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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李桑兰。
李相望喃喃道:“时间真快,一代催着一代,桑兰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当初你母亲出嫁时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她却已经逝去十余年了”
李相望回首往事时,忍不住叹息,时间总是虚妄,转瞬即逝。
李淮南从来没有听母亲生前提过关于娘家人的任何事,对这位舅舅也一无所知,除了陌生。
面对李相望动情的唏嘘,他说:“抱歉,我母亲从来不提她以前的事。”
“不提也罢,对她来说不念过往也许能过得更好。”李相望说。
李淮南听到李相望的话后,不置可否,苦笑了一下。
如果他的母亲真能过得好,就不会举枪自杀了。
李淮南对母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她的死跟他有关。
如果不是他的身份曝光,他从许元朗的孙子变成私生子,母亲就不会屈辱的饮弹而亡。
她给了自己生命,让他能存活于世,可她最终却因为他的存在而死去
如果他从来不曾出现,那母亲的痛苦会不会减少许多?
李淮南有时真的觉得外人说的挺对的,他就是不能见光的贱命,谁沾上谁倒霉。
“我母亲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我。”李淮南语气平静的说。
这就是一直缠绕他十多年不散的心结,他的自责与愧疚已经逐渐让自己麻木了。
“不。”李相望否认。
他对着眼前的年轻人坚定地说道:“你从来不是一个错误,你是你母亲的骄傲。”
李淮南不言语,李相望的话他不敢苟同,没有一种骄傲是为了逼死人而来的。
李相望说:“你母亲当年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
他突然欲言又止,觉得第一次相见就说如此沉重的话题,似乎不合时宜。
李淮南想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要说什么,李相望却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位外甥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想说,李相望答应,以前的事自己以后会慢慢说给李淮南听
两个骨子里留着相似血液的人,时隔二十几年的首次相见,此时却沉默不语。
除了奶奶之外,李相望是这世上唯一肯与李淮南相认的亲人。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李淮南就有真正血缘意义上的亲人了,这位舅舅来的不算早,却也不算晚,这种感情很复杂。
李淮南称呼他为“李校长”,李相望并不在意他改不改口,无论他喊自己什么,这个外甥他都认下了。
这么多年李淮南都流浪在外,一定吃了很多苦,李相望想代替李家人弥补他。
第84章 84做客()
他让李淮南随他回家吃饭,李淮南本意拒绝,可见李相望对他的热情与期待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又是不忍,于是随着便来了李家。
他们驱车到了李家大院,这是座很寂静古朴的中式庭院,粉墙黛瓦看上去有一定年头了,像是清朝以前的建筑。
进入院中的时候,李相望指着院中的小亭子说:“以前你母亲经常坐在那里看书”
“她时常看着看着就犯困了,枕着书就睡了。”
李相望又说:“后院里还有一棵桑树,一颗玉兰,是你母亲出生时你外公请人种的”
“因为你母亲命盘缺木,所以取名叫桑兰,种树也是为了保佑她吉利。”
这些关于母亲的话题让李淮南觉得陌生却亲切。
母亲在李家大院长大,在这里度过了烂漫的少女时光,想必是她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
李相望带他来到正厅,厅堂正中挂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八个大字,李淮南仰首观望之时,院落的女主人来了。
是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也正是李相望的夫人江朝露。
李相望向夫人介绍,他对她说:“这是淮南,桑兰的儿子。”
江朝露前段日子就听说李相望想认回他这个外甥的事情,此时相见并不是很意外。
她很热情的亲自招待李淮南,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李相望让他不要拘谨,就像正常人家的外甥到舅舅家来做客一样。
李相望说:“你母亲的房间就在西院的厢房,自从她出嫁后就锁上了,里面的东西还是当年的样子,没有人动过。”
李淮南说:“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李相望说:“吃完饭我就带你去,今日你就不要离开了,住在我这里。”
“不用麻烦了,我有地方住。”李淮南婉拒道。
可李相望的态度很坚决,说道:“亲人之间哪有麻烦之说?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再推辞了。”
李淮南还没有说话,李家大院又来了一位客人,正是捧着康乃馨而来的江月心,她为自己的姑母江朝露祝寿。
赶得巧,正好遇到她前夫的恋人的心上人,怪不得江月心会无奈的笑了。
她这一笑,姑丈和姑母还以为她和李淮南认识,江月心摇头否认,她若真的此前跟李淮南认识,那可就热闹了。
江朝露自幼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上了年纪后就更不过了,所以这次的生宴不过就是普通的家宴,一切从简。
江月心跟随江朝露一起下厨,亲自做了满桌可口的饭菜。
中午用餐时,李相望问李淮南说:“听说你辞去学校工作后,去了那个红鸾歌舞厅?”
其实他也不是听说,而是特意的去派人打听李淮南的消息,他知道他这个外甥现在不仅在红鸾陈燃的手下做事,而且还加入了青帮。
想他们李家堂堂书香门第,世代读书入仕,后代子孙竟然加入喊打喊杀的青帮,说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李相望对李淮南参与帮会一事,颇有怨言却不好表现。
李淮南并不知道舅舅对此的不满,他说:“红鸾的陈老板有恩于我,到他手下做事是我答应过的。”
“有言必行是大丈夫所为。”李相望先是肯定了李淮南,然后说:“你打算到他手下做多久?”
“一辈子。”李淮南说。
李相望问:“你可知人这一辈子有多长?”
身为他的舅舅,李相望不希望他待在青帮一辈子,不只是为了家族颜面考虑,还有为他人身安全考虑,不想李淮南做任何后悔的决定。
李淮南淡淡的说:“也没多长,什么时候死了,一辈子也就结束了。”
他的这句回答,让身旁的江月心弯起了唇角,没想到这人说话竟然如此直白。
江月心拿着筷子,忍不住说道:“依我看呐,人这一辈子有多长与是生是死无关”
第85章 85醉酒()
“人死了,虽然作为人体的生命特征结束了,可他的尸体埋入土里腐朽之后,仍旧能够滋养其他的生命,算是生生不息。”
江月心又说:“死人埋进土里长出草,草被羊吃掉,羊最终又被活人吃,活人再变成死人长出草如此循环,所以啊,人的生命不只是一辈子那么短。”
“你还认为,死了就是结束了吗?”江月心笑着反问。
对于江月心这番伶牙俐齿的“谬论”,把话题扯到了天边,倒是让气氛活跃了不少,像是家宴的味道了。
姑母假装埋怨道:“你们两个孩子真是的,今天我过生日,你们说什么死不死的,各自罚酒三杯啊!”
“是月心不懂事,月心这就给姑母姑丈赔酒。”江月心倒是爽朗,她放下筷子,举起面前的酒盅。
竹叶青的味道入口棉柔,唇齿间萦绕着中药的清香,她一饮而尽后看着李淮南,李淮南只好也随着她赔了酒。
李淮南很长时间没有喝过酒了,他酒量不好,每次只要一喝酒,必然会头痛想睡,无论喝的是多是少,反正都记不清醉酒前发生的事情。
俗称的“一杯倒”就是这样。
此时三杯黄酒下肚,李淮南觉得还好,并没有立刻醉过去,他还能清楚的听着李相望等人的谈话。
他听到李相望询问他有没有意向去做别的工作,他摇摇头。
他又听到李相望说他奶奶生前的愿望就是他能够出人头地,他不要辜负她老人家。
他还没来得及问李相望关于奶奶的一些事情,嘴巴就像拧了锁一样,话明明就在嘴边,却不能囫囵的说出口。
李淮南心下糟糕,他低估了竹叶青的后劲,醉意袭来,现在的他只觉得头重脚轻,眼皮有千斤重似的,直让人昏昏欲睡。
“淮南是不是醉了?”
李淮南已经听不清是谁在询问他了,他单手撑着额头,靠意志力却平息不下这份醉劲,恍惚间,被人扶下了宴席。
后来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
李淮南被佣人扶到了准备好的厢房里,他离席后,江月心笑嘻嘻的说:“我以为道上混的人,酒量一定都很好,没想到他却是个例外。”
姑母点了点桌子,示意江月心不要口无遮拦。
江月心却依旧自然的微微笑着,她说:“姑丈,你这位外甥我很喜欢。”
姑母皱眉嗔怪道:“月心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她还以为江月心所谓的“喜欢”,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慕。
李相望反倒没往那方面想,他问江月心,说:“你也欣赏他?”
江月心点头,说:“此前在坊间听过他的一些传闻,他很有孤胆”
“无权无势没有靠山却敢教训燕城里的恶霸,青帮的大哥陈燃很赏识他,收他入了帮派,据说是为了培养他为接班人。”
江月心的这些话,李相望都知道,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他不想自己妹妹唯一的孩子在黑帮里越陷越深。
李淮南命不好,虽出身名门望族,却身份隐秘,父母情缘浅薄,他等于在外漂泊了十几年。
身为李淮南的舅舅,他应该赋予孩子的亲情却迟到了那么多年年,李相望是饱有愧疚的。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过去的错失就不再提了,如今已经认下李淮南,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误入歧途,他定要救他一把!
“月心,”李相望突然正色道:“你父亲近日在家吗?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江月心点头说:“在家,姑丈随时可以去找他。”
“相望,你有什么事要跟哥哥商量?”一旁的妻子问李相望。
“关于淮南前途的事情。”李相望说。
第86章 86托梦()
江朝年是中国银行燕城分行行长,也是经济学硕士,曾是李相望的同窗好友。
两人当年结伴远赴重洋,情意深厚,甚至后来由江朝年做媒,让李相望娶到了他的胞妹江朝露。
既是挚友,又是亲人,李相望有事相请,江朝年不会不帮。
他现在就想让江朝年帮忙,为李淮南在银行里谋份正经职业,无论薪酬多少,总好过刀口舔血的帮派生涯。
可这一切,李淮南并不知道,他在李家沉沉的睡去了。
说来也巧,那一觉他竟然梦见了自己的母亲李桑兰。
梦里还是小时候的光景,母亲抱着他在戏园子里听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的惹人发睡,台下他坐在母亲膝上嚼着米糕。
是什么口味的糕点,李淮南记不得了,只觉得醒来后嘴里仍有一丝桂花似的甜味。
李淮南有太久没有梦到过母亲了,对她的印象也越来越浅。
只是一直记得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有着小小的尖下巴,总爱用琼花味的香膏。
这次的梦境,竟像是李淮南与母亲的久别重逢。
可能母亲知道他来了舅舅家,也想让他留下来吧,毕竟李家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想举目无亲,居无定所呢?
李淮南睁眼后,看到房内漆黑一片。
无声的月色透进窗并没有多几分光亮,反而使周遭更加的寂静清冷,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酒也醒了大半,却再也睡不着了。
如果奶奶的自溺真的和舅舅有关,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原谅李相望。
在李家大院里,今夜无眠的不止李相望一人,还有江月心。
她今夜也留在了李家,并没有回自己的瀚海路公馆。
江月心的女儿安安在住宿式学校读书,每周只回来一次,现在梁珞雨又离开了,那个家,她回不回去都无所谓。
她独来独往的习惯了,在姑母这却不至于孤身一人那么冷清。
江月心是挺爱热闹的一个人,她太害怕寂寞与孤独,可和梁珞雨结婚,她却不得不接受现在这种寂寥伶仃的生活。
以往,梁珞雨只是心不在她这里,而现在,连人也离开了。
其实这一切,江月心的姑母江朝露都看在眼里。
江朝露清楚自家的侄女婿对侄女如何,她心疼江月心,一个女人嫁给不爱自己的男人,注定是个悲剧。
江朝露从一开始就不赞成他们的这桩婚事,奈何拗不过江月心的情根深重。
江月心曾经十分自信不疑的说过,她和梁珞雨一定会幸福,一定会白头到老,可现在呢?
不过才在一起四五个年头而已,江月心为何看起来就如此疲惫了呢?
姑母想和江月心彻夜长谈,她的母亲去世的早,有些女人间体己的话没人对她说,只有她这个当姑姑的来说
晚上十点之时,江月心的厢房里还亮着灯,姑母叩响了房门,她将姑母迎到了房中。
姑母坐到了江月心的床边,问:“还没睡啊?”
“我一般都睡得挺晚的。”江月心也坐了下来。
“嗯,年轻人不要总熬夜,对身体不好的。”
姑母又说:“你们现在不注意,等到了我和你姑丈的这个年纪啊,就知道什么是力不从心了。”
江月心笑笑不说话,她想,姑母来找自己不会只是叮嘱她早点睡的。
“娟娟。”姑母喊着江月心的小名,她问:“你和珞雨最近还好吧?”
江月心听到姑母提到梁珞雨的名字,她收敛了笑容,低低的说道:“还是老样子,谈不上什么好与不好。”
她与梁珞雨的感情,如果说不好,他从没跟她红过脸,也没有过吵闹与争执,算得上“相敬如宾”。
可若是说好,江月心宁愿不要这份所谓的“岁月静好”。
第87章 87冰石()
“感情这件事啊,其实也跟逆水行舟一样,不进则退。”
姑母握着江月心的手说:“你得学会把握他的心”
江月心淡淡地说:“他的心早就不在我这里了,他不爱我,可我还在自欺欺人。”
姑母以为江月心在说梁珞雨“出轨”的这件事。
她也听说过侄女婿与苏司令的女儿纠缠不清的事儿,她就是本着安慰与排解的目的,才来江月心房中的。
姑母说:“我虽然生于清朝光绪年间,可自认并不完全是旧社会来的人。”
江朝露接着说到了自己:“民国这些新潮的思想,我也部分赞同,尤其是一夫一妻制和自由恋爱。”
“说起来我也算是旧式婚姻的‘受害者’,你父亲作为家中的长辈为我指婚,将我许配给了你的姑丈,当时我年轻气盛又任性,差点就逃了婚,结果被你爷爷生生绑到了喜轿上”
“婚礼当夜,你姑丈掀开我的红盖头,那时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怕你笑话,当他看向我的时候,我还在想眼前这个书生是哪位啊?看起来比我还羸弱,他要是敢碰我,我就跟他拼命!”姑母说到此时,脸上泛起了温暖的笑容。
“可是,后来你还是与姑丈相爱了不是吗?”江月心知道姑母一定很幸福。
那种离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