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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深手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疑虑,试探着问毕忠良:“这计划到底有多重要?军统和中共地下交通站都挖空心思想要?真要让他们得手,那影佐这龟儿子还会放过我们?”
毕忠良显然很头疼,单手掐上眉心,“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钱秘书匆匆地跑进来,汇报了唐山海家的情况,说他确实待在家中,而且生了病。
陈深假装查看毕忠良书柜里的书,翻出了一本简爱随意翻阅,耳朵却伸得很长。
毕忠良问钱秘书:“你见到他人了?”
钱秘书点头,“见到了,看样子唐队长病得不轻。就为进屋瞧一眼,徐小姐还跟我闹不愉快了。”
陈深心中松了口气,拿着那本书走回毕忠良桌前。毕忠良挥手让钱秘书离去。
此时刘二宝也匆匆入内,“处座,已经在出事河段两岸一公里的范围内都找了,没有找到。我让他们扩大到三公里范围,继续找。”
毕忠良敲了两下桌面,若有所思,“天亮了要是还找不到,也就不用再找了。”
刘二宝点头,“也有可能已经死了,过两天看会不会有尸体浮上来。”
毕忠良没再说什么,挥手让刘二宝也下去了。陈深的兴致倒是好,索性捧着那本简爱走到沙发上,坐下看了起来。
毕忠良指着他说:“你倒还有闲心看书。”
陈深抬头对毕忠良笑了一下,“要不然怎么样?再叫两个人来开一桌麻将?”
毕忠良用一种完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陈深。
陈深却笑了,安慰他道:“放松点。你都说了,尽人事听天命。网已经撒出去了,能不能逮到大鱼,那是天命。等的时候找点事做比较好,空等很难熬的。”
毕忠良冷哼一声,“听你的。”
这日的清早对唐山海来说,就是一场随时会被审判的刑场。他当然不认为毕忠良会在昨日知悉他在家以后就撤掉盯梢。出门上班之前,徐碧城看到唐山海从柜子里取出一双皮鞋,不由诧异道:“你昨天那双鞋呢?”
唐山海一面穿鞋一面说道:“葬身苏州河了,穿着鞋也游不上岸。”徐碧城不再多说,打开门看到门外不远处有可疑人员,压低声音对唐山海说:“有人守着呢。”
唐山海只当作听不见,拉着徐碧城的手搭上一辆黄包车说:“直接去行动处,随机应变。”
徐碧城点了点头。在门口下车以后,两人步行进入了行动处。唐山海注意到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随一名特务匆匆走入办公楼。徐碧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对唐山海低声道:“不知道大春是不是成功撤退了?”
唐山海摇头,“现在除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带着复杂难平的心情,两人一同走进了会议室。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毕忠良、陈深、钱秘书和牛科长正凑在一起打麻将。
唐山海和徐碧城走进来,颇感诧异。唐山海对毕忠良打了声招呼,毕忠良也只是抬了下头,继续打牌,嘴上说着:“山海来了啊。”
唐山海上前几步说道:“处座,实在是抱歉,昨晚头痛发热,一时起不了身,所以没能及时归队。您没怪钱秘书吧。听碧城说,昨晚处里有情报失窃,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秘书抬眼感激地望了唐山海一眼。
毕忠良的心思好像还在牌上。他笑说:“没事,身体要紧。”毕忠良说着打出一张牌,钱秘书刚喊“碰”,陈深已抢在他前头大笑道:“对不住,钱秘书,和了。”
钱秘书皱眉,“陈队长,你怎么老是抢和?”
刘二宝匆匆走进来,急声道:“报告处座,天亮前捕获的那名嫌疑人已经招了,说他可以指认内鬼。”
唐山海吃了一惊,与徐碧城对视了一眼。毕忠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还顺势活动了一下筋骨,“正好一圈打完,是时候办正事了,都跟我来吧。”
唐山海望向陈深,希望从他的神情里得到一些提示,却发现他只顾数桌上的钞票,根本不看他。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好歹昨晚一夜没白忙活,收了点加班费。”
众人皆随毕忠良走出了会议室。唐山海拉住了钱秘书,低声询问:“钱秘书,我怎么觉得不像出大事的样子,你们都还有闲心打麻将。”
钱秘书愣愣地摇头,好像也有些费解,“是处座让打,我能不打吗?不过审那嫌疑人,一时半会儿没进展,干等着也难受,打打牌省得太难熬。”
唐山海试探着问:“到底什么情况?”徐碧城跟在他们身后,竖起耳朵听着。
钱秘书低声道:“‘归零计划’被盗,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唐山海故作一脸茫然地摇头,问道:“谁干的?”
“柳美娜。”钱秘书神神道道地说。
唐山海假装诧异,“不会吧?”
钱秘书也附和,“看不出来吧?我也没看出来。我说她为啥老跟我套近乎,原来是想套情报。我还差点被她的美人计给迷晕了呢,还好没上她的当。”
徐碧城在钱秘书身后忍不住说:“钱秘书,我看明明是你老追着柳美娜吧?又是请吃饭,又是请看电影的。”
钱秘书立即紧张地摆手,“徐小姐你可不能乱说话。我跟柳美娜和一般同事没什么区别的。我请她跳过舞,也请你跳过的,真的就是普通同事关系。”
徐碧城对钱秘书如此迅速地撇清关系感到心寒。
唐山海继续问:“那人抓回来了吗?”
钱秘书摇头,“柳美娜死了。河边上逮回来一个嫌疑人,刚二宝不是说招了吗?”
毕忠良走在前面,突然站住回望了一眼。唐山海一看到毕忠良审视般地盯住自己的目光,赶紧撇下钱秘书和徐碧城快步跟了上去。
徐碧城还拉着钱秘书在问:“钱秘书,刚才你说什么?柳美娜死了?”
钱秘书点了点头,小声说:“对啊,中了两枪,一枪是被咱们人打的,还有一枪是他们自己人打的,肯定是眼看着她受伤跑不掉了,杀人灭口。”
徐碧城震惊地看着钱秘书,再想到唐山海昨天夜里回来时说的那句“应该走了吧”,不由一阵胆寒,她没有想到唐山海竟然会这么狠。
唐山海知道此时的徐碧城必然从钱秘书口中听到了柳美娜的死讯,但是他现在根本无暇考虑她的想法。他在等着毕忠良发难,然后见招拆招。
毕忠良忽然站住对唐山海说:“山海,你就不问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山海心下一惊,面上却显得情绪低落,“刚才听钱秘书说了些,具体的,我想处座一会也会告诉我的。”
毕忠良又望向陈深,示意他告诉唐山海。
陈深看向他简单地说:“就是柳美娜伙同他人盗走了‘归零计划’,企图从水路逃走,结果柳美娜被击毙,她的两名同伙跑了一个,抓回来一个。”
毕忠良接话道:“确切地说,柳美娜也不是我们击毙的,是他们自己人干的。”他盯着唐山海的眼神有点咄咄逼人,唐山海不敢与他对视。毕忠良不再说话,对陈深使了个眼色,继续向牢房的方向走去。
第134章()
唐山海从未觉得通往审讯室的路会这样漫长。此时的廊上同平时一样,宽敞而空旷,一路上也没有人在交谈什么,只能听到皮鞋踏过地面的沉重声。在走到审讯室门前时,刘二宝率先小跑着上前,打开了一间审讯室的门。毕忠良引领着唐山海和陈深入内,奇怪的是,屋内并没有任何嫌疑人。
唐山海略感诧异地看了毕忠良一眼,却听到他吩咐刘二宝:“将嫌疑人带过来。”他的神情带着几分胜券在握,招呼着陈深和唐山海坐下。三人围坐着一张方桌,陈深娴熟地为毕忠良点燃酒精灯,温上了黄酒。
唐山海坐在毕忠良对面有些不安,陈深就坐在他们当中侧面的位置上。毕忠良盯着酒精灯上的火苗,伸出手去,抚摸渐渐变得温热的搪瓷杯,含而不露地说:“山海啊,说说你对这事怎么看?”
陈深亦斜睨了唐山海一眼。唐山海的额头开始冒汗,他一直在心里沉吟着措辞,停顿一下答道:“处座不是说嫌疑人已经招了吗?那让他直接指认不就得了。”
很巧妙的一个回答。陈深微微一笑,凑近唐山海,“老毕是想知道,唐队长跟柳美娜走得那么近,对她是内奸这事怎么看?”
唐山海以手托额,表情似乎很痛苦,对毕忠良解释道:“处座,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毕忠良笑了笑,看着面前的搪瓷杯子反问道:“是吗?昨晚上你们不是还在一起吗?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昨天下午,有人看到你开车离开了行动处,徐碧城是一个人坐黄包车回家的。你开车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回的家?你的车又去了哪里?唐山海,你是非要我把嫌疑人带到你跟前,亲自指认你就是柳美娜的同伙吗?”
唐山海张口结舌地看着毕忠良和陈深。唐山海在陈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暗示,毕忠良则冷冷地望着他。唐山海并不知道,早在昨天夜里,毕忠良就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在毕忠良看来,柳美娜就是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女人,要不是被男人迷惑,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是绝对不敢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情的。所以昨天夜里,他就跟陈深去了柳美娜的住所。柳美娜卧室的被褥很凌乱,明显有睡过的痕迹,枕头上有短发,可见是跟男人春风一度过。地上有明显的皮鞋痕迹,陈深在毕忠良的授意下量了量,鞋长26厘米。他还在床脚瞥见了一条领带,赫然便是柳美娜送给唐山海的那条。
陈深不由一惊,趁着毕忠良还未留意到领带,赶紧嚷嚷要去厨房看看,说柳美娜跟那个男的肯定在家吃过饭。然后趁毕忠良没在意,迅速弯腰捡起那条领带,揉成一团,塞进了风衣内的口袋。
厨房里的碗盘还放在水池里未洗。陈深在垃圾桶里看到了半块牛排,毕忠良亦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的两只高脚酒杯和一瓶未喝完的红酒。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将矛头指向同一个人。但是他们既不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严刑拷问,又不能盲目地放任不理。于是毕忠良决定以心攻心,试探唐山海,诱他露出马脚。
而此时的唐山海在震惊之后,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不疾不徐地说:“处座,我知道之前关于我和柳美娜在处里有些风言风语,我也承认自己太年轻,见了漂亮女人就有点晕头。但我还不至于傻到被一个女人利用。”
陈深紧跟着质问:“你确定是她在利用你吗?”
唐山海脸上显出不悦,“陈队长,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深摇了摇头,吊儿郎当地跷起一只脚来晃了两下道:“没什么意思,唐队长昨晚跟柳美娜一夜春宵的滋味,还不错吧?”
唐山海假装愤怒,猛地拍桌子怒道:“什么一夜春宵?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深掏了掏耳朵,看向唐山海,“别装了,前天晚上你还打算送戒指给她的,我都替你在人前隐瞒了。但这事我已经跟老毕说了,你不会这么快就想划清界限吧?”
唐山海看看陈深,又看看毕忠良,仿佛败下阵来,老实地承认:“好吧,我承认我对她是动了心。但是她告诉我,她接近我,其实只是想学习外国人喜欢的那一套,她真正的心上人是一个美国人,她应该很快就会跟那个美国人一起远走高飞。”
“美国人?”陈深诧异了。
唐山海点头,“对,她要我教她做西餐,学习西式礼仪,她说她想为那个男人学做这一切。”毕忠良一直审视着唐山海脸上的表情,唐山海接着说,“就在昨天,她告诉我说,让我误会,她感到很抱歉。”
陈深说:“这可是很重要的情报。唐队长,你难道不应该把这种可疑情况向老毕汇报吗?”
唐山海的神情变得异常沮丧,看上去像一个落拓的公子哥儿。他皱着眉头说:“你是想让我告诉所有人,我本来想玩女人的,结果却被女人玩了?”
毕忠良若有所思地看着唐山海。唐山海的说辞看似圆满,却十分牵强,他的表情控制得很好。毕忠良看不出破绽,“唐队长,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车去哪儿了?”
唐山海早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沉着应对道:“昨晚我下了班,把车子开去修理厂之后就回家了,您要不要去修理厂看看?就在庆丰路上,李主任的大舅子开的。”
毕忠良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静静地打量唐山海脸上每个细微的神情。他说:“那麻烦你把鞋脱下来。”
唐山海似乎有些生气了,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一定要这样怀疑我吗?”
陈深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错。就怕不明不白地背了黑锅,是吧?难道你想让我们什么也不查,随便找个嫌疑人指认你,就把罪名安在你头上?”
唐山海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跷起了脚,任由陈深脱下了他的一只鞋。陈深观察着唐山海的鞋,凑近嗅了嗅说:“没什么味儿,应该不是昨晚穿过的鞋。”而后又把鞋底翻过来看鞋底的花纹,笑嘻嘻地对毕忠良说,“是26厘米没错,但花纹不一样,估计换过鞋了。你说得对,果然狡猾。”
唐山海的神色俨然到了发怒的边缘,怒视着陈深道:“陈队长,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不是说嫌疑人已经招了吗?把他叫来直接指认不就完了?还废什么话?”
陈深大笑着拍了一下唐山海的肩头说:“痛快!”他立即吩咐刘二宝将人带了进来。一阵铁链拖行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悠长而深远。随着声音的逐渐临近,唐山海的神色再次紧绷了起来。陶大春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如果真的被刘二宝抓住了,那么一切都将彻底败露。
陈深说:“别演了,唐山海,不如你自己招了吧?”
唐山海忽然伸手做了一个摸枪的动作,毕忠良却以更快的速度掏枪对准了唐山海。陈深站在中间,也不免有些紧张。唐山海却在这时笑了。他说:“处座,您紧张了。”而后继续掏枪,并将枪口转向自己放在了桌上,“如果这个人真是我的同伙,就请处座当场毙了我,向影佐先生交代。”
毕忠良看着那支枪,唐山海的表现无疑让他很是失望。陈深伸手按下了毕忠良的枪,大笑着说:“可以了!老毕,唐队长都表决心了,再玩下去人家要是翻脸,李主任那里也不好交代。”
此时刘二宝已经将“嫌疑人”带到了审讯室的门口,唐山海淡淡地扫过“嫌疑人”,并不是陶大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毕忠良面对着唐山海,还在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而后忽然将枪口转向嫌疑人,一枪将其击毙。
他笑着对唐山海说:“山海,开个玩笑,晚上我请你喝酒谢罪。”
唐山海与陈深此时才对视一眼,都在暗自侥幸逃过了一劫。唐山海的脸色有些难看,迎向毕忠良的目光道:“处座,您这个玩笑真是开得太大了,还赔上了一条人命!”
毕忠良用手帕轻轻地擦着手中的枪,仿佛自言自语:“就算今天不死,这个人三天后也得送刑场。早死早投胎,说不定还能让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就不用出来做私卖烟土这种断子绝孙的买卖了。”
唐山海俨然从毕忠良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正当此时,曾树忽然形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对毕忠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