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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我什么。”
“谢皇上在离开凤翔之后,对十一说的那些话。”
“……”
我对凌十一说过的那些话?
这一刻我慢慢的想起来,当初在离开凤翔城后,我曾经问过凌十一,问他是不是喜欢凌四,那个总是大大咧咧的男子竟然第一次局促起来,可我分明记得他回头看了一眼凌四,那一瞬间,他的眼中流露出的爱慕,依恋,竟然那么熟悉。
曾几何时,或者说一直以来,我都看见过。
对了,我对他说——
“喜欢她,就要告诉她,让她知道。起码,应该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哪怕她拒绝你,至少也是清清楚楚的,不会一个毫无知觉,一个痛彻心扉啊。”
一个毫无知觉,一个痛彻心扉……
我有些失神的坐在那里,看着凌四温柔的目光,似乎有些明白她为什么突兀的跟我说那些话了,涩然一笑,我轻轻道:“朕,真羡慕你。不管怎么说,十一他,总算对你开口了。”
“皇上,”凌四带着一点羞涩,说道:“开口的人,是属下。”
“什么?”
“其实,皇上那天跟十一说的话,属下听到了,可属下知道,我不开口,他是不会开口的。”
“为什么他不会开口?”
凌四的笑容里带着一点苦涩:“十一他,一直觉得配不上属下,所以这个口,他开不了。”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十八影卫从凌一到凌十八,他们的名字就代表他们的排行,而凌四作为影卫中唯一的女人,能排行第四,可见实力非同一般,可凌十一却比她低了整整七位,也难怪他开不了这个口。
“以前,属下也怪过他,打不过我也就罢了,连胆子也这么小,开口说句话都那么难,所以属下一直不肯理他,可是——听了当初皇上的话之后,属下还是明白了,”她轻轻的说道:“他不是胆小,他只是怕自己配不上我,他觉得我应该能遇到更好的,他怕给不了我太多,可我自己知道,我要的真的不多,惟一人而已。”
唯一人而已?
我在心底默念着这五个字,只觉得舌尖一片苦涩。
惟一人而已,凌四和凌十一,他们无疑是对方的那个人。
可我和他呢?经历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我和他,还会是对方的那个人吗?
过去在行且思,我总是能很好的休息,也许真的因为这座庄园是为我而建,一切都与我那么契合,经过了一夜的休憩,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窗外照进屋子的阳光,我不知为什么觉得心情突然很好了起来。
凌四服侍我梳洗的时候,看着铜镜里我明亮的眼睛,好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道:“皇上,您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我笑了笑:“今天可是南疆土历的新年。大过年的,心情当然应该好。”
凌四的表情让我暗暗发笑。
我知道她现在一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今我们深入朱雀腹地桑丘,国度曲津与我们只有一河之隔,还不知那里的情况到底如何,也不知道南宫煜他们会设下什么样的圈套来对付我们,在这个时候说心情好,真的不是时候。
等到她将我的一头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了鬓角柔软的曲线和光洁的额头,我换上一身水红色的骑马装,和她一起走出去。
刚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两个男人站在楼下,正看着我们。
迎面对上那双眼睛,我的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凌十一已经跪拜在地:“皇上。”
“十一,”我从小楼上慢慢的走下去,走到他们的面前,低头看着他:“这一次,如果你能在朱雀国为朕立功,回去之后,朕就把你最想要给你。”
凌十一愣了一下,立刻抬起头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惊喜:“谢皇上。”
我淡淡一笑,转头看向那张冰冷的面具,他也默默的看着我。
“你也是。”
。
离开行且思,我们找到了一个竹筏,便从桑丘下水,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河慢慢的前行。
这个时候的召业早已经是寒风过境,冰冷浸骨的天气,可在南疆却仍旧气候温润,只有清晨的甘露带来一点点的凉意,竹筏在河里慢悠悠的前行,两岸青山缓缓后移,数不清的青竹绿叶倒映在水中,波光荡漾,空气中也满是花草的芳香。
站在竹筏上看着这样的风景,不像是来做事,反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走了大半天,太阳西斜,将火红的余晖洒在了河面上,我低头看了看河水,那里面倒映着我,也倒映着一双眼睛,在我的身后默默的看着我。
我冲着河水里的眼睛一笑,分明感到身后那个人的呼吸沉重了一下。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山歌——
打扮就趁有花衣,
游方就趁朋友齐。
别等到以后,
妹妹嫁了人,
哥哥娶了妻,
我们就像那停在河边的木条,
大水一来各东西。
……
“大水一来各东西?”我默念着这句歌词,朱雀国的人还保留着当年南疆苗人的许多习惯,包括这些山歌,虽然歌词直白粗鄙,但细细想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好像千斤重的一颗橄榄,非它不可,非它而无味。
一抬头,便看到前方的河岸上,有许多人正聚集在那里,载歌载舞。
到了。
前方就是曲津,竹筏越来越近,能看到那些人穿着色彩斑斓的短袄,男子赤脚穿着半长的裤子,女子则是袒胸露乳的短裙,脖子上,手腕上,脚踝上都带着银亮亮的首饰,起舞时叮当作响,热闹非常。
这,就是他们土历新年要守岁的风俗吧。
我对撑着竹竿的凌十一道:“靠岸吧。”
十一还是比较谨慎,又看了一眼:“皇上,现在还不知道曲津堡里到底是什么状况,三大长老还有……”
我淡淡一笑:“已经走到这里来了,就别管那么多了。”
他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了那个人一眼,便默默的撑着竹筏朝着对岸靠过去。
那些人一看到我们的竹筏近了,纷纷舞着唱着围了上来,河岸便被他们让出了一条道,我们一上岸,便有人走上前来,朝着我们鞠躬:“尊贵的客人,请入堡。”
“谁让你来接我们的?”
“自然是我们朱雀国最尊贵的人。”
我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便跟着他往前走去,一路上两旁的人依旧是踏着节拍载歌载舞,歌声悠扬而热烈,好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渐渐的将我们几个人吞没,我们慢慢的往前走着,不一会儿,来到了曲津堡前。
堡门突然大开,只见里面火光冲天,数不清的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门口,手中捧着酒碗纷纷迎了上来,一阵清冽的酒气冲入鼻中,还未喝下,已经感到一阵熏人的醉意。
“这是——”
我疑惑的问道,那个迎接我们的人笑道:“这是咱们朱雀国的风俗,有尊贵的客人来了,就要喝这进寨酒,尤其是两位公子,若不喝,可是对姑娘们最大的羞辱了。”
他的话音一落,那些姑娘们果然已经冲了上来,数不清的酒碗凑到了那个人和凌十一的面前。
其实他还好,带着一张冷冷的面具,本来就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可凌十一原本生了一张娃娃脸桃花眼,又是笑容可掬的神态,立刻被那些姑娘包围起来,他恭敬的接过酒碗连喝了好几碗,谁知其中一个姑娘竟然大着胆子踮起脚尖,凑到他脸上亲了一口,便咯咯笑着跑了。
周围的女子一见此情景,更是笑着闹着,数不清的手伸过来又是扯又是拉,凌十一的衣服都快被拉散了,这一下凌四的脸立刻青了。
“你们干什么!”
她一下子冲到凌十一的面前拦着那些姑娘,一见她这副模样,那些姑娘呛了几句,便不理睬,又纷纷转向了我身后的这个男人。
他看到这个阵势,也呆住了,立刻转头看向我。
我也看着他。
“行——”
开口话还没说完,已经来不及了,他立刻被那群女人包围起来,数不清的手扯着他的衣衫,酒水敬到他的眼前,甚至有人好奇的要去摸他的面具,看着他被弄得狼狈不堪的样子,好几次朝我看过来,似乎想要求救,却都被人打断,我的心情大好,慢慢的走过去到他面前,展开双手一拦。
“行了,别闹了。”
那些姑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凌四,纷纷气愤的道:“怎么回事啊!”
“我们敬酒,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凌四因为刚刚那一幕还余怒未消:“他是我的人,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些女子又看向我:“那你呢?”
我愣了一下,却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怔怔的看着我,两个人在这一刻都有一点脸红。
“他——”
我的话还没说话,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姑娘们,还是让开,别把贵客吓走了。”
我们抬起头,只见前面人海的尽头,是一座高台,数百级的长阶之上,一个人正站在上面,负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高台上置了一张圆桌,四面是燃烧的火盆,火光照耀在她绝美的脸上,还有那一身火红的衣衫,美艳而不可方物。
沐流沙!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的这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不安感。
在进入朱雀,或者说在看到行且思之前,我都一直在估摸着朱雀的情况,南宫煜,三大长老,五十六洞主,他们的动向到底是什么,但我也知道,只要沐流沙还在,就绝对不会真的让情况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现在,我看到她了,她就站在我们的面前,却反而有一种危险的情绪涌上心头。
来不及细想,我们已经走到了那座高台,沐流沙站在那里,一身红裙在风中高高飘扬,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她的身形并不高大,可当她站在那里的时候,却有一种毅然不倒的感觉。
等着我慢慢的走近,她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了我身后的那个人,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
“你们来了。”
我朝四下看了看,只见这高台之上置了一张圆桌,桌上竟然摆满了珍馐佳肴,我微微一笑看向沐流沙:“看起来公主对于我们的到访,并不意外。”
她请我们入座,凌四和凌十一终究不敢坐下,分别站在了我和他的背后。
沐流沙看了看我们,说道:“世事变迁,想不到自桑丘一别,当年的如意公主,心如死灰的永嘉太后如今竟然登基为帝,成为了雄霸东方的一方霸主。”
我笑道:“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天意难料吧。”
“的确,”沐流沙点点头,又看向了我身边的这个男人,道:“这位是——”
显然他能坐在我的身边,身份就已经和凌四他们不同,所以沐流沙才会询问,我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淡淡的垂着眼眸,便代替他回答道:“这位是鬼谷先生的高足。”
一提到鬼谷先生,沐流沙的眼睛似乎闪过了一道光。
“我听闻,青龙帝在登基之初,宫中曾发生剧变,有一个人一直追随着你,出生入死,战功无数,可满朝文武中唯有他未曾加官进爵,甚至没有一点封赏,如今青龙帝南下朱雀,那个人也没有跟在身边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但看着她眼眸中映着的摇曳的火焰,似乎闪烁着什么东西。
“公主是问——他?”
“……”沐流沙沉默不语。
“朕原本也想要让他跟随身边,可是他却不愿踏足南疆,朕不想强人所难,只得作罢,”我淡淡的说着,有抬头看着沐流沙的眼睛:“公主,想见他?”
“……”
沐流沙沉默了很久,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往我们每个人面前的酒杯中倒酒,一边倒一边默默的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看着她低垂的睫羽微微颤抖着,一时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可来不及多说,沐流沙又看着我:“他不在,青龙帝还敢如此孤身入朱雀?”
“非来不可。”
“好,好胆量。”
沐流沙朝我们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我仰头喝了一口,南疆的酒的确与中原各国的不同,中原的酒甘冽而清透,可南疆的酒却好像是一团火,喝下去就一直烧到人心里,有一种直入人心肺的感觉,我克制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小心。”身边的人轻轻道:“别喝了。”
“没事。”
我笑了笑抬头看了他一眼,沐流沙也看着我们,眼神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又举杯:“这第二杯,我再敬你。”
“为什么?”
“青龙帝千里迢迢不顾舟车劳顿南下朱雀,我们本该倒履相迎,然而皇室中诸事繁杂,未能全来与青龙帝一叙,也是身不由己,还望见谅。”
“哦……”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仰头又是一口酒,这一次感觉就好多了。
沐流沙再次举杯:“这第三杯酒——”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隆如洪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一杯酒,就由我等代敬吧。”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立刻回头,只见两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慢慢的走上了高台,这两个人大约四十来岁,须发浓密,壮如铁塔,袒胸露背,粗壮的胸膛上、手臂上满是狰狞的图腾和花纹,甚至脸上还有黥面;两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怪异的木杖,一个雕刻着金乌,一个雕刻着群星。
沐流沙一看见他们,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复杂起来,而我也起身:“两位是——”
那个说话的人朝着我一稽首“在下吞日,这位是噬星。”
“原来是朱雀国两位长老,”我朝他们一颔首:“幸会。”
他二人手里捧着金杯,里面盛满荡漾着琥珀光泽的酒,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久闻如意公主乃是中原四大美人之首,深得鬼谷先生赞誉,如今更是成为东方第一大国的国君,果然是女中英雄,名不虚传,我等敬你一杯。”
“两位长老缪誉了。”
我也朝着他们一举杯,饮了酒,却见那两个人看了看我身后,两人目光一对,似乎暗暗传递了什么,又抬头对沐流沙道:“公主殿下,子时将至,大殿之后早已经准备妥当,朱雀国臣工都在等待你参加祖祭了。”
我听说过,朱雀国内如今还保留着过去祭祀天地的大殿,不过这样的祭祖大殿规矩甚严,据说还要以活人的鲜血叩谢上苍,因为太过残忍,曾数度被人摈弃,却没想到他们今年又开始了。
沐流沙的脸色一沉,站起身来朝我说道:“几位贵客,原本应该作陪,但我族祭祀大殿外人不可窥视,就请几位再此小酌,等大典完毕,本公主再来与各位把酒言欢。”
“公主请自便。”
我微微笑着,沐流沙便朝着高台之下走去,那两位长老看了我们一眼,也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留下我们四个坐在上面,才发现下面载歌载舞的人现在也渐渐的散去,人流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去了,凌十一远眺了几眼,回头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笑着没说话,转身便要走回去坐着,这时酒劲突然上冲,我的脚下一个踉跄,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