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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千千竟有几分不忍，毕竟，这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痴心几许的男子，从来都没有伤害过自己。
哲宇半醉半醒道：“我在你心里，真的比不上云舒吗？”
醉酒的哲宇，犹如半睡的猛虎，千千既不愿伤他，又不愿置自己于险地。她慢步后退，一边安抚道：“感情之事，无从比较。何况你身边美女如云，又何必执着于平凡如厮的我。更何况，我已白璧蒙尘，实在配你不上”
不料哲宇竖眉道：“不，在我心里，你如淤泥中的清莲，脏污的只是淤泥，你永远是那般圣洁高贵。我可以不要所有人，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千千，真的，只要你开口，无论任何事我都会替你办到。”
千千心中大震，未料到自己在他心里竟有如此高的位置。只是这样一来，出逃的计划只怕就更难了。
她心里不禁思忖着，春晖也该找到叶君贤，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目前也只有他才能阻止半入疯魔的哲宇。
千千正自盘算着，哲宇已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这一次，不管她怎样挣扎捶打，哲宇始终不肯松手。
眼见他的怀抱越来越紧，千千怕他酒后失德，急中生智道：“我早知你不过是一时图鲜，心里终究只是拿我当个玩物罢了，既然如此，你强要了我就是，何必腥腥作态，对我谈什么情呀，爱呀的。”
此举果然奏效，哲宇闻听此言，酒也醒了一半，双手一松。
千千挣脱出来，未待喘息，又接口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口口声声敬我爱我，实际上呢，只是把我当成池中鱼，笼中鸟一般豢养。你若真是个男子汉，就该以自己的人格魅力赢得我的心，而不是用强，你这样，和晁晃、杨照天之流有何区别。”
哲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才开口：“你说得对，金诚所致，金石为开，我本该以我的一片至诚之心赢得你的心你的情，我不该如此冒失。千千，今日是我冒犯了。”
说完，他便转身悻悻而去。千千长长地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才松了下来。
念及明日就要离开榕城，此去不知何年才能回转，千千又去见了玥汐，言语中嘱咐她有机会要多回去看望卜氏夫妻。姐妹两人话起小时候相处的点滴，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
哲宇走后径直来到云舒的“花语阁”。一进门，哲宇便告诫他，以后不准再靠近千千，否则不要怪他翻脸无情。
云舒却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大哥，你若是真心对她，你若真是喜欢她，就不该把她当成笼中鸟，池中鱼，而是应该放她自由。”
哲宇闻言大骇：“你究竟给千千下了什么迷药？否则你们为何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
云舒叹道：“大哥，你已得三位如花美眷，为何还不知足，非要攫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哲宇怒道：“纵然天下所有的美女尽在我囊中又能如何？我只想要楚千千一个，还有，你少跟我酸文假醋，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只有牢牢把握住，才是自己的。你虽是我的亲兄弟，但若执意跟我争千千，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云舒也挺胸昂首道：“既然我敢跟大哥争女人，就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灯火的光芒，打在花语阁内，幽幽荧荧。夜风徐徐，吹得屋中鲛纱上下翻飞。两个男人之争，似乎也如这鲛纱一般，再也不能平息。
第112章 摊牌时刻（）
终于到了萧翊辰的婚宴那日，千千缓缓梳妆，精心描绘。她将长及柳腰的青丝挽成一个简单又清雅的发髻，鬓边轻轻流泻下两缕发丝，绞好辫子，用两根素色丝带轻轻挽住。
发髻上斜斜簪上那枚梧桐花簪，簪下细细垂下一缕金丝流苏。簪上十八颗世间难求的稀世明珠，盘成梧桐花的形状，花心以黄玉做芯，翡翠为叶。簪在发髻间，光彩夺目。
阳光下，千千举手投足之际，便有耀目光华闪烁。园子里的杜若还未衰败，芳香清盈，千千便随手采撷了一朵，簪在髻边。
铜镜前打开梳妆盒，取出胭脂水粉，绘了一个清雅脱俗的妆容，桃粉色的唇脂轻点在樱唇。光滑如丝的脸上则拍了淡淡一层珊瑚红，颊上粉妆玉琢，梨涡浅笑。
螺子黛绘上柳眉，眉如远山，眼含秋星，鼻如悬胆，唇似绛英。千千从前从不曾注意，原来自己也可以美得如此惊天动地。想到今日就能与所爱之人远走高飞，心之所愿尽可达成。从前的种种苦难折磨，便全数散去。镜中的可人，如同腹中胎儿，今日后可得新生。
哲宇与玥汐先出了门，云舒与方若翾用了上次的“金蝉脱壳”之计，将方若翾与千千调包。二人出了督军府，马车一路向城外驰去。
细碎的金色阳光洒在马车上，似迷蒙的烟霞笼罩。千千的目光也如这暖阳一般有一种迷蒙的温柔，只盈在云舒温暖如春的面庞上。
两人紧紧相拥，就如同两枝藤蔓，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是别鹤孤鸾，不必饱受相思之苦。
策马人一声惊呼，马车戛然而止，云舒掀开幔布，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哲宇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数十个举枪的兵士。
赶马的御者吓得跃下马车，往后奔逃而去。只听一声枪响，御者已倒在血泊中。
哲宇吹了吹手中冒烟的毛瑟枪，眼中有一抹阴翳的散漫和冷漠。
千千扶着云舒的手下了马车，眼中那柔情似春水般的柔情顿敛，静静无言凝望着无辜而死的御者，内心充满了悲痛与愤懑。
哲宇下了马，上前几步，朝千千伸出手：“回到我身边，我保证既往不咎。”
千千愤然摇首：“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杀了我们吧。”
哲宇尽量克制着内心的波澜，淡淡道：“我知道你这次回到督军府，只是为了保云舒一条命。我也知道你从来都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可是我愿意等，等你回心转意，等你试着接受我”
千千冷冷截断了他的话：“我永远不会接受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你死了这条心吧。”
哲宇一愕，眸中慢慢笼上一层薄薄的阴郁之色，脸上却依旧是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千千，我知道你一向心怀慈悲，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千千昂首挺胸：“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哲宇深邃似海的眸中似闪着幽深火苗，盯着她道：“我知道春晖已经去了北京找我爹，只可惜他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原来，春晖此次北京之行，压根没有见到叶君贤。究其原因，段祺瑞将其手下大大小小十数个军阀调往北京，组成“督军团”，对黎元洪施加压力，但未获成功。叶君贤还被黎元洪软禁起来。不知内情的他，只能托段祺瑞发了信笺回榕城，将督军府大小事务交由哲宇处理。
而春晖一回到榕城，就被哲宇的内线软禁起来。
城外幽静，冷风悠悠而至，不由叫人心下生凉，背上也起了一阵寒意。
哲宇面向一直沉默的云舒，轻笑道：“你是我的亲弟弟，我自然不会对你如何。”他笑容一敛，剑眉轻扬：“但是春晖只是一介奴才，擅离督军府，并妄图造谣生事，恶意诽谤。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他深刻的了解云舒，他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但却绝不会致身边的人于险地而置之不顾。
云舒依旧没有说话，但是从他起伏不定的胸口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其实已经紊乱至极。
哲宇眉峰冷峻，又接口道：“前些日子警察队长杨照天的小舅子晁晃看中了你的丫鬟秋月，想收她做小，我当时并未答应。现在细想想，秋月年纪也不小了，找个可靠的人家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云舒和千千的心跌落谷底，晁晃的名字听来遥远而陌生，但细思之下他们便忆起。这晁晃是有名的泼皮无赖，半年前在天福楼调戏秋月，被奕凡和云舒所救。同时，晁晃在“蚕花庙会”那日，因对千千无礼，被哲宇施了鞭挞之刑。
哲宇本来是相当唾弃这种不入流的地痞的，现在为了挟制云舒，竟然要把春晖和秋月都推到险地。
云舒终于按捺不住了，愤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春晖和秋月是无辜的，请你放过他们吧。”
哲宇手中的马鞭恨恨地挞在地上，恨声道：“他们无辜，难道我就活该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怨你也爱上千千，你若光明正大与我公平竞争，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你不该怂恿她与你私奔。我问你，你置我这个大哥于何地？你怨不得我心狠手毒，要怪就怪你罔顾人伦，逼得我不得不对付你身边的人。”
云舒浑身发抖，颤声道：“公平竞争？你把我和我娘锁在柴房施以酷刑，逼千千就范，这是公平？你以我命为挟，要千千亲口对我说出决绝之语，这是公平？你强留千千在督军府，勒令我不许私下与她见面说话，这是公平？你的所做所为，和当年的爹有什么区别？你知不知道，爹就是因为像你这般痴缠狠辣，才将千千的母亲逼死。如今，你是不是要效仿爹，也要逼死千千才罢休？”
哲宇回头盯着千千，目光濯濯，千千挺直了背，满面尽是是悲愤欲绝之色。她沉默良久，望向云舒的目光也渐有爱怜之情，叹息道：“我们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置旁人于死地。否则，便是我们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安心的。”
第113章 逼入穷巷（）
云舒的神色有刹那的失落和深重的痛楚，终于，紧握着千千的手默默松开了。
哲宇一声令下，将二人押回了督军府。
进了府，云舒便被押回了花语阁软禁。千千随哲宇来到庭院，果然看到满身伤痕的春晖被缚于大厅的柱子上，秋月则伏在他身上嘤嘤哭泣。
千千料不到自己会害他至此，心中起了一阵悲凉，她回头向哲宇怒道：“现在我人已经回来了，你快放了春晖。”
哲宇盯着她，深刻地说道：“只要你肯嫁给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依从你。”
千千蹙眉道：“感情之事怎可勉强，你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
哲宇点头道：“你是我所爱之人，我自然不会逼你。”
他打了个响指，两个兵士便把一个流里流气地痞模样的人带了上来。千千朝那人瞥了一眼，认出这人便是晁晃。
晁晃向哲宇躬身行礼后，两只贼溜溜的老鼠眼，不住在千千身上打量，涎笑道：“千千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数月不见，你倒是清瘦了不少。”
千千嫌恶地转过脸去。哲宇朝晁晃斜了一眼，他立刻如寒蝉一般噤声不语。
哲宇过去，拍了拍晁晃的肩，说道：“上次蚕花庙会时，我一共打了你三十二下鞭子，你心里可是不服？”
晁晃不知他是何用意，失色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少爷教训的是，小人不敢有半句怨言。”
哲宇轻咳了一声，以手指着泪落不止的秋月，说道：“我知道你对秋月有情，今天我便把她送给你，你是纳她为妾也好，收她做了填房也罢，也算是补偿当日你大庭广众之下所受之辱。”
春晖和千千闻言俱大吃一惊，晁晃不敢答应也不敢违拗，只是“嘿嘿”笑着，点头哈腰。秋月吓得面白如纸，跪在哲宇面前连连磕头。
哲宇俯首下视，对秋月道：“我替你找了个好归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又转头向晁晃皱眉道：“你聋了？还不把人带走。”
晁晃这才知道哲宇所言非虚，千恩万谢后一把拖着秋月就往外走。
春晖身子被麻绳缚住，嘴巴被破布塞住，此时只得“呜咽”挣扎，一张脸因愤怒而变成了深红色。
秋月一边挣扎一边向千千嘶叫：“千千姑娘，救我，救我”
千千心上泛起一阵说不出的凉意，整个人仿佛沉在冬日的冰水中，她一把攥住哲宇的胳膊，哑声道：“春晖和秋月两情相悦，以心相付，你就不能成全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吗？”
哲宇对死命拖着秋月往前走的晁晃喝道：“站住。”
晁晃果然不敢再动弹半分。哲宇又转回首，深深凝视千千：“我成全了他们，谁又来成全我？千千，你以为在这样的乱世，云舒真的能保护你吗？他的手细皮白肉，只能用来画画，写诗，弹琴。可是一旦离开叶家，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指望这样一双手劈柴生火，还是去做苦工？他是叶家养尊处优的二少爷，他只能谈风月，做不了普通人。千千，跟着他，你一定会后悔，你们所谓的那一点点情，很快会被柴米油盐消耗殆尽，接下来的日子，就只有为了生计永无休止的争吵和磕绊。千千，生活不等同于风花雪月，在这个乱世中，只有我才能真的呵护你，保护你。云舒这个胆小鬼只会带着你逃，你们能逃到哪去？你真的想背井离乡，一生颠沛流离？我不一样，就算面对我爹，我一样不会退缩，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风声寂寂停下，四周皆是无声而窒息的静寂。哲宇的眸子似能泣出血来，一瞬不瞬地望着千千。
千千思忖了片刻，终于叹息道：“我现在不能答复你，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哲宇道：“我知道你想用缓兵之计，不过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拊掌，秋月被暂时带到了柴房。千千也被软禁于别苑。
到了晚上，八夫人漏液前来，刚进门就跪倒在千千面前。
千千惶恐，想扶起八夫人，但她坚持跪地，恳切道：“我记得云舒八岁那年，督军送了一柄木手枪给他。哲宇为了抢那把木手枪，竟然把云舒推到了水塘里。哲宇跟叶君贤太像了，只要他喜欢的，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叶君贤年事已高，人又远在北京，再也挟制不了哲宇。云舒若是不肯放手，他们兄弟二人就只能自相残杀，云舒是个文人，又怎会是哲宇的对手。千千，你知道吗，当年我和你母亲黎婉婷都是梨园名角，是被叶君贤同时抢来的。只要叶君贤想要的他都会弄到手，而且叶君贤睚眦必报，在这一点上，哲宇完全遗传了他的父亲，为达目的，至死方休。叶君贤已经毁了我的一生，如今我最后的希望只有云舒，我不能让他受一丁点伤害的。只要你离开他，过一段时间，他一定会平复伤口。但是你如果跟他在一起，哲宇一定不会放过他。千千，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对云舒是真心的，所以，你一定不会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对吗？”
千千心里升腾起无恨的忧愁与痛苦，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八夫人，我只想问您一句话，这次我和云舒出逃之事，是不是您向哲宇告的密？”
八夫人并不作解释，只叹息道：“无论是谁告的密，你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了。”她心中焦灼不忍再说下去，急急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又回首撂下一句话：“就当我求你了，千千，我此生唯一的希望就只有云舒了，我不能看着他被毁灭。”
千千心口剧痛，如游魂般走到哲宇面前，问道：“如果我自己坚持和云舒在一起，你会怎样？”
哲宇指着那只扑火的飞蛾，说道：“飞蛾明知道那是火，还是忍不住扑上去，你对我来说，就是那烛火，你对我有着致命的诱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没有人可以染指你，如果有，不管是谁，我一定要他消失在这个世界。此生，你只能属于我。”
第114章 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