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苏三省心中已经明白,毕忠良这是故意在给自己一个软钉子。这一次76号行动处抓到的军统人犯多达百人,毕忠良此番言语,分明是在敲打他。苏三省的脸上略带惶恐,毕恭毕敬地说:“不敢当,在行动队我惟您马首是瞻。能与处座您这样真正的英雄豪杰共事是三省的荣幸。您还是叫我三省吧。”
毕忠良拍拍他的肩膀,“三省这个名字起得好啊。一日三省,方能安身立命。曾区长,你说是不是?”
曾树冷冷地看着毕忠良,“毕处长,幸会。”
毕忠良笑笑,左手抬起,摸过挂在墙上的刑具,“我喜欢这个开场白。我觉得这预示着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也能一起共事。希望到时候,你的语气能更由衷一点儿。”
曾树笑,“那你一定会失望的。”
“是吗?”毕忠良盯着曾树,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不会。因为我觉得曾区长和别的来这里的人不一样,你我应该是同一种人,我们能审时度势,能客观判断,而不会轻易被一些人洗脑。我想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双赢,我们都不会失望。”
毕忠良一边说,一边绕着曾树打转,同时向刘二宝伸出了手。刘二宝会意,立时将一串钥匙递给毕忠良。毕忠良说完这番话的同时,嗒的一声解开了捆绑住曾树的铁镣。曾树有些诧异地看着毕忠良,不知道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审讯室内的曾树心里开始变得七上八下,驾车回去的唐山海和徐碧城二人亦是惴惴不安。唐山海驾车,徐碧城就坐在副驾驶座上,甚至在车停稳后,还能在倒车镜里看到后面紧紧跟随的车。唐山海的眉心紧紧皱了一下。两人走进家门,徐碧城看着唐山海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他额前的碎发垂在了脸上,眉宇间满是愁容,完全不似平日里整洁优雅的模样。
徐碧城上前坐在他身旁,她感觉到很慌张,不知所措地看着唐山海,“你不要这样好吗?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唐山海的目光有些呆滞,转向徐碧城,“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徐碧城呆了一呆,“你永远镇定自若,稳如泰山。”
唐山海将自己全部扔在沙发里,掐了一下眉心,“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在这里的意义。我们与狼共舞,我们在寻找着敌人的机密和弱点,还可以过着表面看起来风光和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觉得这一切都很有意义。”
“我们这么做当然是有意义的。”徐碧城说。
第85章()
唐山海闭眼,神情满是痛苦,语气几乎呢喃:“没有意义。当我眼睁睁地看着一百多人一夜之间被捕,军统上海区全军覆没,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在苟且偷生。”
唐山海无法形容自己那刻的心情,他甚至宁愿那些挂满利刃的手伸向的是自己。
一百多号同僚在眼前被带走,那种无能为力,那种自心底生出的无限绝望,几乎摧毁了他。徐碧城无奈又伤感地看着唐山海,亦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能理解他的感受,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说:“你别这样,山海。”
唐山海把头深深地埋进掌心里,他没办法克制自己此时的情绪。徐碧城看着唐山海,却说不出任何安慰话。可是唐山海的无助,唐山海的难受,唐山海的一切情绪,她都明白,都懂的。只是对于徐碧城来说,唐山海是她唯一的主心骨,所以她现在很怕,也很慌。她拉着唐山海的手臂,带着哭腔说:“你别这样,山海!你都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办?”
这句话让唐山海忽然又有了些力气。他重新抬起头来,握住徐碧城的手,“你要尽快离开。我帮你想办法,你明天一早就离开上海。”
唐山海心里清楚,他在这个时候无法再保证徐碧城的安全了。毕忠良的人时刻都在紧盯着他们。他要让徐碧城离开,在徐碧城还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时候离开,以免将来发生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徐碧城十分坚定地摇头,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唐山海。
唐山海一下子又变得镇定了。他冷静地对徐碧城分析:“你听我说。不管是曾树招出飓风队的下落,还是老陶落网,我们都会没有活路。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你得走。”
徐碧城看着唐山海,哭得泪流满面,说什么也不肯。她急急地说:“上次救周丽的时候,你都没有扔下我一个人走,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呢?”
唐山海怔了一下,他一直知道徐碧城是个好姑娘。就像陈深说的一样,如果不是这乱世,她能将生活过成一幅画,一首诗。唐山海很感动,他告诉徐碧城:“谢谢你能这么说。但是你必须走。”
徐碧城问:“那你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不走?”
唐山海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着一种绝不会改变的感情。他说:“那是因为如果我忽然失踪,等于是坐实了内奸的身份,毕忠良还会放过你吗?”
徐碧城握紧唐山海的手,“那现在的情形难道不是一模一样吗?假如我就这么走了,不用拷打曾树,也不用等老陶落网,毕忠良也会认定你就是卧底。”
唐山海竟无言以对。他现在的脑子很乱,可是徐碧城的话渐渐让他躁动的神经冷静了下来。
徐碧城企图说服唐山海,“所以现在我们更应该以静制动不是吗?要是老陶察觉风声不对,及时撤离,我们就可以继续留下来了。对不对?”
唐山海深深地看着徐碧城,点了点头。徐碧城破涕为笑,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唐山海甚至有些孩子气,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唐山海。唐山海也决定,明天他要设法见到老陶。
这样一个让人心神不宁的夜里,似乎每个人都难掩心中的那抹烦躁和疲惫。陈深跟着李小男回了她的公寓,脑子里反复回想的都是今日行动队冲进军统总部的画面。今天是军统的人被抓,谁又能保证明日没有中共的人被发现?
李小男端着一盘子茶具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陈深坐在沙发上发呆。她笑嘻嘻地将手里的茶碗递上去说:“我知道你抓人是很危险又费神的事儿,你喝口茶,安神。”
陈深没有接,依旧沉默着坐在沙发上,良久才忽然开口说:“李小男,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李小男放下茶碗看着他,“你是我的男人啊,你是我的英雄。”
“英雄?”陈深冷哼一声,“我是汉奸,是坏人。我抓的人才是英雄,抗日英雄。”
李小男沉默了一会儿,真挚地看着陈深,“不会的,我知道你是好人。”
陈深突然感觉很烦躁。他说:“你看,我们之间连基本的价值观和是非观都不一样,你真觉得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吗?”
“能啊。大不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我都听你的。”李小男无所谓地说。
陈深摇摇头,“我们的生活是你不能想象的。我屋里爆炸的事,你已经碰到过一次。这样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来临。我不能让任何一个姑娘受我的连累。”
李小男不知道他今晚是怎么了,也可能是这次行动触及了他的某根神经。但是她很认真地告诉陈深:“那如果我不怕,你是不是就可以娶我?”
“不能。”陈深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因为我一点儿也不爱你。”
这样的对话,两人之间总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讨论一次。但是陈深从来没有用这么认真的神情对李小男说过。
李小男的眼中含满了泪水,她倔强地看着陈深,“那你真心爱过一个女人吗?”
陈深长叹了一口气,“有,我爱过。所以我才知道我对你的感觉一定不是爱。”
李小男的泪水流了下来,她从来没有像这刻那么悲伤,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
她一直都知道陈深有些玩世不恭,对待女孩子从不上心,她期许自己可以成为不同寻常的那个。然而他告诉她,他不是不懂爱,只是,不爱她。
陈深站了起来,尽量忽视掉李小男脸上的泪水。他说:“只要你愿意,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义妹,你也可以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只是不要再找我,不要再跟别人说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的。”说罢直接向门外走去。
李小男对着陈深的背影泪如雨下,声音颤抖但无比坚定。她告诉陈深说:“你走不掉的,就算我不去找你,总有一天你也会回来找我的。”
陈深一声不吭地拉开了门,把李小男的最后一句话关在了门内。他的心情亦然无比地沉重。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早就没有资格谈爱了。就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还能看到两名正在盯梢的汪伪特工。陈深透过唐山海家窗户的灯光望进里面,耳边是屋内传来的李小男放声大哭的声音。他呆立了一会儿,内心晦涩不堪。
他缓慢地走在街边,一辆空黄包车经过他的身边问他:“先生,坐车吗?”
陈深神思恍惚地摆手,就径直离开了。此时的雨已经停歇,道路旁布满了潮湿的泥土气息,在这样的春夜里凄冷的街道上,这个看似熟悉的城市,熟识的街道,也在这瞬间变得那么陌生,那么漫长。陈深默默垂下眼帘,看着脚下被雨水冲刷过却已然泥泞至极的街道,眼底的绝望疯狂滋长。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雨后的清晨露出第一缕霞光,破晓的晨光铺在唐山海公寓的屋顶,光线照在房屋的一角,看上去却并不算和熙。早春的天气太冷,北风的凉意透过厚重的衣料渗进骨头。唐山海跟徐碧城走出家门,刚要走到车边,却被她拦住了。
徐碧城说:“今天别开车了,我带你去摊上吃烧饼油条。”
唐山海点头。相携离去的同时,唐山海注意到对面不远处的一辆车,车内的人很警觉,看到他调转过来的目光时,很快趴在了方向盘上。
徐碧城靠在唐山海的耳边轻声询问:“盯梢?”
唐山海点点头,挽着徐碧城的手臂继续向前走,“不理他,你要尽量像平常一样。
千万不要消息还没送出去,自己就先露了马脚。”
毕忠良的眼线一直没有撤离,这是唐山海早就猜到的。他一日不露出马脚,对方就一日不会善罢甘休。而相较于眼前的境地,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徐碧城带唐山海来的早点摊子,是陈深经常来的那家。唐山海小口地抿着豆浆,豆浆上漂着一点儿锅灰,他仔细地用汤勺把那一点黑的锅灰舀出,倒在桌边的地面。
他很少在外面吃早点,徐碧城说得对,他是太过讲究的人,这样的食物对他而言并不是很容易接受。再加上昨夜的事情,唐山海几乎食不下咽。在余光里,他始终在查看着周围有无汪伪特工的身影。
正在这时,身边的徐碧城欢快地喊了一声,“陈队长!”唐山海手上一顿,回头看到陈深也来到了烧饼摊。唐山海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几许,微笑着对陈深说:“陈队长?这么巧,一起坐吧。”
陈深笑嘻嘻地上前,“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看来今天可以蹭一顿早饭了。”
第86章()
唐山海大笑,“一顿早饭也叫蹭?这也太丢我唐某人的脸了。”
陈深点头,“我也觉得。按唐队长的排场,至少要去礼查大饭店,或者鸿福楼摆一桌才像话。”陈深说罢,扬声对着老板嚷嚷,“老板,老规矩啊。”
桌面上的气氛少见地轻松。唐山海看到已经有两名男人鬼鬼祟祟地坐在不远处的小桌边上。唐山海只做不见,脸上已然带着笑,趁抬手给陈深递勺子之际,声音极轻又极快地说:“有人盯着我们。”
陈深笑着接过,先是轻声回了一句“我早就看到了”,而后特意放大了声音说:“唔,烧饼好吃。”
唐山海也点头说:“偶尔吃顿这样的早点,倒是比每天的面包、牛奶舒坦多了。”
而后装作不经意地偏头低声说,“我需要你的掩护,飓风队不能再有事了。”
陈深会意地点头,“那你就吃着,烧饼、油条还是可以管够的。”
唐山海的心中多少有了主心骨,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唯一可以选择信任的只有陈深。用过早饭之后,三人路过了一家裁缝店,陈深站在门口指着上面的招牌说:
“这家裁缝做的旗袍是全上海最好的,唐队长念叨了几次要给唐太太做几套衣服,我想唐太太应该会满意这里的。”
徐碧城听出他们的话外之音,顺从地点头说:“我信得过陈队长的眼光。”
话毕三人一起进入裁缝铺。两名汪伪特工不得不在街对面停了下来。毕忠良说过不能打草惊蛇,他们只要看住这家裁缝店,静观其变就好。
进入裁缝铺的三人很快就选了几套衣料,徐碧城跟着盛师傅进入内屋,陈深和唐山海走在稍后面。陈深低声对唐山海说:“穿过这个走廊可以到后院,你从后门出去,就是福泰街。此时的时间为七点五十分,半个小时够吗?”
唐山海点点头,而后匆匆离去。陈深眼见唐山海穿过走廊向后院走去,也跟着走进了衣料间。盛师傅正在向徐碧城展示各种丝绸面料,边展示边夸说:“陈先生带来的小姐个个美貌,尤其是这位小姐,身段、气质都是一流的。这衣裳一穿出去就是活广告,敝店最喜欢给这样的女客做旗袍了。”
陈深笑着搭话,“原来挣女人的钱这么容易,把女人哄开心了就行!”
盛师傅连忙摆手,“哎哟,陈先生不要拆我的台呀,我可是凭手艺吃饭的。”
徐碧城微笑,“我相信的,就这块吧,盛师傅。”
陈深笑着靠近,“你不再挑挑?我看这块也不错。”然后漫不经心地拿起另一块衣料,低声对徐碧城说,“他应该没那么快回来。”
徐碧城立即会意,哦了一声说:“这块好像也不错,盛师傅家的料子,瞧着都挺好看的。”
唐山海此时已经打开后院的大门悄然走出去,在确定四周没有人跟踪之后,抬手拦下了一辆黄包车。与此同时,行动处的审讯已经到了尾声。端坐在桌前的曾树神情虽然委顿,看起来却并不是受过刑的样子。他坐在桌前看着毕忠良递来的口供,看了很久,久到窗边低头啄着羽毛的雀儿都飞上了枝头,最终还是在那张口供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并画了押。
苏三省和刘二宝就站在毕忠良的左右。毕忠良左手接过画押的口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递上了自己那只常用的搪瓷杯,杯中是冒着热气的花雕酒。他伸到曾树的眼前说:“喝过同一杯酒,就是一家人了。”
曾树接过搪瓷杯,眼里闪过无数的挣扎,最后一闭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一滴酒自他的嘴角流下,被他用手背迅速抹去。他将酒咽下说:“多谢毕处长。”
毕忠良一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笑了一下,伸出一根食指左右轻摇着说:“我想听的不是这句话。”然后毕忠良接过他手中的搪瓷杯,居高临下地站到他面前继续说,“我要听你昨晚跟我说的第一句话。请再说一次,注意要用发自肺腑的由衷的语气。”
曾树放在桌下的手逐渐收紧,然后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在毕忠良面前低下头,“毕处长,幸会。”
毕忠良大笑,拍上他的肩膀,“好!”随后笑声戛然而止,神色再次变得冷峻。
他对身后的刘二宝和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