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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看来，这种希冀无异于痴人说梦。
千千看出奕凡的心事，叹息道：“玥汐多行不义，终须品尝自己酿下的苦果，大哥，你不要太过忧心了。”
奕凡道：“如今督军府已被徐筝派重兵把守，你如今无处栖身，不如还是跟我回卜家吧。”
千千知小蝶对自己误会颇深，怕前去叨扰惹得他们夫妻失和，便道：“只怕卜家也在徐筝监视范围之内，我还是先暂住秋月那里，慢慢再作打算。”
云舒对奕凡道：“我明日就要回上海，以后就要辛苦你多多照拂千千。”
奕凡心下生奇，在得知千千被徐筝囚禁时他五内如焚，怎的千千刚脱险境，他竟要回上海去，便脱口问道：“什么事这样急？”
云舒回身凝望了千千一眼，犹豫再三，才说道：“三日后就是我和雪青的婚期，我已在榕城逗留了太久，是该回去筹备婚事了。”
第224章 龙争虎斗（五）（）
听闻这句话，千千为之一怔。芜草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印象中的叶二少爷对爱情一事矢志不渝，想不到一别经年，人心终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因春晖和秋月的住处甚小，因此春晖和云舒住一间房，而千千便与秋月共住一室，芜草只能在柴房打个地铺。入夜，芜草想起早上云舒那番话气郁难平，便披衣不曾敲门就推开门进了千千的卧房。
秋月见芜草气鼓鼓推门而入，还反手将门关上，猜测她是有话要说，不曾想点了灯后，竟发现千千一直和衣而坐在床榻之上，一直没有入睡。
眼下已入深秋，屋子里寂静清冷，料峭寒风一声声紧扣着窗户，千千心里也布上沉重阴霾，便如同这窗外的冷风。见芜草气郁难平的样子，一声声数落云舒忘情弃爱，一心只想着攀龙附凤。
秋月是一早就知道云舒和江雪青定下婚约一事的，她也打听到江雪青名义上是郑文龙的远房亲戚之女，实则是他与旧情人的私生女。而云舒虽然名义上是郑文龙的义子，实则与他并无半分关系。她清楚云舒向江雪青提亲，也不过是为了日后背靠大树好乘凉。
秋月凝视着千千，心里倒不认同芜草的说法，认定既然云舒与千千已经缘尽，再彼此纠葛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云舒已然失去爱情，为自己的前程筹谋并无过错。至于江雪青，她对云舒有着非同一般的深情厚谊，也算是得偿所愿，这桩婚事并无错处。
她本是直率之人，心之所想便宣诸于口，芜草是个一根筋的，认为爱一个人就要有始有终，她依然认定云舒和千千二人有情，因此跟秋月争执起来。
千千被她们吵得心烦，便下床推门而出。
院子里，却与云舒不期而遇。
四目相汇的瞬间，两人心里却各俱心事。
云舒想的是：千千会不会只是感念哲宇几次相救的恩情，并且为世俗道义所累，不肯犯下与人“私通”之罪。如果他现在开口，她会不会愿意与自己再续盟鸳一辈子再不回榕城囹圄囚笼？
千千所思的却是：从前种种算来是我对不起云舒在先，如今他能找到情之所系当祝福才是。只是哲宇仍身陷徐筝手上，我若此时开口救他帮忙，他会否念昔日恩情再相救哲宇一次？
他们各具心事，眼眸凝视的瞬间，突然彼此发现一件事。便是昔日那种能猜透对方心事的默契已经消失不见。
云舒心中大震，难道真是“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在他心目中，哲宇是那种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纨绔子弟，性子又十分多疑，对千千之情，也不过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一时兴趣，如此孔武莽夫，他不信千千甘愿奉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但在沈飞用枪对准哲宇的时候，他却是亲眼看到千千奋不顾身飞身上前相救的，这分明是一种本能，而不是权衡再三后的报恩。
难道，千千真的已经对哲宇有了感情？
云舒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背后起了一阵凉意。
早上，他故意提及与江雪青的婚事，只为拿言语试探千千，看她会不会回心转意。但此时眼见千千双目清澄似水，并无半分怨怼，心下答案已经十分澄明。
千千自然将云舒几经变化的神色亦尽收眼底，她心里已然悲哀的发现，云舒不会落井下石肯出手将自己救出已是最大的宽容，绝对不会再插手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们二人没有半句言语，都从对方的表情上得到了自己探寻的答案。
因此，两人黯然伫立半晌，临别之时，只是短短互赠“保重”而已。
得到云舒离开榕城的消息，徐筝知道他不可以再等了。几番去医院与哲宇交涉后，徐筝几度以大夫人的生命作挟，逼哲宇写下退位以及转让千千的休书。
徐筝生怕哲宇不相信他的手段，便要先拿玥汐和芳菲开刀。
民国七年11月7日，徐筝以乱党的罪名，判处芳菲及其家人绞刑。
并拟定三日后，对绑架哲宇的主谋卜玥汐判处枪决。
奕凡得到警察局下发的处决书后，几度晕厥。多得小蝶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才能撑得下去。
奕凡不甘自己唯一的亲人就这样被处死，便四处变卖家产，终于在两日内筹到了二十万大洋。
他以为钱能通神，却不知道徐筝并不缺钱，他所要的东西也不是钱能打发的。
当奕凡好不容易打通关系才能面见到徐筝，却被徐筝将那二十万大洋的银票郑到脸上的时候，奕凡的心便如同冰窖一般寒凉入骨。
玥汐临刑前的唯一愿望，并非为自己求情，也不想与这世上唯一的大哥话别。
她提出的唯一要求，竟是见千千一面。
徐筝本来根本不屑理会玥汐的要求，但令他意外的事，千千在得知玥汐即将行刑前的一晚上，竟然主动找到徐筝，要求见玥汐一面。
徐筝自然不会拒绝千千这样微小的要求。只要不是替玥汐求情，其他事都无妨。
绑架者的名单早就上报给了北洋政府，玥汐必死无疑。
想来是在监牢里吃了不少苦的缘故，千千囚室一隅的玥汐容色十分苍白，她原本就瘦，此刻更如一副骷髅面容。
铁门外幽暗的烛火飘浮着红色的光芒，但玥汐似乎不胜这微弱的光亮，竟紧紧闭着眼睛。
徐筝命牢头把牢门打开，千千弯腰走了进去。细看之下，全身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玥汐的四肢都被手臂粗的铁链绑着，身上的衣服竟是敞开着的，裸露的胸口满是创口，白色的蛆虫从伤处钻进又爬出。
纵然有再多的恩怨，千千也被这一幕震撼了。她终于明白为何卜夫人当日会在牢里面自尽。
杨照天也正是怕卜夫人的事重演，在徐筝面前交待不过去，才命人拿铁链锁住玥汐。
听到脚步声，玥汐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当千千的影子在她眼前由模糊变得清晰时，她竟笑了。
第225章 最后一程（）
见玥汐双腿蜷缩着，又是这样一副凄惨光景，千千便转头向杨照天道：“把她身上的铁链去了吧，她如今这副样子，哪还有力气逃走或者自尽。”
杨照天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明日就是行刑之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担待不起。”
千千正要相求徐筝，玥汐已然开口：“不必麻烦了，我已是将死之人，只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何必多此一举。”
声音虽然有气无力，却阴恻恻有如来自地狱。
玥汐无神的眼珠瞥了铁门外的徐筝一眼，又上下打量了千千一番，嘴角轻轻上扬：“你平日里打扮的总像个奔丧的一般素雅，今日倒是艳丽的很，满脸都是小人得志的艳俗，想来是又攀上另一个高枝了。”
千千才知她死不悔改，今日要求见她并非良心发现，只不过是死前最后一次膈应人罢了。
人之将死，千千不以为忤，心里明白跟她这样的人解释一个字都是多余的，便俯下身来说道：“不管我是不是攀上高枝，总比你这个将死之人要好的多。”
玥汐冷笑：“你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妇，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纵然此刻死了，却也是干干净净的。”
千千浑身一颤，玥汐像是抓到了蛇的七寸，狠狠接口道：“难道不是吗，我大哥，叶云舒，叶哲宇，再到沈飞，徐筝，只要是男人，哪个是你没有染指的”
“啪”地一声，千千一掌狠狠掴在玥汐脸上，顿时起了五道红色血痕。玥汐暴怒起来，癫狂之下，她不顾锁链缠着四肢，猛地朝千千扑上来，十指尖尖，直掐她的脖子。
千千不避不闪，因为她知道，玥汐根本就够不到自己。
果然，在玥汐的指尖离千千约三寸的地方，她便被束缚住无反动弹，杨照天见她突然发狠，一脚踢在她肚子上。直把玥汐踹得直不起腰来。
杨照天得意地说道：“五姨太，你看到了吧，我若是给她松了铁链，此刻倒霉的人可就是你了。”
千千顾不得与杨照天作口舌之争，她一把抓住玥汐双肩，摇晃道：“你一生恶事作尽，买通曼荷、孙毗嫁祸八夫人，令五夫人做了你的替死鬼，后又指使赵强对曼荷灭口，几次三番拆散我和云舒，甚至对你唯一爱过的恋人萧翊辰，你也是痛下毒手。一桩桩，一件件，每日午夜梦徊，你真的不怕冤魂索命吗？”
玥汐仰首大笑：“你只知道这些吗，让我来告诉你，我不但做了你方才说的那些事，我还嫁祸三夫人，毒哑了赵强，让他死在曼荷手上。如果真有冤魂索命，我又何以能存活至今？”
她不住颤声大笑，胸口伤处的蛆虫不断涌出，千千猛地将她一推，身子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玥汐突然大口喘气，呼吸浊重：“贱人，我最后悔的就是，绑架你和叶哲宇的那几天，没有将你折磨致死，以致于你今天还能猖狂站在我面前。不能不能为我母亲报仇，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颓然倒向身后的干草，但因为铁链的束缚，无法躺下。她强撑着力气，转首对徐筝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千千突然明白，玥汐何以要最后见她这一面，她自知死期将至，不过是拼尽全力要拖哲宇下水。
玥汐屏息片刻，拼尽最后的力量重重说道：“楚千千，自你们楚家人搬到我家之后，弄得我们卜家家无宁日，我父母失和，你知不知道，我爹死前，昏迷之中所喊的名字竟然是‘婉婷’！他竟然念了黎婉婷一辈子！”
她涕泪纵横，靥上神色突然黯淡：“楚千千，你知道一个女人得不到丈夫的爱，纵然是每天鲍参翅肚，也一样食不下咽。我娘拜你娘所赐如是，我拜你所赐亦如是。我不甘心一辈子都要活在你的阴影下”她的脸因愤怒而可怖的扭曲：“今日我败在你的手上，不过没事，等我到了阴曹地府，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玥汐大笑，笑声如来自地狱一般凄厉，渐渐的，她的神情沉静下来，身子剧烈的颤抖，突然间，口中喷出一大口黑色的血，带着腥味的血倏然溅到千千脸上，惊得她本能的迅速踉跄后退，待她回过神来之时，发现玥汐眼睛依然怒睁着，头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歪向一边，已经断气。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杨照天方才回过神来，连忙跑出牢笼，朝徐筝慌张道：“犯人死了，这督军，这可怎么办？”
徐筝站起身，冷冷瞥一眼玥汐的尸身，嘴角泛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明天执刑时用另一个死囚代替，只要套住头即可，反正天冷，放一天一夜没事的。”
从警察局大牢出来后，千千仍因刚才的一幕心悸。
而玥汐那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话语也在徐筝耳边徘徊。他本来只想褫夺哲宇的督军之位，然后与千千双宿双栖，但显然，玥汐已经对手下留情的下场做了最好的诠释。
一个念头突然从徐筝的心底油然而生，待一切事情解决之后，他绝不能令哲宇活在这个世上。
千千见徐筝面上神思攒动，不禁心中一凛，生怕玥汐方才所言已经触动他的杀心。她苦求徐筝允许自己见哲宇一面，她愿意担保哲宇会放弃一切离开榕城。
徐筝沉思了许久，心里清楚没有哲宇的休妻书，千千定然不会死心。沉吟良久，他终于点头同意三日后准许他们夫妇相见。
千千一心只以为徐筝志在督军之位，却并不知道他令存着非份之心。
在约定的日期到来之前，徐筝已经对哲宇下了最后通牒，若他一意孤行不肯写下休书，第一个就会对大夫人开刀。
哲宇知道徐筝说得出做得到，他痛苦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在思量了三天三夜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第226章 爱别离苦（一）（）
千千本以为与哲宇的会面会安排在医院，她并没有想到徐筝竟安排在了自己的府邸。
见千千到来，徐筝胸有成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迎接，千千的目光跳过他，掠到坐在最角落里的一位穿黑色礼服的英俊男子身上。
“哲宇！”见到他安危无恙坐着，千千并不理会徐筝急急奔了过去。
徐筝并不介怀，他知道以后多的是时间慢慢调教这个女人。
看到千千，哲宇面上看不见愤怒也察不出欢喜。只是淡淡地道：“你来了！”
千千想要拥住哲宇，但是徐筝咳嗽了一声。
她克制住自己潮涌般的思念和感情，拉起哲宇的手道：“我们离开榕城吧，什么都放下，什么都不计较了。”
哲宇嘴角一挑，面上浮起疑惑：“这事先放一放，听说这几日你是住在秋月那里？”
千千不明白哲宇为何会突然转移话题，但还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哲宇冷冷盯着她：“云舒这几日也是住在秋月那里吧，你们老情人见面，定然有很多话要说的了。”
千千神色一凛，但很快目光坦荡的注视他：“你不必拿话激我，这个时候，我绝不会离你而去的。”
哲宇突然纵声大笑：“是吗？你肯留在我身边，是因为云舒决定娶江家的小姐为妻吧。你没有了退路，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收破烂的。”
千千闻言身体明显陡然僵硬，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突然间，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便扭头冲到门外吐了出来。
徐筝疾步上前，关切地问道：“五姨太，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千千扭头，却不见哲宇跟出来，顿时心冷了半截。但思忖了片刻，她始终觉得哲宇这样冷待拿话伤害自己，不过是为了保全她。
徐筝附首在副官耳边说了句话，副官便领命退了下去。
千千拿手绢擦了擦被污秽弄脏了的嘴，重新进入大厅，哲宇面上依旧是清冷幽绝的表情，甚至都懒得正眼瞧她。
千千忖道：“难道他当真误会我和云舒藕断丝连？”
她正要解释，不料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只得再次夺门而出，这一次，她吐得连胆汁都出来了。
远远的，副官带着马大夫前来，徐筝见千千两靥苍白，全身不住颤抖，便命丫鬟扶她进大厅坐下。
马大夫替千千把脉后，直言：“恭喜！”
原来，千千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她惊喜地从座椅上站起，推算日子，应该自己被“血域”的沈飞绑架前就怀上了的。
徐筝听闻千千有孕的消息，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