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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同的确对楚姮有好感。
他喜欢和她相处,每次打打嘴仗看她巧笑倩兮,心底都会自然而然的感到高兴。
但那是鉴于蔺伯钦和楚姮的关系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他才会不怎么顾忌。可现在不一样了,二人假戏真做,自己当然也要恪守作为朋友的本分。
思及此,顾景同抬头,对蔺伯钦一如往常般笑的没心没肺:“此番你不用将我调去望州,清远县这个县丞,我当得很舒服。”
“盛风”
“诶!你不必多说,反正你若是把我弄去望州府衙,我就跟你急!”顾景同“唰”的打开折扇,优哉游哉的看着他。
蔺伯钦欲言又止,他自是明白了顾景同的意思。
他在避嫌。
他是为自己好。
此生有这样的一个朋友,足矣。
***
碧水寺的案子了结,玄明大师为首,清慧等十二名牵涉其中的花和尚都收到了律例惩处。
正月十二那天,新来的清远县令与蔺伯钦进行了官职交接。
蔺伯钦将胡裕和杨腊选作贴身护卫,楚姮知道消息,立刻吩咐溪暮濯碧收拾东西,雇了四辆马车,一行人连夜赶往望州府衙赴任。
第110章()
马车行驶了约莫两日,才抵达望州城门。
城门口各守着四名衙差,手持长枪,面容严肃,正在挨个检查进城人的身份文牒。
杨腊驾车经停城门外,主动递上调任文书和身份鱼符,那些衙差见得,忙有礼的放行。
楚姮这几日坐马车坐的腿疼,靠在蔺伯钦肩头,抬手去掀车厢窗帘,却见左右街道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公廨医馆,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吆喝,树下说书人引得谈笑声连连,十分热闹繁华。
“州城真不错呢,道路都要宽敞些。”楚姮说完,放下窗帘。
蔺伯钦视线从书卷中抬起,他突然想起一事,对外吩咐:“杨腊,前方的十字路左拐,在第三家银器铺前停下。”
楚姮闻言一愣,“怎么?要买银饰?”
蔺伯钦看着她姣好的面容,难得的微微一笑:“是。”
楚姮见他卖关子,也很配合的没有再问。不多时,马车渐渐停下,蔺伯钦扶着楚姮下车,却见这银器铺一点儿也不打眼,大门用厚帘子遮住,若不是有个歪歪扭扭的招牌挂着,还以为是个黑赌坊。
蔺伯钦带着楚姮打门帘进去,一股煅烧金属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
楚姮下意识皱了皱鼻子,看见了角落里赤膊抛光银器的老伯。
这老伯看面容恐怕年逾花甲,但他身上肌肉虬结,肤色黝黑,不怎么显老,反而精神镬烁。他抬起头,看了眼蔺伯钦,指了下柜台:“去吧,都对上了再过来挑。”
楚姮率先走过去,看柜台上放着一页纸,纸旁搁着笔墨。
纸上写着对子的上联,什么“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一盏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一共十二对子,没一对她能解得出下联。
正一头雾水,就见蔺伯钦已经提笔,略一沉思,便笔走龙蛇的对出下联,竟是极为工整。
他三两下将十二对子全部对上,躬身交给老伯,“可算过关?”
那老伯端起冷茶喝了一大口,仔细看了会儿对子,随即咧嘴一笑:“是要挑链子镯子还是什么其它的小玩意儿?”
蔺伯钦扭头看向楚姮,道:“选一个喜欢的。”
楚姮还是不太明白什么意思,那老伯已经从柜子底下拿出好几个红布垫底的托盘,托盘上琳琅满目的银器,珠花耳环,吊坠手钏,镂花浮雕,样样都极其精美。楚姮迟疑了一下,挑了一支牡丹花银钗,这钗累丝绕城繁复的花形,极其考究匠人手艺,即便是在宫中,这么特别的样式也十分少见。
“就这个好了。”
楚姮将牡丹花钗攥在手中。
“三两银子。”老伯话音甫落,蔺伯钦便把碎银递给了他。
老伯干涩的目光在楚姮和蔺伯钦脸上转了一圈,笑道:“祝二位白首同心,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蔺伯钦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颔首:“多谢。”
走出银器铺,楚姮把玩着手里的银钗,也回过味儿来了,她抿唇一笑:“夫君,你这是在送我信物么?”
她声音细细的很悦耳,蔺伯钦莫名心跳的有些快。不过二人已成夫妻,这些事倒没什么好害羞的,他沉声道:“还望姮儿喜欢。”
“喜欢。”楚姮甜蜜从心底荡漾开,“喜欢的不得了,你快给我戴上。”
蔺伯钦将那支牡丹花银钗插于她乌压压的鬓发间,更衬得她美若流霞,比牡丹还要艳丽几分。
楚姮抚了抚银钗,抬眸柔声道:“夫君真好。”
两人站在马车前夫妻恩爱,如胶似漆,杨腊立刻抬头看天,装作没听见。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他才松了口气。
天知道怎么夫人和大人的关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以前虽然也对对方很好,可夫人从没把这些喜欢啊夫君真好这些话随时挂在嘴边。可怜他一把年纪还没成家,真是看不得这些哟!
楚姮高高兴兴照镜子臭美,一边问:“对了,为何偏偏要来这家银器铺买呢?那老伯还要让人对对子,如果对不出来,岂不是就没法买他家的东西了?”
蔺伯钦点了点头,解释道:“这家银器铺开了三十多年,在望州享有盛誉。方才那老伯是个‘对痴’,只把东西卖给能对出他对子的人。他的银器做的好,不知用什么办法保存,十多年也不会变色,依旧光亮如新。”
“好厉害。”楚姮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牡丹钗,“而且手艺真好,这么细的银丝还要用来编花,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蔺伯钦莞尔:“最重要的是这位老伯售出银器,会给一句祝福的话,他的话大都很灵验。”
楚姮倒是不知有这么一个故事,她好奇的睁大眼:“还有这种事?”
蔺伯钦点点头:“正因如此,才会有不少人来求买。”
楚姮想到蔺伯钦这个闷葫芦还会在意这些,心中喜悦,溢于言表。她垂眸一笑,“夫君有心了。”
在州城的住所,府衙这边早已安排下来。
东街七鼓巷最末尾的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邸,以前是上任郎中的住所,他致仕回乡,这宅子便低卖出来。宅子不小,楚姮和蔺伯钦身边也就带了溪暮和濯碧,杨腊胡裕两个准备住在府衙,这样一来,就显得有些空旷。
“改明儿我去挑几个仆人回来。”楚姮一边打量住所,一边对蔺伯钦道。
“你说了算。”
蔺伯钦对这些并不上心,他让杨腊胡裕将书房收拾好,便准备换上官服,前往府衙报道。
清吏司虽在望州,但隶属刑部,大元共设十六清吏司,望州这边算是最小的一个。蔺伯钦虽掌刑名案件,但总的来说,事事都要上报给陈知府,远不如在清远县“只手遮天”。
想到这点,楚姮忍不住问他:“夫君,此次升迁值得么?”
蔺伯钦闻言一愣,随即叹道:“何来值不值得?”
“明面上感觉是管的宽泛了,但实际上还不如在县城里呢。”楚姮勾了勾唇角,“还是说,以夫君的才干,觉得自己窝在清远县太屈才?”
她觉得蔺伯钦是不在意仕途的,因此问出的话有些打趣的意味。
然而蔺伯钦却是沉默了。
半晌,他才沉吟道:“幼时寒窗苦读,便是想金榜题名,为国效力。后来如愿得到宋丞相赏识,在京城有了一官半职,却发现官场黑暗,并不是自己所想。那时年轻气盛,不肯阿谀奉承委曲求全,被贬谪理所当然。偶尔想起如今朝中朋党,有些当年科举还在我之下,略不甘心。”
其实蔺伯钦也曾想过,管辖好一个小县城,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每每想到曾经读书之不易,四处求学之坎坷,如今却做一个芝麻官,到底唏嘘。天下芸芸读书人,哪个不想一展抱负宏图?
他终究不能免俗。
离开清远县的前一日,他还和顾景同畅谈许久。
顾景同这个好友,事事为他着想,因为他知道以蔺伯钦的才能,做个县令非他所愿。他本就该于庙堂之上,谋天下苍生,造社稷福祉,看风云际会,听暗流汹涌。一如秦时商鞅,唐时魏征,做个千古贤臣。
蔺伯钦看了眼象征他从六品的黄铜鱼符,道:“姮儿,如今我得霍大人青睐,若能再办几件漂亮案子,说不定不出五年,就能调任上京。”
楚姮心头一跳。
她忍不住问:“若有机会升迁入京,是不是你就肯阿谀奉承委曲求全了?”
蔺伯钦想也不想便摇头否认。
又说:“但待人接物不会如当初那般草率。”
得罪人的事儿,还是要衡量衡量。
楚姮想了想,他说了至快也要五年才能上京,那还早嘛。等他成了自己驸马,生米煮成熟饭,下半辈子不就可以一直待在京城啦!
思及此,她微微一笑:“夫君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蔺伯钦又与楚姮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才带着胡裕杨腊,匆匆赶往望州府衙。
望州府衙于城中心,坐北朝南,临着一条大街。
府衙的照壁用青砖砌成,仪门前坡内侧都雕着精致的浮纹,檐下置斗拱,斗拱疏朗,梁架奇巧,明亮宽敞,竟是新翻修过,看起来十分威武气派。
蔺伯钦一行赶到,府衙的迎接官员早已在外等候,正是此前见过的赵琦。
赵琦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蔺大人,别来无恙啊。”
“赵大人安。”蔺伯钦朝他有礼的颔首。
赵琦引他参观府衙,又道:“平日里各位办公便在二堂,三堂一般知府大人有要事便会在此召集大家。”他抬手一指仪门后的大堂,“平时升堂审案的公堂便在此处,但有案情需向知府禀报,得了报备才能开堂审理。”
蔺伯钦暗暗觉得有些麻烦,但想来地方大,规矩多,便也能理解。
赵琦事无巨细的解释了,见薄雾冥冥,便道:“明日元宵,陈知府在府中设宴,邀蔺大人携家眷一并前往,赏梅观雪,算是给蔺大人接风洗尘。”
蔺伯钦心底微微一凝,心疑陈知府好好地怎会给他接风洗尘?
还亲自设宴?
他虽然疑惑,但到底不敢拒绝,便颔首道:“在下一定按时赴约。”
赵琦对彬彬有礼的蔺伯钦,还是很有好感的。他略迟疑了下,到底是附耳提醒:“因蔡高义的案子,霍大人上次批评了陈知府。在望州地界,他一个知府反而不如蔺大人出色喧宾夺主,本末倒置,蔺大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罢?”
蔺伯钦僵了僵,脸色一沉:“多谢赵大人提醒,明日赴宴,在下定会谨慎。”
赵琦点点头:“你也不必忧心,陈知府心眼小,到底不坏,至多说些笑话拂你面子,不会做出格之事。”
第111章 宴席()
蔺伯钦对于陈知府了解不多,他长得圆圆胖胖,笑起来满脸褶子,目光很和善。
这些年在清远县,陈知府对蔺伯钦很赏识,以前在各县令跟前,陈知府都夸奖过蔺伯钦。但放眼大元十六州,陈知府于政绩上,十分平庸。
上次霍鞅当着他的面,夸了蔺伯钦,而训斥了他,使他心底有些不高兴,这次蔺伯钦又要调任来府衙,他便让下面的官员想个法子,打算不痛不痒的给蔺伯钦一个下马威。
这个下马威,不至于太过分,又可以让他消气,便有了元宵当晚的“接风宴”。
蔺伯钦本不想让楚姮同去,但楚姮担心他被那小心眼的陈知府暗算,硬抱着他胳膊不撒手:“去嘛去嘛,让我去嘛。”
她挂在他手臂上,就像一只小猫儿,粘人的很。
蔺伯钦拗不过,只好道:“罢了,你若要去,便与那些女眷在一厅,多吃东西少说话,记住了么?”
“记住啦!”
楚姮粲然一笑。
想着元宵夜里要去赴宴,溪暮和濯碧两个丫头,恨不得把最华丽的衣裳让楚姮穿着,给她戴满头珠翠。
楚姮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去选妃,你们这是干嘛呢?”
溪暮拿了一枚金光灿灿的簪子,在她头上比划:“夫人,这次可是去知府家中赴宴,届时不知会有多少大官女眷!”濯碧难得赞同了一次溪暮,又给她戴上一对明珠耳珰,“州城里那些官夫人定是见过世面的,夫人虽来自清远县,但也不能让她们轻看了去。”
楚姮顿时了然她们的想法,叹了一口气,将那金灿灿的簪子取下:“夫君这次本就让陈知府不快,我若再打扮的花枝招展,岂不是让夫君为难?”
溪暮还想再坚持一下,楚姮却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这件事你们不用操心啦,找件素净点儿的衣裙来。”
溪暮哦了一声,转身取了一套雪青色的雪纺八幅裙,又拿来那件兔毛披风给她披上。一边整理衣角,一边嘟囔道:“夫人姿色绝佳,就算穿的素净,也能将那些人给比下去。”
楚姮但笑不语。
濯碧随意给她挽了个发髻,楚姮对镜将蔺伯钦送她的银钗给戴上,虽有些单调,但更显清丽绝俗。
楚姮嘴角微翘,满意的说:“好了,带上手炉,咱们去吃好吃的!”
前往陈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蔺伯钦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衫,立在台阶之下,映着薄雪,更显得身姿挺拔,容颜清俊。
“夫君。”
楚姮笑眯了眼,与他并肩。
蔺伯钦下意识执着她的手,看了眼她发顶的牡丹花银钗,道:“你穿这身,戴一支亮眼的珠花更好看。”
楚姮握紧了他的手,觉得暖呼呼的:“可我想时时刻刻都戴着夫君赠我的银钗,永远都不取下来。”
她说话丝毫不顾及,也不知是刻意无意,总能把蔺伯钦撩拨的心旌荡漾。
蔺伯钦不好意思的侧首,扶着她登上马车。
这次驾车的是胡裕,溪暮留守府中,楚姮怕带两个丫头太惹眼,便只带了濯碧。胡裕嘴皮子利索,前往陈府的一路上都在跟濯碧套近乎,濯碧对陌生人话不多,基本全程都不开腔,要么“嗯”一声,要么“哦”一声,态度冷漠,胡裕还在那儿喋喋不休的讲笑话,倒是把马车里的楚姮逗的前仰后合。
胡裕笑话还没讲完,便已到陈府门口。
蔺伯钦递上了邀请帖,由一名守门家奴带着他往里院走。
宴席摆在后花园,一共两桌,隔着一挡山水屏风,便是女眷所在的花厅。
楚姮翩然而至,犹如一颗璀璨明珠,吸引了无数人目光。她知礼的站在蔺伯钦身后,乖巧的低着头,做足了一副内宅妇人的模样。
“陈大人,许久不见了。”蔺伯钦笑着与陈知府寒暄,他指着楚姮,“内子李氏。”
陈知府捧着胖乎乎的肚子,小眼睛打量了一圈楚姮,笑道:“蔺大人好福气,一看尊夫人就是知书达理从一而终的大家闺秀啊。”他故意将“从一而终”四个字咬音极重,蔺伯钦当时便沉了下脸色。
楚姮见蔺伯钦不答话,忙抬起头微微一笑:“多谢陈大人夸奖,妾身自当一心一意侍奉夫君。”
陈知府没想到她一个弱女子,竟不怕他官威,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声音也甜甜软软,极为悦耳。
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