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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在的这几个月，我们这帮人和信阳的那帮大工已经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我先前所在的那里也开了新的工地。那地下室已经盖好，上面的钢筋，壳子板也都已经弄好，只等着打混凝土。
云志问我想在哪里干。我说我想跟着老站。而老站刚好在原来的工地。我就在那里待了下来。
由于云志带来的我们这帮人都是小工，那个工地盖的又是框架楼，所以我们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打混凝土，工友们称为“打灰”。
干过建筑的人都知道，打混凝土通常需要两班人，上面一班操作振动棒的，下面一班备料的。我和老站都在下面备料。
因为老站是云志的侄子，所以云志就让他推车，让我和其他三个人用铁锨往翻斗车上面装石子，云志的另外两个亲戚装沙，还有一个倒水泥的。
第六十六章，工地上那些事儿（）
打一小罐灰一般需要四车石子，两车沙和两袋425号水泥。我们把备好的料全部倒入一个漏斗形的铁制容器中，就由建筑公司的正式工人启动按钮让漏斗容器自动上去，再倒进一个如蜗牛一样的圆形的有扇叶的罐中，加入水进行搅拌。
搅拌好以后还要倒进一个小车架着的翻斗中，再由正式工人开着车跑一段距离将打好的混凝土倒进一个大罐中。大罐装满了就用塔吊吊起来运到楼上。
楼上的人看好位置把罐门打开，那些混凝土就“哗啦”一声流出来，再用振动棒振。上料的时候是不允许休息的。
我们要想歇就得干快一点。那上面的圆罐正在搅拌，下面的漏斗容器也已装满，车上也是满满的一车石子，我们才敢稍微停一下。
最舒服的时候是搅拌机坏的时候，我们把铁锨插入石子中，或者干脆把安全帽取下来当凳子。那些正式工也是不想干活的，机器一坏，他们刚好就坡下驴，准备走人。
这时，便有工长来找他们，跟他们说好话，说一定要把这一块顶板或者板墙打完才能收工，并承诺给他们加工钱。到吃饭的时候，工长还会专门给他们买一些好吃的。这样，他们才肯留下来。
那么，云志干什么呢？云志是在上面掌握振动棒的。他通常会找几个有眼色的，或者是他的亲门近枝帮他开罐，合罐，或者将顶板抹平。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下来转一圈，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发发脾气，或者是和建筑公司的那些女正式工打情骂俏一番，再不就是和工头唠唠嗑。
若是遇到老板王志学刚好开着轿车来工地，他便会立刻迎了上去，像一条哈巴狗似的问寒问暖，阿谀奉承一番。
织壳子和绑钢筋的活都是在白天干，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在晚上打混凝土。有时候只有一小段顶板，六点上班不到十点就打完了，也算半个工；
有时候打一大段顶板和一堵板墙需要的时间就较长，如果机器不出故障，到了凌晨一两点钟就打完了，也算一个工；但是，如果机器不顺利，打到第二天早上六七点钟还是一个工。
当然，有时机器顺利，有时会出故障，我们只能随着情况的变化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心情。到了六七点下班，心情就烦恼一些，凌晨一两点下班，心情就会好一些。
上夜班的人，无论是干到凌晨一两点，还是早上六七点钟，都可以凭自己的心情决定第二天要不要上连班。而事实上，除了干到第二天早上六七点以外，在一两点的时候睡上几个小时第二天早上上班是最合算的。
因为工头知道你昨天晚上上了夜班，就会为你找点轻活，如用攒子把鼓出来的地方攒一攒，或者用扳手拆夹板墙的铁板上面的螺丝，清理现场的石子等，而且还不会管你。
那老站是个勤快人，又加上他在打灰的时候干的活不太累，有时上到一两点钟他第二天就还去上班。可是我只有在挣半个工的时候第二天才去上班。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挤出时间来看看红楼梦。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工友们也改掉了我刚到工地的时候他们一闹半夜的坏毛病。由于工作太累，他们都休息都不一定休息得好，哪里还有心情玩那些在闲的时候才玩的玩艺呢。
所以，除了对文学还有一些牵挂之外，我的心情也没有春天刚来的时候那么烦了。
我们在晚上打灰的时候大都是自己人，即便有一些小小的摩擦，过一些时间也就不计较了。但是，白天干杂活的时候却会遇到不是一个工头带来的其他地方的人，比如说，那帮信阳的大工。
有时为了争一间东西，有时为谁挡了谁的路，有时候谁不小心碰了谁一下。脾气好一点的，忍一忍就过去了；脾气不好的，便会争斗，以致于打架。
打架时，有一个吃亏了，他的亲戚朋友便会来当帮手。而你有帮手，人家也有帮手，然后帮手还有帮手。这样闹下来，终于发生群殴事件。
那些聪明的人会在群殴中偷打人，撂黑砖，而那些傻瓜蛋便会把头伸得老长，结果吃亏的还是自己。俗话说，枪打露头鸟。
有一次我们有个同伙手指头都被打断了一只。最后闹到老板那里。对付这种事情，老板通用的方法就是先把两班人带班的大骂一顿，然后没受伤的那一班给受伤的那一班看病，出医药费，然后吃亏的那个人算工伤。
这下，俩下都没有意见。云志每次碰到这种事情，通常会把自己这边的人骂得狗血淋头，而人家那边的工头却从来不这样。
老站是一个喜欢打架的人，同时他有个长处就是从来不在窝里横而且很护帮。有一天早上刚上班，我正在干活，突然看到我们这边的光云和长崎跟老板王志学的两个外甥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
但是，他们只是在吵，却没有动手。我一看势头不对，就想多喊几个人来围攻他们。我首先想到了老站，就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他。
老站一听说我们这边的人吃了亏，就气冲冲的跟着我一起过来了。他一到地方，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冲了过去。那老板的两个外甥正在和光云与长崎吵，冷不防从旁边杀出来一匹“黑马”，顿时愣了神。
但是他们毕竟“久经沙场”，就在稍微愣神之后将老站围了起来。其中一个已经和老站抱在了一起，双方相互用力狠命的想把对方摔倒。
我站在旁边不知所以，我原来只是想让老站来劝架，没想到事情越来越糟。那长崎和光云见老站要吃亏，向我使了一个眼色，要我和他们一起合伙来对付老板的两个外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信飞快地跑了过来。他一到现场，也不问公有理还是婆有理，也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跑过去就把老站拽了出来。
他把老站拽出来以后，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两拳，同时口中骂骂咧咧道：“x你妈，这些人你也敢惹，你惹得起吗？”老站虽然厉害，但是他亲叔打他，他也不敢还手，只瞪着双眼，握紧拳头，望着老板的两个外甥。
然后，我走上前去把老站拉了过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那云志又把光云和长崎妈了个狗血淋头，才走了。
到了晚上，他还让老站给人家道歉，老站死活不肯。我们这帮人都不让老站去道歉。云志想了想，就自己过去给人家道了歉，这件事情就这样平息了。
第六十七章，藕断丝连的文学情缘（）
我们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每天吃饭，上班，下班，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两天的空闲。生活不断地重复着，枯燥，单调而乏味。
对于文学，我实在不敢再奢求什么，既不打算刻意去追求，也不愿放弃，就那么藕断丝连不冷不热地放在那里。当然，我有时也会硬写出一篇文章投给一些杂志社，但总是得不到回音。
其实，对于这种事我也近乎麻木了。但是有一天，我从一名工友那里借来了一本杂志，那上面有一篇关于当代作家路遥为写平凡的世界而离开人世的报道，看后令我十分震惊。
那篇报道上面有路遥的图像。只见路遥紧锁眉头，用手拖住头，正陷入沉思之中。他这个样子，令我想起古往今来大部分文人的命运来。
外国作家暂且不说，我们只说中国。屈原是喊冤投江而死的，杜甫是饥寒交迫而死的，李白是醉死的，曹雪芹是伤心过度而亡，老舍是自杀的，路遥是写累死的。
想到这些，我自己也杜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有些作家的名字起得不吉祥。比如屈原，他实在是又屈又冤，到最后为何不含冤而死呢？
朱自清名自清，岂不是自己把自己清理掉吗？老舍，字舍予，明明都是自杀的意思。起这么不吉祥的名字，他们到最后如何又有好的归宿呢。
而我自己名叫张建明，岂不是“贱命”或“命贱”，难道一生就注定要凄苦一生吗？文人的命运这么苦，自己的名字又这么贱，对于文学，是不是该放弃呢？我自己也给不出自己答案。我茫然，彷徨，犹豫，无助。
况且，我又天生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总想找一些新鲜事刺激刺激，但总是找不到。同时，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东西在躁动。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是烦恼吧？不是。是忧愁吧？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想来想去，我最后得出了结论。我想女人。是啊，烦恼的时候有谁来安慰我？高兴的时候有谁和我分享快乐？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谁和我聊天谈心？生气的时候躺在谁的怀里撒娇？满腹的心事像谁诉说？也就是说，我想有个伴了。
但是，那个模糊中的对象或者伴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呢？她一定是漂亮，聪明，贤惠，温柔体贴，像母亲和姐姐一样疼我，关心我，爱护我。
但是，这个人何时才能来到我身边，我实在不得而知。所以，在很多时候，我是一边想女人，一边想文学，比例是各占一半。
但是，文学和女人哪一个在我心目中最重要呢？我当时是这样想的：假若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跟我说：“张建明，你放弃文学，我跟你结婚。”我很可能会马上烧毁所有的文学书籍，满足女孩的愿望。
但过不久，我又会重新花钱把那些烧了的书买回来。对于文学，有许多时候，我只能是“望铅兴叹”，看着别人在报纸或者杂志上发表的“豆腐块”，除了羡慕就是不平，不平之后只有哀叹，苦闷，烦躁，甚至有时候有事无事的发出一些无名火来，令周围的人们莫名其妙，骂我精神不正常。
是啊，对于一个文学爱好者来说，让他拣一千块钱，还不如让他发表一篇文章让他高兴呢。
在这种情况下，我真打算彻底放弃了算了。但是，放弃了一段时间，又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最重要的是，每当看到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或者是一部催人泪下的电视剧，再不就是听到一首幽怨感伤的歌曲，又不由得让我想起文学来。
于是，就再次捧起文学书籍来看。有时我甚至在想，哪个作家用过哪个词，我也用过那个词，由此而想和他们相提并论呢。
不仅如此，我有时还会想到许多事情。比如村庄上和我年龄不相上下的人谁跟谁在家里都订婚了，谁和谁明年都要结婚了。算来算去，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难道要和二哥一样吗？每当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更加烦躁，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这个时候，人们就更加看不起我。谁看不起我，我也不会硬着头皮去求谁。我就想掉在粪池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日子。
你知道年轻人最尴尬的是什么？就是和那些成年人在一起谈女人。他们说话都很肉麻，往往使人产生性幻想和性欲望。有了欲望又没处发泄，自然而然有了xxxxx等事。有一段时间，我竟然乐此不疲，天天干那事。
而那时我刚好在看红楼梦，当看到贾瑞被凤姐设相思局害死一段，我多么害怕自己会像贾瑞一样害相思病死去呀。虽如此，但是我仍然改不了自己的这种恶习。
由于每天很少说话，又死气沉沉，所以那些好事的人常常把我看成好欺负的人，会没茬找茬的挑唆一些人来和我作对。这样一来，在我的心里就产生了一种自卑的心理。
我在上学的时候可完全不是这样。记得十五六岁的时候，我正在上初中，因为成绩好，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我都是被人捧着的，我无忧无虑，又爱唱歌。
我一路上背着书包旁若无人地大声唱着自己喜欢的歌。当时的我是多么快乐！记得有一天我一个堂姐夫有一次听到我的歌声不仅竖起大拇指来：“唱的好呀唱得好！”
可是现在，我的快乐哪里去了？我的骄傲哪里去了？以前在同学们眼里能在毕业典礼上发言并让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那个阳光灿烂的张建明哪里去了？
消失了吗？我记得我刚刚考上高中的时候曾经有两个同学来讨好我。一个是石红轩。那男孩子长着一张胖胖的娃娃脸，个头还没有女孩子螅�
他初三没毕业就打工去了。他在打工的时候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他在信中说他是如何如何的佩服我，似乎把我视为神明。
他现在又在哪里呢？他现在是不是比我强许多了呢？那么，自己真要再见他是不是很不好意思呢？
第六十八章，冬天的苦日子（）
在暑假里，我有一次正在地里干活，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建明，把这个给你。”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假女”李福山。
那李福山和我一起上初中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假女”。他除了不穿女孩子衣服以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女孩子的气息。
他走路的时候两只手就像端了一个大盆子，脚步又小又碎，似乎怕踩死了地上的蚂蚁。他说话就像蚊子在叫，写出来的字也像蚂蚁那么大。由于成绩不好，他也是没上完初三就回家干活了。
他那天给我拿了一张明信片。我接到以后，他很不好意思地扭捏的走了。可是，我听说，人家后来当了兵，因为在部队帮助连长洗衣服而被提拔当上了排长。
也就是说，人家也比我强。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去见人家呢？自己除了那些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换钱的徒有虚名的上学时成绩好以外还有什么呢？
而这些过去也许可以炫耀，可现在却不值一文。那么，在建筑队里，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呢？没有罢了。那么，留给自己的又是什么呢？只有自卑罢了。只有内心痛苦罢了。
虽然对于我来说，当时的心情主要是自卑和痛苦，但是有两个人却对我多有照顾，一个是老站，另一个是长崎。另外还有云华等。正因为有了他们几个，我才不管怎么难受才在那里继续干下去。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冬天到了。那时的北京比现在可冷得多。一进入冬天就冷得刺骨。等到了冬至交了九就更不用说：滴水成冰。
我们每天都可以看见厨房边上的一个自来水龙头下面堆着的那个比石头还硬的冰坨子，始终都没有化冻过。天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老北风带着哨子“呼呼呼呼”地吼着，似乎要把我们的工棚掀翻了似的。
在这种情况下，早上起床是很难的。那带班的通常叫一遍，勤快的先起来了，然后再叫一遍，犹豫的也起来了，最后叫一遍，懒惰的也起来了。
尽管如此，每天总有人赖在被窝里让人捎假。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