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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钰一愣,点了下头,只道:“她和我同岁,只不过生日是在七月七日,具体什么时辰出生的我不知道。”
顾景同这会儿还有闲心打趣他:“原来那谢彤彤比你还大半岁?”
苏钰脸色微微一红,嘴硬道:“但我比她成熟她一直都把我叫哥哥。”
“行啊,女大些,会照顾人。”
苏钰被顾景同羞的脸色滚烫,他这下算明白,楚姮为什么总说顾县丞讨厌了。
虽然不知道谢彤彤的具体生辰八字,但苏钰十岁,也就是说,谢彤彤在建武十三年出生,那年为戌狗,又在七月,对应五行,应该属金。
蔺伯钦凝神算了算,脸色微变。
很显然,幕后修习密宗法门的人,又开始作案了。
可凶手,不是鲁骅,不是蒋氏,即便他不是被害家属共同认识的人,那也肯定单独和这些人认识。
除去死者亲人,谁还会对死者的生辰八字了如指掌?
蔺伯钦深沉的目光落在那五行转经轮上,转经轮下压着的是被害孩子的尸格他陡然一愣,茅塞顿开。
“是接生的稳婆!”
“什么?”顾景同还没反应过来。
蔺伯钦面如寒霜,往外边走边吩咐:“速度调集人马,去福寿街捉拿洪婆!”
胡裕和杨腊听到消息,还有些懵。
胡裕甚至快步跟上蔺伯钦,笨拙的解释:“大人,会不会搞错了?清远县负责接生的稳婆不少,怎么偏偏是洪婆?”
杨腊也连连点头:“是啊,洪婆太老了,她走路都哆嗦。”
蔺伯钦却不为所动。
他脸色严肃,道:“正因为她行动不便,所以她要找棋子利用。她拉拢鲁骅,再由鲁骅去拉拢蒋氏,以达到目的。”
“可是可是她连我和杨腊都分不清啊!”胡裕指了指杨腊。
“她或许是故意分不清,扰乱我等思绪。”
蔺伯钦坚信自己的观点,“不要忘了,当日在查李仲毅和苏梅争子一案时,洪婆曾来过县衙。期间,她一直咳嗽,说明她要么喉咙有问题,要么肺有问题。但她说话声音并不嘶哑,那就只能是后者的原因。”
说到这里,蔺伯钦语气微微一停,他说出最重要的一点:“并且,她当时说过一句话。她说,自己曾亲手接生过一百零七个孩子,那些孩子的姓名生辰,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这一说,杨腊和胡裕都想起来了。
两人登时不再询问,而是直接牵了马,挎上刀,往洪婆家冲去。
没曾想,众人赶到,洪婆家的房门已被人大喇喇的踹开了
***
楚姮和谢落英幸好来得及时。
在后屋找到了正欲对谢彤彤逞凶的洪婆。
洪婆因为行动不便,她将谢彤彤迷晕扒光,平放在一张油腻脏污的桌板上,还没有开始下手。
两人离她四尺远,不敢贸然上前。
“不许过来!”洪婆手里拿着一把杀猪用的尖刀,对准了谢彤彤的腹部。
谢落英吓得后退两步,眼眶发红,惊呼说:“你不要伤害她!”
楚姮还算镇定,她在想,怎么在谢落英的眼皮子底下不暴露武功,又成功解救谢彤彤。
她缓了缓情绪,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柔声问:“洪婆,你这是做什么?不能因为我和彤彤上次踢了你家门,就要对她行凶吧?这样好了,若你真的生气,你刺我两刀,不要伤害小孩儿。”
洪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此时暮色压了下来,屋子里的光线很暗,除了那柄锋利的尖刀。
她虽佝偻着身子,但满脸皱纹的脸上,那双苍老的眼,却不如往常那样和蔼可亲,而是阴沉沉的,仿佛地狱凝视人间的恶鬼。
洪婆的白发垂了一缕在眼睛旁,看起来格外阴森。
她道:“我不要你,我就要小孩儿”事已至此,她也不必隐瞒了,她癫狂的挥舞双手,仰头大叫,“只有杀了她,才能让我病愈!让我不老!让我长生!”
谢落英隐约也明白了,所谓的“食肺狗”,其实就是洪婆捣的鬼!
那些死去的小孩儿,全都跟她有关系。
谢落英双手都在发抖,可她捂着嘴,不敢说话,生怕激怒了洪婆,杀死自己唯一的亲妹妹。
楚姮给了谢落英一个眼神,示意不要慌张。
她努力对洪婆挤出一个笑脸,道:“洪婆,我知道你身体不好,身体不好就吃药,你杀人有什么用呢?”
洪婆双手仿佛枯树皮,她一手握着刀,一手在谢彤彤光洁幼嫩的皮肤上摩挲,语气颤抖而疯狂:“以尔之死获吾之生,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恐怖的梵音如同索命的冤魂,在昏暗的屋中的回荡。
谢落英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她瑟瑟的低声问楚姮:“四娘,她、她在说什么?”
“念经之类吧”
楚姮想当初太祖皇帝便是为了求长生,而习吐蕃密宗。
洪婆应该也是一样。
谢落英打断洪婆絮絮叨叨的念经,大声道:“洪婆!你先住手!有什么冲我来好了!”
洪婆不为所动,继续诵经。
这时,楚姮想到了一事,她忙说:“对了,其实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准备杀死的小女孩儿,她并不是戌狗年出生,五行也不属金。”
洪婆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而不过片刻,她便阴测测的冷笑:“你休想骗我!这个女孩儿是我当年亲自接生的,她的生辰八字,我化成灰都不会忘记。”
洪婆抬手抚摸谢彤彤紧闭的双眼:“戌狗,七月,七日,戌时五行属金,没有一点儿驳杂,干净着呢。”她喃喃的道,“她的血,是上好的药引,她的肺,是做五甘露最好的材料。若鲁骅不死,她的心摘下来,也可以给鲁骅煮汤喝”
“你不要说了!”
谢落英想到那些惨死的孩子,隐隐作呕。
楚姮故意岔开话题,与洪婆斡旋:“鲁骅鲁骅他到底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帮你杀人?他是不是你毒死的?”
“丫头,你的问题太多了。”洪婆冷冷的横她一眼。
洪婆很精明,她知道这是楚姮的缓兵之计,根本不上当,扯了扯满是皱纹的嘴角:“我不跟你们浪费口舌,你们两个既然自找死路,就一起去伺候金刚上师吧!”
谢落英闻言一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身侧有腥风忽现。
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却见昏暗的屋子角落里,缓步走出一只眼冒幽幽蓝光的狼?
一只浑身生疮,毛发斑驳的狼!
得了癞痢病的狼,看起来并不威武,反而十分阴狠。它似乎很听洪婆的命令,仰脖子“呜呜”嘶吼两声,便如离弦之箭,冲最近的谢落英扑了过去——
“小心!”
楚姮还未出手,就听身后有剑破风而出,她连忙闪身避开,却是一名黑衣男子持剑而上。
“萧大哥!”
楚姮惊喜至极。
青铜长剑如虹光裂天,下一秒就将癞痢狼斩为两段,鲜血溅了谢落英满脸满身。
萧琸一把将受惊的谢落英扶起,沉声关切:“姑娘,你没事吧?”
兴许是狼血沾染在脸上,谢落英皮肤有些发烫。她慌乱了擦了擦脸上的血渍,摇摇头:“谢谢大侠,我没事请快救救我妹妹!”
洪婆见狼死了,发出一声哀嚎:“我的狼儿!你们竟敢杀我的狼儿我要你们陪葬!”她高高抬手,便要刺穿谢彤彤的心腹。
有萧琸在,楚姮自不必出手。
她站在一侧,作壁上观,眼见洪婆要下手鱼死网破,电光火石之间,萧琸已经长剑脱手,只听“噗”地一声,将洪婆持刀的手腕生生斩断!
洪婆惨叫一声,佝偻的身子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谢落英忙去将谢彤彤的衣裳穿好,抱在怀中,轻轻摇她:“彤彤?彤彤?”
萧琸走来,探了探谢彤彤的鼻息,对她安慰道:“她没事,只是中了迷药,一会儿自然就醒了。”
谢落英看了眼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谢谢。”
她正想开口询问萧琸姓名,恰在此时,门口马蹄声踏踏,火光大盛,却是胡裕杨腊双双拔刀,带着一群衙役冲了进来。
第68章()
洪婆已经受伤,她一把年纪,毫无还手之力。
胡裕将她反绑起来,她侧了侧头,目光阴森的看了眼:“杨腊,我死后定要变成厉鬼,来找你报仇!”
“随便你了。”
胡裕都不知道这洪婆到底是哪里不对,怎么都分不清他和杨腊。
恰在此时,蔺伯钦和顾景同也已经赶到。
蔺伯钦见到楚姮、谢落英、萧琸都在,不禁微微一愣。
楚姮忙上前给他立刻解释。
她指着洪婆,双手不停比划着:“天哪,你是没看见,那洪婆有多可怕。她拿了一把尖刀,就要往彤彤身上刺,幸好萧大侠赶到,才阻止了这场危机。对了,还有那只‘食肺狗’,真的是狼诶”
“你怎会在此?”蔺伯钦冷然的看着她。
“我本来去找苏钰,结果落英她来找彤彤,我们就发现彤彤不见了。”楚姮说到此处歇了歇气,语速飞快的汇报,“然后我问了彤彤的生辰八字,发现五行属金。有人又看见她的藤球掉在洪婆院子里,我就怀疑凶手是洪婆,带着谢落英冲了进来。幸好我们冲了进来,不然彤彤已经被洪婆害死了。萧大侠及时赶到,帮我们解决了狼,解决了洪婆,胡裕杨腊正好过来,就这样。”
她一通乱七八糟的解说,反而让蔺伯钦有些混乱。
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萧琸,眼神客套而疏离:“多谢萧大侠再次出手相助。”
萧琸微微颔首:“举手之劳。”
蔺伯钦话锋一转:“那我可否多舌一句,萧大侠为何为突然现身于此?”
萧琸知道他多疑,从善若流的答道:“蔺大人放心,我与这宗案子并无瓜葛。只是来时,正好看到蔺夫人携友入此,许久不见出来,便好奇上前。说来,不过是巧合罢了。”
他这番话挑不出毛病,游侠游侠,本就是此处浪迹,碰巧遇见也说不准。
毕竟萧琸帮助破案,蔺伯钦不好为难人家,轻一点头,便让人将洪婆押往县衙,开堂审讯。
天色虽然已经黑了,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县衙去,十分热闹。
还有衙役将狼尸抗在肩上,击着刀背吆喝:“食肺狗一案已经抓到凶手!”引得沿街百姓全都打着灯笼,捧着蜡烛出来,围观那所谓的“食肺狗”。
途中,谢彤彤也苏醒了过来。
萧琸热心的摸了摸她脑袋,对谢落英道:“迷药剂量不大,没有任何影响。”
谢落英目光躲闪,不好意思看他,抿嘴道:“多谢萧大侠。”
她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按捺不住,偷眼看向萧琸,只觉得这人器宇轩昂,就连唇上的一道浅胡子,都看起来格外特别。
“姑娘有事?”
萧琸察觉到她的视线,侧头问。
“没、没。”谢落英慌乱的摆了摆手,随即生涩道,“萧大侠不用叫我姑娘我姓谢,名落英,你叫我谢落英便可。”
萧琸不拘小节,“嗯”了一声,抱拳自报家门:“游侠萧琸。”
两人自此,一路无话。
谢彤彤苏醒后,头还有些昏沉,她又睡了小会儿,来到县衙,才彻底清醒。
待看洪婆已经被五花大绑,她还有些不太明白,奇怪的问身边的谢落英:“阿姐,你们抓洪婆干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谢落英有些惊讶,她以为谢彤彤会受惊。
谢彤彤挠了挠额前的刘海,一双眼里满是懵懂神色:“我的藤球掉到洪婆院子里,洪婆叫我进去捡,还给我喝了一碗酸梅汤呢我好像很困,然后就睡着了。阿姐,后面发生了什么啊?”
谢落英抚了抚她两个小辫儿,不知怎么给她说。
半晌,才道:“你不要怕,蔺大人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知道阿姐不想说,谢彤彤便没有追问。正好苏钰过来找她,两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蔺伯钦已经换了官服出来,高坐在公堂之上。
顾景同和主簿等人站在他身侧,与他端正的气势对比,反而没什么存在感。
楚姮的目光只看蔺伯钦。
他俊脸布满倦容,想必这些天又没有好好休息
洪婆跪在公堂青石板的跪坑上。
她只戴着一副脚镣,不过看她老态龙钟的模样,要跑也不可能。
“洪婆,关于食肺狗一案,你可以从实招来了。”蔺伯钦的声音很淡,不像他以前那般威厉。
洪婆嘴角一扯,脸上的皱纹皱成一团。
她人命的低下头,叹气道:“蔺大人的确聪明,我本以为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案子是食肺狗所为,却不料,仍是露出破绽。”
楚姮今次没有站在公堂外,她抱臂站在洪婆身侧,冷道:“大家都不是小孩儿,谁会相信‘食肺狗杀人’这种无稽之谈?洪婆,你杀人要食肺狗背锅,是不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什么!”洪婆侧目,对楚姮厉斥,“食肺狗是真实存在的!它是至高无上的金刚上师亲眼见到的怪物!”
蔺伯钦怔忪了一下。
他反问:“金刚上师?写望州杂俎的番僧?”
洪婆凶狠的瞪他一眼:“不是番僧!是至高无上的金刚上师!是是我的生父。”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愣了愣。
没想到洪婆竟是番邦中原混合的血脉,且她的生父还是一个僧人。
洪婆的目光有些幽远,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才缓缓开口:“安业年间,我父亲不对,金刚上师来中原宣扬密宗佛教,受到太祖皇帝的热情接待。他途径望州清远时,与一妇人相识,妇人是他忠诚的教徒,他们一起研究密宗,一起修习佛法,一起参悟欢喜禅后来,妇人生下了我,金刚上师前往京城传教去了。”洪婆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苦涩,却也不知她是在笑在哭:“金刚上师去追求大道了,去与卢舍那佛参悟五蕴了,他忘记了在望州这么个小地方,还有一名诚心的教徒,还有他的孩子,沉沦苦海找不到彼岸金刚上师,再也没有出现。”
蔺伯钦闻言没有接话。
他见过了生死别离太多,也见过太多作恶的人把自己痛苦放大。
他们的身世固然凄惨,但因为自己过的坎坷,便要残害他人,这是法律世道都不能接受的。
蔺伯钦同情洪婆生来没有父亲,但更同情那些家庭幸福却死去的孩子。
他的神色很冷:“所以,在密宗禁后,你还可以知道密宗法事。”
洪婆“哈”了一声,又一通咳嗽,她道:“是啊,金刚法师临走,留下来了一本书,是密宗至高无上珍贵的佛书!上面记载了圣物五甘露的做法,也记载了如何让人病痛得到救治,如何让人的生命得到延续。”
她语气一顿,默念了几句咒语。
随即又喑哑着嗓子,语气复杂的说:“我老了。”
她开始怕死。
与寻常人相反。她越老,就对生死越看不开,她害怕自己的脸上多一条皱纹,害怕自己会变成一副骷髅,她的肺一直都不好,咳的血都要吐出来了。所以,她不得不修炼密宗的法门,以求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蔺伯钦蹙眉,反问道:“因为你老了,你怕死,所以去找同样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