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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头和阿达、阿庆还在打牌，吵吵嚷嚷的声音在走廊中听来异常清晰。陈深特意披着睡袍，睡眼惺松地拍响敞开的值班室的门，一脸气急败坏地说：“不想我把你们都炸了，就给我滚蛋。”
扁头三人一齐望向门口的陈深，都是一愣。扁头傻乎乎地说：“哦哟，头儿，今朝你这么早就睡觉了啊？”
陈深打了个哈欠，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滚！能滚多远滚多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三人自然看出了陈深满脸的不快，赶紧收拾纸牌说：“去仓库打，我们去仓库打吧。”
陈深站在楼梯口目送他们下楼，又侧耳听了一会儿动静，这才回办公室脱下睡袍，再次来到走廊上。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老虎钳，晃晃悠悠地走到配电室，找到连接走廊灯的那条电线，用老虎钳夹断。
走廊上的灯顿时黑了一片。陈深摸黑走到档案室的门口，摸出整串拓好的钥匙挨个儿尝试，终于在试第三把钥匙时听到“嗒”的一声，锁开了。
陈深把锁挂在锁孔上，却没有锁住。他迅速进入档案室，从里面关上了房门。档案室内亦是漆黑一片，陈深一路摸至汪精卫的画像前，移开画像，露出后面的保险柜。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袖珍手电咬在嘴里，开始尝试打开保险柜。
此时接到苏三省电话的曾树，也迅速出现在了行动处门口。他瞟了一眼陈深办公室的窗口，一片漆黑。他便径直走上楼来，想伸手去拉电源开关，但想了想，还是没拉。他蹑手蹑脚地走向走廊，趴在陈深办公室的门上听了听，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档案室里面的陈深已经戴起了白手套，轻轻地转动保险柜上的密码数字。他记得上次毕忠良对他说过，那个保险箱密码锁上的数字，每次都会被恢复成767。陈深将密码转到767，试图拧动把手打开保险箱，但箱门纹丝不动。陈深有些急躁，他将口中的手电筒关闭，放入裤兜，却失手没放好，手电筒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曾树趴在陈深办公室门口，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声轻响。他判断出声音来自档案室方向，快步向档案室走去。
黑暗中，档案室门上那把挂锁只是合拢，但并未锁上。对此浑然不觉的陈深依旧趴在保险柜上，凭听觉开始转动保险柜锁。他并不知道，曾树已经一步步走近档案室的门口。
第127章（）
陈深的危险正在临近，唐山海的危机却尽在眼前。黑洞洞的枪口之下，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无限的可能。他试图走近激动的柳美娜，都被她举枪喝止了。她命令唐山海站在原地，将手举起来。唐山海只能停下脚步，缓缓地举起双手，他的掌心赫然是一串柳美娜档案室的的钥匙。
柳美娜怒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唐山海眼神悲伤，仍在试图安慰激动的柳美娜说：“美娜，把枪放下，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柳美娜此时的神情悲愤之极，根本不愿意听他任何解释，只是厉声道：“你是军统的，还是中共的？”唐山海没有回答。柳美娜因着他这瞬间的沉默，眼中蓄满了泪水，“原来是真的，原来你们都是为了情报而来”
唐山海一愣，“你说的你们，还有谁？”
柳美娜冷笑，“你和陈深。你们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只不过偶尔她也想装装傻。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得到爱的女人。柳美娜甚至觉得唐山海比陈深更可恶，因为他狠狠践踏了她的真心。
唐山海直视着柳美娜说：“我承认我向你隐瞒了我的身份，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柳美娜的眼里蓄满了绝望。她说：“不要再骗我了，要是你行迹败露，被查到是从我这里盗走的钥匙，获取了情报，那我就是同犯。梅机关和76号还会放过我吗？毕忠良会放过我吗？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唐山海坚定无比地看着柳美娜说：“我想过，就是因为不想让你害怕，我才没有告诉你真相。我什么都想过了。万一我失手，我会做好牺牲的准备，但绝不会牵连你，只要能保你平安，我愿意去死。”唐山海的这番话说得真挚无比，柳美娜的神情似乎有些松动。唐山海继续说，“你应该知道，一开始我并没有接近你，因为我一直在犹豫，我就怕自己会对你动了真心，更怕万一一招不慎，会连累了你。”说到这里，他的眼中竟也含着泪水。柳美娜仿佛信了八分，她对准唐山海的枪口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唐山海说：“我是一名军人，带着使命的军人。我不敢要求你，也跟我一样愿意为信仰付出生命，那是不公平的。像你这样美好的女人，应该被男人宠爱，过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不是成天担惊受怕”
唐山海其实是个寡言的人，但是今日他却口若悬河，似乎真的是真情流露。柳美娜并不知道，他是因为脑海中浮现了徐碧城的脸，才能将话说得如此真挚的。那是他很早就想讲给她听的话，很早就想说了，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说。
唐山海说：“因为遇见你，我第一次想当一个逃兵，我真的打算在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带着你一起远走高飞。我不能现在就这样一走了之，是因为我不能愧对我的祖国，我还想为组织做最后一件事。但从此以后，我不再欠他们的，我要为我真正想要的生活，为我的女人而活。”
柳美娜怔怔地听着，脸上的愤懑逐渐被感动代替。
唐山海一直在察言观色，眼见柳美娜有所动摇，继续趁热打铁地说道：“美娜，其实昨天晚上陈深用来向李小男求婚的戒指，原本也是我准备送给你的。我只是怕被徐碧城发现，才交给陈深暂时保管，没想到被苏三省和李小男翻出来。陈深怕我尴尬，才故意演了求婚那场戏。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柳美娜心中仍是将信将疑，她摇头说：“你们都是串通好的。”
唐山海知道自己此时必须获取柳美娜的信任，索性向她摊牌说：“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跟徐碧城只是搭档，我和她从来也不是真夫妻。我对你或许有隐瞒，但并没有欺骗。徐碧城爱的人，一直都是陈深。”
柳美娜感觉自己的神智都已经混乱了，她眉头紧锁地看向唐山海，“你还在骗我对吗？是不是我把枪一放下，你就会立刻杀了我灭口？”
唐山海说：“傻瓜，今晚之后，你就是我唐山海唯一的女人。原本这些话，我是想带你离开之后再慢慢告诉你的。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怎么可能伤害你？”
柳美娜的手扣在扳机上，看得出来她很纠结。唐山海到这一刻反而变得坦然，他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没有再出声。
良久，柳美娜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直视唐山海，“你要的是‘归零计划’吗？”
唐山海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是！”
柳美娜试探地问：“如果我帮你拿到它，你会不会马上带我走？”
唐山海毫不犹豫地点头，“马上走！”
第128章（）
柳美娜的枪终于放了下来。她看到唐山海对着自己张开双臂微笑，再顾不得其他，动情地扑进唐山海的怀中。唐山海终于松了口气。
而行动处里的危机还在一点点地靠近。曾树已经快走到档案室的门口了，由于走廊里漆黑一片，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档案室的挂锁没有锁上。正当他试探性地靠近门口时，一支手电筒的强光从楼梯口亮起，照在了他的脸上。
曾树被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睛。打手电筒的人正是扁头，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曾树一会儿，问道：“大半夜的，曾副队长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吗？”
档案室里的陈深亦听到了扁头的声音，猛然吃了一惊。
扁头已经走到了曾树面前，曾树只得故作寒暄，“扁头，你值班啊？”
扁头平时最看不惯苏三省那副小人嘴脸，自然也看不上曾树。方才他就瞧见他鬼鬼祟祟地趴在陈深的办公室门口，语气上也更加不客气，“你躲在我们头儿办公室门口作啥？躲猫猫啊？我听到你在大门口说，家里客人多睡不下，你来办公室睡的。你的办公室在楼下哎，你跑楼上来做啥？”
曾树听到扁头的语气也有点儿来气，满脸不悦地说：“扁头，你最好弄清楚，论级别我是三分队的副队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扁头根本不怕他，冷哼道：“级别再高也要把话讲清楚。上厕所，楼下没厕所？要上楼来？跟我摆架子？晓得你这么嚣张，刚才我干脆把你当奸细一枪打死就好了。”
曾树怒道，“扁头，你不要欺人太甚。”
扁头挑眉，“到底谁欺负谁啊？听墙根听到我们头儿门口来了，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叫处座来评个理啊？”
曾树知道此时再争论下去，事情很有可能会闹大，只能冷着脸绕过扁头向楼下走，已无暇再看档案室的门。
扁头对着曾树的背影冷哼一声，伸手去拉走廊的灯绳，却发现灯已拉不亮了。他不由低语道：“还故意把灯弄瞎，什么居心？还好没把头儿吵醒。”他走向值班室，打开灯，在值班室的一张椅子上找到了自己的钱包，放进裤袋里。他心里还在得意，还好他忘记拿钱包，不然还不晓得苏三省和曾树这两个孙子会弄出啥事来让他们背黑锅。
扁头关了值班室的灯，准备离去。手电筒无意间晃过档案室的门，他不由又是一怔，他注意到此时档案室的锁并没有锁上。扁头向陈深的办公室望了一眼，又向楼梯口望了一眼，面露惊恐不安的神色。
档案室内的陈深也从门缝底下的光明白，扁头或许发现了秘密，陈深再度陷入紧张之中。好在扁头只是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低声自语：“头儿，我也不晓得这个门是柳小姐忘记锁了，还是曾树和苏三省想做什么坏事。但要是今天晚上真出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又会倒霉的。”
扁头伸手把那把挂锁锁住了。陈深在档案室门内听到嗒的一声，心知扁头已经把锁从门外锁住了，暗道一声不妙，却又无可奈何。
再说唐山海这边。为了能够稳住柳美娜，让她替他拿到“归零计划”，他不得不当着她的面给徐碧城打了个电话。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沙发上的徐碧城打了个哆嗦。
唐山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不疾不徐地传来，他告诉徐碧城：“我现在被人盯梢，不方便行动。你马上去新辰客栈找我们的同志。”
徐碧城不由一愣，问道：“老陶住在那儿是吗？”
唐山海说：“是。两个小时后，我需要在苏州河强家角渡口乘船离开上海。你让他备好船只。”
徐碧城很诧异，不知道唐山海要做什么，焦急道：“大半夜的上哪里去找船？”
唐山海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柳美娜，沉声道：“按我说的下达指令，他一定能办到。”
徐碧城虽疑惑，但还是应道：“好吧。”说完之后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唐山海的视线看向沙发上的柳美娜，说：“一切顺利，你快去快回。”
挂了电话以后，唐山海温声询问柳美娜：“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你赶紧收拾一下。今晚事成之后，我们先坐船去苏州，再设法去香港。”
柳美娜点头说：“等我收拾好东西，我们就回处里，我知道保险柜的密码，等我拿到你要的东西，我们就走。”
那是只有她和毕忠良两个人才知道的新密码。而此时的陈深虽然知道密码必然被换过了，却无能为力，只能重新回到档案室内，继续趴到保险柜上，凭听力尝试破解密码。
曾树的突然到来，多管闲事的扁头无意间将他锁在里面，这些变数显然都超出了陈深的意料。但他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尽快破解密码，并期待天明后柳美娜上班时能够脱身。
第129章（）
就在陈深思索着如何解开保险柜的密码和天亮后如何在柳美娜的眼皮子底下脱身时，徐碧城已经来到新辰客栈，找到了陶大春。她神色焦急地告诉他：“山海需要一条船，连夜从苏州河离开上海。”
陶大春听后亦是惊讶万分，“要船？是他要走吗？那你怎么办？你要跟他一起走吗？”
徐碧城一愣，心里隐隐似乎能猜测到什么。她对陶大春说：“他没说，但是应该是他想送某个人离开吧。”徐碧城看了一下表，“他是十点钟给我打的电话，要求两个小时后在苏州河强家角渡口上船。”
陶大春也看了一下时间，此时已经是十点半了，必须马上行动。
与此同时，唐山海已经从柳美娜的住所走了出来。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负责蹲守的两名特务显然也看见了他，缩了缩身子，慌忙转身装作点烟、聊天的样子。
唐山海径直走到两名特务跟前问：“你们是苏三省队里的吧？”
两名特务面面相觑，支吾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讪笑着说：“唐队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唐山海点了点头，装出很理解的样子，一面说着：“我明白，两位辛苦了，早点回吧。”一面摸出两包烟递给两位特务。两位特务犹豫了一下，接过烟，还没来得及客套两声，就在分神之际被唐山海的消音手枪结果了。
两名特务应声倒地。柳美娜提着箱子站在公寓楼门，捂着嘴，害怕地望着这一幕，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唐山海冷静地上前摸过两名特务的颈动脉，确定他们已死，又对两名特务进行搜身，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到了一个小本子，打开一看，上面记录了自己的行踪。
唐山海将这个本子放进自己的口袋，回到公寓楼门口。柳美娜一直惊魂未定地看着唐山海，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唐山海苦笑着为她拢了拢围巾，安抚道：“我也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但是如果不这样做，死的人可能就是我们。”
柳美娜哆嗦着点头，“我懂。”她更加懂的是，自己已然是骑虎难下了。她现在只想取走“归零计划”，跟着唐山海远走高飞，在这个地方，在行动处，以及整个上海，都让她觉得恐怖之极。
车很快停到了行动处附近的街道。这是唐山海今日跟柳美娜约定晚餐的地点，他嘱咐柳美娜，回处里取出东西以后就来找他。柳美娜怔怔地点头，下车时还有些神情恍惚。
这个时候扁头正在院子里打着手电筒转悠着，档案室的挂锁和曾树的突然出现让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走到门口时，他看到曾树和阿强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立即跑了过去，嚷道：“这么奇怪的，不值班的大半夜都跑处里来了，这是有啥重大事情啊，曾副队长？”
曾树一看到扁头就很是不悦，冷声说：“扁头，我劝你还是不要管得太宽了。”说罢没再停留，转身跟阿强一起向狗房的方向走去。扁头对着他的背影还在叨叨咕咕，不想步子刚迈到前院，就看到柳美娜走进了行动处大门。
扁头愣了一下，迎上去说：“柳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柳美娜的笑容显然比平时僵硬许多，她对扁头说：“我到办公室拿点东西，我马上就走。”
扁头一听拿东西，倒是没再拦着，只是在柳美娜上楼以后一个人自语：“这么奇怪的，今朝啥日子？怎么各路神仙都跑来了？”
柳美娜走上了楼梯，陈深还在转动保险柜的第一个密码轮。听到里面传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