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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子安紧紧跟随在她身后,面上是一副誓死追随的神态。
虽不知司空堇宥究竟去了何处,但黎夕妤的心中却万般确信,他不会丢下她独自一人先去往荣阳。
故此,她与荆子安回了临时落脚的客栈,却仍旧不曾见到司空堇宥。
“夕姑娘,少爷不知去向,我们可要去寻他?”荆子安出声问道。
黎夕妤却轻轻摇头,而后深吸一口气,问,“子安,你可还记得今早客栈的伙计说过什么?”
荆子安有些许怔忡,却努力地回想着,片刻后回,“未时,客栈对面的戏楼会上演一出新戏。”
“没错!眼下未时刚至,事不宜迟,我们莫要再耽搁,这便去吧!”黎夕妤当即便道,更是说走就走,毫不犹豫。
她大步走出客栈,穿过热闹的街道,去往对面的戏楼。
这一路上,他们看了不少戏,看遍人世冷暖、情情爱爱。
步入戏楼门槛的那一刻,突有阵阵哭声响起,想来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看戏看得入了神、看得伤了情。
她扔给伙计两枚银锭,荆子安也已走至身旁,眼中却含着几分不解与疑惑。
黎夕妤自然明白他为何疑惑,可她无法向他解释。
戏楼庭院正中的戏台上,戏子们正卖力地出演着,声泪俱下。
黎夕妤径自上了楼,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伙计也随即取来了上好的茶,替二人烹上。
荆子安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静默地望向下方的戏台子,看起戏来。
而黎夕妤的心思却半点也不在看戏上,她手捧茶盅,盯着其上精致的花纹,渐渐出了神。
她的心思,荆子安自然不懂。
她并非不愿去寻司空堇宥,她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当夜是他救了她,此事她十分在意,可他却半点也不愿提及。
那她是否,也该将这思绪压下,永远埋藏在心底?
“啪!你这个贱人!”
却突然,下方响起一道清脆且刺耳的巴掌声,伴随着妇人的叫骂,吸引了黎夕妤的思绪。
她垂眸望去,但见戏台上站着三名女子、两名男子、以及两个年幼的女童。
而其中的一男一女却衣衫不整,面露惊恐,女子伸手捂着脸颊,显然是方才挨了打的人。
见此情形,黎夕妤眉梢一挑,出声问着,“这是演了出什么戏?捉奸?”
荆子安不确信地点点头,回道,“那被捉奸的二人乃是表兄妹,青梅竹马,自幼情深。后却因家族利益,被迫分开,各自成了家。如今这二人相见,情意不减,却彼此未能克制,于府中做了苟且之事,被当场抓住。”
听了荆子安的描述,黎夕妤心头一惊,眼眸蓦然大张,盯着下方戏台。
却见那一男一女紧紧搂抱在一处,哭得撕心裂肺,男子更是跪倒在众人脚下,苦苦哀求,“我与萱儿自幼相爱,如今即便分开,仍旧不改心意!今日既被抓住,不求你们的原谅,却恳请诸位,成全我们”
“阿寒!”而这时,一妆容华贵的女子指着那男子,厉声呵斥,“你太令人失望,如今女儿已这般大,你竟还想着与这贱人重归旧好!”
这女子一番呵斥后,那站在一旁的两名女童立即便哭了起来,哭声响彻整个戏楼,好不悲伤。
而那男子却仍旧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子,竟道,“荣华富贵,家人孩子,我都可以不要!我此生所求,唯有萱儿一人!”
“砰!”
黎夕妤手中的茶盅坠落在地,碎成一片又一片,茶水四溅,溅上她的裙角。
此后下方又演了什么,她已然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
却唯有那两名女童的哭声久久萦在耳畔,逼得她头脑生疼。
萱儿
阿寒
她心中原本的不可置信与坚持倔强,皆在听见这两个称呼时,尽数溃散。
她坐在木椅上,当茶盅碎了一地时,她猛地站起身,片刻后复又坐下,而后再起身,如此反复
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觉周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灼热且凌厉。
她的面色煞白,坐立难安,却紧紧咬着下唇,眼眸之中的倔强渐渐溃散,被慌乱无措所取代。
“主人,您怎么了?”荆子安关切的询问声自耳畔响起,黎夕妤却身形一颤,双腿一软向后退去,不慎撞在木椅上,竟将其撞翻在地。
而她自己,也随之倾倒,扑在木椅上,那棱角硌得她生疼。
而她的手掌,也不慎触在一地的碎片上。
剧痛钻心,鲜血自黎夕妤的掌心涌出,随后滴落而下。
周遭看客的目光纷纷投了来,见她如此狼狈,眼底满是惊异。
荆子安立即将她扶了起来,双眉一拧,紧张地拉过她受伤的手掌,替她拔去掌心的碎瓷片。
随着她的起身,周遭的目光也渐渐收回,看客们继续观望着下方的戏台。
而此时,这一出戏似是也已接近尾声,观众们齐齐鼓掌,出声叫好。
黎夕妤却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甚至就连荆子安,也令她觉得恐惧。
“听说这出戏啊,是根据京城中的一桩真事改编而来,其中牵扯到皇室公主,戏子们担心会得罪贵族,这才换了身份”
突然,邻桌的客人议论了起来,话语传进黎夕妤耳中,令她的身子又是一颤。
“我也听说过此事,正是十几年前的驸马,与青梅竹马的表妹私下里做了这苟且之事,却被公主当场抓住”
“可我看这二人感情颇深,否则又怎会传至民间,还被编成了戏”
“那驸马爷不要荣华富贵只要美人,确是情深无比,可他却抛妻弃女,算不得是位好丈夫,更算不得是位好父亲”
“那这二人最终结局如何?”
“据我所知,圣上得知此事后,盛怒下将驸马发配至边关充了军。而他那位表妹,也在不久后因伤心过度而离世”
邻桌的客人仍在议论着,黎夕妤却再也听不下去。
她抽回自己仍在流血的手掌,抬脚便跑。
然她跑至楼梯口时,双腿竟又是一软,她的身子便直直向下跌去。
她心头一沉,却下意识闭上双眼,等待着坠楼的下场。
可却在这时,似有一道身影疾疾冲来,竟将她稳稳抓住。
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黎夕妤的双脚终是站定,她立即睁眼,望向眼前人。
第84章 客舍()
司空堇宥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静谧,他只是与她相望,深邃的眸子中无半点冰寒之意,更看不出旁的情绪。
黎夕妤只觉自己的心跳似是静止在了这一刻,她站在台阶边缘,若不是有他的突然到来,她此刻怕是要头破血流了。
荆子安冲了来,见到二人相依在一处时,便识趣地退至一旁。
“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只可惜,这位小公子并非姑娘家”
“这二人该不会是为断袖”
“倘若真是如此,倒也算般配”
周遭有轻浅的议论声响起,黎夕妤将之听在耳中,面色立时变得通红,下意识便要向后退去,与司空堇宥拉开距离。
然她忘记此刻的处境,脚步刚向后迈出一步,便又踩在了台阶边缘,险些再次跌倒。
司空堇宥终于有了情绪,但见他眉头一蹙,伸掌便扣住了她的腰肢,低声呵斥着,“老实点!”
黎夕妤的心一颤,将头埋得极低,却仍旧面红耳赤,甚至全身上下的力气开始抽离,令她觉得双腿发软,无力再动弹。
“少少爷”她低声唤着,嗓音却有些沙哑。
她想起不久前在那泉池中与他发生的不快,想起他冰冷决然离去的身影
而此刻,在她即将发生危险时,他仍旧还是出现了!
宛如曾经的一次又一次,他总是毫不犹豫地保护她,哪怕身负重伤,也要带她平安离开
突然,他松开手臂,却转而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向楼下快步走去。
她的双腿发软,一步一颤地走着,步伐因着他的拉扯显得格外凌乱。
她的掌心仍有鲜血滴落,阵阵剧痛传遍心底,却沿着楼梯,流了一地。
司空堇宥的手掌间带着她无法抗拒的力道,一路走出戏楼,向着街道对面的客栈而去。
她便唯有任他拉扯着,一言不发地随他一同迈入客栈,最终进了他的客房!
他甩开她的手腕,又顺势将房门合上,眼眸却一路下移,最终停留在她的掌心处。
鲜血仍在蔓延,不知何时染上了她的衣襟,就连他的青衫之上,也染了几处腥红。
司空堇宥的眉眼立时沉了下去,却并未有何动作,只是冷冷地开口,沉声训斥着,“你的沉稳都去了何处?那楼中不过是上演了一出戏,便令你这般急躁焦炙。如此莽撞无措,如何成得了气候!”
听着他的训斥,黎夕妤却觉心头一涩,莫大的委屈与悲戚涌遍全身。
她缓缓抬眸,眼眶中有盈盈泪光,“可是少爷,实情并非如此!那戏中演的,皆是一派荒谬!而他们口中所说的,更是子虚乌有、诞罔不经!”
司空堇宥闻言,蓦然凛眸,目光中又多了几分阴寒,“实情究竟如何,与我无关,更与这楼中诸人无关!世人所看到的,无非只是结果!其间夹杂了什么,又有谁会在意?”
听了这话,黎夕妤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之中打着转,她却努力地将其逼回。
“可是我在意!”她目光决然,话语更是坚定极了,“我无法容忍旁人这般的言论与目光,我只想说出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
“那你知道真相吗?”司空堇宥当即便问。
“我”黎夕妤怔住,惊愕地后退了两步,“我”
她支支吾吾了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道,“总有一日,我会查到真相!”
“那么待到那时,任你如何行事都可!然此刻、如今,你需得收敛所有的心神,给我保持镇定!否则行踪一旦败露,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黎夕妤闻言,一边点头,一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直至良久后,她方才将先前在戏楼中的所见所闻渐渐抛却。
她自然明白司空堇宥的顾虑,也认可他所说的话。然此事牵连到她这一生最在意的人,这才会乱了分寸。
可是
“可是少爷,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她如实说着,“先前在那峡谷间,我与荆子安曾遭遇敌人围杀。”
司空堇宥神色一变,眼中有惊奇浮现,却转瞬即逝。
“可知是何人做的?”他目光犀利,嗓音低沉至极。
黎夕妤却轻轻摇头,“我只觉曾经见过那领头人,其余的,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这意思是那领头人最后逃了?”司空堇宥双眸一眯,嗓音沉了几分,危险的气息陡然间升起。
黎夕妤咽了咽口水,垂眸点头,道,“你莫要怪罪荆子安,他为了保护我,与数十人拼杀。后来也是我命他莫要去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实则此等敌人,最难对付!”司空堇宥将双手负于身后,眼底有暗芒涌动。
瞧见他这副神情,黎夕妤已然明了,他这是正在谋划着什么。
“少爷,那群人想要的,只是我的性命!”黎夕妤又道,“否则便不会选在你先行离开后,再对我与荆子安出手。”
司空堇宥思虑半晌,最终开口,发了话,“既是如此,明日便启程上路,改变原有的计划,不再经往应州,途中也不再多加逗留,约莫十日后,便可抵达荣阳城。”
黎夕妤重重点头,“一切全凭少爷安排。”
“唤荆子安前往药房,替你买些伤药吧。”司空堇宥又道,话语中的阴沉之气却渐渐淡去。
黎夕妤垂眸望着自己的掌心,已痛到麻木,鲜血也渐渐止住,不再流淌。
“临行前,辛子阑曾给了我许多药物,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黎夕妤低声说着,话语中却含着一丝丝的喜悦。
司空堇宥却一把拉开了房门,面目立时变得冰冷,“辛子阑待你,倒真是上心!”
听见他这般的语气,黎夕妤心头一滞,再度想起泉池中发生的事。
她心中虽有诸多疑惑,却也未曾问出口,只是缓缓垂眸,抬脚向屋外走去。
既然他不愿再提及那夜之事,那她便也不再过问。
可如今她的心底,早已知晓一切真相,任由他如何否认,甚至将功劳推给辛子阑,她都只会相信自己的直觉!
越向京城进发,气温便也愈发地低冷。
黎夕妤、司空堇宥、荆子安三人绕过应州一代,踏上了山陵古道。
除官道外,山陵古道便是自穷奇国中南部通往北部皇城荣阳城的必经之道,也是三人此行的最后一段路程。
没能去应州走山访水,黎夕妤心中虽有些遗憾,却也知晓眼下当以正事为主。他们奔走了三个白日,如今到得这山陵古道,却也时值黄昏。
之所以称之为古道,自是因为它的年代久远,且这一路上开满了野花野草,景色十分怡人。
然,眼下已入冬,花草早已凋谢,唯有道路两旁的常青树犹自盛放着,成了这路上唯一的景。
因着此路往来之人众多,头脑精明的商贩便在这条道上搭建起了三五家的客舍,以供行人休憩。
寒冬时节,黎夕妤裹着厚重的棉衣,坐在马背上直发抖,一双眼眸却始终盯着近在眼前的客舍。
司空堇宥与荆子安皆是面目如常,将脊背挺得笔直。
“少爷”她瓮声瓮气地开口,弱弱地问,“今夜,我们要留宿客舍吗?”
司空堇宥瞥了她一眼,沉声回,“盘缠已所剩不多。”
“哦。”听了这话,黎夕妤的脑袋立时垂了下去,“看来今夜,我们要露宿古道了”
“三位公子赶路艰辛,今夜不若就在小店中住下,我们掌柜的可是个大好人,倘若三位已捉襟见肘,那今夜住店的费用,可按一成收取!”就在黎夕妤垂头丧气之时,客舍中突然跑出一伙计来,笑嘻嘻地冲他们说着。
听了这话,黎夕妤轻轻抬眸,凝望着那伙计,满眼的狐疑。
这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好事?且正巧被他们给碰上了?
倘若每个途经此处的客人都称自己没钱,那这家客舍岂不早就倒了?
而这时,司空堇宥却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际,似在找寻着什么。
片刻后,但见他双眉一蹙,神色有些慌乱,却转而望着荆子安,吩咐着,“我的钱袋怕是掉在了来时的路上,你这便去寻,务必要给我寻到!”
荆子安先是一怔,随后瞧见司空堇宥略显暗沉的眸光后,他似是懂了什么,便重重点头,“属下领命,这便返程去寻。”
荆子安说罢,立即调转马头,沿着来时的路,一路飞奔而返。
黎夕妤心下生疑,司空堇宥却对伙计道,“在下的钱袋不慎掉在了路上,看来今夜怕是无法入住贵舍了。”
伙计闻言,却连连摆手,笑得十分灿烂,“二位若是不弃,可先行进店,掌柜很快便会替你们安排好客房。至于那钱财,可待那位公子归来后,再行结算。”
听了这话,司空堇宥眼底的光芒便愈发阴暗了,可他仍旧轻轻淡了点头,而后一个翻身下了马。
伙计见状,作势便要牵引竺商君的缰绳,司空堇宥却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但见他面目如常,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