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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头扭开的瞬间。
“那个不用洗。”
苏倾回头,Y倚在门框上,嘴里毫不避讳地叼着一支烟,侧着眼闲闲看着她。
她在这双一眨不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兴奋的挑衅,尽管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紧张使得那只烟的端头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颤抖。
“尼古丁对身体有害。”苏倾看了他好半天,终于慢慢地说。
依旧是一板一眼的、管教孩子的口气。
Y满不在乎地笑笑,当着她的面点烟,吸了一大口,转头吐在窗外,一扭头,却发现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苏倾的眼睛很漂亮,盯着这双眼睛看的时候,总能发现新的可观赏的地方,比如扇形双眼皮眼尾将挑未挑的那点弧度,还有蝶翅样浓密的睫毛。
他垂下眼去,胸腔里心跳得有些异样:“干嘛那样看着我。”
苏倾又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由衷地说:“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Y的手一抖,心跳猛跳一拍。
他有些着恼地看过去,却撞进一双干净好奇的眼睛里。像是稚童被没见过的什么美景迷住了一样。
Y不动声色地惊奇着,一种突如其来的掌控感的刺激,来得比烟草猛烈十倍。
他疑惑而飘飘然地想——我也可以迷住她么?
“我可以用手指点烟。”苏倾忽然凑过来说,她将中指和拇指并起,“啪”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簇火苗从她指尖升起,随即很快熄灭了。
Y甚至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慌忙从嘴里抽出烟来:“等一下?”
苏倾将手藏在背后,满脸得意地仰头冲他笑着。
“再来一遍。”他几乎央求道。
女孩已经转过去抱起了扫地机器人,熟稔地帮它调整了清扫程序,随即放下它,下楼往厨房去了:“每天只帮你点一根。”
她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前提是你每天最多两根。”
Y站在房间门口,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从二楼看下去,她进了厨房门,挂上小熊围裙,随即用力推上玻璃门,关门之前还仰头远远地瞧了他一眼,眼里沁着小女孩式的挑衅的笑意。
Y:“……”
吃饭的时候,Y对她讲起了手相的事。
“我妈妈说过,指纹是有分类的,一种是叫做‘斗’,一种叫做‘簸箕’。”他看着自己张开的五指,那修长的手指波浪样灵活地抖动了一下,“根据斗和簸箕的不同,可以预测你以后的命运,穷或富,卖豆腐还是开当铺。”
“是吗?”苏倾一向对这些她不知道的东西很好奇,很兴奋地主动将手递过去,“快教教我怎么看。”
Y低着头无声地笑了笑,捉住她的手指仔细寻觅了一下,在她右手食指指尖上方,找到了一处很小的出火口,那根指头里应该安有两个电火花塞,因为太小了,之前检查时成了漏网之鱼。
他一掀眼皮,在那只手上拍了一下,示意她抽回去:“好了,你以后卖豆腐。”
“为什么?”苏倾非常惊讶,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指,好像透过它看见了她穿着五六十年前的破布衣服,推着一个豆腐摊子沿街叫卖的情形。
她坐立不安道:“那你呢?”
“我?我穷啊。”Y装模作样地瞥了眼自己的手指。
“那我们怎么办。”苏倾即刻变得忧心忡忡,她怔怔地盯着面前的白米饭,甚至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我靠你养着有什么不好。”Y笑着喝了一口汤,又懒洋洋地瞭她一眼,“嗯?豆腐西施。”
Y在学校跟男孩子们聚集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他怎么了?”大家围坐在天台边缘,边吹风边抽烟。
“别理他。”秋原膝上铺着平板电脑,还在头也不抬低打着代码,“他把烟都留着回家抽。”
“这么好。”众人惊异道。有人羡慕地说:“我妈妈要知道,可不得揭了我的皮。原来Y的家长这么开明吗?”
大家都说不知道。Y对家里的事情讳莫如深,也从来不提起他的家人,似乎很神秘的样子。
“等着吧。”秋原用力按下了回车,坏笑道,“总有一天我们得到他家里去看看。”
男孩子们很兴奋地纷纷附和。
这一边,在这座建在河边的木质小别墅里。
男孩正坐在落地窗台上抽烟,长腿曲起搭在地板上,随意看着窗外的成片的树顶。
他勒令苏倾不许再用那个点烟的方法,因为出火口的老化,经常喷火可能会灼伤她的皮肤细胞。但当苏倾兴之所至,主动俯下身给他点烟的时候,他又完全拒绝不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没有人能拒绝她。
她眼里坐在他身边,像观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新奇地观赏着他,眼瞳像是琉璃珠子。
甚至他舍不得抽完那根烟,也舍不得火星灼完它,长时间地盯着那团火星发呆。
“咦,你怎么不吸呀。”她拿培养皿接住了掉下来的烟蒂,疑惑地嘟囔,“都烧光了。”
Y回过神,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被苏倾一把摸去了。
“没收了。”她揣进自己口袋,还威胁地轻轻拍了拍。
她管控Y抽烟的方式,就是不停地收缴这少年的打火机。
事实上,她的目的也没有那么纯粹。
她很喜欢收集这种原始的齿轮打火机,收集了满满一盒,有时她将那盒子放在膝上,一个一个摸出来点着玩。有的火机掀盖时会发出音乐,或亮起彩灯,她玩得乐不可支。
Y不止一次看见她悄悄这样玩着,他并不点破,只是有时候会在交易时提出令秋原为难的要求。
“要那种会响会亮的。”
“你是吃打火机吗?”秋原惊异地问,“这个月你已经丢掉第三个了。”
Y接着说:“动静越大越好。”
“你怎么不去买玩具小火车呢?”秋原冲着他的背景大喊。
然而隔天他还是淘来了有趣的古董货,这个火机带着一个塑料的、粗制滥造的彩球桶,按动电钮时会令塑料外壳里的小彩球乱跳。
这个古董货,现在躺在苏倾口袋里。
“不试试吗?”Y的头倚靠在玻璃上,随意地看向一边。
苏倾将打火机拿出来,轻轻晃了晃,见到小彩球跳动,她露出了惊奇的笑。
“不是这样。”Y懒洋洋地说,“过来,我教你。”
苏倾俯下身去,两只辫子在空中画着弧线。
他的手几乎包裹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微凉,手心有些湿。
随后他的拇指轻轻压在她的拇指上,用力按动了一下。
火苗燃起的瞬间,底下的小彩球喷发式地跳动起来。
“喔!”苏倾脸上的神色亮起,几乎看直了眼睛。
Y几乎是同时将手放开,那只手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了一样,不动声色地飞快地撤回了背后。
他的心跳得意外地剧烈,几乎要撞出胸膛。
苏倾还站着没有走开,一下一下地锨动电钮,好半天才想起来!这赃物是自己没收来的。她的脸上迅速生了大片红晕。
她面部也增加了传感装置,自从加了这个功能之后,她感到脸上每一天都在发烧。
她请求Y将它去掉,可他不,有时候她感觉到他甚至以看到她脸红为乐。
她将火机飞快地装进口袋里,转身准备走了。
临走时,她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那小孩一眼。
就是这一眼——
Y倚靠在窗边,短发桀骜地翘着,他的脸侧是大片透明的玻璃,玻璃外则是笼罩在夕阳下斑斓如水彩画的城市一角,摇晃的芦苇和波光粼粼的河面。
他含着一点迷离的神色,将嘴里的烟取出来夹在指间,挑衅而引诱地冲她笑着:“你不想尝尝?”
苏倾气鼓鼓地站了片刻,随即慢慢地朝他走去。
她俯下身,用一双羞耻而略微期待的眼睛看看他,随即将迷茫的目光慢慢移到了那闪烁的火星上。
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投入尼古丁的怀抱,它真的有这么好?到底……到底是什么味道。
事实上,她早就好奇了。
“坐低一点。”Y不怀好意地拽了一把她的麻花辫。
两个人面对面盘腿坐在落地窗边,好像要进行什么秘密的宗教仪式。
“别浪费了。”她制止了他取烟的动作,指指他手里,“你这个不是还没抽完吗?”
才刚燃了几秒钟而已。
“你说什么?”Y的动作猛然停住了。
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已经将那根烟递了出去,只是手抖得厉害。
随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苏倾将那根从他嘴里取出来的抽了一半的纸烟,懵懂地含进那榴红色的双唇间。
苏倾睫毛颤着,有些紧张地用力吸了一口。
Y看见她的表情瞬间凝滞了。
烟雾涌入的片刻,她的主机闪烁了一下,随即空白一片,脑门上忽然闪烁出红色的硕大的“warn”:
“火灾警报!”录制好的电子音从她嘴里发出,她立刻站起来,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着,显然程序已经失控了。她的身体里有另一个设定好的声音在说话,“火灾警报!请尽快排查。”
“苏倾?”Y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跟了上去。
乱转了一会儿之后,苏倾的身体飞速朝门口走去。
“正在搜索就近水源,已检测成功。”
“你等等。”Y迅速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苏倾黑色的眼里满是惊恐,求救地看着他,然而她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她的嘴和身体完全处于应急模式,脑门上的红色警告仍然在闪烁着:“火灾警告!火灾警告!”
Y心急如焚,一把抓下蓬蓬头,“哗”的水柱喷出,照着她的脸喷了上去。
他几乎将她当成了一个立式雕塑,上下拿水均匀地浇着她,一面浇一面将她拽到了浴缸前。
“跨进去。”他盯着那警告的字样,急促地命令道。
第108章 小重山(十)()
女孩爬进了浴缸里; 艰难地把水漏关闭,双手扒着浴缸边缘。
浴缸里的水也被打开,很快苏倾半个身子浸在了水里,她的裙摆像海藻一样飘荡,头发也打湿了。
她闭着眼睛,水珠顺着她的鼻尖、嘴唇流下去,顺着尖细的下巴汇流而下,汩汩流进浴缸里,砸出一个个水涡。
Y坚持不懈地拿水浇着她的脸; 直到那红色的警告字样慢慢淡去,最终消失。
他松了口气,慢慢放下花洒; 甩了甩酸痛的手臂; 感觉整件事相当荒诞。
苏倾也这么觉得,蔫蔫地扒着浴缸沿口,身上让水浇得狼狈不堪,嘴还撅着,仿佛在说:“我再也不碰那鬼东西了。”
片刻后,也不知是谁带的头; 两人一齐笑起来,Y扶着洗手池边缘; 微微弯下腰去,笑得肚子都痛了。
苏倾仰躺在浴缸里,边笑边用小腿胡乱撩着水玩; 弄得满地都是水渍。
Y把手上的水洒在她脸上,警告:“别玩了,快起来。”
苏倾拿手臂挡了一下,撩了一捧水回击,Y毫无防备,瞬间被浇了一头一脸,T恤湿了一大片,苏倾马上露出了歉意的神色。
Y低头看了一眼那水渍,回头一把抓起了花洒。
苏倾审时度势,美人鱼一般转了个向,灵巧地往浴缸尾端游,哪里快得过水柱?她从背后受到攻击,辫子都被水柱打散了。
不一会演变成了一场大战。
直到Y踩在水泊里,气喘吁吁地关掉了花洒,将它扔进了水池里,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休战:“快起来。”
她不能在水里泡太久,否则他不敢保证里面的电路板会不会有事。
苏倾担心的则是另一件事,她从浴缸中跨出来,挂着沉甸甸的湿淋淋的衣裳,蹲下身看他的腿:“你的膝盖又疼了吗?”
每逢雨天,抑或空气里湿度大的时候时候,他的膝盖处的旧伤都会爆发剧烈的疼痛,医生也束手无策。
“不疼。”Y像触电般地缩回膝盖去,躲开了她的手。
因为在她跨出来的刹那——
他从紧绷的情绪中解放出来后,忽然注意到她的衣裙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那从未示人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
那是一具极其诱人的女性躯体,遮掩在半透明的水蓝衣裙下,细掐的腰,纤长的腿,还有胸前山丘般的起伏,是浴水而生的阿芙洛狄忒,配合这一张明艳的的、奶白的脸颊,对一切男人有着最原始的冲击力,而她自己毫无觉察。
苏倾疑惑地仰起头,随即一条宽大的浴巾从上面盖下来,蒙住了她的脑袋。
“快自己擦干。”他僵硬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走出了浴室。
等苏倾从浴巾里钻出来,Y已经不见了踪影,浴室里一片狼藉,连远处墙上的瓷砖上都迸溅着水珠。
她慢慢地起身,拆开了自己头发,胡乱擦了擦,随即开始打开烘干机,处理墙面和地板。
她赤足站在水泊里,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
就好像是刚才太热闹了,现在她才会在这片寂静中感到一丝寂寥,这寂寥使她心里鼓涨涨的,就好像被雨水泡发的皱起的墙皮,她被这种奇怪的滋味惊了一跳。
“干什么呢?”门让人用力敲了两下,她的胡思乱想被打断了。
Y站在门口,他的手臂伸进来,手上放着一叠干衣服,而他别着头,看向门外,脸色因为恼怒而染上一层薄红:“让你把自己擦干,你管墙干什么?”
“为什么给我你的衣服?”湿淋淋的女孩天真地揪起一件衣服看,浴室的暖风开着,镜子前腾起了一片雾,像是朦胧的蓬莱仙境。
奇怪的是,随着他的再次出现,她感到那种寂寞情绪被瞬间清空了。
Y几乎被气笑了:“你有衣服换吗?”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苏倾的生活资源是严重稀缺的,她身上这件衣服是她当年从实验室带出来的,特殊纤维制作的防护服,带有小范围的自净功能,还可以保护她柔软皮肤下的芯片不被干扰。
而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照顾了她整整七年的人来说,她甚至没有穿过新衣服。
制作一件防护服,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难不是吗?他心底生出一种近乎刺痛的愧疚。
“还是你小时候的。”苏倾喃喃。
他曾经穿这套衣服参加过初中的毕业典礼,仅穿过一次。那是他的第一套正装,头一次将那个小少年的脸衬得成熟冷峻,故而她对它很有印象。
“你想要现在的,那也有。”Y面无表情地答她的话,“自己选。”
“还是这个吧。”苏倾衡量了一下尺寸,喜悦地接受了这两件衣服,反手拉下背后的拉链,一边雪白的肩膀袒已经露了出来。
“等人走了再换衣服!”Y倒吸一口冷气,眉心一跳,衣服撂在水池边上,“砰”地将门关上了。
苏倾半干的的头发挽起,在头顶松散地梳成个髻,男孩子的衬衣和西裤简洁,领口敞开一颗纽扣,露出半截漂亮的锁骨,领子前挂着那只蓝盈盈的温度计。
这使得她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模样,仿佛更加成熟,又好像变得更纯净稚嫩。
脱去防护服的关系,这两日她在屋里无所事事地徘徊着,稍有些不安,尤其是当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陌生的模样时。
而Y拿去了她的裙子,拿了好多天,不知道在研究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