共识对吗？”
“赶紧上你的车。”陆云开嫌弃她说陈词滥调。
尹晓波笑说：“放心吧，这条路我比陆总熟，我会让着他的。”
“既然这么熟，就千万别输。”陆云开飞快接话。
叶晓棠想说真的假的，随便玩一下，还喊话，男人是有多傻。
她上了车，按照约定，让司机晃了两下大灯，算是比赛开始的信号。外面陆云开和尹晓波果然彼此击掌，开始出发。
这一条郊外公路是近年新修的公路，双向四车道，机动车道之外还修了宽阔的自行车道。夜晚人烟稀少，非常适合骑车。
只是沿途工厂众多，每一家工厂的大门基本都是正对马路，随时可能有人和车从工厂里出来，所以每到一个工厂门口，两人势必要先减速观察，保证安全通过。
叶晓棠坐在汽车里，沿路跟着两人，开始还是看热闹的心态，不过看到他们两人越骑越快，慢慢的倒是被他们浑身上下的那种爆发力感染。
他们先前基本还是齐头并进，可是过了两三个工厂，陆云开渐渐落在后面。
正像尹晓波说的那样，这里路况他熟悉，过工厂门口的时候他要镇定很多，自然要比陆云开用去更少的观察时间。
叶晓棠想说陆云开不会输吧，正想着要怎么鼓励一下他，却见他竟开始加速追上去，他身体紧绷，速度飞快，虽然隔了几米远，她也能感受到他全身上下那种蓬勃而出的力量感。
这下她又担心起来，怕他为了赢，不顾安全，再出什么意外。
可是她很快发现，他虽然追上尹晓波，却并不超过，只是与他保持着几米的差距。
即使通过路口，陆云开也不再慢下来，而是完全跟着尹晓波的速度，也就是说他不再靠自己的观察，而是跟着尹晓波的经验走。
尹晓波加速想要拉开他，他也加速紧紧跟住，再不让他甩开。
路程过了四分之三眼看快到终点，这个时候只见二人前方的一家工厂门口，不断的有人流和车子出来，应该是刚好到了下班时间。
叶晓棠再看赛车二人组，发现他们都慢慢减速，显然是要把速度控制在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立即刹车的水平上。
当然，谁都不希望真的遇到需要刹车的状况，那样的话，比赛必然是要输的。
叶晓棠不由得紧张起来，只见二人都是紧紧握着自行车把手，双腿风一样的蹬动，渐渐越来越接近车流人流依旧不断的工厂门口。
两人显然都已经寻好空档，是要以可以控制的速度飞快经过这一障碍区。
可是就在他们要安全通过的时候，尹晓波前方一对已经走过的男女突然停了下来。
那女的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把她的手中的包往后甩了出去，正砸在尹晓波的车头上，他虽然没停，但是也不得不慢了下来，躲过那飞来横“包”。
而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陆云开却已经顺利通过障碍，开始疯狂加速，远远的把尹晓波甩开。
尹晓波被短暂耽搁之后，当然不甘落后，也是全力加速，追赶陆云开。
从此处到终点，再无路口，两人毫无顾忌，越来越快，叶晓棠不得不让汽车司机也加快了速度，以求看清楚两人比赛状况。
眼看离终点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陶欢和苑雪的身影，而两人也是呈现胶着状态，完全是输赢难料的样子。
叶晓棠心头吊起来，本来以为不过是一场玩乐，却没想到居然真的开始在意输赢。
当然她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知道，她几乎是毫无犹豫的希望陆云开能赢得这场比赛。
好比中学的时候看学校运动会田径赛，想暗恋的那个男生赢一样。
她在汽车副驾驶位置上看着两人马上到终点，不由得攥起了拳头，紧急等着过线那一刻，可最后关头，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一时她竟不知道谁赢了。
她立即让车子停下，下了车穿过花木隔离带到自行车道，只见陆云开和尹晓波皆是大汗淋漓，正举着水瓶疯狂喝水。
陶欢和苑雪则是各拿一瓶打开的矿泉水，等他们喝完一瓶再递上去。
叶晓棠觉得气氛不对，居然没人说话，就算陆云开和尹晓波顾不上说，苑雪和陶欢都是活泼的年轻人，这种情况下也不该沉默啊。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样？”
“陆总赢了，我心服口服！”尹晓波语气很冲，说着把没喝完的半瓶水冲着脸浇了下去，接着甩了甩头发。
“看不出你服了。”陆云开说着看了尹晓波一眼，虽然他也热的不行，可是却并不想像尹晓波那样直接把矿泉水浇在身上。
“你运气好嘛！难道还想让我服你的技术！”尹晓波浇过脸还不够，又拿水浇了身上，瞬间白色t恤贴在身体上，能看到紧实的肌肉感。
“不服再比过。”陆云开对他这种输了还故意耍帅的行为非常不屑，他把喝完的水递给陶欢，又接过第二瓶。
“比就比，原路返回！”尹晓波说着已经要再准备。
“不好意思二位，我宣布，比赛结束！”叶晓棠及时制止，这晚饭局，虽然谁都没谈生意，但也是为接下来的生意谈判做准备，明明气氛很好，再不能因为一场莫名的比赛给毁掉。
“还有时间，总要让尹博士尽兴。”陆云开说着也开始准备，“陶欢，苑雪，你们到那边去拉终点线。”
陶欢连忙答应，拉着苑雪两人一起开车回去。
叶晓棠看住陆云开，意思是说你不是一向稳重，这种事玩过就算，还当真？
陆云开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推着车子往马路另一边走过去。
“你刚才不是说晚上还要回实验室？”叶晓棠又去劝尹晓波。
“不耽误。”尹晓波也推着车子紧随陆云开过马路。
叶晓棠又对陶欢和苑雪使眼色，可是两人显然没想过要逆自家老板的意思。
“好吧！那你们玩吧，我回去睡觉了！”叶晓棠恼火，说着走向那带她来的汽车。
本以为她发脾气，那俩男人会叫她回去，从而结束这场失控的比赛。谁知直到她上车，并没有人理会她。
被忽视的叶晓棠只能打开车门上车，坐在车上平复半天，完全想不出还能怎么办。看来“两人都有分寸”这种认知，完全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