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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黎夕妤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毫不犹豫地便跪了下去。
她垂首,跪在楚风祁脚下,不卑不亢,“还望圣上明鉴,司寇姑娘之死,当真与我家少爷没有任何干系。全是因我一己之私,为了搭救亲人,我未能顾全大局,这才酿此大错!”
身前男子的气息微微有了变化,可黎夕妤却不敢抬眸去看他,便继续说道,“只要圣上肯放过我家少爷,放过这夔州的无辜百姓,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她说罢,楚风祁沉默了许久。
她便始终跪着,轻轻喘着气,心绪始终无法平复。
“呵”半晌后,男子竟嘲讽地笑了笑,转而道,“你倒是情深。既然如此,朕可以答应你的请求。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黎夕妤抬眸,眼中多了几分光亮,连忙问。
但见楚风祁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地回道,“只不过,你需得离开此处,随朕回古阳国!而余下的数十余年,你都只能陪在朕的身边!”
霎时间,黎夕妤赫然怔住,眸中的光亮逐渐消逝,双耳嗡嗡作响,却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呆呆地凝望着身前高高在上的男子,心底竟从未有哪一刻,似眼下这般冰寒。
她仿若再度置身于冰窖,那刺骨的寒冷似要将她冻结。
“如何?”楚风祁再度开口,问着,“你是否愿意?”
黎夕妤眨了眨眼,有些恍然,亦有些无措。
她转眸,望向远处的男子。
那一袭白衣穿在他身上,实在有些难看。
而他侧对着她,正低垂着眉眼,忍受着司寇坤的咆哮辱骂。
这样的司空堇宥,是黎夕妤从不曾见过的。
而他之所以这般任其辱骂,也不仅只是为了偿还司寇瑕。
他为的,自然还有整个夔州,以及古阳国这盟国背后的强大势力。
黎夕妤盯着那身影忘了许久,视线却逐渐模糊,她不由勾起唇角,张了张口,对楚风祁道,“我愿”
“哈哈”
黎夕妤刚开口,楚风祁突然大笑了起来。
“我在与你开玩笑呢,阿夕姑娘,你怎么当真了?”楚风祁的脸上满是笑意,轻快地说着,可眼眸之中却蕴含了几分常人难懂的情愫。
黎夕妤却愕然瞪大了眼,眼眶尚且一片潮湿,又惊又怔。
随后,楚风祁上前两步,伸开双臂将她扶了起来,又笑道,“我早就说过,夺人所好,并非君子之举。更何况我与堇宥兄弟,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此番虽说牺牲了司寇瑕,但战场上打打杀杀,受伤身亡乃是在所难免!我会替司寇瑕处理好后事,会赐予她名留千史的荣誉,以此来安抚司寇将军。”
黎夕妤仍旧有些惊愕,轻声问道,“那皇上您先前,又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
楚风祁又笑出声,爽朗地道,“近日长途跋涉,我甚觉疲累。而能够以此找些乐趣,又不失为一件快事!”
黎夕妤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暗自腹诽:您倒是寻了乐子,殊不知我险些都要被您吓死了!
但又好在先前那一切都只是楚风祁开的一个玩笑,司空堇宥不必因此失去这个盟友,她黎夕妤也不必违心地陪伴在另一个男子身侧。
她又转眸望去,却见此刻司空堇宥竟张了口,正说着什么。
因相距甚远,加之司空堇宥嗓音不大,故此她听不清任何。
却能够发觉,原本怒不可遏的司寇坤,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见此情形,黎夕妤终是长舒了一口气,而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悲痛,也终是淡了些许。
“皇上,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告退了。”黎夕妤复又望向楚风祁,扯出一抹不算僵硬的笑,道。
“我本以为,你是来此等候堇宥兄弟的?”楚风祁却有些惊讶。
黎夕妤目光一滞,僵硬地摇头,“我尚有事要做,不便在此多加逗留。”
“既是如此,那你去吧。”楚风祁点头,轻声回道。
黎夕妤复又向他拱手揖了一礼,便匆忙离开。
而这夜,兴许是因着一整日都在搜寻凶器太过疲累,黎夕妤竟早早便进入了梦乡。
待到日夜更替,翌日辰时,她方才踏出帐子。
可这时,却有一名士兵跑来,对她道,“夕姑娘,将军有事寻你,此刻正在帐中候着。”
黎夕妤有些疑惑,便问,“你口中所说的将军,可是我家少爷?”
“正是。”那士兵连忙答。
此番,黎夕妤心中虽有些不解,却仍旧在司桃的陪同下,去往了司空堇宥的营帐。
而走近时,却发觉荆子安也站在帐前,似是正在等着她们。
“姑娘,你们来了!”荆子安立即向黎夕妤行了一礼。
黎夕妤轻轻点头,随后三人便依次步入了帐子。
可踏入帐中的那一刻,黎夕妤突觉脊背生凉,似有一双犀利可怕的眼眸,正盯着她。
第139章 天意()
一眼望去,但见司空堇宥仍旧是一身白衣,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在他身侧,却有一只令黎夕妤毛骨悚然的黑犬!
她的双腿立时便软下了去,若不是身后有司桃与荆子安守着,她此刻怕是已跌坐在地。
那黑犬双眼泛着精光,嘴巴大张喘着粗气,尖利的牙齿若隐若现,不时有腥浓的口水自嘴角滑下,滴落在地。
黎夕妤瞪大了眼,眼眸之中满是惧意,却下意识便要转身离开。
“阿夕,”却在这时,司空堇宥开了口,出声唤她。
他的嗓音沉稳有力,在无形中带给她力量。
黎夕妤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努力站直了身子,全身上下的汗毛齐齐竖起,却再也不敢去看那只黑犬,只是望着司空堇宥。
颤声道,“少爷,你找我来有何吩咐?”
司空堇宥闻言,却扬了扬手臂,掌心里攥着一条绳索,而那绳索的另一端,则拴在了黑犬的脖间。
随后,只听他道,“听闻你正在搜寻伤害父亲的凶器,然这夔州如此之大,仅凭常人之力,怕是难如登天。这只犬的嗅觉极其敏锐,于你们而言,兴许会有所帮助。”
黎夕妤听后,嘴角不由抽了抽,却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哪怕是翻遍整个夔州,我们也一定能把那凶器找出来!”
她的心中满是惊惧,只要感受到这只黑犬的气息,她脑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年的景象。
并非是她胆小,而是这犬,她实在惧怕。
而司空堇宥理应知晓此事,又为何会如此做?
黎夕妤心中有些疑惑,可司空堇宥却全然不给她拒绝的权利。
但见他招了招手,对荆子安道,“子安,你将这犬带在身边,它性子有几分烈,又对血腥气十分敏感,你千万要小心安放,莫要令其伤害到旁人。”
荆子安闻言,看了眼黎夕妤,又看了眼司空堇宥,最终唯有硬着头皮走上前,将那黑犬牵到了自己身边。
黎夕妤见状,知晓司空堇宥已不会改变心意,便双眉一拧,向后退了几步。
既然无法拒绝,那么她至少还能躲避。
可心中仍旧有所疑惑,疑惑司空堇宥近日来的某些反常举动。
“夕妤姐姐,我方才寻你无果,听闻你来了此处,我便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男音自后方响起,是季寻闯了进来。
然,季寻的嗓音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头,他站定在距黎夕妤两步之遥的位置,再也不敢动弹。
黎夕妤转眸望去,但见季寻浑身僵硬,双眸张得老大,眼底正有浓浓的惊惧涌动,却死死地盯着某个方位。
不用多加猜测,黎夕妤也知晓此刻季寻的心思。
他自幼便惧怕犬类,此番见了这黑犬,自然是同她一般,又惊又惧。
黎夕妤又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到得季寻身侧,轻声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季寻的额角已有豆大的汗珠溢出,他艰难地转动脖子,望向黎夕妤的眼眸中竟充满了绝望。
黎夕妤的嘴角又抽了抽,却以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
然直至半晌后,季寻方才有力气挪动身躯。
他艰难地后退,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丝半点的声响来。
黎夕妤见状,不忘回眸瞥向荆子安,示意他定要将那黑犬抓牢了。
而后,她又不经意地转了转脑袋,视线却在司空堇宥身侧的桌案上停留了片刻。
在那桌案上,正摆放着一鼎香炉,轻烟袅袅,向上升浮。
黎夕妤刻意嗅了嗅,只觉那香味有些独特,不似是寻常的提神香。
可她并未多加思量,便与季寻、司桃二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帐子。
直至离开帐子甚远后,季寻方才停下脚步,浑身却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黎夕妤抬起手臂,轻拍他的肩头,安抚道,“别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她虽如此安抚着,可自己的一颗心,却在剧烈地颤抖着,浑身上下每一处神经,都饱受惊恐的折磨。
司桃则搀扶着她,不停地轻抚她的后脊,以此来缓解她心中的恐惧。
良久后,她终能畅快地呼吸,便望着季寻,问道,“你有何事要寻我?”
季寻蓦然怔住,努力地思索了许久,最终却吐出这样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语,“夕妤姐姐,我我不记得了。”
黎夕妤无奈地摇头,转而摆了摆手臂,便向季寻道了别。
她在司桃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帐子。
经此一事,黎夕妤即便再想寻觅凶器,也全然没有那个胆子了。
故此,此事便落在了荆子安与司桃的肩上,她每日里便去往司空文仕那处,依照辛子阑的提议,对着那床榻之上双眸紧闭的中年父亲,一遍遍地诉说着过往之事。
虽不知此法究竟有没有效用,但至少这样的陪伴,令她的一颗心,不再那般空荡。
两日后,军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事关司寇瑕与古阳国。
楚风祁果真是个守信之人,他很快便平定了古阳国军心,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令司寇坤放下了心中的个人恩怨。
于这日巳时,大军整齐地排列在大营北部,所有的将士们都站在司寇瑕的灵前,对其敬上一礼。
而在灵堂的最前方,分别站着楚风祁、司寇坤,与司空堇宥。
黎夕妤本不必露面,可她仍是来了,身着一袭白衣,站在大军的中后方,被人群所掩盖。
正如楚风祁所说过的那般,他果真赐给了司寇瑕一世的荣誉,以至千百年后,后世仍会对其称赞不绝。
视线穿过重重人群,黎夕妤隐约能够瞧得见司空堇宥的身影,仍是那般笔直,却透着几分孤傲。
待所有人敬拜过后,司寇坤却扬声开了口,“皇上,如今小女已身亡,还望皇上准许末将带回小女的尸身!”
对于司寇坤这般的请求,实则是半点也不为过。
司寇瑕乃是他的掌上明珠,生前未能见她最后一面,死后将其带回故乡,也实属人之常情。
可令所有人都觉意外的却是,楚风祁竟拒绝了司寇坤的请求!
只听那个帝王道,“司寇将军,你的心情,朕十分理解。且这女儿是你的,你想要将其带回故乡,朕自然无权干涉。只不过”
楚风祁话音一转,却看向身侧的司空堇宥,继续道,“司寇将军,你当真知晓令爱的心意吗?”
司寇坤身形一震,有些不解,“恕末将愚钝,还望皇上明言!”
楚风祁沉默了片刻,随后自腰间取下佩剑,将其握在手中。
见状,黎夕妤心头一紧,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油然生出。
“想必诸位都能瞧见,朕这把佩剑上,挂着一枚玉佩。”楚风祁说着,手指微微一动,便有一枚玉佩自他掌心滑落,正巧悬挂在剑柄处。
而那玉佩的底部,尚且坠着一缕剑穗。
“司寇将军,”楚风祁转而望向司寇坤,道,“稍后便是关键时刻,你可由此知晓,令爱究竟愿不愿意随你走!”
这番话,令司寇坤更是茫然,他无措地睁大了眼,不解地盯着那剑穗。
楚风祁也望着剑穗,目光幽深,却道,“今日天气炎热,周遭无半点风声,故此眼下这剑穗未有任何动静。而稍后,待朕一番询问后,天边会吹来一阵轻风,吹起这剑穗。倘若它飘向了司寇将军,便意味着司寇瑕愿意随父亲回归故里。可如若它飘向司空将军,那么司寇瑕只愿追随心中所爱。”
此言一出,队伍中立即便有了声响。
可将士们也只敢轻声嘀咕,哪里敢当众质疑这尊贵的一国之君!
至于黎夕妤,她的心揪得生疼,虽不知楚风祁哪来的信念,可她却有种预感,“司寇瑕”会选择司空堇宥!
她忍不住攥起了衣角,一双眼眸直直地盯着那悬挂着的剑穗,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队伍静了下来,楚风祁也正了正神色,凝望着眼前的玉佩,缓缓开了口,“司寇瑕,倘若你仍旧眷恋人世不愿离去,那么请你告诉朕,你愿意留在谁的身边?”
他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向他望去。
起初,一切都无不同,周遭无半点风声,剑穗也不曾有所抖动。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缕剑穗,竟渐渐有了动静!
但见它的底部微微扬起,很轻浅地浮动着,却并未向哪方偏移。
很快,它的动静越来越大,仿若当真吹来了一阵风,将它吹起,飘动着。
只见司寇坤满脸的紧张之意,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剑穗,满眼的期冀。
可最终,那剑穗却并未向他所在的方向飘动。
而是飘向了司空堇宥的方向!
霎时间,人群骇然。
霎时间,司寇坤直直地僵在原地,宛如石化了一般。
霎时间,黎夕妤的身子颤了颤,一颗心沉至谷底,莫大的酸涩与悲痛袭遍周身。
这究竟是天意,还是巧合
亦或是,当真如楚风祁所言,司寇瑕即便身死,可她的魂魄意识,却迟迟不愿离去。
黎夕妤下意识便向司空堇宥望去,却迎上了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双腿一软,向后退了两步。
虽不知他是如何发现了她的踪迹,可自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她瞧出了几分无措。
第140章 毓宜()
时至如今,黎夕妤早已认得清清楚楚,哪怕她与司空堇宥间仍旧有着深厚的情意,可也终究因着司寇瑕,会越离越远。
司空堇宥仍在望着她,视线穿越重重阻碍,目光灼热,刺得她生疼。
她轻轻握起了双拳,赫然垂眸,不再去看他。
下一刻,她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身后仍有那样一道目光,直直地望着她的后心,仿佛能够永远追随着她,望穿秋水。
黎夕妤一步一步地走着,每向前迈出一步,便距他更远了一分。
从此后,他们之间相隔的,又何止是万水千山
“司寇将军,你也瞧见了,令爱最终选择的,不是你!”楚风祁的声音传进耳中,话语不轻不重,却偏生透着令人不敢违抗的威严。
黎夕妤继续前行,在她即将离开这偌大的群体时,前方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着一袭金黄色华袍,眉目如画,仿佛倒映着山水。
然,此时此刻,那风华绝代的容颜,却显得那般憔悴。
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