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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海心里骇然。他确实是被吓住了，指着沈跃说道：“你，你”沈跃依然在看着他：“回答我！”朱大海这才回答道：“是一个老头，头发花白，眼圈有些发青，其他具体的样子我说不出来。那天我在省城旁边的电厂卸煤，他就找到了我，说有一件可以赚大钱的生意，问我想不想做。我以为是遇到了骗子，就没理他，可是他却直接从身上取出一沓钱来递给我，说道：这是1万块钱，你好好想想，明天我再来找你。说完后他就准备离开，我这才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一辆越野车。我认得那种车，很值钱，顿时就知道这是一个有钱人。我看了看手上的钱，发现都是真的，急忙就跑上去问他究竟是什么生意。他说，如果你答应我做那件事情，我就给你50万。我听了后简直不敢相信，就问他，‘什么生意那么赚钱？贩毒的事情我可不干，会被枪毙的’。他说，‘我怎么会让你去贩毒呢，不过那件事情会让你去坐两三年的牢’。我想了想，我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50万，坐两三年的牢不算什么。我就问他究竟是什么事情。他说，‘明天早上你装上煤后把车开到分河县粮食局门口等着，当你看见有一辆奔驰车开过去后就紧跟上去，到了高速路上面之后你就加速，然后去撞前面的那辆奔驰车。记住，一定要把车上的人都撞死’。我被他的话吓坏了，连忙摇头说道，‘那样的事情我可不敢去做，那不是故意杀人吗？’他笑着说道，‘什么叫故意杀人？你每天超载，然后因为与前面的车跟得太近，刹不住车，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你不把真实情况讲出来，没有人会怀疑你的’。我还是不答应，这件事情太大了，搞不好会判死刑的，我实在是害怕。他看了我一眼，又说道，‘这样吧，我给你100万。你愿意干我马上就给你钱，不愿意的话我可就去找别人了’。我顿时就有些心动了，就问他：‘你就不怕我拿了钱不办事？也不怕我去报警？’他忽然就笑了起来，说道，‘你叫朱大海，儿子在省城的师范学院上学，如果你拿了钱不办事的话，你的儿子就活不过今年。你去报警我也不怕’。说到这里，他忽然就低声对我说道，‘因为我要杀的人是我自己’。我吓了一大跳，急忙问他，“你要自杀？干吗不去跳楼什么的，非得要用这样的方式？’他朝我笑了一下，说道，‘因为我喜欢这样的方式’。喂！你们有烟吗？”
沈跃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是眼前的这个人想要抽烟。他对曾英杰说道：“给他一支，替他点上。”
朱大海深吸了一口烟，说道：“在看守所里面可抽不到这么好的烟，真舒服啊。对了，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沈跃有些羡慕这个粗人，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够做到镇定自如。他微微一笑说道：“那个人说，‘因为我喜欢这样的方式。’”
朱大海点头道：“对，我想起来了。我听他那样讲，心里倒也不觉得奇怪，现在的有钱人什么奇怪的事情干不出来？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就问他，‘你那么有钱，活得好好的，干吗要自杀？’他说，‘你不知道啊，我患了绝症，痛苦着呢，简直是生不如死，死了才能够真正解脱’。我还是觉得奇怪，又问他，‘你要自杀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另外的人呢？你为什么也要他们和你一起死？’他说，‘除了我就只有一名司机。他该死！少废话，干不干？痛快点！’我想了一下，说道，‘好，我干！不过你要马上把钱给我，不然你死了的话我找谁要去？’他一声不哼地就去从那辆越野车上提过来一个皮箱，扔给我，说道，‘拿去’。当时我的车正在卸煤，那些人虽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但我还是担心被人发现，也就不敢打开皮箱看。我心想，到时候找个地方慢慢看，如果他给我的钱是假的，我完全可以不去干那件事情。喂！再给我一支烟啊。”
在旁边的曾英杰也觉得这个人有些好笑，又给了他一支烟，替他点上。
朱大海继续说道：“后来我发现箱子里面的钱真的足足有100万，而且都是真钱。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不过我又想，他要杀的人是他自己，我这是在帮他呢。而且他也说了，只要我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谁会知道？第二天早上我就真的把车开到了粮食局门口等着，一直等到接近10点钟。我终于看到一辆奔驰车开过来了，车里面就两个人，一个司机和昨天来找我的那个人。我急忙开着车跟了上去，一直跟着他们上了高速路。那时候我很紧张，也忽然开始犹豫起来，几次加速后又把油门松了下来，手上的汗水都出来了。后来到了蔡家坳隧道里面，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前面的那辆奔驰车居然急刹车。我根本来不及想就踩下了刹车，可是我当时距离前面的车太近了，又是超载，根本就刹不住，结果一下子就撞了上去。警察同志，虽然我收了那个人的钱，但我当时真的是踩了刹车的啊！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居然是阚四通，全省的首富啊！我就更不敢把实情说出来了。你们告诉我，像我这样的情况会被判几年？”
沈跃看着曾英杰，问道：“我不大熟悉国内的法律条款，你知道吗？”曾英杰想了想，说道：“帮助他人自杀，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但司机死了，这就是故意杀人了。如果他当时确实踩了刹车，这就不好说了，得看律师怎么去和法院说。”
朱大海大声道：“我真的是踩了刹车的！”曾英杰冷冷地说道：“可是你有杀人意图！”沈跃摇了摇头，转身出了审讯室。
在回去的路上，康如心问沈跃道：“你是怎么发现那个货车司机有问题的？”
沈跃回答道：“我是觉得那辆车正好出现在阚四通的车后面实在是太凑巧了。不过龙警官说得对，高速路上的车祸大多都是偶然造成的。其实我开始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并不是因为那辆大货车，而是源自对阚四通病情的分析。阚洪在讲述他和倪小云之间关系的时候说到了一件事情：倪小云对阚洪说，阚四通的眼圈一直都是青的。这说明阚四通的抑郁症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所以我觉得必须要排除阚四通是自杀的这个可能性。虽然我觉得那样的可能并不大，但是如果不排除那种可能的话，我心里始终会觉得不安的。”
康如心笑着问他道：“你这个人太追求完美了，你是不是处女座？”沈跃苦笑着说道：“我从来不相信星座会与一个人的性格有关系。”曾英杰道：“星座其实还是很准的，特别是女孩子，她们大多相信那东西。”沈跃摇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种现象，很多人的性格与星座完全没有关系，可是当一个人在知道了自己是属于某个星座之后，就会去对照那个星座的解释，结果他的性格也就越来越接近那里面的说法了。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
康如心笑道：“好像还真是这样的。对了沈跃，阚四通为什么要让他的司机和他一起死呢？他对朱大海说他的司机该死是什么意思？”
沈跃沉吟着说道：“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呢。不过我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我记得当时你把阚四通车祸案的案卷拿来给我看的时候，我特别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滕大为长得蛮帅的。”
第43章 货车司机（2）（）
康如心不明白：“什么意思？”沈跃耸了耸肩，说道：“我得再去拜访齐敏一次。我说呢，她为什么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来找我。”康如心似乎有些明白了，问道：“你是说，齐敏和滕大为？”沈跃说道：“不好说。你想想，阚四通是如何对付李勤耕一家的？阚四通小时候家庭贫困，地位卑下，李勤耕的伯父在阚四通童年时期对他造成的伤害在他的心里烙下了巨大的阴影，所以他长大后对自己的尊严看得非常重。也许这才是他最终能取得成功的原动力。其实我们可以从他和一些人的关系中寻找到他内心深处对尊严这件事非常敏感的踪影。比如他和乌青山的关系，作为多年的朋友，他在乌青山面前表现出来的并不是朋友间的平等，而是强势；还有他和乔大槐之间，当一个黑社会老大都能够屈服于自己面前的时候，我想，阚四通内心的满足感应该是非常强烈的。而且我们还可以从这些事情上看出阚四通完全不同的两种处事风格——宽容与睚眦必报。尊严是他内心深处最最敏感的东西，他不愿意与官员过多接触，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目光远大，更是因为他的身份。你们要知道，商人在官员眼中的地位始终是低下的，毕竟‘奸商’二字早已融入我们几千年的文化之中。他惹不起官员，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敬而远之。但是对其他的人，一旦谁侵犯了他的尊严，他就会睚眦必报。这是必然的，也是唯一的结果。”
康如心忽然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此时她发现，沈跃似乎已经触及阚四通灵魂的最深处。她也认为，这才是包裹着各种光环后面的最最真实的那个人。她忽然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不是对真实的阚四通感到恐惧，而是因为沈跃对他人灵魂赤裸裸、血淋淋的暴露感到恐惧。
沈跃坚持着要独自一人去见齐敏，康如心和曾英杰都不同意。康如心说道：“如今齐敏的身份非常敏感，万一她也与阚四通的车祸案有关系，到时候她要是控告你对她非礼或者别的什么，你可就有口难辩了。我们必须跟着，这是为了保护你。”
沈跃摇头道：“我觉得她不会。虽然我对她的了解不多，但我能够感觉得到，她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曾英杰说道：“万一呢？我们警察在办案的时候也不止一次遇到像刚才说的那样情况，所以，最起码的防范还是需要的。”
沈跃这才作罢。不过他心里的坚持并没有改变，他知道，接下来自己必须要做的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他不得不去把一个悲情女人内心深处的伤疤重新揭开。或许，在她内心的深处，有的不仅仅是陈旧的伤疤，还有对他人防范到极致的敏感。
沈跃是非常不情愿面对这个女人的，但是为了了解案件的真相他又不得不来到她的面前。他有些不能原谅自己的这种残忍，所以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也就只有一点了，那就是只让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她，绝不能将她内心的伤疤和敏感撕裂开来，暴露在更多人的面前。
这是沈跃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当他看到一片翠绿中那座孤零零的别墅的时候，心里瞬间涌起一种难言的滋味。在很多人眼里，这个地方充满着神秘感，对它艳羡不已。可是他们却并不知道，住在这个地方的主人的心里，却早已是一片荒芜。
“真漂亮。以前我也就是从山下向这里看几眼，想不到还真的能够跑到这个地方来。”曾英杰由衷地在赞叹。
康如心道：“一会儿你见了这里的主人之后，可能就不会这样想了。”曾英杰笑道：“你以为我真的羡慕富人这样的生活啊？那么大一栋别墅，到处空落落的，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说不定晚上还真会做噩梦。对了，你们知道阚四通为什么要把别墅建在这个地方吗？”
沈跃顿时被他的话吸引过去了，问道：“为什么？”曾英杰笑着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雾山在古时候叫南山，阚四通把自己的住家建在这里，隐喻的就是寿比南山的意思。据说当时他还请了一个高人来看过风水的，于是就把他的别墅建在这半山腰了。”
沈跃不禁苦笑。前面就是保安岗亭，沈跃忽然就想起了乔大槐这个人。一个曾经的黑社会老大，最终却派人来保护阚四通和他的家人，这其实很像是一个冷笑话，值得回味却又让人实在笑不起来。
还是那位老管家出来迎接的他们，沈跃问道：“阚太太在家吧？”管家道：“在的，她在房间里面看书。”
沈跃指了指别墅外边的那片草地，说道：“麻烦你去给她讲一下，就说我在外边等她，我想和她聊聊。”
管家去了，沈跃指了指前面绿地的远处，对康如心和曾英杰说道：“我在那地方和她单独谈谈，你们远远看着就是了。”
康如心不高兴地说道：“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沈跃看着她，问道：“如果你的内心已经伤痕累累，你愿意在更多人面前展示出来吗？”康如心不再说话。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沈跃非得要单独与齐敏谈话的根本原因。在那片草地边缘的地方竖立着一把大大的遮阳伞，遮阳伞的下边摆放着两张漂亮的藤椅，两张藤椅前面是一张茶几。沈跃坐在左边的那张藤椅中，靠背处有一个软垫，感觉很舒服。眼前的山下是城市高低起伏的各式建筑，还可以看到那条流经这座城市的大江。
沈跃看了一眼旁边那张空着的漂亮藤椅，脑子里面顿时就浮现出阚四通与齐敏曾经坐在这里欣赏山下美景的画面。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感觉：或许，我对有些事情的猜测是错误的，阚四通和齐敏两个人的生活也许是温馨的，幸福的。
齐敏出来了，她一眼就看到正坐在那张藤椅处的沈跃。她朝康如心和曾英杰点了点头，吩咐管家道：“泡一壶茶来，董事长生前最喜欢喝的那种。”
沈跃能够感觉得到齐敏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背后，因为此时的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丝淡淡的芳香气味。他说道：“这地方真不错，如果是我住在这的话，每天都会坐在这里看看书，喝喝茶，欣赏这山下的风景。”
齐敏坐在旁边的藤椅里，说道：“如果让你只在这里住几个月的话，你可能会这样。一个人需要的不仅仅是书籍和美景，我们的心情也不可能随时都保持惬意。你说是吗，沈博士？”
沈跃这才好好去看她，发现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沈跃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左胸处的那朵黑色丝质小花，点头道：“这倒也是。阚太太，刚才管家说你在房间看书，平时你都喜欢看些什么类型的书呢？”
其实沈跃的心里依然在犹豫，他实在不忍去触及这个女人内心深处那些最敏感的地方。
齐敏轻声说道：“我什么书都喜欢看，平时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看书也就成了我最大的嗜好了。张爱玲、三毛，所有女性作家的书我都喜欢，不过我更喜欢看金庸的武侠。”
沈跃顿时就笑了，说道：“女性的伤感与哀怨和男性的豪情与荡气回肠，这可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啊。看这样类型的书，其实恰恰说明了你真实的内心。”
齐敏诧异道：“是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沈博士，你说说，我最真实的内心究竟是怎样的？”
沈跃道：“你喜欢看张爱玲、三毛为代表的女性，那样的书触及的是你自怨自艾的内心，书里面的每一个故事、每一句话都能够让你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心情。所以，在你的心里，她们的书讲述的不仅是作者的过去，也是你的如今。”
齐敏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问道：“还有呢？”
沈跃看着山下的城市，它是如此的漂亮与真实，与早上身后的这座雾山全然不同。雾山缥缈而朦胧，唯有水墨才可以更好地去表达。他继续说道：“金庸的虽然写的是男儿世界，侠士仗剑天涯，安良除暴，但其中也有儿女情长，书写情为何物，而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最终的结果。所以你的内心也有着一种羡慕与期盼。你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