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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夜,身体反而沉重无比,姬缘直接起来了,就着水缸里的冷水,随意洗漱了一下,精神瞬间振奋了很多。
武枝病得很重,武松打猎也不稳定,总要有个进项。
这年头管没馅儿的馒头叫炊饼,有馅儿的叫馒头。武枝卖的是炊饼,姬缘不会做,只能想想别的东西……
昨天烙的那些糠饼子也不错,卖给那些粗汉们,兴许能赚上一些。
姬缘按着昨天的做法,开始烙饼。
没有武松帮忙,光把糠面团揉匀就花了大半个时辰。
这个壳子还是太羸弱了,不得劲。
姬缘又开始擀面皮。
这是第一次操作,形状没有武松擀得那么圆,厚薄也不太均匀。
怕卖不出去,就只擀了三十张。
武枝往日做饼都是提前把面发好,揉成团子,再压平一些,做好了搁蒸笼上蒸,五文钱一个大炊饼,卖是卖出去了,就是赚得不多。
姬缘打算试试三文钱两张,卖不出去就一文钱一张,毕竟有钱人家的看不上这种不好吃的烧饼,贫苦人家只想填肚子,不管它是炊饼还是烧饼,也不管它是糠饼子还是面饼子。
姬缘再度在狍子腿上割了一块肥肉,在锅里刷油。
没多久,灶台下就多了一个小姑娘。
“舅舅!饿!”迎儿再度用饥饿的眼神看着姬缘。
怎么从被窝里跑出来了?
姬缘放好刚烙的饼,摸了摸迎儿细瘦的手指,发现还暖和,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这孩子虽然小,却知道起床了要自己穿衣服穿鞋。
“吃饼!”
往常武枝会给半块炊饼给迎儿吃,今天姬缘做得是糠饼,就不好让她吃太多。
“等舅舅做完了饼再煮饭给迎儿吃好不好?”
“好!”想起来白菜粥的味道,迎儿眼睛亮了亮,期待地看着姬缘,乖乖巧巧蹲在灶膛口,往里头塞柴禾。
手里握着姬缘给的一小块糠饼,十分珍惜地小口啃咬。
柴要堆得虚火焰才高,底下是剩出来的火炭。
迎儿很会烧火,像玩游戏一样,一直让灶里的火焰保持着差不多的高度。
可惜这里并没有红薯,不然可以焖一个给迎儿吃。
还没有灶台高的小姑娘,不哭不闹,乖巧懂事,眼神澄澈明净,让人心里酸涩。
武枝醒了,穿了衣服下床,舀了热水洗漱,把迎儿也叫过去了,让她把小手泡在热水里烫一烫。
姬缘刚把饼做完,装进一个大食盒里。
武枝在给迎儿梳头发,稀稀落落的头发偏黄色,用一根打络子剩的细线系起来,顶在脑袋顶上,十分可爱。
就是迎儿过于瘦弱了些。
“枝枝去炕上歇着,我来倒水。”
老大夫说过武枝不能见风,姬缘一字一句都记在心上。
这不是什么简单的注意事项,是和武枝生死攸关的大事。
除了中药、针灸,再没有其他的医疗手段。
武枝还小,姬缘不想看着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女孩死在面前。
“金莲哥哥,累着你了。”
武枝说着话,眼泪就滚了出来。
“我…我也不想哭的,就是忍不住。”
武枝一边擦眼泪,一边啜泣。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算什么?”
姬缘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看见迎儿把手里没吃完的糠饼子塞进了武枝嘴里。
“娘,吃,不哭!”
武枝嚼吧嚼吧吞下去了,就真没哭了。
还有这种操作?
姬缘一头问号,内心复杂。
再度让武枝回炕上好好坐着,姬缘开始准备今天三个人的早饭。
迎儿还小,喝点肉汤正好。
昨天晚上把那个大萝卜煮熟后切成两半,一半用来烫武松的脚,另一半还放在橱柜里。
姬缘切了萝卜,削了一小块狍子肉下来剁碎,煮了半盆萝卜肉汤。
饭煮得软烂,盛出来配汤喝也不错。
姬缘可能在做饭上有些天赋,或者这里的食材都很好,随便怎么煮都有一股鲜美的味道,
武枝破天荒地吃了第二碗,迎儿也吃了两碗,各自喝了一碗肉汤,赞不绝口。
姬缘收拾好东西,开始准备出门卖饼。
“金莲哥哥,你带上那个兔子皮帽儿,外面风大,吹久了会头痛的,”
武枝正在纳鞋底,迎儿在旁边玩碎布头。
“好。”
“金莲哥哥,等我好起来,一定要做更多的饼,赚钱给你买……买……”
武枝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能与眼前少年相称的东西。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姬缘看她们几个,和自家的弟弟妹妹差不多,想尽力多照顾一些。
这时候出门的人不多,姬缘顺着巷子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叫卖。
“刚烙得饼嘞,三文钱两张,五文钱四张!”
“不是武大在卖饼?”有些熟客伸头一看,见风雪里来的是个少年郎,十七八岁模样,肤白如玉,俊美异常,戴着一顶灰兔皮帽子,提着一个红色落了漆的大食盒,走路时显出些羸弱之态,让人揪心,生怕他栽倒在雪里。
“这是武大家里藏的那个潘六郎?”
不少人家纷纷伸头出来看。
这少年眉如远山,目敛秋水,明明该是疏朗出尘的模样,却因为身上的打扮多了几分俗气,更让人心里生出一些难言的酸楚。
一时半会儿谁也舍不得关窗子。
“你们…要饼吗?”
姬缘看着排排窗户里的人脸,略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多少来着?”
开染房的李大娘子率先问道。
“三文钱两个,五文钱四个。”姬缘更加羞赧。
希望这些小姐姐、大姐姐们都喜欢羞涩小郎君,都来买他的饼。
“武大病了,家里面也不够了,就和了糠粉,是烙的烧饼,不是炊饼。味道不如以前好,只能扛饿。”姬缘神态真挚,眼圈有些发红,像强忍着痛苦,而又倔强坚强。
“给我来五文钱的。”
李大娘子见这少年蹙眉,心尖尖儿都痛了。
武大姑娘大家都认识,和半大孩子差不多,家里多了个少年郎,大伙儿都知道,还取笑她心疼小相公,舍不得让他抛头露面。
如今一看,哪里是舍不得,这少年一看就是个药罐子,哪里能和那些粗汉一样在风雪里跑。
冰糖葫芦都要三文钱一根,五文钱就有四个饼子,买买买!
“给我来三文钱的!”另一家的大娘子也丝毫不拖泥带水!给了三个铜钱。
“饼都是我自己烙的,第一回出来卖,今天就卖一文钱一个,做得不好,大家见谅…”
姬缘有些歉疚,比起武枝做的饼,他做的实在不太行。
煎饼果子他倒是在行,但是家里连个蛋都没有,凄凄惨惨戚戚。
“好吃啊!”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接过还有些烫手的饼,一口咬下去,咯吱脆。
食盒边上注了开水,可以给里面的饼保温,虽然没有刚出锅时那么烫,却也足以让人手心一热。
糠粉都是武松磨的,这姑娘力气比驴子还大,磨出来的粉细腻极了,粗粗下口也不觉得如何难吃。
苦难年份大家都吃过糠,这会儿便觉得姬缘做的糠饼比她们以前吃的糠好吃无数倍。
姬缘伸出来的手已经被人放了几十个铜钱,食盒里的饼,空空如也。
“诸位见谅,今日的饼已经卖完了。”
姬缘没想到这么好卖,呆呆地抱着食盒。
“六郎,你明日再给我们也不迟。”
“是啊是啊,外面雪大,六郎,进来烤烤火吧。”
“六郎,来我这里,火大,暖和。”
“六郎,进来啊……”
6。六郎()
“不了吧……”姬缘内心全是熊猫头表情包在疯狂刷屏。
“六郎,手这么冰。”一个大娘一把抓住姬缘的手,顿时露出了心痛的眼神。
“进来坐坐。”
胡屠户家里的胡大娘子一把钳着姬缘,把他拖了进去。
“这…这不太好吧……”
姬缘心中的小人在疯狂落泪。
胡屠户生得五大三粗,形如铁塔,他的女儿胡大娘子也随了他,又高又壮。
胡大娘子蒲扇大的巴掌抓住姬缘的胳膊一拽,姬缘就如随波逐流的一根海草,被胡大娘子塞到了火堆边上。
外头的姑娘媳妇婶子看着胡屠户家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有些意犹未尽。
这潘六郎生得可真俊呐。
比画里的神仙还好看。
“潘小哥哥,你别怕。”
胡大娘子露出一个善意的笑。
然而她长得十分彪悍,这么笑看起来更可怕了。
像不怀好意的女土匪。
“胡姑娘,多谢你上回给松妹的萝卜。”
姬缘这会儿也不太害怕了,这胡大娘子眼神柔和,没有恶意,只是外表凶悍了一些。
“武松最近都在山上吗?”胡大娘子有些羡慕,眼睛在火炉映衬下闪闪发光。
“是啊,今日天未亮,松妹就去山上了。”
“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但我爹说姑娘家不能总往山上跑,还说我像个野熊。”
胡大娘子眼泪汪汪,看着火堆里暴起的火星,十分难过。
“胡大姑娘当然不像野熊,胡大叔只是无心之言,不必放在心上。”
姬缘安慰道。
“那我像什么?”
胡大娘子抽抽噎噎问。
“像…像……”姬缘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背几本字典,以至于常常语塞。
“像那冬天的一把火。”
姬缘看着火堆,把手伸过去搓了搓。
胡大娘子擦了擦眼泪,突然兴奋起来。
“一把火,这是什么说法!”
“胡姑娘见我在外面卖饼,让我过来烤火,十分热心,让我发现了清河县的人情味,觉得生活虽然艰苦,却也有美好之处。”
姬缘温声道。
胡大娘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第一次看见潘六郎这么好看的人,想多看几眼,凑近了看,仔细地看,就脑子一热把他拖进门了。
“六郎,你叫什么名字啊?”
胡大娘子挪开脸,即使努力放小声音,还是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嗡嗡回响。
“说起来有些女气,是金莲两个字。金子的金,莲花的莲。”
姬缘如今听习惯了,也觉得还不错,大俗即大雅。
“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大壮。”
胡大娘子十分难过。
“山岳湖海为大,康健平安为壮,胡姑娘的名字也很好听。”
姬缘差点没忍住笑,又很同情,面上依然淡定如初,看起来温和而认真。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的名字还不错。”
胡大娘子笑得很开心。
“壮壮啊,是谁来了?”
屋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妇人声音。
“娘!是卖饼的潘六郎!”
胡大娘子回了话,有些不好意思。
“我娘人很好的,就是说话有点凶……”
胡大娘子话还没说完,里头就走出来一个粗粗壮壮的妇人,提着一个手臂粗细的棍子。
今天她要是不把泼皮腿打断,就把棍子掰成两截!
胡大婶正要看看是哪个泼皮来勾搭她家闺女,没想到被火堆旁的少年惊了一下。
鬓如刀裁,眉如墨画,伸出去烤火的十根手指如葱根,修长白皙,青色的袖子下露出来一截纤细的手腕,显出些弱不胜衣的羸弱之美。
“见过夫人。”
胡大婶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夫人,一时有些窘迫,不知道回什么话好。
“小兄弟客气了。”
胡大婶也坐了下来,把手里的棍子塞进火堆,解释道。
“娘怕你冷,过来添添柴火。”
“谢过夫人和胡姑娘,家中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姬缘提起食盒,行了一礼。
“吃个午饭吧……”
胡大婶忍不住挽留道。
“多谢夫人,武大还在等我回家,我先回去了。”
姬缘再度拜谢,提着食盒出了门。
没走几步,就听见胡大娘子洪亮无比的声音。
“等等,潘小哥哥,你明日什么时候来卖饼?”
回头一看,胡大娘子从门边上探头探脑的,露出半张大脸,微微泛红。
不少人也暗自竖起耳朵,想知道潘六郎下回什么时候出门。
“若无事,应该比今日稍晚一些。”
“好。”胡大娘子挥了挥手帕。
马上被她娘拖进了门。
姬缘再度感慨古人的热情好客,天真可爱,数着袖子里的铜钱,心情轻松了许多。
虽然卖出去了三十个饼,赚的铜钱却不止三十个,不知道是哪几个多给了铜钱,数一数,竟然有三十九个,串在一起也有些份量。
路上遇见一个卖油郎,买了一斤油,钱就去了大半。
武枝已经睡下了,她总是很困,又咳嗽得厉害。
迎儿太小了,姬缘怕她染病,只得常常让她喝姜汤。卧房只有一间,能睡的地方也只有炕,想分开住,完全不可能。
这个年头只说瘟疫有传染性,其他疾病不太在意。
武枝大致是积劳成疾,寒入肺腑,伤了底子,一般是不会传染的。
但这个时候很流行“过病气”的说法,说人生病是因为外邪入体,凑近了也会被邪气近身,跟着生病。
迎儿年纪太小了,还没满四岁,要是病得急,根本熬不住。
姬缘本来不大相信鬼神之说,如今都换了壳,也有了几分敬畏之心,默默在心里祈愿各路神佛保佑武枝早点好起来,保佑武松平安回来、迎儿健健康康长大。
“舅舅,饿!”
迎儿摸了摸肚子,委屈巴巴地看着姬缘。
“舅舅热汤给你喝,过会儿吃饭。”
“好!迎儿烧火!”她迈着两条短腿,走到了灶头,试图把地上的火石捡起来。
然而迎儿手太小了,火石都抓不住。
姬缘燃了火,塞了些木柴,把剩下来的萝卜肉汤热了热,盛了一碗给迎儿。
肉汤还剩小半,姬缘把早上没吃完的饭也倒进锅里,吃汤泡饭。
这个年代,普遍一日两餐,晚上不吃。有钱人家也是这样,只不过有点心,宵夜,总不会挨饿。
冬天日短,吃两餐倒也没什么,只是她们几个都在长身体,饿得快,姬缘打算晚上再煮一顿,喝点粥也是好的。
晚上煮粥的时候,姬缘听到了鸽子咕咕咕的声音。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鸽子?
姬缘盖上锅盖,出去看了两眼。
一出院子就看见了一个长相娇美、身材火爆的少女正在墙边搓手,不停往手上哈气。
她一身红色绣金线袄裙,唇红齿白,发如堆墨,簪着不少金钗,整个脑袋闪闪发光,一双大大的猫眼,正可怜巴巴看着姬缘。
“潘郎,事情成了吗?”
“没成。”
姬缘淡淡说了一句,就要关门。
“潘郎…”
她把手指伸在门缝里,被夹了一下。
又不敢大声说话,眼泪都落出来了,继续盯着姬缘。
“是我不好,出了坏主意,潘郎你别关门。”
她压低声音,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晕开双颊上的胭脂。
姬缘又把院子门打开,出来之后对西门庆温声道,
“西门小姐与我是云泥之别,日后还是不要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