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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长官,”老艾转身要走。
“老艾?”
“长官?”
“多留点神,省点力气。咱们今晚要连夜赶路。”
老艾的眼神明明白白写满痛苦,但他没有质疑团长的命令。他是个优秀的战士。而且跟我一样,他也知道这道命令是从团长上头来的。也许直接来自高塔。
迄今为止,夜晚一直是心照不宣的休战时间。白天的严酷考验让双方军队都不愿在晚上多走一步。至今还没发生过夜间战斗。
哪怕在风暴停息后的休战时间,我们的部队赶起路来屁股也要掉在脚后跟上。如今大头目却要我们再加把劲,希望取得某些战术优势。夜里赶到天梯,挖好战壕,让叛军顶着无尽风暴攻上来。这貌似有理,但显然是那种坐在扶手椅里的将军,从后方三百里外下达的命令。
“你听见了?”团长问我。
“嗯。够蠢的。”
“我同意劫将的意见,碎嘴。如此一来咱们可以走得轻松些,叛军则更艰难。你听懂了吗?”
“是的。”
“那就别碍事。找辆车搭一程,最好打个盹。”
我转身走开,咒骂着害我们丢了大部分坐骑的厄运。老天爷,走路的感觉越来越怪。
虽说团长的建议合情合理,但我没有接受。我现在神经过于紧张,根本睡不着。一想到夜行军,我就头疼。
我满世界乱转,寻找老朋友。佣兵团分散在整支大军中,按照团长的意思充当基层骨干。有些人我自从离开王侯城就没见过,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我转了一圈,只找到地精、独眼和沉默。今天地精和独眼跟沉默一样沉默。这很说明问题。
他们机械地迈着步子,眼望干燥的土地,只是偶尔打个手势,嘟囔两句,以此保证我们这个静默气泡的完整性。我跟他们走了一程,最终试图打破坚冰。
“嗨。”
地精闷哼一声。独眼恶狠狠地瞪着我看了几秒。沉默根本当我不存在。
“团长说咱们今晚要继续赶路。”我必须让别人变得跟我一样凄惨。
地精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干吗要扯这种谎。独眼嘀咕着要把这狗杂种变成蛤蟆。
“你要变的狗杂种应该是搜魂。”我得意扬扬地说。
他又剜了我一眼,“也许我打算拿你练练手,碎嘴。”
第22章 (卷一):(22)()
独眼痛恨夜行军,所以地精立刻开始赞颂想出这个点子的人英明神武。但这话说得太假,独眼根本不上钩。
我决定再试一次,“你们看来跟我一样烦躁。”
没人搭理,甚至没人转一下头。“随你们的便吧。”我也变得垂头丧气,尽量排除杂念,一门心思往前迈步。
有人跑来找我去为老艾疗伤。大大小小的伤口总有十来处,我一直忙到晚上。叛军总算耗尽了拼死一搏的精神。
夜幕在暴风中来得很早。我们遵循往日的惯例,跟叛军拉开一点距离,等待风暴减弱,搭起一座营盘,用搜罗来的各种灌木生火。不过,今天只是短暂休息,等待星辰出现。而星辰嘲讽地挤眉弄眼,说我们的所有血汗在时间长河中毫无意义,千年之后,没有人会想起黑色佣兵团的事迹。
这种念头感染了所有人,谁都没有追求理想或是荣誉的心情。我们只想找个地方,躺下休息,把战争彻底忘掉。
但战争忘不了我们。团长确信叛军认定我们已经安营扎寨后,便催促部队继续行军。我们排成松松散散的队列,在月光照耀下的荒原上缓慢移动。
过了几个小时,我们感觉根本没挪地方。地貌没有丝毫变化。我偶尔回头瞥上两眼,查看风暴使的手笔。飓风再度刮起,拍向叛军营地。闪电划破夜空,狂舞不休。他们还没遇到过如此猛烈的风暴。
夜幕下的泪雨天梯缓慢显形,过了足有一个钟头,我才发觉那不是压在地平线上的一层乌云。等星光开始黯淡,东方逐渐放亮,我们脚下的土地才逐渐爬升。
泪雨天梯是一道崎岖险峻的山脉,除了一条陡峭通道,人畜几乎难以通行,这座山峦也因此得名。坡度缓缓上升,最终到达一道拔地而起的红色砂岩峭壁。它们向两侧绵延数百里,在清晨的阳光下,好似巨人要塞的风化城垛。
队伍走进一条被碎石塞住的峡谷。我们暂时停止前进,好为车队清理道路。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一处崖顶,观看那场暴风。它正朝我们移动。
我们能赶在铁汉到达前穿过峡谷吗?
那堆乱石是新近掉落的,只堵了不到半里。再往后便是平坦的路线,在战争阻断商贸活动之前,此地常有车队通行。
我又回头望向暴风。铁汉的前进速度很快,估计是被仇恨驱使。他可不想放过我们。佣兵团杀死了耙子,又促使私语变成劫将西方的变化吸引了我的目光。整整一排可怖的雷暴云扑向铁汉,隆隆作响,吵闹不休。一片漏斗云打着转飞向沙暴。劫将来真格的了。
铁汉不肯就范,看来就算刀山火海他也要闯过来。
“嗨!碎嘴!”有人喊道,“走了。”
我低头看去。车队已经通过最难走的地段。该上路了。
只见平原上的雷暴又扔出一片漏斗云。我几乎要同情铁汉的部队了。
我刚返回队伍,大地就开始颤抖。我方才登上的悬崖晃了两下,发出一阵呻吟,最终倒在路上。又是一件送给铁汉的礼物。
天刚擦黑,我们便到达了歇脚处。终于又见到像样的土地了!枝繁叶茂的树木,潺潺流淌的小溪。还有力气的同伴开始挖掘战壕,或是埋锅造饭。
剩下的人都直接瘫在地上。团长没有催他们干活。休息的自由正是此刻的妙药良方。
我睡得像头死猪。
独眼在天快亮时把我叫醒,“该干活了,团长要咱们搞所医院出来。”他说着做了个鬼脸。最顺眼的时候,独眼也像颗梅子干,“咱们好像会得到高塔派来的帮手。”
我呻吟哀叹,诅咒唾骂,但最终还是爬了起来。每块肌肉都僵硬,每根骨头都酸疼。“等咱们下次到了有酒馆的开化地界儿,别忘了提醒我为永世和平干一杯。”我抱怨道,“独眼,我打算退休了。”
“谁不想啊?但你是史官,碎嘴。你老拿传统刮我们的鼻子,肯定知道咱们进了佣兵团就只有两条路:死掉或者躺着出去。往你那臭嘴里塞点嚼裹,赶紧干活了。我有的是事儿,没工夫给你擦屁股。”
“真是个神清气爽的早晨啊,你说呢?”
“前景一片光明。”我把自己拾掇出了点样子,法师在旁边生着闷气。
营地逐渐苏醒。人们吃早饭,洗掉身上的灰土。他们谩骂吵嚷,发着牢骚。有些人甚至在互相交谈。队伍开始恢复生机。
队长和军官们前去勘察山坡的布局,寻找最有利的防御要点。劫将决定在此站稳脚跟。
这地方不错。天梯正是因为这条通道而得名。一千两百尺的高地俯瞰条条峡谷组成的迷宫,蜿蜒曲折的古道在山坡上形成无数“之”字形,从远处看去就像一道倾斜的巨人阶梯。
独眼和我选出十几个人,把伤员运到上方宁静的小树林,距离预定战场有相当一段距离。我们花了一个小时安顿伤员,安排日后要用的东西。
“怎么回事?”独眼突然问道。
我侧耳倾听,营地里的喧闹声消失了。“出了点事。”我说。
“天才,”他嘲讽道,“可能是高塔来人了。”
“瞧瞧去。”我迈步出了小树林,向团长设在下方的指挥部走去。刚离开树林,就看到了新来的人马。
我估计人数总有一千上下,一半是盔明甲亮的禁军,其余的显然是辎重部队。货车和牲畜比援兵更让人兴奋。“今晚有大餐吃了。”我冲跟在后面的独眼叫道。他看着车队,露出微笑。发自内心的笑容出现在独眼脸上,简直跟传说中的母鸡长牙一样稀罕。这种事绝对应该在编年史里添上一笔。
跟禁军一起来的是名叫吊男的劫将。他高得可怕,瘦得出奇;脑袋扭着歪向一侧,脖子红肿发紫,有道绳索留下的印迹,脸上永远挂着吊死鬼的浮肿表情。我估计他说话肯定有些困难。
他是我见过的第五位劫将,之前有搜魂、瘸子、化身和私语。我没看到王侯城的夜游神,也没见过就在附近的风暴使。吊男有点不一样。其他人通常都戴着头盔面罩,遮住脑袋和面目。除了私语以外,所有劫将都曾在地下度过漫长的光阴,而坟墓对他们并不友善。
搜魂和化身上前向吊男致意。团长背对他们,站在附近听取禁军指挥官的报告。我凑了过去,希望听到只言片语。
那位指挥官脸色阴沉,因为他必须听从团长调遣。这些正规军可不愿意让刚从海外来的雇佣兵呼来喝去。
我蹭到劫将附近,发现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劫将们用的是泰勒奎尔语。随着帝国覆灭,这种语言也消失了。
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我。我心头一惊,低头看到宝贝儿那双褐色大眼睛。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小姑娘了。宝贝儿迅速打了几个手势——我一直在跟她学手语——她是想让我看点东西。
她把我领到渡鸦的帐篷,此处距离团长指挥部没多远。她爬进营帐,拿了个小木偶跑出来。刀工手艺透着爱意。我很难想象渡鸦究竟在这上面花了多少工夫,也很难想象他是从哪儿挤出的时间。
宝贝儿放慢了手速,好让我更容易看懂。我的手语还没那么流利。果不其然,她说玩偶是渡鸦做的,而且他正在缝制一身行头。宝贝儿觉得自己得到了一大笔宝藏。想想我们发现她的那个村子,我相信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精致的玩具。
这是件透露心性的玩意儿。原本一想到渡鸦,我脑子里只有冷淡沉默、愤世嫉俗,耍起刀来永远狠辣无比。
宝贝儿和我聊了几分钟。她思路直率得讨人喜欢。在所有人都诡计多端、闪烁其词、难以预料的世界中,宝贝儿犹如一股清风。
一只手捏住我的肩头,掺杂着愤怒和友好。“团长正在找你,碎嘴。”渡鸦的眼睛闪烁着寒光,好似新月下的黑曜石。他假装玩偶并不存在。我知道,渡鸦希望给人留下硬汉的印象。
“好。”我说着比了个告别的手势。我喜欢跟宝贝儿学,宝贝儿也喜欢教。我想她会因此觉得自己有点用处。团长正考虑让所有人跟她学手语。这对我们历史悠久但内容匮乏的战术手势来说,是个宝贵的补充。
我找到团长,他给我摆了张臭脸,倒是省了一顿说教,“你的新帮手和物资就在那边。告诉他们该到哪儿去。”
“是,长官。”
沉重的责任正对他产生影响。团长从没指挥过这么多人,也从未曾面临如此不利的局面、如此难以完成的命令和如此不可预测的未来。从他的角度来看,我们很可能会被当成牺牲品,为夫人争取时间。
黑色佣兵团并非嗜血成性的好战分子。但泪雨天梯光靠奇谋妙计是守不住的。
看来结局就快到了。
没有人会唱颂歌谣纪念我们。我们是卡塔瓦自由佣兵团中的最后一支。我们的传统和记忆只在那些编年史中流传。会为佣兵团哀悼的只有我们自己。
现在是黑色佣兵团在对抗整个世界。过去是,未来也是。
夫人派来的助手包括两名合格的战地外科医师、十几名程度不同的学徒,还有两辆堆满医疗物资的大车。我对此感激不尽。现在终于有机会救下几个人了。
我把帮手们带到小树林,解释了我的工作方式,让他们去照顾病人。等确信他们并非彻头彻尾的白痴后,我便把医院交给他们,转身离开。
我心中有些不安,更不喜欢佣兵团最近的变化。它吸收了太多新人,承担了太多责任。过去那种亲密感荡然无存。当初我每天都能看到所有同伴,但如今我很少见到他们,有些甚至在王侯城溃退之前到现在都没见过。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还是被叛军俘虏。我几乎有种神经质的忧虑,生怕有人就此失踪,被永远忘记。
黑色佣兵团是我们的家庭,让它持续运转的是手足情谊。如今多了这么多陌生的北方面孔,而兄弟们仍然绝望地试图恢复过去那种亲密感,以此把兵团凝聚起来,这种努力造成的疲怠清清楚楚写在每个人脸上。
我跑到一个前沿瞭望哨,这里可以俯瞰小溪流入峡谷形成的瀑布。在下面很远很远的地方,透过层层雾霭,躺着闪闪发亮的小池塘。一股涓涓细流从中分出,流向风原。它不可能走完这段旅程。我的目光在层层叠叠的砂岩山脊间搜寻。闪电一次次划破浓云,雷暴隆隆作响,捶打着蛮荒大地,提醒我敌人已经没有多远了。
铁汉顶着风暴使的雷霆之怒继续前进。我猜他明天就会赶到。不知道暴风雨能对他造成多大伤害。总之肯定不够。
我看到一个褐色巨物晃晃悠悠走下之字形山路。化身准备去散播那独一无二的恐惧。他会变成叛军走进敌营,在炊锅里施点毒,或是在饮用水中加入疫病。他会变成人人惧怕的暗处阴影,把他们一个个除掉,只留下扭曲尸骸让活人担惊受怕。我憎恶他,但也嫉妒他。
满天星辰在篝火上空闪烁。篝火渐熄,我们几个老兵玩着通吃。我小赚了一笔,就对他们说:“我打算捞了就撤。有人接班吗?”我伸展酸痛的双腿,走到旁边,靠在一棵圆木上坐好,仰望着夜空。那些星辰似乎满心欢喜,非常友善。
空气清新爽洌,一点风都没有。营地非常安静。蟋蟀和夜鸟唱着舒心的歌。世界宁静祥和。很难相信这里马上就要变成战场。我扭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守望可能出现的流星。我决定好好享受此时此刻,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篝火噼啪作响,溅出火星。有人打起精神,又添了点木头。它燃烧起来,向我这边喷出一股松烟,又在牌手们专注的面孔上投下跃动的黑影。独眼紧闭双唇,因为他又在输钱。地精不由自主地张开蛤蟆嘴,咧出笑容。沉默面无表情,依旧那么沉默。老艾皱着眉头,正计算胜负的概率。俏皮的脸色比以往更加阴沉。不过能看到俏皮是件好事,我本来还担心他在王侯城牺牲了。
只有一颗黯淡流星划过天空。我放弃努力,闭上双眼,倾听自己的心跳声。铁汉就要来了,这颗心脏说。铁汉就要来了。它敲出有节奏的鼓点,模仿着大军前进的步伐。
渡鸦坐在我身边。“今晚真安静。”他说。
“暴风雨前的静寂。”我答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在盘算什么呢?”
“吵个没完。团长、搜魂和那个新来的让他们尽情叫唤。让他们把紧张情绪都发泄出来。现在谁领先?”
“地精。”
“独眼没从牌堆底下发牌吧?”
“我们没逮到他。”
“我可听见了。”独眼抱怨道,“你给我等着,渡鸦,总有一天”
“我知道。嗖,我就成了青蛙王子。碎嘴,天黑后你上过山吗?”
“没有。怎么了?”
“东边有点古怪的玩意儿。看着像颗彗星。”
我的心跳错了一拍,迅速进行计算,“可能你说得对。它也该回来了。”我站起身,渡鸦也站了起来。我们走上山坡。
在夫人和帝王的传奇中,每逢重大事件,都有一颗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