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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夕妤脸上用来乔装的物事早已褪去,此番露出本来面目,虽有些污渍,却不失明媚。
这两日来,她几乎时刻都与司空堇宥处在一起,这个人于她而言,已不仅仅是恩人。
可她不敢奢求太多,只要他不抛弃她,她便愿意永远跟随。
竺商君不愧是千里良驹,这日到了酉时,视线中便出现了泱泱大军的影。
“将军回来了!是将军回来了!”
黎夕妤听见有人惊叫出声,而后整个大军便齐齐停住了步子。
竺商君一路奔至队伍最前方,方才停住。
随后,闻人贞、闻人玥以及史华容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看到这几张熟悉的面孔,黎夕妤终是安了心。
随后,一匹毛色光泽的小马驹跑了来,抬起脑袋蹭着她的手指。
黎夕妤反手抚摸着陌央的毛发,只觉两日不见,她的陌央似是长大了。
二人还未下马,便见司空文仕已自车中走出,正殷切地望着他们。
“爹,害您担心了,孩儿不孝。”司空堇宥立即翻身下马,却蓦然单膝跪地,跪在司空文仕的脚下。
黎夕妤见状,也立即下了马,学着司空堇宥的模样,也单膝跪地,却道,“伯父,都怨我,是我害了少爷,害得他受了重伤。”
“少爷受伤了?”
“将军受伤了?”
一时间,闻人兄妹与史华容齐齐出声,惊异地问。
待司空文仕将二人扶起后,几人注意到他们衣物上的血迹,便各个神色大变。
闻人贞立即转身去寻军医,史华容则双眉紧锁,看似有些自责。
至于闻人玥,她立即上前两步,关切地询问着,“少爷,伤在了何处?”
“无碍,小伤罢了。”却听司空堇宥冷冷地答。
片刻后,闻人贞带着军医走近,司空堇宥却蹙眉,“一点小伤,无需问诊。”
听了他这话,黎夕妤却连连蹙眉,当即便道,“少爷,你那不是小伤,一定要大夫诊治!”
她正说着,突然闻人玥一声惊呼,“少爷,您腰间的玉带呢?”
玉带?
这
却见黎夕妤与司空堇宥的面色齐齐一变,二人同时想到了那夜于马背上发生的事情。
“少爷,你们”见二人面色如此怪异,闻人玥的目光却陡然一变,竟有些凌厉。
“闻人姑娘,你别误会!”黎夕妤连忙开口,解释着,“我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
殊不知她这番话,倒颇有几分欲盖弥彰之意。
但见闻人玥的面色愈发难看了,而周遭的将士们也齐齐望了来,一时间,黎夕妤开始不知所措。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一把抓过,司空堇宥竟抓着她上了马车!
“问诊!”他却一声低呵,吩咐着。
坐在马车中,黎夕妤不敢抬眸去看司空堇宥,只觉羞愧难当。
好在军医很快便上了车,站在司空堇宥身前替他把了把脉。
随后,司空堇宥缓缓解开衣襟,任军医替他检查着腰间的伤口。
“将军,您伤得确实不轻,且因失血过多,耗损了心脉。”军医的话语响起,却令黎夕妤心头一紧,“好在您敷用了茜草,止了血。属下如今也唯有替您重新换药包扎,待到得蛮州,将军应好生修养才是。”
“有劳。”司空堇宥淡淡地回。
他面目淡然,仿佛对自己的身子半点也不关心。
亦或许,他太过清楚自己的身子状况,故此对于军医的说辞,半点也不意外。
黎夕妤始终默默地坐在一旁,观望着军医替司空堇宥换药包扎的全过程。
而这时,有人敲响了车门,“阿夕,是我。”
听见闻人贞的声音,黎夕妤将车门推开一条缝,探眼望去。
只见闻人贞手中捧着两套干净衣物,神情却恢复淡然,与往常无甚不同。
“多谢闻人公子。”黎夕妤接过那两套衣物,将其中的青衫递给了司空堇宥。
这时,他的伤口也已包扎完毕。
“大夫,请替她看诊。”却听他如此道,是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
黎夕妤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将手腕伸了去。
却见军医频频蹙眉,似是不妙。
“额,这位姑娘,”军医一语便道破了她的女儿身,却面露难色。
黎夕妤眨了眨眼,道,“大夫,有话不妨明说。”
军医闻言,却下意识转眸,望了眼司空堇宥。
“她身子如何?”司空堇宥问。
见将军也发问了,军医终不再迟疑,却压低了嗓音,道,“姑娘家,本就气血亏虚,易体寒。而这位姑娘,额你近日似有受寒之症,日后当多加注意,穿暖些才是。”
军医说得很婉转,可黎夕妤却是立即便懂了。
她下意看向司空堇宥,却见其面色也是一变。
似是察觉到二人的异样,军医连忙又道,“至于姑娘的旧疾,这几日虽有发作的症状,却不会危及性命。只是到得蛮州后,也应当与将军一般,好生修养才是。”
黎夕妤听罢,连忙点着头,“多多谢大夫!”
“那,属下先行告退。”军医抱拳行过礼后,连忙退出了马车。
他离开后,车中便仅剩黎夕妤与司空堇宥二人。
黎夕妤抱着干净的衣物,将头埋得很低,不敢再去看司空堇宥。
“早些歇息。”她听见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还未回神,他却已然跳下了马车。
司空堇宥离开后,黎夕妤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立即趁此时机,迅速换下了身上的衣物。
随后,她也跳下了车,只觉车外的空气格外清新。
天色渐晚,大军此刻已就地休整,黎夕妤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见司空文仕与司空堇宥父子二人正在不远处交谈着。
片刻后,那二人迈着步子,向她走来。
只见司空堇宥阴沉着一张脸,似是极为不悦。司空文仕却乐呵呵地笑着,不知在笑些什么。
待二人走至身前,黎夕妤窘迫地垂首,无措地站着。
突然,她只觉肩头一紧,竟没想是司空文仕抓着她,竟带着她向马车走去。
“伯父?”她惊异地叫出声。
“你二人皆受了伤,今夜便睡在车中,好好休养。”司空文仕如此说着。
黎夕妤听后更是吃惊,却硬是被司空文仕塞进了马车。
随着她一同进入车内的,自然还有司空堇宥。
他仍旧沉着一张脸,身上的衣物却已然换了。
突然,他伸手递来,黎夕妤这才瞧见他手中的布匹,正是她每夜里都会盖在身上的那匹布。
黎夕妤伸手接过布匹,愈发地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她真不知司空文仕究竟怀了怎样的心思。
“躺下!”
突然,对面的男子冷声吩咐着。
“做做什么?”她连忙问。
“睡觉。”他不耐地答。
黎夕妤又惊异又窘迫,见他靠坐着车壁,已缓缓闭了眼。
遂,她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倒下,侧卧在长椅上。
她自然是面对着车壁,可司空堇宥的气息却充斥了整个车身。
周遭一片寂静,黎夕妤闭了眼,听着自己慌乱的心跳,却难抑心底的悸动。
她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周身有些不适,便下意识翻了个身。
然这一翻身不打紧,她却直直摔了下去!
自长椅滚落至车板上,坚硬的车板硌得她后脊生疼。
“嘶”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即便清醒了。
可一睁眼,竟直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司空堇宥正俯视着她,眼底含着几分嘲弄。
她终是再也忍受不住,立即起身,冲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最终停在陌央身边。
她不停地喘着粗气,却见四下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已睡去。
陌央察觉到她的靠近,探来脑袋蹭着她。
黎夕妤终是无力地坠落,浑身上下的力气在这一刻被尽数抽干。
她不知为何,前两夜在山洞中,那时分明只有他们二人,她却可以将心绪控制得很好。
即便心有悸动,却都能被她强力压下。
可今夜,只要一对上那双眸子,她便觉燥热难耐,心底似有什么东西,即将一跃而出。
夜里一阵凉风吹过,吹得她愈发清醒。
她靠在陌央身上,将那匹布紧紧裹着,不时做着深呼吸,企图以此来令自己镇定。
良久后,她终究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下。
自这夜后,接连十数日,黎夕妤都再未与司空堇宥独处过。
很多时候甚至连他的目光,她都不敢再去看。
反倒是司空文仕,有意无意间便与她谈论起司空堇宥,总是令她不知所措。
大军匀速向前,距离蛮州愈发地进了。
因着司空文仕的坚持,司空堇宥便每夜都睡在车中,气色虽是愈发地好了,可他那神色却也愈发地阴沉了。
而这些时日,史华容却殷勤地不得了,为司空堇宥跑前跑后,但凡是他能够做到的,他可谓是全做了。
遂,还未抵达目的地时,军中关于将军与副将的言论,便传得沸沸扬扬。
而版本却往往是这样的。
“你们说,史副将如此崇拜咱们将军,该不会是嘿嘿”
“可依我看呐,史副将兴许没戏了。你们可别忘了,咱们将军为了那位小公子,可是连玉带都给丢了”
“啧啧,想不到咱们将军平日里如此威武,竟也好这口”
“兴许将军想要二人通吃,把那小公子与史副将一齐收了”
第53章 混乱()
在即将抵达蛮州的前一夜,大军于一处荒野就地休整,黎夕妤再度听见了将士们的言论。
无外乎就是她与司空堇宥间不可言说的微妙关系,然将士们的言辞太过直白,令她恨不能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至于司空堇宥,也不知他是否听见过此等传言,总之他从未出面解释。
黎夕妤却记得很清楚,他曾经告诉过她,他半点也不愿与旁人有何牵扯。
兴许,是将士们忌惮司空堇宥的威严,故此不敢在他面前提及。
靠躺在陌央身上,黎夕妤望着头顶的万里星空,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阿夕,近日奔波,身子可还受得住?”突然,一道含着几分关切之意的男音自耳畔响起,是闻人贞。
黎夕妤转眸看向他,见他牵来了云若,怀中捧着一把马草,站定在她身侧。
她却仍是有些不适应他这般的称呼,可如今身处军中,闻人贞总不能继续唤她“黎姑娘”吧!故此,她也只能慢慢适应了。
“闻人兄,我的身子不打紧。”黎夕妤道,也下意识改了称呼。
“明日就要抵达蛮州,到时入了城,这奔波劳累的日子便也到头了。”闻人贞一边说着,一边给云若喂着马草,还不时赏给陌央几口。
黎夕妤闻言,不由转眸望了望浩浩大军,“奔波了一月之久,今夜将士们可都丢盔弃甲了,一个比一个松散。”
“是啊!”闻人贞附和着,却又加了一句,“怕只怕,夜长梦多。”
此番话听得黎夕妤一头雾水,她有些不解,便问,“闻人兄此言何意?”
“呵呵”将云若喂饱后,闻人贞轻笑两声,摇头道,“阿夕无须担忧,兴许只是我想多了。”
黎夕妤淡淡点头,紧了紧身上的布匹,欲睡下了。
天气渐渐转凉,闷热的炎夏便在这行军途中消无声息地度过了。
只可惜临行前她未能有机会收整些厚实的衣物,此番便也唯有穿着单薄的外衫。
好在明日便能入城,于她而言倒不算太难熬。
直至夜半时分,黎夕妤方才明白闻人贞话中之意。
她隐约察觉到周遭似有什么动静,便缓缓睁了眼。
但见七八名士兵正围绕在马车四周,不知想要做些什么。
黎夕妤便半睁着眼望着他们,直至他们自腰间拔出佩剑,对准了车壁狠狠刺去时,她才猛然惊醒。
她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张口便要喊出“少爷”二字!
却在这时,一人覆掌而上,捂住了她的唇。
“等着看好戏便是。”闻人贞的声音很轻,自她耳畔响起。
黎夕妤惊异极了,却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自她身侧走过,缓缓向那几名士兵走去。
正是司空堇宥!
然“士兵”此刻尚未发觉他,反倒抓着手中的剑,又向马车内刺了几下。
待他们终于刺够了,便有一人上前,缓缓掀开车帘,探头望进去。
这一刻,就连相距甚远的黎夕妤都察觉到了来自于那人周身的震撼与惊恐。
“士兵们”发现异样后,立即转身,便瞧见了司空堇宥。
几人面面相觑,似是不曾想到此番刺杀会失败。
与此同时,闻人贞松开了手,又道,“越是接近终点,人们便越容易松懈,太子等人又怎会放过今夜这时机?”
黎夕妤听后,认为他分析地很有道理,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噼里啪啦”几声巨响,自队伍正中传出!
“嘶”
“嘶”
一时间,军中的马匹齐齐嘶叫出声,就连身后的陌央与云若也猛地站起身,不安地躁动着。
“不好!”闻人贞突然起身,紧张地蹙眉,“有人鸣竹!”
黎夕妤见状,也立即起身。与此同时,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传来,望向军中,尚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
“嘶”
“嘶”
“什么情况”
“生了何事”
将士们纷纷惊醒,抓着长枪便四处张望着。
而此番,泱泱马群,彻底乱了。
它们踏过将士们的身躯,踏过荒野土地,宛如无头苍蝇般,只知横冲直撞。
随后,将士们的惨叫声便接连传出,打破了夜的沉寂,颇显凄厉与嘈杂。
一时间,荒野中尽是马儿奔走逃窜的身影,将士们企图爬上马背命它们镇定,然却是丝毫近不了它们的身。
而位于大军中后方的步兵们,见此情形也四下里逃窜着,生怕会被马儿践踏。
“出了何事?”这时,司空文仕的声音自后侧方响起,黎夕妤转眸,便瞥见了闻人玥正守在他身旁。
“阿玥,你在此保护老爷与阿夕,我去设法控制马群。”闻人贞说着,立即翻身跨上云若的背,驾着它便向远处跑去。
黎夕妤见状,竟在陡然间体会到了何谓“兵荒马乱”。
“丫头,快后退,当心被波及。”这时,一人拽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向后方退去,企图远离这场混乱。
只见司空文仕眉头紧锁,一双眼眸直直地盯着某个方位,面上尽是担忧。
黎夕妤一边随着他后退,一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瞧见司空堇宥的周身竟不知何时围满了人!
那群人皆穿着皮甲,与寻常士兵无异,却唯独各个执剑,将司空堇宥包围在内。
“阿玥,你快去助堇宥!”司空文仕焦急不已,对身侧的闻人玥道。
却见闻人玥眉头紧锁,“老爷,今夜我的职责便是守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危,哪里也去不得!”
“唉这”似是见闻人玥太过坚决,司空文仕唯有阵阵叹息。
黎夕妤却无心理会这二人的对话,她的目光可全都放在了司空堇宥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