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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青云笑道:“楚先生言重了,恰逢上个月我的管事回了云南老家,先生如果愿意屈尊,不如现在就携夫人移驾舍下。毕竟夫人刚刚生产,实在不宜叨扰这佛门清静地。”
楚玉珩正为日后的生活犯愁,料不到天无绝人之路,心里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千恩万谢,转身就要去接黎氏母女。
“先生且慢。”卜青云说道。
他命卜忠从马车上取下一件凤纹风氅和一套婴儿的包巾裹布,一并递给楚玉珩,说道:“风寒料峭,拿去给夫人和孩子御寒吧。”
楚玉珩感激不尽,当下接过风氅进了寺中,不一会和顾嫂一同把黎婉婷扶了出来。黎婉婷对着卜青云作了个揖礼,卜青云连忙还礼。
四人鱼贯上了马车,卜忠一扬鞭子,两匹健马嘶啸一声,向城南踏蹄奔去。
卜青云望着黎婉婷怀里的孩子,问道:“不知先生给孩子取了名字没有?”
楚玉珩看了看熟睡的女儿,又朝妻子深情望了一眼,沉吟片刻,脱口道:“就叫千千吧。”
“千千!名字倒是秀气别致,但是有何深意吗?”卜青云有些不解。
黎婉婷略一思忖,便知丈夫心意,莞尔一笑,说道:“我与玉珩二人,历尽艰难,早已把两颗心、两个人的命运紧紧地拴在了一起,所以这‘千千’二字,当取自‘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卜青云感叹:“你们二人伉俪情深,实属难得。我膝下也有两个孩儿,长子名奕凡,年方三岁,而小女玥汐只比千千大了一天,三个孩子年龄相仿,日后一定相处融洽。”
正说话间,楚玉珩拉开幔布,极目望去,见远处呈现出一栋华丽庄院朦胧的屋影。不消片刻,马车便到了那庄院前。
卜忠先下了马,拉起那门上硕大的铜环拍了拍,“支呀”一声,朱红色的大门霍地敞开。楚玉珩扶着黎婉婷下了马车,夫妻二人见这庄院千檐百宇,气象恢宏,门内景象称得上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竟与皇宫差不了多少。
卜青云吩咐卜忠将马车上的顾嫂送回,自己带了楚玉珩夫妻进了内堂。穿过甬道,越过花园,三人来到正厅,楚玉珩刚踏进厅门,迎头竟看到一方“瑶池开宴”匾额,他一眼认这是晚清重臣曾国藩所题写,想不到居然会被卜青云收藏在此。匾下则是一张螭虎纹紫檀案,两边放的是两张明代紫檀雕荷花纹宝座。两旁陈设皆是古色古香。纵然楚玉珩见多识广,也不禁为之动容。
卜青云含笑说道:“楚夫人刚刚生产,不宜劳累,今日天色已晚,且先将就着和丫鬟同住,明日我就叫人辟出一间干净屋子,让你们夫妻二人共住。”
他拍了拍掌,立刻有两名丫鬟扶着黎婉婷退了下去。
“我与先生一见如故,当痛饮几杯。”
卜青云似是心情大好,又差人摆上一桌酒菜,皆是珍馐美味,水陆并呈。楚玉珩是个性情中人,见卜青云有恩在先,盛情在后,当下也不推辞,二人一边小酌一边谈心,推杯换盏之间,竟到了子时。
皓月西沉,酒筵自终。卜青云也在丫鬟的掺扶下回房休息,刚进内室,他方才满面的笑容顿时一收,他失魂落魄地坐到床前,对月长叹了一声。
卜夫人从床上霍地坐起,冷着脸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卜青云脸色一沉:“你又想胡说些什么?”
卜夫人冷笑数声:“你当我不知你那几根花花肠子?自那日你陪我在清凉寺进香,见了那个大肚女人,一双眼睛只怕要粘在人家身上,若不是她早有了丈夫,你怕是恨不得那日便纳了她为妾,好日日揣在怀里看个够,亲个够吧。即便如此,你仍是不死心,日日差人守着清凉寺,生怕那个女人出了什么岔子。卜青云,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我生奕凡、玥汐时都不见你紧张,你对一个外人竟如此上心,你敢说你对她没有非份之想?”
“住口!”卜青云一拍桌子,怒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满口污言秽语。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过是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做个好事罢了。”
但想到卜夫人刚生产不久,不宜动怒,他当下缓了缓语气,说道:“眼下,我已经把楚玉珩夫妇接到家里,他们夫妻二人情深义重,你这些流言蜚语传到他们耳中,不但失了你夫人的身份,也让别人难堪。”
“什么!”卜夫人一惊,“你竟把他们接到家里来了,你,你”她惊怒交加,一时气结。
“你不要多疑,崔管事年迈昏聩,就打发他回老家去了。我看楚玉珩知书达礼,是个人才,就让他接了崔管事一职。”卜青云语气虽然缓和,声音却是十分坚定。
卜夫人素来知道他的脾气,一旦决定再无转圜的余地,她也不敢太过违拗丈夫,但是心里又意难平,思忖之下,便以黎婉婷在寺中生产,冲撞了神明为由,要她们夫妻二人只能住在西边的下人房,绝对不能踏进正厅一步。
卜青云素知他这个老婆是个有名的醋坛子,若是不允只怕她做出些出格的事来,令楚玉珩夫妇难堪,也算是一人退一步,同意了她的安排。他却不知道卜夫人只是缓兵之计,她暂将嫉恨压在心底,来日方长,以后再寻机会整治他们。
第3章 两小无猜()
楚玉珩和黎婉婷只求有个栖身之所,对于卜夫人的苛待并不计较。只是自楚玉珩当了卜府的管事,在卜家呆了一段日子之后,不免心生狐疑,卜夫人刻薄寡恩,对他们夫妻二人从无好脸色,可见黎婉婷生产那日卜青云之言并不属实。
楚玉珩难免疑心卜青云格外优待他们夫妻二人的动机,他察言观色数日,见卜青云言行举止光明磊落,并无异样之处。且妻子刚刚产后不久,千千尚在襁褓之中,他不能再让她们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就目前的形式来说,卜府无疑就是最好的避难之所。他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只要存到一笔钱,就带着妻女离开榕城。
自此,楚玉珩把疑虑暂压心头,行事做人循规蹈矩,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卜夫人虽然鸡蛋里挑骨头,却一直寻不到他们夫妻的错处,慢慢地,也只能把赶他们二人出府的事暂放一边。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转瞬之间七年过去。千千也由一个襁褓婴孩出落成一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的小美人儿。楚玉珩虽然只是个管事,却深谙腹有诗书才能气自华的道理,空暇时,便教千千读书写字。而黎婉婷擅长女红,刺绣,又有一副好嗓子,夫妻二人把一身所长系数教给了女儿。
千千虽然年幼,却冰雪聪明,除四书五经外,熟读唐末五代词人十八家作品花间集,常能举一返三,出口成诗。另外,她对一些“杂书”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如龙图耳录彭公案,尤其是宋提刑洗冤集录,春诵夏弦,手不释卷,楚玉珩有女如斯,心中甚慰。
这日,他正教习千千练字,卜忠匆匆赶到西屋。楚玉珩见他神色有异,询问之下得知卜青云从东北买了一批上好的人参、鹿茸,算起来今天下午应该会运到码头,本来接货的事向来都是卜忠打理,但是因为他老婆一时不慎摔折了腿,他急着带老婆去看大夫,便央求楚玉珩帮他接货。楚玉珩感念卜忠之前的帮助,自然应允下来。临行前卜忠把账本给了他,细细交待一定要点数清楚,不可遗漏。
楚玉珩交待了黎婉婷一声,拿着账本便出去了。
千千写了满满十张小楷字贴,有些倦怠,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她见母亲黎婉婷在洗衣房忙碌,就自己一个人跑到后山的草丛里玩耍。她一会扑蝶,一会捉草丛里的蚂蚱,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个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一直跟着她,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千千想起平日里那些丫鬟老妈子常提到的山精妖怪,吓得小脸都白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僵在了原地。
只听她身后传来一个银铃似的笑声,千千一转身,就看到草丛里露出一张黑黢黢的脸,正对着自己吃吃地笑。千千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摔到草丛里。
“别怕别怕,我是人,不是鬼。”草丛里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
“那张脸”忽然不见了,”悉悉索索“一阵响声后,草丛里钻出来一个“泥猴”似的男孩子。只见他大约十岁年纪,穿着一身漂亮的雪缎长衫,外面罩着个黑色马褂,却调皮地把长衫下摆塞进了裤子里,露出里面一身泥土的缎子长裤。他的五官并不难看,只是脸上涂满了黑煤,经过额上滚下的汗水一冲,成了个大花脸,倒像是戏台上的丑角。这男孩子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奇地打量着千千。
“别怕别怕,玥汐妹妹不跟我玩,我一个人实在无趣地很,看到你过来,就想着逗你玩儿,把你吓到了吧。”看千千怯生生的样子,他生怕把她吓跑了,连忙解释道。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卜府的后山?”千千松了口气,看着他那个滑稽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
那男孩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那你呢,你又怎么会在卜家的后山?”
千千思忖了一会,估摸着男孩不像个坏人,就低低地回答:“我爹是卜府的管事,我娘在卜家的洗衣房做事。”
那男孩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来:“原来你是楚管事的女儿,咦,楚管事在我家也有些年头了,我在卜家怎么没见过你?”
”你也住在卜家吗?卜老爷是你什么人?“千千好奇地看着他。
男孩笑道:“卜老爷就是我爹,我叫卜奕凡,今年十岁。我还有个妹妹叫卜玥汐,比我小三岁。看个头,你俩应该差不多大。”
千千“啊”了一声,垂首而立,局促不安地说:“原来你就是卜老爷的公子,卜家的大少爷。”
“现在该你回答我了,我们既然同住在卜府,为什么从来没见过面?”奕凡好奇地说。
“卜夫人不准我娘和我进正屋,大少爷自然也不会到西屋的下人房来。”
“我娘不准你们进正屋?”奕凡喃喃自语地说,“原来如此,那你叫什么名字?”
“千千。”
“玥汐妹妹只和她的娃娃玩,不和我玩,以后我们两个玩,好吗?”奕凡边说着边坐到了草丛里。
看千千还是远远的站着,就拍拍草地,示意她坐下。千千摇了摇头,奕凡从地上爬起来,牵住她的手,拉着她一并坐下。
奕凡看着千千,赞美地说:“你真好看,比玥汐妹妹还要好看。对了,你平时都玩些什么?”
初时的隔阂慢慢消散,千千歪着脑袋笑道:“我爹说一寸光阴一寸金,读书绝不可懈怠一日。所以他每日督促我读书写字背古诗,若是写不完十张纸,是不能玩的。其实我心里最喜欢读的倒是洗冤集录,内有宋慈呕心所著的断狱绝技,能替死者雪冤禁暴,平其曲直,实在教人佩服。”
奕凡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同情地说:“你说的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若每天像你这样,闷都闷死了。我爹也请了教书先生教我读书写字,可我一点也学不进去,像什么何当什么什么烛,却话什么什么时。又像什么城什么秦,风什么津,我一句都背不下来,更别提你说的那什么集什么录了,我一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就觉得脑袋沉沉,昏昏欲睡。”
千千掩口一笑:“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奕凡拍手道:“你真聪明,我若是有你一半,也不至于挨我爹的打了。不过老读书也没啥意思,我今天带你玩些有趣的玩意,怎么样?”
“什么是有趣的玩意?”千千好奇极了。
“跟我来!”
于是,奕凡拉着千千往林中奔去,两人玩了半天的捉蟋蟀,抓小鱼,掏鸟蛋。后山有个小水潭,奕凡帮着千千把袖子和裙子都挽了上去,以免打湿。他自己则把长衫一系,把裤管撸到了膝盖上,下水摸鱼。
千千看他光着脚,在石头上走来走去,不免涌起一丝担心,叫着:“大少爷,小心!”
奕凡却不当一回事,他回头大声说:“等着,一会我捉条大鱼,烤给你吃。”
可是,话音未落,他却是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了水里。
千千一声惊呼,幸亏那水潭不深,只见浑身湿透了的奕凡慢慢悠悠地从水里爬了起来,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才吹了牛,就自己打脸了。没事没事,就是衣服湿了,最多回去被我娘打一顿。”
他边往岸上走去,边低头看着自己被石头磨破了的新裤子,直皱眉头。不经意间,却发现脚边游过细细长长的一物,定睛细看之下,竟是一条碧绿的小蛇。
”哎哟“奕凡的脚踝处传来一阵灼痛,接着又是一麻,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到了水里。
千千吓得不轻,连忙跳下水潭:“大少爷,你没事吧?”
”疼,疼“奕凡龇牙咧嘴地指着脚。
千千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架到了岸边,将他的脚踝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有两个小孔,肿胀异常,伤口周围还起了紫泡,一时吓得不轻,还没等她说话,奕凡已经唇面发紫,人事不醒了。
第4章 祸至无日()
楚玉珩在码头点货,验货,收货,忙了整整半天,才把十箱人参,二十箱鹿茸都搬上了拉货的马车。他松了口气,正要赶回卜府去,肩上却被人拍了一下。诧异之余,他霍然转身,看到一张看似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脸。
那人长得尖嘴猴腮,鹄面鸠形,鼻子上一颗硕大的痦子格外醒目,他打量了楚玉珩一番,满面堆笑地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也不等楚玉珩说话,他便闪身进了一个巷子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楚玉珩心生疑窦,一时又说不清怪在哪里。因下人催促,他也来不及多想,就上了马车,马儿昂首长嘶,直朝卜府奔去。楚玉珩却不知道,有双眼睛在一直在暗处盯梢着他。
等奕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卧房那张剔红螭纹木床上。隔着床帘,他听到卜夫人哭哭啼啼,嘴里一直在骂着“大贱人,小贱人”之类的话。
卜忠掀开帘子,见奕凡醒来,惊喜地呼道:“大少爷醒了,他没事了。”
卜夫人即惊且喜,上前一把抱住儿子,左一个“心肝”,右一个“宝贝”,只觉得恍如隔世。她亲眼瞧着丫鬟给奕凡喂了药,和一盅鸡汤,又嘱咐卜忠了几句,才放心地离开。
奕凡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卜忠的解释下,方才知道他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原来那日他是被毒蛇咬了脚踝,当场就晕了过去。幸好千千跑到洗衣房叫来了黎婉婷。黎婉婷从衣襟上撕下了一片布,紧紧扎在奕凡的小腿上,才暂时抑制住毒气往上蔓延。怕奕凡有性命之忧,她来不及考虑,当下就为奕凡吸出了毒血,又背着奕凡跑回了卜府。
卜忠说道:“大少爷,大夫说,若不是黎氏为你及时吸血了毒血,只怕就是大罗神仙,只怕也是无力回天喽。”
“待我好全了,一定要亲自去谢谢千千的母亲。”奕凡又想起刚才卜夫人在帘子后的骂声,不解地问,“对了,忠叔,我娘刚才在骂什么人?”
卜忠叹息了一声,突然就沉默不语了。
他当然知道卜夫人骂的是什么人,那日,黎婉婷把奕凡背回来之后,本已是体力不支,加上为奕凡吸去毒血,自己也中了毒,一时头晕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