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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什么？”哲宇剑眉一挑，送到嘴边的酒杯停在了空气中。
江平安低声说：“我花了重金，才从玥汐小姐的贴身丫鬟含烟那里打听到，卜二小姐已经有心上人了。”
哲宇的手指渐渐用力，“砰”地一声，玻璃酒杯应声而碎。
“那个人是谁？”洁白整齐的齿间滚出五个字。
“城北大兴钱庄的老板萧宁远的儿子萧翊辰。”
哲宇轻笑几声，把那枝簪子细细地抚弄一番，重新放入西装内袋：“不管是谁，敢跟我叶哲宇抢女人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站起身来，皮鞋踏过地上的碎玻璃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三天后，卜府不约而同的来了两位媒婆。
千千和玥汐的心神都很不安定，一个挎着画板，双手撑着下巴仰望天上的白云，一个坐在回廊，数着地下的落花。
直到丫鬟们跑来说，有媒婆来向两位小姐提亲，两人才愣住了。
玥汐知道，萧翊辰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说服萧宁远，而千千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一齐到了大厅，不见那两个媒婆的踪影。
卜青云一拳砸在螺钿嵌圆桌上，怒道：“我卜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也不是蓬门荜户，还没有沦落到让自己的女儿给人作妾的地步。叶哲宇和杨照天，真是欺人太甚了。”
千千和玥汐询问之下才知道来的两位媒婆，一位姓王，受杨照天之托，来向千千提亲，另一位姓毛，受叶哲宇之托，来向玥汐提亲。卜青云强忍不快，将两个媒婆打发了去。
卜夫人劝说了几句，他更是火冒三丈：“杨照天早娶了太太，且年逾四十，居然敢打千千的主意，还美其名曰千千有破案的才能，是上天赐给他的贤内助。至于那个叶哲宇，就更加离谱了，且不说他爹叶君贤十年前逼死千千的母亲，还把我打成重伤。单论他自己，就是个荒唐至极的人，不但家里早有一妻二妾，还喜欢流连风月之所，听说几日前叶哲宇在风月楼跟一个红妓起了争执，整个榕城都传遍了他的风言风语。我们玥汐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也绝不能嫁这样一个德行有亏的纨绔子弟。”
玥汐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卜青云面前：“爹，此生除了翊辰哥，我谁也不嫁。”
卜青云本来就揣着一股无明业火，闻听此言更是火上浇油，他一掌掴在玥汐脸上，顿时她的粉颊上起了五条血红的指痕。
第29章 强取豪夺（）
“你偷偷背着我和萧宁远的儿子私会，已经令卜家颜面丧尽，如今还口口声声要嫁给他，全无半点廉耻之心。告诉你，我提那三个条件就是为了断了那小子的念想。卜家跟萧家势不两立，我卜家的女儿也绝对不会嫁进萧家，你趁早绝了这个念头。”
玥汐掩面夺门而去。
千千于心不忍，几步上前，说道：“爹，卜家与萧家的恩怨是上一代的事，您一向是个明理之人”
“千千！”卜青云抬手截断了她的话，沉痛道，“这么说来你也是知情人了！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奕凡？佩云？”
卜夫人变了颜色，跺脚道：“怎么说到我头上了，这件事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怒指千千，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个丧门星，你既然早知道玥汐和萧家的人来往，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看你分明就是想看我们卜家人的好戏。我们虽然不是你的亲身父母，好歹也养了你十年，你太毒了”
千千难以置信的望着卜夫人，只看到她两片薄薄的嘴唇不住的上下开合，一句更比一句难听的话蹦了出来。最后，她什么话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脑袋沉沉的，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
“佩云，够了！”卜青云终于开了口。
卜夫人这才停了嘴，但仍是不解气，一边抹着泪，一边怨毒地盯着千千，目光如炬。假如眼神能够杀人，那么千千身上早就百孔千疮。
卜青云缓了缓语气，对千千说道：“别怪你娘口无遮拦，这件事你确有做的不当之处。从小到大，玥汐被宠坏了，做事从来只凭一己好恶，从来不计后果，奕凡的性格又冲动莽撞，但是你不一样，你温婉贤淑，知书达礼，三个孩子里面，数你最睿智稳重。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帮着玥汐一起胡闹。”
千千垂下头去，长长的睫羽下已经覆了一层雾气。
“爹，你不要怪千千了，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管好玥汐。”奕凡人未到声先到，从四扇屏后闪身而入。
自千千替雷家找出杀子真凶，雷克定感恩于心，也信守承诺，几日前与卜家签下了十年合作的契约，并商议共同开发胶鞋，制作生胶片一事。
一大早奕凡就去城南潭口看地皮，以用做建厂。不料屋主老谭死心眼的很，声称“长子不离祖”，坚持不肯卖祖屋。
颇感棘手的奕凡正打算找父亲商量，一进卜府就从卜忠那里听到媒人提亲的事，急怒攻心之下就往正厅赶去，不料脚还未踏进正厅，远远就听到父亲正疾言厉色训斥千千。他连忙对卜青云作了一番解释，言语中不但替千千解围，更是替玥汐文过饰非。
卜青云听了沉吟道：“玥汐与姓萧的小子的事暂且搁置一边，目前棘手的是媒婆提亲之事。”
卜家虽然是榕城大户，但也深谙民不与官斗的道理，民国初年之时，警队由县知事内务科管理，另有县佐分管。只是时势变迁，当年卜家熟识的衙门督办早已卸任，如今警察局的当家人汪局长是个贪财狠辣的角色，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下才会出现杨照天之流，整个警队沆瀣一气，成了榕城合法的强盗。
至于叶哲宇，他虽然是后生晚辈，但是其父叶君贤是个大军阀，整个浙江都属他管辖，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榕城，可谓权尊势重，得罪不起。如今叶君贤人虽然未到榕城，但是其家眷已得到一群政界人士的追捧和拥戴，势力之大犹在汪局长之上。一面是强龙，一面是地头蛇，两方都不能得罪也不敢得罪。卜青云一时之间犯了愁。
十年前卜夫人已领教过叶君贤的暴虐，此时她如芒在背，急赤白脸道：“叶君贤那个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他的儿子也断不是善类，这可如何是好。”
奕凡朝千千望了一眼，迟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不知道爹会不会同意。”
卜青云眉一轩，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爹只要派人告诉杨照天，千千早已许配给了我，谅他就算是泼皮土匪，也断没有强逼有夫之妇为妾的道理。至于玥汐，您不如就同意了她与萧翊辰的婚事，嫁到萧家为妻总好过在叶家为妾”
奕凡尚未说完，在场的几人俱是一怔，卜夫人霍然起身，急道：“不行，我不同意千千当我的儿媳妇。”
见一屋子的人都惊诧地望着自己，她才假模假样的笑道：“千千不管怎么说，名义上都是卜家的三小姐，哪有嫁给自己兄长的道理，外人会作何感想。”
卜青云沉声道：“妇人之见，在情，千千与奕凡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都有着深刻的了解，且千千秀外慧中，才貌双全，是我们卜家儿媳妇最合适的人选。在理，千千只是我收养的义女，与奕凡无半分血缘关系，我卜青云，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岂怕几句闲言碎语。”
卜夫人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不能发作，只能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奕凡喜上眉梢：“爹，这么说您同意了？”
卜青云沉吟道：“你跟千千的婚事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妹妹玥汐，我断不会让她嫁入萧家。叶家纵然势力庞大，我也不信真能只手遮天。”
哲宇冷眼看着桌子上那封卜家退回来的庚帖，两道剑眉渐渐拧紧，烟头上的火星燃到了手上，他才下意识松了手，烟蒂从指尖滑落，划出一道幽蓝的弧线，他修长的十指渐渐握紧成拳，砸在桌面上，卜家，真的有些不识抬举！
大夫人还从未看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认真过，劝慰道：“卜青云在榕城也算得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却要纳他的女儿作妾，此举本来就有悖常理。”
哲宇看了母亲一眼，淡淡地说道：“那我就休了这一妻二妾，只要玥汐一个。”
大夫人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颤声道：“你不过是见了那个女人一面，就要休掉五年的发妻，你是疯了吧？”
第30章 敲山震虎（）
哲宇望着他母亲，沉痛地说道：“娘，当年我爹为了能与姜大帅结盟，竭力促成我跟姜氏的这段政治婚姻，我是叶家的长子，作出牺牲责无旁贷。只是娘，那年我二十岁，和云舒一般的年纪，他可以呤风弄月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却不得不每天和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同床共枕。娘，我也是有感情的，我忍了五年了，还不够吗？”
大夫人从未想到一向凌厉冷峻的哲宇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想起自己与叶君贤，又何尝不是政治婚姻，自己心心念念的丈夫，连正眼都没有瞧过自己一眼，心中不禁升腾起一股悲苦之情。
“但是，之后你不是又纳了姚氏和柳氏为妾吗？这总不是你爹逼你的吧？”兹事体大，大夫人耐着性子劝慰，“这世上的好女孩多的是，你想纳几个妾都不是问题，但是正房就是正房，哪有为了妾氏休掉正氏的道理。”
哲宇的视线扭向一边，望着梅花小几上的一盆蝴蝶兰，指尖轻轻拨弄着花瓣。
“那是因为姜氏不能生育，是你和爹逼着我纳妾的。姚氏是个唱戏的，柳氏是您的丫鬟，她们费尽心机用尽了手段想进叶家的大门，反正我也没有喜欢的，娶谁都是一样，就遂了她们的意好了。”他淡淡地说着，仿佛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这世上纵然有千千万万的女人，却只有一个卜玥汐。”
大夫人骇然失色，许久才回过神来。
“真是胡闹，姜氏的父亲虽然已经倒台，但是她对你一向言听计从，低声下气，你又怎么忍心在此时休妻。至于姚氏和柳氏，虽然身份低微，毕竟没有犯七出之条。卜玥汐还没有进我叶家大门，就逼得你要休妻弃妾，可见不是个善类，若是嫁进了叶家，指不定要怎么兴风作浪。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哲宇也不与她争辩，见江平安的身影从窗前一闪而过，他连忙走到门外，听完江平安的汇报后，冷然一笑：“看来是时候和萧宁远见见面了。”
萧宁远收到叶家送来的戏票，又惊又奇，早早的就到了戏园子等候。
中和堂大戏院锣鼓点打得正紧，戏台上灯火亮如白昼，梨园名角万月笙登台，唱的是霸王别姬。“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虽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一令休出兵各归营帐，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一开嗓，那高音直把看客的耳膜震得直打颤，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久久不绝。
萧宁远远远见到哲宇在一行人的前呼后拥下上了二楼，赶紧提了长衫跟了上去，见了哲宇等人，立刻拱手与诸人为礼。
江平安见萧宁远到来，俯身向哲宇告之，哲宇朝萧宁远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平安，这出戏平时看的多了，去叫老板换一出辕门射戟。”
江平安领命去了，哲宇对萧宁远笑道：“萧老板请坐，先一同听听戏吧。”
萧宁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择了一张椅子坐下。不多时，台上果然换了戏文，慢板响起，万月笙唱道：“只为解和免争强。怒气不息纪灵将，那一旁闷坏了桃园的刘、关、张。停杯不饮心暗想，从今后两家罢息刀枪”
哲宇喟然一笑，说道：“这个吕布真是莽夫，当年不听部下之言，于小沛救了刘备一命，却不料两年之后被曹操所擒，在刘备煽风点火之下，吕布终被曹操缢杀，然后枭首。我若是吕布，绝不会留下这样的后患。萧老板，您说呢？”
萧宁远听得心惊肉跳，不知道他言下是何意思。
哲宇冷笑数声，摸了摸拇指上的一枚翠玉扳指，边上两名士兵立刻把包厢门关了，将外面的嘈杂之声隔绝开来。
“叶大少爷，不知道萧某哪里得罪了您，您海量汪涵，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萧宁远小心翼翼地说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谅他叶哲宇也不会太过分。
“萧老板快人快语，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听说令公子最近与卜家的二小姐玥汐走得很近——”
萧宁远吃了一惊，不明白叶哲宇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
哲宇站起身来，一只手搭在萧宁远肩上，目光如电，傲睨冷语：“卜玥汐是我叶哲宇的女人，这辈子她只能嫁给我。旁人若是不自量力想打她的主意，我叶哲宇只好也来个‘辕门射戟’。你的儿子萧翊辰，就是那支戟！”
黄梅季节总是多雨，天空连日阴沉，转瞬之间，黄豆大的雨点已洒了下来。雷克定的马车停在了卜家大门外，卜青云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雷克定下了马车，向卜青云抱拳一笑：“卜兄！”
一袭洋装的雷小蝶紧随其父身后，也走下车来，同样向卜青云说道：“卜叔叔好。”
卜青云与雷克定父女互相谦让入内，卜夫人的目光上下不离小蝶，脸上一片欢喜。她连声招呼奕凡好好招待小蝶。雷克定见到千千，想到那日她挺身而出，智破疑案，当下夸赞了几句。
卜夫人却不屑道：“不过是些小心计，哪里及得上小蝶大方端庄。”
卜青云本想叫奕凡带小蝶在卜府好好参观一番，但是唤了两声却不见他答应，一回头，瞧见奕凡双眉紧锁，呆呆地站在一边，似有满腹心事，又想起昨晚他一夜未归，心里就窝了一团火，只是外人在场不便盘问。
千千瞧出端倪，连忙打了个圆场，拉着奕凡和小蝶去了花园。逛了一圈后，千千因记挂玥汐，嘱咐奕凡先带小蝶四处走走，自己去了玥汐的房间。一进门，千千就见玥汐呆呆在坐在梳妆台前，对镜空叹，愁眉不展，她便上前亲手为她梳好发髻，戴上首饰。玥汐心中陡然伤感，一伸手，将发上的步摇摘了下来，扔在桌上。
千千知她是“落雪寒窗白瓦墙，蹙眉凝镜懒红妆”，轻声劝道：“雷小姐来了！”
玥汐憋气窝火：“那又怎样，难道我就要对镜梳妆取悦于她。”
千千笑道：“梳妆不是为了讨好谁，只是一个女子基本的礼仪而已。”
说完，在首饰盒里又挑了一枝素色的簪子簪在玥汐的发髻上。
第31章 疑云密布（一）（）
玥汐拉着千千坐下，凝眉道：“你让我哥哥跟雷小蝶单独相处，就不怕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见千千一脸不解的样子，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看你平日里聪明得很，怎么到了感情一事上却这样糊涂。你难道没有发现近段时间雷克定频频来我们卜家，每次必带着小蝶，我看他是居心不良。你就不怕我哥真的喜欢上雷小蝶？
千千面上一片平静，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看雷小姐挺好的，大哥喜欢她也没什么不对。”
玥汐闻听此言咂嘴，摸了摸千千姣美的脸颊，压低了声音说道：“哪有女人大方到这个地步的，你莫不是不喜欢我哥哥吧。”
“怎么会呢，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与他相处。”
“喜欢跟爱是不一样的，你爱我哥吗？”玥汐追着问。
“这”千千嚅嚅着说不出话来了。
她只知道自小就受了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