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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司空文仕,他躺在血泊中,嘴角有血迹溢出,却努力地睁大双眼,仍旧望着黎夕妤。
无论火势如何,无论烟气是否浓郁,此时此刻在黎夕妤的周身,已没有半点声响。
若不是咬紧了牙关拼命地提醒自己要撑住,黎夕妤此刻怕是早已站不稳了。
她腥红的眼眶中泛着潮湿,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与司空文仕对视时,只觉天地间,只剩下腥红。
她的脸上一片愕然,似是不敢置信。
却终究迈出脚步,颤抖着,向前走去。
她的步伐凌乱无比,颤巍巍的身形随时都可能倒下,显得弱不禁风。
而事实上,她也确是未能走近,便双腿一软,猛地向前扑去。
她扑倒在地,双手擦着坚硬的地面,掌间火辣辣地疼着,很快便有血珠溢出。
她不管不顾,双手扒着地,向前爬去。
她最终到得他身侧,一手撑地,一手伸出去,颤抖着捂在他血流不止的胸膛间。
她起初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他,可鲜血很快便染红了她的手,竟有些滚烫。
她怕极了,便用力去按压伤口,可如此这般的做法,竟无半点用处。
脑中赫然闪过许久之前的一幅景象,那时司空文仕同样躺在血泊中,双眼紧闭
一时间,黎夕妤慌了,她爬起身,跪在地上,以双手去掩盖他胸膛处隐隐可见的血肉。
她自欺欺人地将其堵上,以为这样便能阻止血液的漫涌。
可终究,鲜血漫过她的双手,无情地摧毁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堡垒。
周遭一片混乱,有人自她身侧来回穿梭,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瞪大了眼,耳畔突然响起司空文仕断断续续的话语,就连衣角也被他攥在手心,“丫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的双眸仍旧望着他的伤口,终是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她一边哭泣,一边剧烈地咳着,平生竟从未有哪一次,会这般想要见到辛子阑。
“丫头倘若还有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够永远,陪陪着堇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消失。
紧接着,紧紧攥着她衣角的力道也逐渐褪去,直至松手,直至垂落
巨大的悲痛遍布全身,黎夕妤终于转眸,望向那张熟悉又慈爱的脸庞。
他终归是闭上双眼,再也未曾睁开过。
刹那间,黎夕妤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再也支撑不住,便直直坠地。
周围一片嘈杂,有道熟悉的声音正说着什么
她无心去理会,陷入一片黑暗
第179章 往生()
如若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模样,该有多好。
陷入昏迷的这几个时辰里,黎夕妤见到了司桃,见到了荆子安,见到了司空文仕。
他们仍是从前的模样,却皆带着笑意,始终望着她。
醒来后,眼前是青石屋瓦,有檀香扑鼻而入,伴随着阵阵木鱼声,萦绕在耳边。
“阿夕,你醒了!”熟悉的男音传进耳中,厉莘然如同从前那般,守在她的床边。
黎夕妤却不愿转眸去看他,只是盯着屋顶良久,双眸一眨不眨,透着浓浓的悲伤。
“阿夕,起来将药喝了。”厉莘然又开口,话语中却再无半点喜色,嗓音沙哑,且低沉。
听见要喝药,黎夕妤本能地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后,终究是转眸,望向厉莘然。
他仍是一身白袍,衣襟上处处可见烟灰,显得凌乱又脏污。
俊朗的容颜上凝聚着浓浓的悲痛与惋惜,双眉轻拧,却颇为紧张地望着她。
黎夕妤的心底空荡荡的,她想起今早天还未亮时,她曾坐在高山之上,赏世间美景。
而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偏院便燃起熊熊烈焰,将她最敬爱的伯父困在其中
这一切,此刻想来,只觉恍惚,甚至如梦幻般,显得些许不真实。
可她又十分清楚地知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阿夕,大夫说你的身子十分虚弱,醒来后一定要及时服药。”厉莘然说着,伸手便要来扶黎夕妤。
“王爷!”他的指尖尚未触及她的衣襟,便听她冷冷地开口,“我自己能动。”
厉莘然的手臂停顿在空中,面上闪过一抹悲戚,却终究收回了手。
下一刻,黎夕妤以手肘撑着床榻,费力地坐起了身子,靠坐在床头。
厉莘然将汤药取来,本想亲自喂她,却被她一把夺过了药碗。
黎夕妤目光幽深,大口大口喝药,很快便将一碗汤药饮尽。
而后,她擦了擦嘴角,便望着厉莘然,道,“王爷不必为我担忧,从此刻起,我必会好生接受治疗,但凡是大夫所要求的事,我都会努力去配合。”
难得能够听见她说出这般言论,厉莘然欣慰的同时,心底却憋闷难耐。
只因为,自她的言语中,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那令他心如刀绞的疏离与淡漠。
他的心颤了颤,目光中透着几分悲凉,轻声道,“阿夕,我知道你怨恨我。可在那紧急关头,若一定要我选择一个人,那我绝不会抛弃你!”
黎夕妤目光清冷,视线越过厉莘然,望向别处,却道,“王爷,如今说这些,都已然太晚了。而我唯一后悔,便是今早答应了你的请求,随你离开永安寺,去往后山。”
厉莘然的身子猛地一震,掩在袖中的双手轻轻握起,却将眼眸垂下。
“阿夕,这一切都是我的疏忽。倘若当时我不曾遣散守在院中的侍卫,便也不会给敌人可趁之机。”厉莘然低声开口,十分诚恳地道歉。
可事情已然发生,道歉又有何用?
黎夕妤的心绪平静极了,她迎上厉莘然的眸子,问道,“王爷,不知凶手可有被擒获?”
厉莘然有些犹豫,可思索了片刻后,终是轻叹一声,而后摇头道,“终究,还是令凶手逃了。”
黎夕妤的心沉了几分,却并不觉意外。
闻人玥的身手本就了得,而那白发男子,就连司空堇宥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样强悍的两人,即便是踏着火势离开,也断然不会被任何人追上。
双手猛地攥起,将盖在身上的棉被蹂躏得变了形状。
黎夕妤的眸色愈发暗沉,眼底流淌着无边无尽的恨意,手指间竟发出“咯吱”的声响。
厉莘然盯着她许久,眸中神色复杂,悲痛与愤恨交汇,双臂却在轻轻颤抖着。
耳畔仍有低低的木鱼声传来,黎夕妤深吸一口气,迎上厉莘然的目光,出声问道,“敢问王爷,现如今我们身在何处?”
“偏院已全然被烧毁,住持便将我们安排在一处偏殿。至于你此刻听见的声音,正是自对面的房中传来。哪里”厉莘然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尚且安放着司空伯父的尸首。”
黎夕妤闻言,一股强烈的刺痛感遍袭心底,她作势便要起身下床。
厉莘然自知拦不住她,便要出手相扶。
可黎夕妤却下意识避开他的触碰,吐出的话语冰冷又无情,“王爷,这永安寺乃是清修之地,您身份尊贵,还是早些回王府吧。”
厉莘然身形一颤,一时仍是无法接受她如此冷漠的态度。
黎夕妤站起身后,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看向厉莘然,目光平静,“王爷,经此一事后,纵然你我二人间没有任何恩怨,我也断不可能再与您交好。王爷是个明白人,倘若当真是为了我好,那便离我远一些!”
说罢,她再无停留,抬脚便走。
独留厉莘然一人站在原地,浑身颤抖,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黎夕妤的这番话,委实太过残忍,他轻闭双眼,双唇不住地颤抖着,悔恨交加。
他本以为,他与她之间的关系终会有所改善,却不料,被一场大火,吞噬焚尽。
黎夕妤跨出房门后,只见院中站着一道矮小的身影,正是文彦。
见到她后,文彦抬脚便向她跑来,一双秀眉紧锁,脸上挂着浓浓的悲痛与担忧。
“姐姐,你还好吗?”文彦开口,嗓音却有些沙哑。
黎夕妤见他双眶通红,心下了然,便缓缓俯身,伸手抚上他稚嫩的脸颊,努力扯出一抹笑意,柔声道,“姐姐没事,你不用担心。”
说罢,她转而望向对面的屋子,但见其屋门大敞,有四名身披袈裟的僧人正坐在蒲团上,背对着她。
黎夕妤有些不解,便问,“文彦,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姐姐不必紧张,师傅们正在为施主伯伯超度。”文彦如此答。
黎夕妤先是一怔,片刻后又问,“我能否进去送伯父一程?”
文彦点了点头,回道,“待师傅们诵经完毕,赶在念读往生咒前,姐姐可以入内。”
随后黎夕妤便站在屋门前,静静地等着。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木鱼声停歇,文彦在她身边悄声道,“姐姐,你可以入内了。”
黎夕妤点点头,目光沉然,迈着步子进入屋中。
入内后,只闻浓郁檀香。
她转首望去,便见在一张床榻上,有道身影正静默地躺着,是那般熟悉。
她绕过四位僧人,踉跄着走至床边,却发觉床边的地面上正摆放着一只蒲团,似是专为她而置。
她瞧着床榻上静谧的容颜,见他的身上已换了干净衣物,脸上的伤口亦被处理妥当。
她下意识便望向他的胸膛,不曾瞧见半点血迹,一时竟又有些恍惚。
仿佛他只是躺在榻上睡熟了,从不曾受过伤,从不曾遇过害
可这样的念头,却终究一点点退却。
黎夕妤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伤势也在这时发作,四肢痉挛不休,令她无法维持站立。
蓦地,她双腿一软,便直直跪在了蒲团上,强忍着四肢的抽痛,咬紧了牙关,凝望着床榻上的人。
片刻后,低低喃语声响起,是身后的僧人们念起了往生咒。
那是她听不懂的咒语,如同蚊蝇般萦绕在周身,却并未令她觉得烦闷。
相反,她甚至在这低喃声中,渐渐平复了心绪。
四肢的抽搐持续了不足半盏茶的时间,便渐渐平息。
黎夕妤一眨不眨地盯着床榻上的人,却将脊背挺得笔直。
伴随着低浅难辨的往生咒,黎夕妤的脑中,逐一闪过些许景象。
初见时,她死里逃生,睁眼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慈爱且宽厚的他。
住在司空府的那些时日里,她虽是静心养伤,却也因着司空堇宥的喜怒无常而过得小心翼翼。
在那座彼时陌生又冰凉的宅院里,他是她唯一的温暖与光亮。
他总是慈爱地笑望着她,总是以一个慈父的姿态来待她,给了她过往十余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情。
而后来,司空堇宥夺得兵权,他却惨遭酷刑折磨,甚至被押入大牢。
在大理寺的正堂中,她为了救他,不惜与亲生父亲为敌,那时所有的情感,都是发自肺腑,真心真意。
而往后,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发生了何事,他对她的关爱从不曾减少过。
他是那般的温暖,是她的亲人,真正的亲人
可今日,他却倒在了她身边,永远地离开
从此往后,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位慈祥的父亲,对她嘘寒问暖,给予她莫大的关爱与照顾
终于,往生咒念罢,耳边再无任何声响。
黎夕妤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通红,却偏生没有半点泪水。
她缓缓站起身,最后深深地凝望了床榻上的人一眼,转身便走。
四位僧人也已起身,接连离开。
黎夕妤正要跨出门槛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沧桑的男音,正开口唤她,“女施主还请留步。”
她站定脚步,疑惑地转身,便见一名年长些的僧人向她走来。
“女施主,老衲法号‘空明’,曾受人委托,有一件事物需得交予女施主。”僧人双手合十,缓缓道。
黎夕妤见状,也合起掌心,向他回了一礼,“大师,不知您有何物需要交给我?”
第180章 遗愿()
只见身前的僧人伸手探入怀中,自其内取出一封书信,呈在她面前。
黎夕妤眉梢轻挑,倒是有些惊诧,一边接过书信,一边问道,“敢问大师,这信是何人留下的?”
“女施主看过便知。”僧人双手合十,如此回。
黎夕妤便也不再犹豫,当着僧人的面将书信拆开。
娟秀的字迹中透着些许沧桑,当瞧见“丫头”二字时,黎夕妤的眼眸,竟霎时蒙了一层雾气。
丫头,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伯父已经走了。不必感到忧伤,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而我唯一牵挂不下的,便是你与堇宥。堇宥那个孩子,总是以自认为最正确的方式来保护他最在意的人,可他的心谁又能懂?
丫头,倘若还有可能,伯父希望你能够永远陪在堇宥身边,他是我这一生的骄傲,若非情势所逼,他不会负了你。我走后,只需请人将我的尸首送回荣阳城,葬在司空府花园的杜鹃树下
丫头,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伯父在另一边,会将最好的祝愿带给你,你要永远坚强下去。
一封书信,就这般写了两页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黎夕妤紧咬着下唇,不令其滑落。
哪怕方才跪在他床边,僧人们为他超度时,她都未能留下一滴泪。
而眼下,她更不能展现出分毫的脆弱!
她努力地深呼吸着,待心绪稍稍平复后,她方才抬眸望向身前的僧人,双手合十,问道,“大师,敢问我伯父,他是何时将这信交予您的?”
僧人微微颔首,面上始终无甚情绪,开口回道,“一个月前,这位施主曾在寺中求过一签,又请老衲为其解签。那之后不久,他便将这书信交予老衲,请老衲待其登上极乐后,再将这信转交给女施主。”
黎夕妤闻言,心头蓦然一震。
她如何也想不到,竟早在一月前,司空文仕便已然知晓了自己的命数。
而他走得那般安然,甚至无半点怨念,无半点遗憾
黎夕妤眨了眨眼,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对高僧道,“大师,今日为永安寺招来祸患,全是我一人之过,无论是怎样的惩罚,我都接受。”
黎夕妤此言却令高僧摇了摇头,而后道,“女施主无须自责,这一切皆是命数使然。不必喜,更不必悲,亦谈不上过错与惩戒。女施主乃是献王爷亲自送来寺中的客人,日后只管静心住在寺中便可。”
“况且”高僧突然话音一转,“女施主与佛门颇有缘分,佛祖尚且慈悲为怀,我等众僧又怎会为难于你?”
听了高僧之言,黎夕妤又扬了扬眉,想起从前去往京乡城云来寺祭拜时,云来寺中的僧人也曾与她说过同样的话语。
说她颇有佛缘。
她仍旧不懂得此言究竟有何深意,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她的目光稍稍一暗,不愿再细思,便再度向高僧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师提点。”
说罢,她蓦然转身,便离开了。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手中依旧捏着那封书信,手臂却轻轻颤抖着。
黎夕妤于日暮时分寻到厉莘然。
他正站在后院一条小溪边,已换了身干净白袍,双手负于身后,背对着她。
黎夕妤渐渐走近,直至站定在厉莘然身侧,他也不曾有所动作,甚至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