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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不想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十里湾多待!
然而天不遂人愿,楚姮刚说完这句话,雨点就像石子儿似得啪啪落下,浓重的雨帘从山后摧枯拉朽的漫来,顷刻就把天地间变成灰茫茫的一片。
李仲毅忙撞开屋门,众人忙跑进去躲避,尽管如此,还是被淋湿了大半。
“这雨也太大了吧!”胡裕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看了眼窗外,感觉暴雨要这房屋给冲垮了似得。
杨腊哎了一声,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李仲毅找了几把凳子,用手拂去灰尘,说道:“这么大的雨,一时半刻也走不了,大家先坐下休息休息。我每年都要在这儿住几天,被褥枕头什么都有,若雨不停,在这里暂歇一夜也无妨。”
楚姮听到这话脸都绿了。
“不太好吧?要不等雨小点儿,我们就走?”
李仲毅等人并无异议,点头应允。
然而另楚姮没想到的是,雨势非但不减,还愈发凶猛。没过多久,竟又开始狂风肆虐,打雷闪电。
别说冒雨出湾,就连坐在屋里,都有些心惊胆颤。
第46章()
夜幕四合,骤雨水溅,一派迷潆。
被群山环绕的小院,此时就像风浪中的孤舟。
积雨已经从地面溢进了屋里,四处弥漫着一股水腥气。楚姮隔窗眺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屋后隐隐绰绰的坟墓,那伫立在旁的枯树,仿若猛兽。
她忙扭过头,不敢再看。
杨腊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屋中蜡烛。
“这雨不知下到什么时候,即便停了雨,地面泥泞,马车也不好走喽。”胡裕掸了掸衣袖,叹了口气。
李仲毅低头道:“只希望这雨快些停吧,老涂一个人守在外面也挺难捱的。”
老涂是他请的那位车夫。
苏钰这时怯怯的走到楚姮跟前,拉了拉她衣袖,小声道:“夫人,我饿了。”
楚姮一愣,这才想起来大家都没有吃过晚饭。本想着出了湾在就近的福华镇用饭,这一场大雨来势汹汹,打乱了原有计划。
好在她随身携带了不少糕点,此时正好拿出来应急。
“这是板栗糕,这是桂花糕,这是云片糕,这还有蜜饯。”楚姮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红漆盒,里面摆着各色小点心。一群人吃定是不够的,但每人吃两三个垫垫肚子聊胜于无。
她这一说,杨腊也想起来了,从背后包袱里取出三个牛皮水囊:“幸好我中午在清溪装了水,胡裕说我麻烦,便只装了三个。”胡裕哼了哼:“这哪儿知道会下暴雨啊。”他接过水囊,分给众人,“我跟李叔杨腊共用一个,苏钰你跟你娘用,大人就和夫人用。”
楚姮看了眼手里的水囊,朝蔺伯钦晃了晃:“要喝吗?”
蔺伯钦一直坐在屋子的角落,仿佛在静静听雨似得。
他扫了眼,摇了摇头。
楚姮走上前,还是将水囊塞给了他:“你又不吃甜,那些个糕点想必你是一块儿都不会吃,倒不如多喝点水,至少抗饿。”
蔺伯钦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抬手接过。
一行人吃着糕点喝着水,天南地北的聊着。
胡裕始终想不通,就问:“李叔,你岳父一家在十里湾没得罪什么人吧?怎么死后还被人以讹传讹,说这儿闹鬼呢?”
李仲毅回忆了一下,蹙眉说:“岳父一家,品行确实不怎样。没读过书,一辈子住在山湾湾里,哪懂什么人情世故。”他摆了摆手。“在乡里也是蛮不讲理的人物,估计死后编排他的人,便是他以前得罪过的。”
听到此处,蔺伯钦下意识的看了眼楚姮。
楚姮感受到他的视线,瞪他一眼:“你看着我干什么?”
蔺伯钦没有接话,言下之意,便说她也是个蛮不讲理的。
李仲毅没有注意到他二人刀光剑影,而是继续道:“我和秀君常住清远县,回十里湾的时候很少。秀君不喜欢她父母,我也不喜欢。岳父一家十分偏袒他们的幺儿,对秀君很多时候都不上心。”
胡裕感同身受的附和:“还真是这样,我爹也要偏心我一些。”
杨腊看了眼窗外的黑漆漆的坟墓,有一事不明,问:“你亡妻不喜欢自家父母,可为什么临终又要让你将她带回十里湾下葬?”
李仲毅闻言一愣。
他交握着手,放在膝盖上,叹了口气:“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当初难产后,已经出血不止,苏梅叫我快去见最后一面我妻便握着我手,求我一定要把她葬回十里湾。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想必临死终究有些留念不舍。”
苏钰虽然没有见过朱氏,但知道她心底善良,一直暗中救助她的母亲。
他忍不住握拳道:“那些编造鬼故事的人,当真可恶。我姨母那么好,他们竟也胡说。”
李仲毅叹了叹气:“是啊,你姨母的确很好。这些人编造也就罢了,根本就不讲道理,当时你姨母已经将婴孩娩出,还是苏梅亲手拿去埋葬的。既然如此,又怎会在停灵时钻出一个鬼婴?简直是无稽之谈!”
楚姮虽然知道这是假的。
可她还是有些害怕。
便在此时,天空划过一道银白,四周被照得亮如白昼!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道炸雷“轰”的击中了屋后歪脖子枯树,顿时火星四溅,燃起焦味。
屋中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荒村废屋,电闪雷鸣,暴雨滂沱
楚姮不敢再想了,她只觉得寒毛直竖,径直跑到蔺伯钦身边,拉起他的衣袖遮挡住双眼,身形瑟瑟。
“李四娘!”
蔺伯钦简直无奈。
他刷地抽回衣袖,蹙眉看着她:“不过是降了一道雷,你怕什么?”
楚姮又伸手去拽他衣袖,凄凄道:“先前胡裕说那个鬼婴,就是因为一道炸雷才爬了出来”她环视了四周,也不知道那间房是停灵过的,上前挪动两步,和蔺伯钦靠的更近了。
都说男人阳气重,楚姮希望跟着他能避避邪。
蔺伯钦简直不明白。
他问:“你平日里胆子那么大,怎会如此怕鬼?”
楚姮张了张嘴,没有说明。
她怕鬼是因为小时候那些嬷嬷,总爱给她讲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她不敢听,又想听,命令嬷嬷必须讲,听后又觉得害怕。
加上皇宫里那会儿时不时的死人,传言冷宫有吊死鬼,水井里有水鬼还有一次,楚姮亲眼看到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从钟粹宫上方飘了过去,吓得大病一场。后来查明那白东西是董淑妃故意用绳子吊出来的白绫,目的是为了惊吓钟粹宫的裕贵妃。
即便知道了真相,但楚姮怕鬼这个心灵阴影,一直都未见好过。
蔺伯钦见她不说话,便没有追问。
楚姮想着宫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心情不是很好。她吃着桂花糕,一不留神就呛着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蔺伯钦忙将水囊递给她,蹙眉道:“又没人跟你抢。”
楚姮大口大口的喝进肚子里,感觉好些了,她红着一双眼看向蔺伯钦,略委屈的道:“我不小心啊。”
苏钰走过来给她拍背顺气儿,随即扭头问李仲毅:“姨父,今晚雨是不会停了,我们睡哪儿啊。”
李仲毅“噢”了一声,忙转身去另一屋抱棉被。
这些被子枕头长时间没有晾晒,有股很重的霉味。他在这屋铺好了,又跑去另一屋,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杨腊指了指并不宽的床,道:“这里至多睡两个人而已。”
李仲毅道:“隔壁屋有个长炕,另外一间屋还有个藤榻,我们三个完全可以睡长炕,钰儿要照顾她娘,就睡藤榻上,有什么动静我们都能听得见。”
楚姮一听,又把她跟蔺伯钦划成一对,登时便道:“那长炕能睡四个人么?”
“夫人和你大人睡这里正好”李仲毅有些疑惑,“你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怎么还要分床睡?
后一句他没问,但众人都十分奇怪。
蔺伯钦也不解释,他觉得没必要,只问:“能睡下么?”
李仲毅愣了下,随即说:“当然能。”
“好,我与你们同住。”
李仲毅看向楚姮,道:“那夫人今晚就要一个人歇息了。”
楚姮隐隐觉得不太好她紧的拽着自己衣摆,问:“停灵的那间屋,是哪间?”
“这个嘛”李仲毅知道她怕鬼,但也不敢隐瞒,“就在这间。不过夫人放心,这间屋没死过人,我岳父岳母小舅子是死在大炕的那间屋,两个侄儿和弟媳是死在藤榻那间。”他扭头问苏钰:“钰儿,你怕不怕?”
苏钰人小心智却很成熟:“我不怕,娘亲陪着我呢。”
李仲毅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楚姮道:“夫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钰儿一个小孩儿都不怕,你应该更不会害怕了吧。”
“我没做亏心事,但我害怕啊。”
楚姮都快急死了,她对苏钰道:“苏钰,你和你娘搬到我这屋来住吧?”
苏钰为难的看了眼梁秀云,凑近她耳边,悄声道:“夫人,我娘十分畏惧你,你是知道的。”
楚姮上次把梁秀云打伤,她就一直恐惧自己。
若真跟梁秀云一个屋,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她心想也是,一跺脚,干脆将正要去隔壁屋的蔺伯钦拽住:“不许跟他们睡,跟我!”
“李四娘,你又在胡说什么?”蔺伯钦脸上先是一阵铁青,随即转红。
好在天色漆黑,无人看见。
楚姮仰头,朝他悄声请求:“我害怕,大不了你睡床,我坐床边,反正我不敢一个人待在这儿。”
“你——”蔺伯钦想说教她,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拜托了,夫君,你可是我夫君啊。”楚姮扫了眼屋内几人,“至少做戏做全套好吧,咱们名义上可是夫妻诶。”
蔺伯钦一语不发,没有同意,也没拒绝。
楚姮将他拉进屋,言语恳切:“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你这次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今后一定会报答的。”
众人见楚姮和蔺伯钦一同进屋,皆心照不宣。
杨腊催促胡裕快些走走,李仲毅将苏钰和梁秀云送到隔壁,钻去跟杨腊他们挤一屋去了。
第47章()
屋子里顿时清净下来。
茅檐水流如注,滴在地上哗哗作响。
蜡烛昏黄的光在风中摇曳,楚姮打了个寒颤,抱着肩膀,朝蔺伯钦道:“你去睡吧,我守着你。”
蔺伯钦都懒得回她话。
哪有一个大男人躺着睡觉,让女子守夜的?
他走到桌边坐下,顺手拿起水囊喝了一口,道:“你不困?”
“困。”
“困还不睡。”
说完,蔺伯钦才想起这个水囊楚姮之前用过,拧了拧眉。但想到他此前误用楚姮的药勺,楚姮后来也用过,脸色微烫,心下更加复杂。
楚姮才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走上前就把蔺伯钦往床上拽:“别跟我让来让去了,大家知根知底,有什么好推辞的。你昨天没睡好,今天更是没合眼,我好歹还在马车上睡了那么久呢。”
蔺伯钦也想起来了。
她不仅睡的久,还把哈喇子流了他一袖子。
“下半夜你叫醒我。”蔺伯钦确实很困倦,这些天,他从未如此疲乏。
楚姮撇了撇嘴:“你放心,说不定不到下半夜,我就把你给轰起来了。”
蔺伯钦不与她胡扯,翻身上榻,和衣而眠。
楚姮原本是坐在桌边,看蜡烛一点一点的滴着余蜡,这样枯坐也当真无聊就在此时,窗外一阵疾风忽而卷了进来,将那本就明明灭灭的蜡烛给彻底吹熄。
楚姮顿时身子一僵,感觉全身血液都被冻得凝结了起来。
黑暗中,屋里传来蔺伯钦均匀的呼吸。
楚姮听到他的呼吸声,这才放松了一点,可放松过后,看着无尽的黑暗,更是害怕的手指都在发慌。
火折子在杨腊身上,楚姮根本不敢冒雨跑去隔壁。而且他们几个大男人夏天里睡觉,谁知道是什么德行?
冰冷腐朽的木凳,让她如坐针毡。
她再也忍不住,拔腿跑到蔺伯钦床边,靠着他脊背坐下,这才缓了心神。
屋子里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楚姮悄悄伸出一只手指,贴在蔺伯钦身侧,感觉到他的体温,才不觉得那么害怕。一放松,困意便铺天盖地的袭来,她一手支着脑袋,闭上了双眼,心道:就眯一会儿,一小会儿
蔺伯钦是被压醒的。
他感觉胸口被压着一块大石,呼吸不过气。
待下意识迷迷糊糊的抬手一摸,却摸到了一头柔顺的长发。
顿时睡意全无。
他并未立刻起身,借着漆黑的中的夜色,勉强看清楚了楚姮的脸。她此时脑袋枕在他心口,双手耷在他腰侧,胸前有些温热湿润,不用想,就知道她又流口水了。
蔺伯钦沉下脸,抬手便要将她推醒。
然而手掌却不小心触摸到了她的裸露出的一截手臂,触感细嫩,让他不由一怔,脑子里瞬时就冒出了“冰肌玉骨”的旖旎词来。
他尚未回神,床边突然传来一阵悉索响动。
恰好此时闪电破空而出,照亮屋内,一条拇指粗的花蛇飞快顺着床沿钻到楚姮脖颈,吐着猩红的信子,“嘶嘶”出声。蔺伯钦大惊,他想也不想,抬手抓住蛇身,却不料那蛇沾了雨水极其滑腻,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右侧肩头猛然一阵刺痛。
楚姮被他的动作给吓醒了。
闪电微微一亮,她正好看见那花蛇哧溜钻进墙缝。
愣了一下,才惊呼:“有蛇!”
“我知道。”蔺伯钦脸色不是很好,他捂了捂肩头,感受到渗出的鲜血。
楚姮看他动作,反应过来,抬手一摸,几乎是确定的说:“你被蛇咬了。”
蔺伯钦“嗯”了一声,没有动作。
楚姮却急了,她抬手就去扯蔺伯钦的衣襟,蔺伯钦一把捉住她手,质问道:“你干什么?”
“谁知道有毒没毒?我给你把毒血吸出来!你这么傻愣着一动不动,是在等死吗?”她一顿劈头盖脸的对蔺伯钦骂道,“我就说这屋子邪门儿,搞不好那蛇就是鬼婴变的!”
思及此,楚姮的手都害怕的哆嗦。
可她就是因为害怕,才更不能让蔺伯钦死了。
万一蔺伯钦死在这儿,死在她面前,她估计要被吓的一辈子都没法睡觉。为了自己的睡觉大业,她决不能让蔺伯钦死了。
至少也别死在她面前啊!
蔺伯钦想说男女有别,如此不好,让她去把胡裕杨腊叫过来,却觉得脑子里一阵麻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仿佛风吹过一样。
楚姮一把扯开蔺伯钦的衣襟,借着电闪雷鸣的光线,看见他右肩的伤势。
上次被梁秀云打伤的地方才刚好利索,这会儿又添几个蛇牙痕,齿印周围略略发黑,竟是当真有毒。
她下意识看了眼蔺伯钦。
蔺伯钦腰身挺直,盘膝而坐,他没睁眼,拧着两道剑眉,俊脸紧绷。**的肩侧,锁骨十分明显,并不显文弱。
楚姮竟有些面颊发烫。
她知道男女大防,方才一时情急没有过多考虑,这会儿却突然犹疑。
但没犹疑太久。
楚姮将头发撩到右侧,俯身帮他吸出毒血。
蔺伯钦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温软湿润,身子顿时僵直,浑身血液都涌向了一处。他脑海里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