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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人,纵然如今略有些老,粘上一丝昏庸,可年轻的时候,那真是没话说。
康熙朗声大笑,他喜欢孩子这样诚挚的夸他,用最朴实的语言。
胤禛忙活着,康熙坐在龙椅上,卫有期坐在小几旁,两人闲聊着。
康熙心中也是有想头在的,卫有期手里银两那么多,看着修有期路,到底只是数字过目,不比自己掏腰包来的心痛。
等到自己出钱的时候,才知道哗啦啦是一种什么感受。
那都不是银子,那是一把把的砂砾,撒出去跟没当见似的。
这么想着,康熙就觉得肉痛的很。
再想着户部欠银,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他康熙也是一代穷君啊,谁借他一点银钱来花。
“户部历来欠银良多,本是朕施恩赐下,如今可有什么法子?”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实在接济不起。
胤禛停下描漆的手,静静听着后续。
“直接去讨就是,欠银欠银,自然是要还的。”卫有期不假思索。
既然提了这事,就是想交给他们夫妻来办,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应了。
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在这个关头来的正好。
他们夫妻两人,齐肩并进,带来的威胁感太重,她估摸着,康熙和太子之间会有什么新动作。
避开最好。
康熙没想到她应得这么快,心中有略微的感动。
打从一开始,这事交给了老三,他不愿意,左右推诿扯皮。
他这才起了交给老四的心思,不顾这些麻烦,愿意给他分忧,确实比较孝顺。
胤禛不置可否,手下稳稳当当的继续描画着。
福晋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
又闲聊几句,将好话说尽,气氛一时冷下来,两人就知机告退。
顺着宫道缓缓往上书房而去,两边朱墙遮着视线,好似天地间只有这小小的一片天地。
高高的红墙,让人看着空前渺小。
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熠熠流星般的光辉。
这一片吞人巨兽般的走道,引得多少人前仆后继。
“皇阿玛这是被逼急了。”胤禛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嗯。”康熙当初立下的雄心壮志,和仁君政策相驳,他能选择于民有利的那一边,也算是个明君。
上书房略有些远,两人走着走着,太阳就将影子拉的很长。
卫有期额角溢出细汗来,到底怀着身孕,走起路略有些辛苦。
胤禛凑近,用锦帕给她擦了擦汗,心疼的扶她坐在凉亭中。
斜倚在朱栏上,听到假山群中,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如泣如诉,伤心极了。
第七十五章()
乍一听还挺吓人的。
卫有期拧着眉尖;望向假山群的方向;冷喝道:“是谁?!”
哭声一顿;接着是抽噎的声音;憋的都打嗝了;也不敢出声。
卫有期冲着小宫女示意;那随行的宫女赶紧过去;瞧瞧详细情况。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就领着一个美貌的妇人出来,那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梳着小两把头,穿着藕色的旗装,低垂着头;仍在不住的抽噎。
“你是?”瞧这打扮;显然是宫中嫔妃,能躲在假山中哭;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那女子抬起水灵灵的双眸;眼角微挑;瞧着有几分妩媚;只是这会子眼睛肿的跟核桃似得;要说美丽;那是谈不上的。
“嫔妾高氏,见过雍郡王、福晋。”优雅的行了福礼,高氏的嗓音沙哑;略有些失声;显然是哭的久了。
她不敢在宫中哭,特意寻了偏僻的假山群,不曾想还是被别人撞见。
胤禛见了这情形,朝卫有期点了点头,就往永和宫而去。
高氏见此,心中也松了几分,她们这些做嫔妃的,若是想安安稳稳的,就得离他们这些皇子远一些,省得传出不好听的话,谁也救不了。
他一走,卫有期才冲高氏招招手,轻声道:“快擦擦。”玉环递给她一块规整的手帕,瞧着就知道是给四福晋备下的。
高氏感谢的接过,轻拭腮边的泪痕。
望着卫有期温婉可人的面容,心中升起一抹希望来。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氏刚止住的泪水又一下子涌出,恳求道:“福晋,您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求求您救救二十阿哥”
卫有期拧起眉尖,淡淡的问:“你说仔细了。”
高氏前头生了一子一女,都没有站住,去年又生了二十阿哥,一直有些不大好,可也没什么大毛病,近些日子突然病的起不来身。
太医寻遍也说无法,这么小的孩子,用药都难。
想到前头两个孩子,她心中惧怕这个也站不住,这才偷空出来哭一场。
卫有期不置可否的望了她一眼,“把孩子抱出来我瞧瞧。”
高氏有些犹豫,四福晋是有些名头在,可若是将孩子抱出来,见了风又该如何是好?
孩子那么小那么弱,才刚好上些许,她实在不敢赌。
卫有期看了看天色,淡笑着起身:“天色不早,一会儿要热起来了,高庶妃自便。”
她就喜欢这样的硬骨头,省了她多少事。
话音刚落,就搭着玉环的手,缓缓下了台阶。
看着她扬长而去,高氏顿时慌乱起来,连忙阻拦,细细的胳膊还未伸出,四福晋身边跟着的侍卫手中利刃已经拔出,噌的一声,高氏吓了一跳,在原地徘徊,咬着唇,不敢再有动作。
卫有期淡然向前,她愿意给机会,对方不愿意接着,那是谁都没办法的事。
当初太子妃比她还傲慢些,最后还不是亲自低头来求。
一个庶妃罢了。
到永和宫的时候,看到他们母子两人就那么相对坐着,大眼瞪小眼。
红色格窗透着光,细碎的光斑照耀在两人脸上,到底是母子,神情在这一刻出奇相似。
见了她进来,德妃反而松了一口气,儿子越大越不讨喜,管教到老娘头上了。
卫有期笑吟吟的跟德妃请安,还未福身呢,德妃赶紧叫起:“快坐下,一家子不必这么多虚礼,你如今身子重,能省则省。”
婆媳俩热闹的说会话,气氛才没有那么僵硬。
德妃拉着她的手仔细叮嘱:“你如今不比年轻时候,这妇人有孕,大一岁就难一分,且仔细照看着,我那时候生十二,前头那么多没觉得艰难,只她一个,比前头的兄姐都费力。”
“纵然身体康健,也得仔细着。”
卫有期脆生生的应了,虽然对于说她年纪大这一点,有些不认同,但是这是好意,也就笑吟吟的接下。
又坐了一下,夫妻两人携手起身,向德妃告辞。
他们今日来是为着弘晖而来,这都一个多时辰了,连他的面还没见着。
德妃有些舍不得,挽留道:“等会儿还过来,我让厨上备着饭菜。”
期盼的看向他,德妃抿了抿唇,轻声道:“你最喜爱用糖蒸酥酪,恰巧备了材料。”
胤禛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流光,轻轻的应了。
德妃顿时笑开了,颇有些春暖花开的意味。
瞧她喜滋滋的模样,胤禛也缓和了神色,母子二人关系平淡,中间有太多阴差阳错。
这会子德妃愿意主动去亲近他,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卫有期回眸,笑吟吟的说:“额娘一片心意,哪里有不从的道理,只是累着你,又得费心思。”
德妃嗨了一声,完全不在意,已经跟大宫女研究起菜单了。
两人这才离去,往上书房而去,刚走过去,小太监就来报,这会子在亭子中学绘画呢,两人只得往御花园而去。
好在也近,就临靠着。
刚走出宫道,就看到高氏抱着一个小儿,用披风裹了,欲言又止的望着众人。
胤禛在,她又缩了回去,不敢出头。
听着她怀中孩子微弱的哭声,卫有期轻叹一声,冲她招招手:“行了,过来吧。”
到底幼崽无辜,听这声气,确实有些不大好。
给幼儿治病,都是哑巴病,他无法告诉你哪里不舒服,无法示意自己哪里难受,就会张着嘴嗷嗷哭。
二十阿哥也一岁两个月了,长得有些弱气,又瘦又小的一团,头大身子小,比农人家的孩子瞧着还可怜些。
这样的天,裹得严严实实,瞧着也怪可怜。
卫有期仔细观察了一番,拧起了眉尖。伸手在他小腹上揉捏着,果然见他哭的更严重了。
“小儿合该看好些,瞧他指尖生了细密的黑斑,还有些泛青,可见体内有金银的缘故。”
说到这里,高氏脸色大变,苍白着唇,想到自己的珠翠簪,上面缀了几颗金豆子,她稀罕的不成,可突然不见了,她还发作了管首饰的宫女。
像他们这些庶妃,银制首饰多的是,沾上金丝都是圣上亲赐,她就这么一件拿得出手的,怎么能不珍惜。
慌张的抬眸:“那这该如何是好?”
卫有期安抚她:“去寻了太医医女,接下来好办的紧。”
知道病头,想要治就简单了。
高氏感激的冲她福身,扭头遣宫女快去。
两人这才真正脱开身,向着御花园而去。
这么大的动静,亭子中诸人早已经看到,弘晖双眸亮晶晶的,望着含笑而来的卫有期。
这是阿玛额娘第一次探学,他有些羞涩,心中也满是激动。
这种被关心的感觉棒极了。
胤禛上前跟画师交涉,说是要带走弘晖半晌。
画师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儒雅男子,听到他这么说,一叠声的应了:“大阿哥心性好,有灵气,老夫瞧着,已经不能胜任,不若您二人寻了大家教他,免得耽误了。”
说着就开始细数弘晖的功绩,赞扬道:“您生了个好儿子啊!”
胤禛诚恳的感谢画师,等带着胤禛在另一边凉亭坐了,才将画师的话告诉他,柔声道:“你自己怎么想的?”
弘晖摇头:“这就行了,我的心不在这上头。”
琴棋书画固然风雅,在他心中却只是消遣,容不得耗费更多时间。
他如今已经快要结业,未来的路怎么走,他得好好想想。
这些时日在有期商会,他看了很多,也学了很多,愈加发现自己的不足。
胤禛也不勉强他,有些时候,越是有天赋的东西,越加难以看重。
卫有期笑吟吟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我们家弘晖长大了,能独挡一面了。”
弘晖抿着唇笑,听到额娘的夸奖,喜得双眸亮晶晶的。
比吃了蜜还甜。
又闲唔一会儿,就送弘晖回去上课。
卫有期和胤禛着人去内务府要了钓鱼竿来,在荷塘中钓鱼。
这会子已是深秋,荷塘略有些惨败,枯黄的枝叶挺立,不复青翠。
也有干枯的莲蓬断了半截,耷拉在那里,要掉不掉的,风一吹,左右摇摆。
卫有期略有些遗憾,这个时节只能欣赏残荷,清甜的莲蓬也已经过季,莲藕尚在淤泥中蓬勃生长。
好在秋季鱼肥,在荷塘中自由自在的摇头摆尾。
两人挑个地,胤禛坐着小马扎,头上带着斗笠,乍一看,还真有独钓蓑笠翁的味道。
卫有期身子重,得摊着坐,特意搬了太师椅过来,弄得稳稳当当的,这才算完。
身后摆着簇新的青缎绣杜若蘅芜的靠枕,边上还放在小几案,摆着点心茶水果子等,相当悠闲自在。
胤禛笑她:“钓鱼此等雅事,到你这里,成了野餐了。”
微风轻抚岸边柳,带来清爽的青草香。
卫有期抿唇,斜睨他一眼,挑衅道:“慢看如此,最后你比不过我。”
胤禛不信,他从未见过福晋有过类似活动,新手比得上他,那他得差到什么地步了。
卫有期但笑不语,决定让他好好看看什么叫老天爷的亲孙女。
左手捻着点心,慢悠悠的往唇齿之间放,右手漫不经心的抛出鱼线,看着鱼钩沉入水中。
鱼鳔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胤禛却大丰收,连连钓上来两条,得意的望着她。
卫有期朝他点了点下巴,一把挑起鱼竿,活蹦乱跳的大鱼顿时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在草地上。
胤禛:
看着手中巴掌长的小鲫鱼,莫名有一丝嫌弃。
接下来就是卫有期的个人秀了,无数的大鱼前仆后继,跟不要命似的,拼命咬她的钩。
胤禛牙疼的紧,看着桶中挤挤挨挨的大鱼,头一次觉得钓鱼也是很容易的。
只是回眸看到自己桶中三五尾小鱼,怜惜的将它们倒入荷塘中。
一路走好,别让他被对比的更丢人。
卫有期挑眉,“如何?”
胤禛眼眸深沉:“极好,不愧是我福晋。”
你这么优秀,都是因为我!
卫有期一噎,娇嗔的斜睨他一眼,吩咐身后侯着的宫女,将鱼分了,给皇上、皇太后、四妃等处,都送了两条。
康熙收到鱼,有些黑线的问:“给朕这里送两大条,太后和德妃处可有?”
这才一个时辰的功夫,能挑出这么大两条也不容易。
宫女脆生生的回:“福晋交代,若是万岁爷问起,就说她这次钓上来二十余条,不必忧心,另太后、四妃,并阿哥、公主处都有。”
康熙顿时肝疼,荷塘里的鱼,是他亲自放的。养了两年,自己还来不及下手,听这意思,怕不是已经被祸祸干净。
“走,去德妃处。”
被老四家的各种祸祸那种恐惧,重新涌上心头,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她眼尖的很,分分钟就能发现,然后给他报销了。
虽然给他回馈许多好东西,当时没有自己动手,也是少了不少乐趣。
康熙出行,那排场就大了。
一路上净路的,护卫的,伺候的,数不胜数。
到德妃宫中的时候,看着院中那一幕,有些无语。
“把朕的皇宫当什么了?”
院子中支着大锅,这会子咕嘟嘟的冒泡,里面炖着大骨头汤。
还架了烤架,串着鱼在烤。
难得见德妃穿着骑装,收拾的干净利落,胸前还围着大围裙,秀致的眉微微拧着,小心翼翼的转动着手中的木棍。
看的出来,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胤禛蹲在一旁,正在剥蒜,白皙优雅的手指比手中的蒜头还白些。
康熙被这一幕噎的不行。
他爱新觉罗家,好不容易爬到了权利的最顶峰。
结果都自己动起手来,自力更生了。
心中又涌现出更多温暖,这幅家常的情景,深深的震撼了他。
连老四家的也没闲着,手中抡着拉面,一起一伏间跟跳舞似的,瞧着就厉害的紧。
康熙被这一幕触动,免了他们的礼,凑过来瞧了瞧,颇为新鲜的洗起青菜来。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青翠欲滴的菜叶在手掌中翻转,清冽的水珠颤动。
这感觉有些妙。
德妃抿唇轻笑,优雅的翻动着铁钎子。
淡烟将面前的空气都照的有些扭曲,胤禛抹着额角的细汗,在新手康熙和德妃之间徘徊。
两人第一次弄,却有条有理的,一点都不忙乱。
等饭菜上桌的时候,大家都忙活的不轻。
康熙揉着腰感叹,“还真是世间没有容易事,屈屈掌厨,也有其中的艰辛在。”
没有任何事情是容易的。
但是当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