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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州的裁缝,手艺可比清远县的好多了!
一阵冷风从窗户吹进,楚姮抚了抚鬓边的牡丹花银钗,将布料叠成四四方方。
“夫人,大人回来啦。”溪暮撩开门帘,笑着让出一清冷的人影。
“你回来的正好!”楚姮立刻起身,把一块青底暗云纹的料子拿在蔺伯钦身上比划,摸了摸下巴,“这颜色好看。嗯不对,应该是我夫君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她以前说完这些打趣的话,蔺伯钦要么红了耳根,要么就笑。
今日却愣了半晌。
楚姮觉得不对劲儿,她抬眼问:“怎么了?县衙里出事了?女尸的凶手抓到了?”
蔺伯钦听到她提及已死的李四娘,心头微微一跳。
她为何这样问?
是抓到了凶手,便可以为她自己顶包脱罪?
蔺伯钦觉得自己这想法很荒谬,或许楚姮根本不是玉璇玑,他竟然怀疑她。
“姮儿,收拾东西,陪我回清远县一趟。”
“诶?好端端的怎么要回清远县?”
蔺伯钦将早已想好的托辞说出:“杨腊查到了女尸的身份,很有可能是清远县的周老女儿。事关重大,所以我准备亲自去盘问一番。”
楚姮对他事事认真的态度已经习惯了,因此并不意外。
她点点头:“我也好久没去见苏钰和谢彤彤了,正好跟你一道去看看他们。”
谢落英临走,还让她多看着点儿谢彤彤呢,她搬来望州,怎么也得给李仲毅和苏钰打个招呼。
说走就走,一切从简。
马车已经备好,杨腊胡裕正坐在马车上前说话,见到楚姮,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都低下了脑袋。
楚姮莫名其妙,她上前叉腰:“你们怎么今日不高兴?见到我招呼都不打。”
杨腊还没找到说辞,胡裕便已经笑咧咧:“夫人,昨晚儿跟衙门里的兄弟玩牌九,一时忘了时辰,所以今日有些疲乏。”
“就是就是。”杨腊也连连点头。
楚姮“噗嗤”的笑了起来,打趣说:“那待会儿驾车你们可要仔细点儿,万一把我和你家大人摔着了,可要扣你们的饷钱!”
胡裕笑着应了。
垂下眼帘,却是微不可闻的叹了叹。
但愿菩萨保佑,他家玲珑剔透的夫人,千万不要是罪大恶极的玉璇玑啊!
第123章 钦犯()
上马车时,蔺伯钦还带了一盒糕点。
楚姮见状,忍不住问:“你改口味啦?竟然想要吃甜?”
“这是给你买的。”蔺伯钦将揭开食盒,但见里面放着热腾腾的薏米糕。
他回来路过那家很出名的糕点铺,即便心乱到了极点,可仍顿住脚步,给楚姮买了一些回来。
他想,往清远县的路途无聊,她可以吃着打发时间。
楚姮不禁抿唇一笑,也不管杨腊胡裕在场,踮起脚亲了亲他下巴:“夫君真好!”
蔺伯钦垂眼,扯了扯嘴角。
姮儿。
他一点都不好。
他罢了。
蔺伯钦满心复杂,他登上马车,正要转身去拉楚姮,故意手指一松,将那盒薏米糕滑落。眼看那糕点要被摔的粉碎,电光火石之间,横伸来一只素手,将盒子稳稳接住。
“幸好我反应快,不然这么好吃的东西就摔坏了!”楚姮小心翼翼的将糕点盒抱在怀里,随即瞪了眼蔺伯钦,“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手抖。”
蔺伯钦缓缓将手拢入宽袖中,没有答话。
他告诉自己,方才只是凑巧罢了。
两人坐在车厢里,蔺伯钦找来一本书,避开楚姮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一页。
楚姮抱着糕点盒,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在那吃的欢。
一路上有些安静的出奇。
就连平时话痨的杨腊和胡裕都没有侃大山,而是在默默的驾车。楚姮心想,这群人还真是熬夜玩牌九啊,把精神气都给玩没了。
她糕点吃的多,又喝了许多水,这会儿撑的不得了。
便挪到蔺伯钦身侧,扯了扯他衣袖,撒娇道:“夫君,我肚子难受。”
蔺伯钦剑眉微微一蹙。
他放下书卷,看了眼还剩一半的糕点盒,无奈道:“哎,谁让你吃那么多。”话虽如此,到底是把楚姮抱过来,隔着薄衫,抬手轻轻揉她的肚皮。
蔺伯钦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楚姮最喜欢了。
她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嘴角一弯:“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她好喜欢。
蔺伯钦看着她的睡颜,心底柔软:“睡一会儿吧。”
睡醒
梦便也醒了。
马车粼粼,正过一处山坡丘陵。便在此时,四周树林突然一阵哗啦啦的响,一阵扑簌簌的落叶纷纷。
楚姮耳朵一动,倏然睁眼。
蔺伯钦怔了怔,还未开口,便见楚姮撩开车帘,七八名黑衣蒙面男子,手持大刀,凶恶的拦住去路。
“又是陈子扬买的凶手?”楚姮语气听不出害怕。
上次也是这样,不过都被她解决了,她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蔺伯钦面沉如水:“陈子扬已经树倒猢狲散,这些人,是真正的山匪。”
楚姮心底“切”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看了眼蔺伯钦的后脑勺。
唔,搞不好又得把他给敲晕了。
“车上的人,全都下来!”当首的矮胖男子,挥舞大刀,呵斥着。
杨腊和胡裕对视一眼,随即慢悠悠的跳下马车,蔺伯钦也扶着楚姮出现在众人视线。
杨腊咳了咳,朗声说:“你们好大胆子,青天白日,竟敢在此拦路抢劫?可知这位是望州的暂理知府,蔺伯钦蔺大人!”
望州知府,即便是暂代的,这官职也不小了吧。
但却根本没有任何恐吓作用。
那矮胖男子冷笑:“今日哪怕是天皇老子,也得留下命来!”
胡裕急了:“你们拦路抢劫,给你们银子便是,怎还要夺人性命?”
“若放虎归山,你们报官缉拿我们怎办?”矮胖男子哼了哼,“斩草除根,不留余地,这话总听过吧罢?”
说完,他又挥了挥手中大刀,明晃晃的寒光,在日光下极为刺目。
“你——”胡裕和杨腊还想说什么,那矮胖男子却再也听不下去,他身形往前一跃,抬手一挥,大喊,“今日在场六人,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下!”
蔺伯钦神色巨变,忙将楚姮护在马车后:“快走!”
楚姮根本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她正想找几块石头,将蔺伯钦和杨腊胡裕等人一并给打晕,突然背后劲风忽至,杀气弥漫!
她心头警铃大作,寒意顿生,立刻装作站地不稳闪身躲避。
扭头一看,却是那矮胖男子身边站着的麻衣蒙面人。
这麻衣蒙面人方才一句话都不说,持着刀一语不发,几乎让人忽视他的存在。然而他方才那一招,犹如银瓶迸裂,锋芒毕露,一看就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他一击楚姮不中,立刻反手掐住蔺伯钦的脖颈,下一秒,手中长刀便抵在蔺伯钦喉间。
楚姮心下一沉,没想到这山匪中竟有武功如此高绝之人!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却见杨腊被人一刀砍中胸口,血溅三尺高,立时躺在草丛中,生死不知!
“杨腊!”
楚姮大惊失色!
这些山匪不是闹着玩的!他们确有杀心!
胡裕还在艰难对抗,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一声,都让楚姮汗毛直竖。
“这位是望州的父母官,既如此,一定藏有不少银子吧?”挟持蔺伯钦的麻衣蒙面人冷笑一声,音色粗嘎,十分奇怪,“有一百两银子么?”
蔺伯钦冷道:“我没有那么多。”他又看了眼楚姮,“但你若放过内子,我可以凑一百两给你。”
“你在耍我。”
麻衣蒙面人声音陡然拔高,“现在没有银子,那就去死!”
他高举大刀,眼看要落下,楚姮上前两步,脱口便道:“我有!”
麻衣蒙面人微微一愣:“你有什么?”
“我有一百两。”
楚姮说完,便从衣袖的夹层,取出一张百两银票。
矮胖男子已经把胡裕也砍倒在地,他走了过来,从楚姮手里一把扯走银票,仔细一瞧,颇惊愕的对麻衣蒙面人道:“是真的。”
楚姮有些不敢看蔺伯钦的眼睛。
没办法,露富总比露武好,希望这些山匪收了银子,可以放过蔺伯钦。待她找到时间,再杀个回马枪,让这群人给杨腊胡裕陪葬!
“没看出来,蔺大人竟是个贪官。”
麻衣蒙面人冷哼一声。
楚姮又道:“这是我家人给的陪嫁,与他无关。”
“是么?”
“银子我给你了,把我夫君放了!”
麻衣蒙面人却不为所动,他甚至狠狠一勒蔺伯钦的脖子,将刀压下去一寸,“再拿五百两出来,没有的话,我就立刻结果他!”
“”
他以为楚姮必定不会再有银子,岂料众目睽睽下,楚姮抿唇,又从鞋子里摸出一叠银票。
矮胖男子接过银票数了数,目瞪口呆。
“我这一辈子还没摸过这么多银票呐”
麻衣蒙面人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楚姮:“夫人的陪嫁,还真是丰厚。莫非娘家是哪城员外首富?”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楚姮了,回头可以跟蔺伯钦解释,说是这银子从死去的员外家偷来的。
楚姮抬眼:“我全部银子都给了你,现在可以放过我夫君了?”
麻衣蒙面人却是看也不看那银票。
“有钱却不早些拿出来。”他眸光发冷,蓦然道:“晚了——”
说完,他便又高举大刀,眼看便要砍在蔺伯钦的脖颈,已经割开了皮肤,露出一道细细的伤痕。
仿佛那伤口是割在楚姮身上,她呲目欲裂,再忍不住,倏然纵身一跃半空,从腰间隐蔽处“蹭”的抽出金丝软剑,朝那麻衣蒙面人势如破竹的攻去!
金色剑光如虹贯日,直点麻衣蒙面人钳制蔺伯钦的手腕穴道。蒙面人惊骇之下,不得不松开蔺伯钦,闪身躲避。
然而楚姮气急了,哪容他逃,她将蔺伯钦一把扯到身后,剑尖如影随形。那蒙面人武功却也不差,找了个刁钻角度,蓦然扭身,一柄细如小指的银色长剑回刺过来,金银交接,“铮”的一声响,两人都被劲气弹开,各退三步。
不等对方喘气,楚姮又攻了上去,这次下的全是迅猛如电的杀招,蒙面人挡避不暇,节节败退。
楚姮右手长剑一晃,却是虚招,蒙面人银剑刚刚使出,下一秒却见楚姮右手一挽,反手点住他腰间悬钟大穴。蒙面人只觉浑身一麻,后仰栽倒在地。
趁此时机,楚姮抬手猛然斩下,却听身后一道冷如寒冰的声音响起:“住手!”
楚姮直指蒙面人的面门,那金丝软剑颤动不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蒙面人仰视着楚姮,突然抬手,扯下脸上的黑色面巾。
一双狭长的眼,面无表情,正是冯河。
林间鹧鸪清鸣,无边落木萧萧。
楚姮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身后站如松柏的蔺伯钦。
蔺伯钦却直勾勾的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脖间的伤处在渗血,他却感觉不到痛,只是双目微微赤红。
他说过,他能容忍她的一切,但唯独不能触碰他的底线。
攸关朝廷律例,不能作恶多端。
众目睽睽,他无法徇私。
蔺伯钦深深吸了口气,才让自己没有逃避。他抬起手,忍声道:“来人,把钦犯玉璇玑拿下!”
第124章 徇私()
许是正午的阳光太炽烈,楚姮只觉得被晒的头阵阵发晕。
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却是胡裕和杨腊站了起来,他们身上并无伤痕,除了一些鲜艳的过分的血迹。其他几个蒙面人也扯下面巾,看着都十分眼熟,特别是那矮胖男人,正是看守府衙卷宗的衙役。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嗫嚅道:“蔺伯钦你算计我?”
他苦心孤诣,煞费心机,让冯河扮演山匪,就是想试探她是不是“玉璇玑”?
她举着剑,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蔺伯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冯河一跃而起,将楚姮手臂反剪,提醒道:“大人小心!这玉璇玑作恶多端,怕会对你下杀手。”
楚姮眼中泛起泪,她望着蔺伯钦,带着哭腔喊:“我不是玉璇玑!”
蔺伯钦没有答话。
楚姮心如死灰,喃喃道:“蔺伯钦,你答应过我,会相信我的!”
他明明答应过她啊!
蔺伯钦握紧了拳,看了眼她手中剑,她会武功,擅用一柄金丝软剑。再联想到,霍鞅当初说,玉璇玑曾易容扮过李四娘的丫鬟紫桃,可半路真正的李四娘不见了,她却成了“蔺夫人”。
纵然这女子是他挚爱,是他的妻子,当着下属的面,他不能徇私!
忍着心头痛楚,蔺伯钦一字字道:“物证在此,你不容狡辩。”
楚姮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她仿佛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将满心的希望全都扑灭了,明明是青天白日,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再无力气,五指一松,手中金丝软剑“当”的一声,掉落在地。
胡裕和杨腊想说什么,冯河却对他们使了个眼色:“先押入大牢。”
蔺伯钦没有表态,胡裕和杨腊只有无奈的上前,对楚姮道:“夫人,得罪了。”杨腊依律,将镣铐给楚姮戴上。
一旁的胡裕叹息说:“夫人,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待大人查明真相,一定会放你出来的。你你可不要生他的气啊。”
“生气?”
楚姮却是不在看蔺伯钦一眼,苦笑的盯着手上生锈的枷锁。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生气。
她心都没有了,哪还会生气呢。
楚姮不知是怎么被押回府衙监牢的,冯河一直盯着她,生怕她突然动武逃跑。然而一路上,楚姮都面无表情,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没有了生气。
胡裕心软,见得她这样,不禁红了眼睛。
让监牢狱卒给了一间最干净的牢房,便把楚姮请了进去。
“夫人,你绝不可能是那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你要告诉大人,证明你的清白啊!他始终是向着你的。”胡裕颤声道,“只是你知道大人从不徇私枉法,他心里他心里也很难受。”
楚姮抬起干涩的眼,隔着牢门,看向胡裕。
轻轻摇了摇头。
告诉什么呢?有什么可告诉的呢?她都说了自己不是玉璇玑,可他竟然不相信她!
他的不信任,仿佛一柄刀剑,狠狠在剜她的心。
胡裕不敢在牢中待太久,他又叮嘱了狱卒几句,便折身离开。
再好的牢房又怎样?仍旧阴暗潮湿,气味难闻。
初春的天还很冷,楚姮穿的不多,此时她搂着肩膀,将下巴放在膝盖上,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暗道可笑。
她怎么会如此可笑。
她付出了一颗真心,可蔺伯钦却没有好好珍惜,他说过信任她的话,完全就是在放屁!
如今身陷囹圄,蔺伯钦想怎么处置她?是给她上刑,还是押去菜市斩首?
他一定会按大元朝的律例来吧。容她想想,大元朝对待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会怎么惩处来着
楚姮托腮望着漆黑的房顶,竟是流下泪来。
什么全天下最好的夫君,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