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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鲜卑人家灌注在血液里的传统和精神,就如汉人永远忘不了那礼仪宗法一般,鲜卑人将荣誉和建功立业当做评判一切的基准。
可在那之前,首先得活下去。
“这里是上党,比我们北方六镇情况更复杂。我所在的武川,汉人只占不到一成,您居住的怀朔,也是以鲜卑人和杂胡为主。但这里是上党,汉人鲜卑人一半一半,还有羌、羯、杂胡等各族之人混居,谁也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阿单卓挠了挠头,“我也觉得王姨有所隐瞒,可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若真做出什么错事,像是这样的下场也已经足够可怜了。如是她有杀人放火,乡里是不会放过她的,那只能说,她做的是所有人都看不惯,却又无法直接做出指责和惩罚的事情”
“若是那样的话”阿单卓望了望天,“我们就当不知道吧。”
“当不知道?”贺穆兰回身看了一眼。“怎么可能当不知道?”
“我们是过客不是吗?”阿单卓想的很明白。“每个人的路是自己选的,她选了自己想走的路,会走到什么样的尽头,也是她自己应该明白的啊。哪怕是自作自受,花姨你做的也够多了。”
“你将我们抚养到成年,还经常派亲兵到我们家里嘘寒问暖,又给我们写信、找师傅学习武艺您做的够多了。我们的父亲又不是为了救您而死的,您出于同袍的道义抚养我们长大,已经让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才好,而后的路都该自己走,否则那才真叫对不起祖宗门楣。”
“我不是为了你们要报答与我才”
贺穆兰呐呐地解释。花木兰从来没有想过报答的事,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因为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而就这样去做了。
“因为这样,我们更是要走上正直的道路才行。”阿单卓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们是承担了如此多的‘善意’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应该做的是让人们觉得他们的‘善意’有价值,而不是辜负它。”
“所以”阿单卓的声音中莫名的有些悲怆。“花姨,不要再问了。若是他们做了不好的事,以后就将他们当做‘陌生人’,彻底撒开手去,你已经做到你所有该做的了。一个正直的人不会因为您缺席了他人生中短短的一年就变坏啊。如果他们没有做不好的事,那他们已经无愧于你的‘善意’,您又何必去追根究底呢?”
“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贺穆兰被阿单卓的话绕的有些晕,“你的意思是,王氏要做错了事,她现在这样就已经是承担了苦果,而我已经做到了我该做到的,所以不必介怀。如果她没做错事,那我更不用问了,因为我不需要质疑一个没有做错事的人”
“你是这个意思吗?”
“大概吧。不过,看这样子”
阿单卓抿了抿唇。
“不像是无愧于心的样子啊。”
***
阿单卓可能从小经历的很多,而且站得角度和贺穆兰截然不同,所以他想的东西和贺穆兰的完全不一样。
阿单卓想的是作为一个受到善意馈赠的家庭,虽不说一定要出人头地,但至少不能让人寒心。而从他们做出连自己都羞愧的事情开始,做出善意举动的人就可以撒开手去了,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但贺穆兰,或者花木兰作为一个给予馈赠之人,所站的角度却和阿单卓完全不同。
有过施与经验的人都知道,所有不含私心的付出善意的那一方,都是希望“得到”的人过的更好的。施与者希望能通过他们的“施与”,让对方摆脱某种不好的境遇,让生活变得更好,而不是追求某种报答或者虚假的名气。
报答和名气只是那种“善意”带来的附加品,一种额外的惊喜。
正是如此,所以贺穆兰对于花木兰努力坚持了这么多年,却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至少是像阿单卓那样让人不生遗憾的结果产生了一种遗憾和难过。
她并不知道丘林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王氏的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到底是为了什么。现代人的处事方式和她的理智告诉她,此事最好的面对方法就是如阿单卓说的那样,反正丘林豹突已经“死”了,而王氏既然没有受到赈济也能好好的过上一年,不如现在就撒开手去,随她继续生活。
可是她就是很怄。
怄的胸口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到底是为什么啊”
贺穆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弄明白,根本就睡不着吧?”
“呼喝”阿单卓的鼾声如雷,“嘘呼”
“这孩子,应该跟着我东奔西跑累着了。”贺穆兰摇了摇头,“这呼噜打的,跟飞机丢炸弹似的。”
还是一根筋过的比较幸福吗?说睡就睡。
在和阿单卓交流了一阵后,贺穆兰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但至少有人说说话,那股郁气发泄出去了一点。
她也觉得初来乍到就去逼问一个寡母“你儿子怎么死的,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妥,毕竟如果真有什么冤屈的话,王氏应该见到她的时候就开始将自己的委屈诉诸出来了。
她的态度明显是心虚,而不是愤怒。
贺穆兰和阿单卓的晚饭是在这里用的,因为是给守墓人准备的屋子,所以这里有灶房,柴火都是些枯枝,并没有大块的木头。
王氏平日里热食应该吃的很少。
见到这种情况,贺穆兰和阿单卓帮王氏劈了一堆柴,待知道平日里连水都是要到山下一条小溪中去打的,又默默的把她的水缸给装满了。
晚饭吃的可以说食不知味,王氏连鸡都没有养,灶房里也只有一些米面和不易坏的腊味。野菜是阿单卓出去挖回来的,大概是因为她力气小开不了地,挑肥也不容易,虽然有大片的空地,可是连菜都没有种上一亩。
贺穆兰不知道该是失望还是难过,花木兰曾经勒紧裤腰带也要养活的一家,现在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了这样。
她甚至不敢继续追问,怕这个妇人真的情绪波动到会去做什么傻事。
毕竟贺穆兰从一开始见到她起她就在哭,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坚强的女性。她甚至没有在牢狱中还保持着希望的张李氏让人能够放心。
所以贺穆兰只能自己在这里辗转反侧,自己把自己堵个半死,在问还是不问里反复挣扎。
妈的!
不想了!
贺穆兰又翻了个身。
明天就走,去下一个地方!
。
沙拉沙拉。
嘎嘎嘎。
奇怪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了过来。这声音太小,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可是贺穆兰早就被之前常过来“夜袭”的游侠儿们锻炼出了非凡的警觉性,一听到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立刻坐了起来。
这是挑开门闩后,悄悄推门的声音。
没有睡着的贺穆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并且拍了一旁睡着的阿单卓。
他们睡的是侧房,王氏原本是想把主屋让给他们的,结果贺穆兰和阿单卓都没有接受,从马上卸下了垫子和毯子,王氏又找出一床褥子,就这么睡着。
阿单卓呼噜震天,贺穆兰轻拍一下没有拍醒,再推一推他也只是翻了个身子继续睡,贺穆兰听到脚步声已经进来了,当下顾不得其他,立刻抄起手边的磐石,垫着脚尖移到了门边。
这里面住的可是单身的妇道人家,到底谁大半夜会偷偷闯到人家坟墓边来?
贺穆兰将下唇咬的死紧,恨不得冲出去直接把那人揍扁了。
从门口进来的男人一进门就一愣。
“怎么堆了这么多东西?下山去采买东西了吗?”那男人摸了摸脸,“难不成知道我要回来?”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王氏主房的门口,贺穆兰已经紧张的准备拔剑了,他却停下了脚步,径直往侧房过来。
‘罢了,她应该睡得正熟,还是不要吓醒她了。我回屋子先睡一觉吧,晚上赶路实在太辛苦了’
他一边捂着锁骨,一边打了个哈欠。
贺穆兰见他熟门熟路的往小房间走,顿时心中不悦。
这般熟悉,又是个男人,实在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若是他刚才要进王氏的房间,她就只能一刀把他的腿给打折了,可是现在他往小房间走,贺穆兰的眉头这才松了一松,闪身躲在角落里。
“有两个月都没回来”那男人听到了房间里发出的呼噜声,顿时怒不可遏了起来。
这声音就是个傻子都听的出是个男人!
“妈的,你是谁!怎么在老子的”他从怀里拔出匕首,就要往前贴去。
他那熟悉的声音让贺穆兰一下子想起了他是谁,立刻拔出磐石,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下子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位老七”贺穆兰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是想念被我用剑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了?”
“该说阴魂不散的是我吧?我们都放你们走了,你居然跟着我到”豹衣男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半,突然愣住。
他身上有伤,走的不快,这些人明明是在他前面走的,所以才到了这里。
他们不可能是跟着他过来的!
“你到底是有多好寡妇?”
贺穆兰突然想到了那“老四”打趣他的话,恨地手中的磐石又往里送了一些,使得他脖间一痛,闷哼出声。
“你简直丧心病狂,这可是丘林莫震的坟茔!”
“我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坟茔,你这个疯子到底”
贺穆兰的声音终于还是弄醒了阿单卓,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莫名其妙地问道:
“花姨,怎么了?大半夜你在和谁说话?”
看到阿单卓,贺穆兰脑中突然电光火石的想通了一些问题,她有些震惊的松开了手中的磐石,脸色大变地问道:
“你是丘林豹突?”
听到贺穆兰一口报出自己的名字,“老七”眯起眼睛:“你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又在我的家里?”
“家里?这也叫家?”贺穆兰气的将手中的磐石往地上一掷,重剑落地时的“匡仓”声震醒了这间“阳宅”中所有的人。
贺穆兰满腔的郁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问我是谁?”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骇人的神采,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悲痛失望。
“我便让你知道,被你在路上劫了道的我是谁”
一种莫名的惶恐不安和巨大的压力让丘林豹突喘不过气来。
他的心跳的像是要碎裂开了。
贺穆兰咧开了嘴,像是自嘲一般地说道:
“吾乃怀朔花木兰。”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晚饭之前。今日休假可以好好码字啊啊哈哈哈终于不加班一次!
小剧场: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骇人的神采
阿单卓:就是这个光!就是这个光!这熊孩子要被揍屁股了!
第101章 我有罪(。com)
哐当。
丘林豹突在听到贺穆兰报上姓名时,几乎是肝胆俱裂的丢下了手中的匕首。
贺穆兰悲痛失望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子;将丘林豹突一颗心搅得稀烂;痛的他几乎站不直身子。
羞愧、自我厌恶、难过、愧疚许多许多无法诉之于言语的情感让他捂住了自己的脸面;对着贺穆兰跪了下去。
“呜呜呜;呜呜呜啊”
他像是一个受了重创而绝望之人一般嚎哭了起来。
“花将军,我羞愧”
“我羞愧欲死啊!”
***
贺穆兰经受了这一遭以后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当阿单卓知道这个落草为寇的同龄人居然就是丘林将军的儿子;神色十分复杂。
丘林豹突哭的像是自己被逼落草为寇似的,但是贺穆兰和阿单卓是当事人,自然知道他不但不是被胁迫的;而且在那群强盗里应该还是受照顾的一个。
至少那群强盗愿意为了他放掉他们这个“大肥羊”,被胁迫之人可一般没有这个待遇。
这些强盗虽然二了点,但兄弟义气确实是感受的到的。
贺穆兰闭了闭眼;不想看他。
这丘林豹突和他母亲果然是母子;都这么爱哭。
王氏穿好衣服;从主屋里奔了出来,待看到自家儿子跪在地上痛哭;就知道这位“花木兰”知道自家儿子没死的事。她下午才刚刚说的谎,此时谎言被揭破,顿时脸上又青又红,不知是心虚还是害怕的情感让她喘不过气来。
王氏从未见过自家儿子哭的这么伤心,即使是她以死相逼让他儿子离开时,他也未曾这般难过。
她哆嗦了一下,此刻她才真正的感受到夜寒。
“这全是我的错,不管豹儿的事”王氏有些惊慌地张开了口,“是我让他那么做的,我让他跑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穆兰再也难以忍受的跪坐下来。“先不要追究谁的责任,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官儿,也不是为了来给谁定罪而来到这里的。请请你们也考虑一下我这个只想探望下同袍家眷者的心情吧。”
“请都坐下来,至少让我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贺穆兰少见的严肃吓得阿单卓一惊,立刻跪坐了下来。
丘林豹突一边用袖子擦着眼睛,一边抽泣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般,好半天发出的都是破碎的声音。
王氏依旧立着,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有说话的力气。
“我我让豹儿逃了兵役”
她说出了自己做的错事。
“我以死相逼,让他逃了。”
刹那间,阿单卓额头上的青筋突然乍了出来。
而像是被审判了一次的丘林豹突听见了他的动脉在两边太阳穴鼓动的声音,就像是两个铁锤在敲打那般,他好像一尊石人,一动也不敢动了。
“恩,逃了兵役,然后呢?为什么乡人都说他死了?还有,豹突,你为何又落草为寇”
“豹儿,你去当了强人?”王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不是说你找到了活计吗?就是这个?”
丘林豹突趴伏下了身子,不敢抬起头来。
“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错了”王氏喃喃自语,开始像是失了魂一般开始说起了其中原委。
“两年前”
两年前,已经快要十八岁的丘林豹突收到了军府送来的军贴。当陛下需要征战、或者边关有了危急的时刻,军府就会把军贴送来,上面写明那些军营要人,必须到达的时间,以及需要自己准备的东西。
军贴一般是一户一封,所以当送到上党的丘林家时,王氏直接就崩溃了。
丘林一族原本住在柔玄镇,那是和怀朔、武川一样同属北方六镇的军镇。鲜卑人是府兵制,凡是祖上有过战功的人家世世代代都要当兵,军府征召人手,一般是按户发帖。
鲜卑人战死者数量惊人,为了保存家族的香火,大部分鲜卑军户家庭都是一个大家族居住在一起,有的人多的,一户有二三十人,这样若来了军贴,只要派出一个成年的壮丁就行了。
丘林家、花家、阿单家,都是如此。丘林堡,花家堡,阿单氏族,这些甚至算不得显赫家族的人家尚且聚群而居,更别说其他稍微显赫点的人家了。
因为这样影响到了征兵的数量,所以到了拓跋嗣和拓跋焘两朝,朝中想出了一个办法——迁人。
将人多的郡县和军镇里的鲜卑人家拆开,分发他们大量没有人开垦的沃土和牲畜,将他们往其他人口稀少的郡县迁徙。被迁徙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