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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自己惨死的孙子,忍不住老泪纵横,哭喊道:“飞华是我曹家的独苗,就被萧琸那个王八蛋给杀死了啊天下还有谁能来给我养老送终我的孙儿啊”他哭的浑身颤抖,佝偻的脊背隔着夹袄还能看见瘦脱形的脊梁骨珠子。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唷!四十岁媳妇儿跑了,五十岁儿子死了,六十岁疾病缠身”曹老头满腔悲愤无处发泄,他一拳拳的砸在米缸上,“唯一听话懂事的孙儿,为了给我挣钱治病,跟着二春出去跑江湖,还被人给杀了我想要给孙儿报仇,也有错吗?还有天理吗?!”
曹老头哽咽道:“萧琸可以杀我的孙子,他锒铛入狱,你们打抱不平;可我的孙子死了,谁又来替我抱不平?好不容易二春愿意帮忙可如今如今却是我害了她。”
他忘了将春二姐用过的拐杖收起来。
他竟然忘了!
谁又会想到,楚姮会那么巧合的发现拐杖,发现疑点呢?冥冥中自有天定吗若真的有,为什么没人帮他的孙子报仇啊!
曹飞华哭的声嘶力竭,年迈老弱的老头蹲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可怜。
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蔺伯钦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朝杨腊和胡裕吩咐:“把人押回县衙,仔细审问。”
第85章()
曹老头面对县衙里五花八门的刑具,不得不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他这么多年和曹飞华相依为命,爷孙在清远县借钱开的这家粮油铺。春二姐是孤儿,闹饥荒的时候,曹老头曾经赠饭给她,彼此熟识。
六年前曹老头开始视力下降,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曹飞华心疼爷爷,便跟着春二姐去走江湖,学了点三脚猫功夫。
江湖上什么挣钱来的快?自然是打家劫舍做黑心勾当。
春二姐和曹飞华都没爹妈养,是是非非不太清楚,只觉得有钱挣便是好的,善恶也懒得去区分,不知做了多少令人发指的行径。
直到在荒郊开黑店,遇见了楚姮蔺伯钦等人,对于春二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她性格好强,咽不下这口气,发誓一定要找萧琸报仇。
楚姮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春二姐骗走了萧琸的剑,杀掉吴光弼,妄图栽赃他?”
曹老头“嗯”了一声,轻点了下头:“二春说打不过萧琸,她只能用这个法子。”
“随行官员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吴光弼?”
“兴许是因为吴光弼职权最大。”不等曹老头回答,蔺伯钦就接过了话头,“当务之急,是抓捕春二姐归案。”
说完,他冷冷看着曹老头,问:“如何跟春二姐联络?”
曹老头咬紧牙关,本不想说,楚姮直接拿起墙上挂着的一副铁钩子,在曹老头面前晃了晃:“你眼睛看不清是吧,这是一副铁钩子,专门钩在那些不说真话的犯人肩胛骨。知道肩胛骨是哪儿吗?”楚姮用钩子拍了拍他肩膀,“一钩子给你穿过去,皮开肉绽,鲜血喷溅,啧!”
曹老头吓的一哆嗦,仍不开口。
楚姮哼了哼,抬手就去扒拉他衣襟,蔺伯钦可算看不下去了,捉住她手,剑眉微拧:“这种事交给衙役,你一个女子凑什么热闹。”说着,就从楚姮手里拿过钩子,递给旁边的杨腊。
曹老头见楚姮娇一个滴滴的女子,因此不是特别畏惧,可如今钩子落到了杨腊手里,他想到了听闻的那些刑讯手段,顿时吓的瑟瑟发抖:“春二姐明日就会回粮油铺,她她说有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蔺伯钦睨他一眼:“什么事?”
“我不知道。”
“具体什么时辰回来?”
“我不知道。”
楚姮气的撇嘴,朝杨腊道:“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给他一钩子,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杨腊作势吓他,曹老头忙吆喝:“冤枉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二春行事神神秘秘,我除了知道是她杀的吴光弼,其它一概不知!”
他一番话说的眼睛都红了,楚姮信了三分。
便在此时,去给蔡高义、陈知府等人汇报消息的顾景同,疾步赶到牢狱来。
蔺伯钦忙迎过去,问:“蔡大人陈大人怎么说?有没有争取到时间?”
顾景同叹了口气,摇摇头:“七天,七天之内必须抓到春二姐,否则萧琸一样要死,你一样要”他看了眼楚姮,没有继续说下去。
楚姮不禁有些怒然:“证人在这,凶手乃春二姐,怎么蔡高义和陈知府仍要错判?”
“春二姐落网之前,一切都不能下结论。”顾景同摆了摆手,“朝廷压迫太紧,陈知府说他也是没有办法。”说完看向蔺伯钦,似乎想听听他的意思。
蔺伯钦略一沉吟,便道:“立刻再去调派一些人手,全部前往粮油铺埋伏。春二姐明日一现身,务必将她抓捕归案!”顾景同颔首,转身就要去找陈知府借人,蔺伯钦又想起一事,“对了,把冯河也叫上。”
那春二姐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想了想,还是有冯河在安全一些。
次日。
蔺伯钦带足人手重重包围了粮油铺,楚姮虽心急,却也不敢跟着一起去。
她知谢落英担忧萧琸,便让苏钰带话过去,说今日一定能抓捕到真凶,还萧琸一个清白。谢落英得知此事,激动的坐立难安,她干脆匆匆来到蔺府,与楚姮一起等候消息。
太阳东升西落,已是薄雾冥冥的时辰,谢彤彤和苏钰两个小孩子来来回回不知疲倦的跑,却仍旧没带回好消息。
谢落英和楚姮的脸色都愈发严峻。
夜里风深露重,谢落英却推门而立中宵,冷风吹拂她的面颊,她忽而苦笑:“蔺夫人,夜已深,我先告辞了。”
楚姮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可想到萧琸若有罪,蔺伯钦也难辞其咎,这话无论如何就说不出口。
半晌,她才轻轻点头:“路上小心。”
这一夜,楚姮没有睡着。
连过了几日,都没有春二姐的消息传来,眼看再有两天便是约定期限,楚姮再也按捺不住,让濯碧跑了一趟衙门。
却没曾想,濯碧回来大惊失色,几乎是颤抖着对她说:“夫人,大事不好了!”
“如何不好?”楚姮霍然站起,匆匆跑出去相迎。
濯碧不知如何开口,她不敢隐瞒,咬牙道:“这些日子蔺大人带人一直埋伏,没有等到春二姐。反而反而唯一的证人曹老头今日在狱中突然暴毙而亡!”
“什么?”
楚姮心头大震,难道上天都要让蔺伯钦遭殃?
她定了定心神,将帷帽罩在头上,手炉都不拿,快步往县衙赶去,任凭濯碧溪暮在后面如何叫,她也不回头。
县衙一片死气沉沉。
侧堂棺椁里,躺着一名盖白布的老年男尸,蔺伯钦搬了张椅子,就那样愣愣坐在旁边。
楚姮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盯着曹老头的尸首发呆。
“蔺伯钦。”
她跨步进屋,唤了声他名字。
蔺伯钦察觉到光线暗了暗,他微微侧首,见是楚姮,眸色倒是平静:“衙门里有内鬼,我不知道是谁。”
接触这件案子的人太多了,从府衙到县衙,从蔡高义的人到吴光弼的人。他可以怀疑,但不能去盘问,为什么?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
楚姮仿佛和他心灵相通,都顾虑到了这一点。
她又看了眼曹老头的尸体,问:“在抓捕春二姐当天,春二姐就已经得知消息,所以不再出现?”
“应该是。”
“那可怀疑的人还真不少。”楚姮勾了勾嘴角,她走近了些,“但是,你信任的人屈指可数啊。”
蔺伯钦闻言一愣,“你的意思是”
“红二姐已经被捕,正关在监牢。”楚姮朝他眨眼,随即抬起袖子转了个圈,“怎样?把脸一蒙,低着头的样子还像吧?”
楚姮想要引蛇出洞。
离期限不到两天,蔺伯钦却还在担忧她的安全:“不行,我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没什么危险好不好!”
“就算没有危险,你又怎能确定春二姐不是与那内奸在一起?如此做戏,根本就没有作用。”
楚姮都快没脾气了,她上前拽着他胳膊摇了摇:“哎哟,蔺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大胆尝试一下?”
“我要顾忌你的安全。”
楚姮觉得这是他的借口。
她咬着唇道:“这很简单啊,我待在监牢,你到时候再找两个信任的人埋伏在旁边,当内鬼出现,直接扑上去把他逮住就行了,我能有什么危险?”她话锋一转,漂亮的杏眼微微一眯,“还是说,夫君你连保护自家夫人的能力都没有?是一个懦夫?”
“休娿用激将法。”
蔺伯钦冷冷开口。
“我是为你好嘛!”
楚姮甜甜的撒娇。
蔺伯钦:“”对于楚姮这种软绵绵的语气,他根本无法反驳。
楚姮看他略有松动,忙又趁热打铁的补充道:“再者,现在衙门里有内鬼,你能信任的只有我嗯,还有谁?顾景同?胡裕?杨腊?”
蔺伯钦沉吟片刻,颔首道:“盛风,胡裕,杨腊,还有主簿和其他几个衙役都能信任。”
“冯河呢?”
蔺伯钦目光微微一凝,郑重道:“也能。”
楚姮抚掌一笑:“那这就好办了,到时候我来冒充春二姐,你让胡裕杨腊把我押着,大喇喇在街上晃一圈,然后大声谈论,将我关在监牢第几间。到了夜里,我就不信那内鬼还坐的住!”内鬼之所以当内鬼,正是因为他也跟吴光弼的案子脱不了关系,否则为何要暗杀曹老头,为何又要通风报信给春二姐?
两人再次商议了一会儿,便正式确定下来步骤。
蔺伯钦将顾景同杨腊等人找来,详细讲解了下,便让楚姮换上一身妖冶的红色裙装。
楚姮将头发盘成留仙髻,满头珠翠,耳畔还别着一朵红艳艳的芙蓉花,完全就是春二姐一贯的妩媚打扮。
她将那面纱展开,顺手遮住半张脸,目光如盈盈秋水的望向蔺伯钦,眼波流转:“如何?与那客栈中的老板娘,是不是有几分相似?”
蔺伯钦心头一颤,脑海里瞬间浮现“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这样的诗句来。
他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撇过视线,饶是平淡的“嗯”了一声。
“不回答算了。”楚姮自讨了个没趣,将那遮面的纱巾甩了甩,转头便去找胡裕等人,准备演戏。
蔺伯钦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莞尔一笑。
当晚。
几乎清远县人人都得知了一个消息,杀害朝廷命官的真正凶手——“瘸腿老太”春二姐,已被抓捕归案!
第86章()
楚姮将头发披散了一半,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极为狼狈。手肘被胡裕杨腊押着,低着头看脚尖,心底莫名就想发笑。
想她乃是大元顶尊贵的金枝玉叶,如今又是冒充给人戴绿帽的寡妇,又是冒充刺杀朝廷大臣的凶犯,这逃出宫的日子可谓愈来愈刺激了。
对于自己逃婚离京的所作所为,她是一点儿也不后悔。
手腕上一副生了锈的镣铐,把她雪白细嫩的手腕磨破了皮,胡裕是个心细的,他忍不住关心道:“夫人,要不我把镣铐给你取下吧?”
楚姮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做戏做全套!别叫我夫人,免得引人起疑。”
杨腊觉得蔺夫人在面对正事儿的时候,十分理智。但就这么一个人吧,随时都能把他们端正板直的蔺大人,给气跳脚。
他不禁感慨,这也是一种本事啊。
三人从粮油铺到县衙的路上晃了一圈,回到县衙,天刚擦黑。
走到正堂人最多的地儿,顾景同上场了。
他一展折扇,咬牙切齿道:“可算把春二姐你给逮住了!你以为有人给你通风报信,我们就抓不住你吗?”
楚姮低着头不说话,长发遮住容貌,咬着唇瓣,做出一副悔恨的样子。
顾景同又对胡裕杨腊道:“把她押去监牢第二间,等明日蔺大人病情好些再来审问定罪。十八种酷刑全部用上,不信她不招!哼,除非她能插翅膀逃出去!”
杨腊笑了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放心吧,有李狱头看着,她跑不了!”
胡裕也忙接话:“顾县丞,好不容易抓住了凶犯,大家伙都可以松一口气,等会儿去买几坛子女儿红,咱们在前厅喝个痛快!”
“这个提议好!”
三人交谈声音很大,顾景同更是热情的邀请其他人都参与进来。
又过了一会儿,胡裕和杨腊便押着楚姮往监牢走。
杨腊看四下无人,低声道:“夫人,监牢里潮湿阴暗,恐恐怕还有老鼠蟑螂,委屈您了。”
楚姮听到这些,的确皱了皱眉。
但想到埋伏在监牢暗处的冯河与其他衙役,她摇摇头,沉声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受委屈,生而为人,皆是平等。只要能抓到凶手,老鼠蟑螂算什么,左右不可能把我给吃了。”
杨腊和胡裕闻言不禁深感赞同,却又被她幽默的调侃给逗笑。
怪不得蔺大人这么包容蔺夫人,这般聪慧娇美又明事理的女子,谁不喜欢呢。
楚姮所在的位置在监牢第二间,牢里还有其它犯人,胡裕只好将她给一把推进去,恶声恶气道:“老实点儿!后天就判你个斩立决!”说完,便重重的落了锁,与杨腊一并离开。
两人走后,监牢里一片静谧。
楚姮养尊处优,到底是有些害怕那毛茸茸黑黢黢的老鼠和油亮会飞的大蟑螂。
她将铺在地上的谷草拨拉到一边儿,坐在光洁的一小块地方,将头埋在膝盖上。
夜色深深,一弯缺月挂在梧桐树梢,从小天窗洒下泠泠如白霜的光。
楚姮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觉得四周异常冰冷。
她抬起手腕,借着月光拨弄被镣铐磨破的擦伤,手指都被冻僵,一点也不灵活。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受罪,也不知道这个计策能不能奏效?倘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楚姮摇了摇头,最好别这么想。她觉得自己是也够义气,为了蔺伯钦在这里挨饿受冻,比起所为的两肋插刀,也差不了多少。
长夜漫漫,又格外无聊。
楚姮托腮透过天窗,望着一弯冷月,叹了口气。
蔺伯钦啊蔺伯钦,你可千万别让把她给弄回皇宫里去,说实话,她还真不想为了救他葬送自己的下半生。可好歹相识一场,眼睁睁看着他死,楚姮又于心不忍。
她咬了咬被冻僵发痒的手指关节,心下又想,蔺伯钦这次躲不过劫难是他活该,谁叫他总是冷冷淡淡的孤高模样,本是个俊俏公子,眼底却总透着冰霜之色,让人难以接近。
华容公主脾气好,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
她随时都与蔺伯钦笑呵呵,可他倒好,认识这么久朝她笑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哼,还不算那些被她气笑的。
楚姮绞着手指,在那儿默默数落蔺伯钦“罪行”,不知不觉便到了后半夜。
即便她是练武之人,不畏寒暑,可冬日的寒风吹进这冰冷潮湿又阴暗的监牢,还是让楚姮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抬头望天,看着月亮升起的位置,从月初开始逐渐东移,到了月中,升起的位置又从东逐渐西移。
李狱头早就被杨腊和胡裕两人给拉出去喝酒了,四下里一片静谧,只隐约有别的监牢房间浅浅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