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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猜不透她此刻心中所想,谁也不明白,她此刻心头的波澜澎湃。
那张倾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她轻轻的靠着,视线抬起时,幽幽的落在被风吹起的车窗帘子上。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却依旧白茫茫的一片。
天地苍茫,心也渺茫。
“小姐?”马车停下的时候,芙蕖又唤了一声。
上官靖羽徐徐扭头看她,这才意识到马车停了下来,“到了?”
芙蕖颔首,“小姐,你怎么了?”
她摇头,“无妨,只是累了。”
是真的累了。
这一身的麦粉,自然是要洗掉的,否则教爹看见,是要出事的。今日是冬节,家里要吃团圆饭,她必得摆出嫡女的身份,端端正正的出现在父亲跟前。
有时候,这名利地位,未见得越高越好。
站得越高,束缚越多。
束缚越多,越不得自由。
就像装在盒子里的人,必须方方正正,不可越矩,更做不得自己。
氤氲的热气慢慢升腾,上官靖羽泡在浴桶里,定定的望着摆在一旁的那朵蔷薇。脑子里不断徘徊着自己对他说的那句话:真就是真,假的终归是假的。
想着想着,她苦笑两声,世间何为真何为假?
这大千世界,谁人不是带着面具过活?
父女,君臣,也不外如是。
芙蕖站在屏风外头,“小姐,管家方才来过。说是相爷吩咐,摆宴琉璃阁。待会相爷会亲自过来一趟,请小姐好生准备。”
“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敛了思绪,端坐起来。
风过回廊,抄着佛经的竹简发出哩哩啰啰的声响。
上官凤进来的时候,上官靖羽正端坐案前,面色平静的抄写着经卷。见状,上官凤略带沉思的望着回廊里的竹简,退出两步,拣了一张竹简看了看,“这是什么?”
芙蕖道,“回相爷的话,是金刚经。”
“小姐什么时候开始抄写经书的?”上官凤皱眉,可见心头不安。
“从国寺回来,小姐便一心向佛,虔诚的抄写经卷。”芙蕖如实回答,“这些都是小姐亲手抄写的。”
音落,上官凤快速进门,“阿靖,你好端端的抄什么经书?”
上官靖羽徐徐抬头,“阿靖是想为爹祈福,为大朔祈福,也为这天下黎民祈福。”她淡淡的笑着,容色平静得教人害怕。
在她的眼底,上官凤看不见一丝波澜,看不见一点情绪波动。微光里,她像极了玉琢的画中人,将“岁月静好”四个字展露得淋漓尽致。
上官凤张了张嘴,一些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见状,上官靖羽放下手中的笔,起身道,“爹来接我去用饭吗?”她小心翼翼的将金刚经收入袖中,“那咱们走吧,别教姨娘们等急了。”
“嗯。”上官凤自鼻腔里发出一声响,转身往外走。
她一袭淡粉色的罗裙走在雪地里,踩着雪,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上官凤回头看她,见她小心翼翼的走着,不觉道,“你作甚?”
她抬头,煞有其事的看着他,“爹不是说,娘最喜欢下雪吗?我怕踩脏了,娘会不喜欢。”
面色陡然一僵,上官凤容色微恙,低眉看着自己脚下的雪,而后看了看留在雪地里的脚印。这鸿羽阁本就是阿靖母亲的故居,如今她
上官凤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他学着她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踩着被扫出来的道,尽量不去沾着一旁的白雪。及至出了鸿羽阁,上官凤扭头冲管家道,“让鸿羽阁的奴才们都当心着,别把雪踩坏了。”
管家急忙颔首,“老奴明白!”
音落,他看了看上官靖羽含笑的表情,眼底的阴霾依旧没有散去。
“爹这般看着我作甚?”她问。
上官凤深吸一口气,“你娘就你这么女儿,你别做他想。凡事,总有解决的法子,你莫钻了牛角尖。懂吗?”
上官靖羽神色一震,继而半垂下眉睫,点了点头。
“走吧!”上官凤没有再回头。
芙蕖抿唇望着上官靖羽脸上逐渐消失的笑意,心下担忧,“小姐,相爷担心你做了傻事。”
“你说,爹真的爱我娘吗?”她不懂,“若是真的如此深爱,为何我娘刚死,他便在一年之内,一连娶了这么多房姨娘?”
闻言,芙蕖不知该说什么,也只能缄口不语。
轻叹一声,上官靖羽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吧!”
她踩着雪,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琉璃阁。
进去的时候,四姨娘刘玉和上官致远已经等在那里,一旁还坐着五姨娘杜怜儿和六姨娘暮雨,两人没有子嗣,在这府内的位份自然也不高。
纵然暮雨得宠,但位份在那摆着,必不敢轻易逾越。
上官靖羽一眼便看见一声不吭,面色青黄的二姨娘胡慧茹。许是被禁足太久,又或者因为丧女之痛,胡慧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恍惚,小心翼翼的缩在一角,也不与任何人搭讪。
见状,上官靖羽扫了一眼,竟然没有看见上官宁静与三姨娘白芷。
往年上官宁静再浪荡,冬节之日还是会回来,不敢在上官凤跟前放肆。如今莫不是三姨娘的疯病还没好?还是另有原因?
上官凤端坐,长吐一口气道,“都坐着吧,都是自家人,就无需拘礼。”
众人行礼,悉数落座。
一张圆桌,上官凤行主位。大朔以左为尊,上官凤没有夫人,是故阿靖身为嫡长女,落座上官凤左侧。上官宁静未至,上官凤的右侧便由上官致远替坐。姨娘们按照位份从左至右,以此排坐开来。
“开饭吧!”上官凤道。
却听得吧嗒一声,二姨娘胡慧茹哆嗦得连筷子都抓不住,整个人颤得不成样子。
上官凤眸色微凝,想必念着冬节团圆,也没有大声训斥,只是冷了声音道,“哪里不舒服吗?”
胡慧茹身子一颤,急忙起身道,“没、没有,奴家”
“坐吧,吃饭。”上官凤不等她解释,已然挥手示意她坐下,不欲多言。却扭头朝着上官致远道,“此次虽不能一举夺魁,但”到底躲过太子一劫,他也就不再计较,“你放心,为父一定让你平步青云。”
上官致远举杯起身,“致远有今日,多赖父亲谆谆教导,实不敢忘怀。”
上官凤点头,赞许的笑了笑。
见状,上官致远道,“爹,致远有个请求,不知爹可否应允?”
“说来听听。”上官凤惯来不会轻信他人,轻允承诺。
上官致远深吸一口气,“致远早前拜了一位师父,改日想让爹见一见,不知爹可否应允?”
“师父?为何不曾听说?”上官凤蹙眉。
“致远秋试之文,与此人有莫大的关系,若非此人相助,致远只怕上不得榜眼。”上官致远毕恭毕敬,“爹,此人你也认识,想必全东都乃至皇上,都认识他。”
上官凤一怔,“谁?”
上官致远深吸一口气,“本届状元郎,海润,海先生。”
眸,瞬时凝起,上官凤愕然起身,“你说什么?海润?”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上官凤徐徐坐下,扫一眼围坐的众人,这才轻描淡写道,“既然是师徒,教为父见见也无妨。”
上官致远听得内中别意,点头道,“致远明白!”
这厢刚坐下,琉璃阁的大门却突然被人用力撞开,一股浓烈的酒气立刻扑面而来。
第138章 你疯了吗?那是你姐姐()
“呦呵,都在?一个都不少?”上官宁静打着酒嗝,一身酒气。那张尚算俊朗的脸,此刻因为酒精的作用,红得宛若外头的红灯笼。
“放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上官凤冷然怒斥,“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来倒也罢了,反倒弄得这样狼狈,简直反了你!”
上官宁静跌跌撞撞的进门,管家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其一把推开。
众人面面相觑,因为有上官凤在场,一时间谁都不敢出声,也不敢有所作为。
下一刻,上官宁静扑在桌案上,惊得一旁的二姨娘疯似的跑到一旁,整个人抖得愈发厉害,像极了彼时的上官梨香,怯懦到了极致。
上官靖羽纹丝不动,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脸畔有温热的呼吸,泛着浓烈而令人作呕的酒气。她没有回头,也不屑去看上官宁静一眼,依旧淡然自若的坐着。
“你倒是坐得安稳。”上官宁静就在她身边坐下,端起案上的酒壶,又是猛灌几口。他神情狠戾的笑着,眸色朦胧的盯着眼前的上官靖羽,“你们都一家团圆,我算什么?我娘还在禁足,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孬种。我护不住我娘,她发着疯,如今连我都不认得了!”
他顿了顿,忽然伸手捏着上官靖羽的肩膀,笑得冷冽,“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来人!”上官凤冷然起身,“把这个不成器的给我带下去,严加看管。以后,不许他沾酒!”
“爹”上官宁静冷笑两声,“别忙啊!”
他刚说完,竟然从袖中取出了短刃,锋利的刃口,在烛光下泛着慑人的寒光。便是这一瞬,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甚至于,谁都没有想到,上官宁静突然会
连上官靖羽也没有防备,等到短刃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上官凤哑然,死死盯着上官宁静手中的短刃。
“姐姐?”上官致远心惊,意欲上前,却被上官凤一把按住。
此刻上前,无疑会激怒上官宁静。
“我不想杀人。”上官宁静打了个酒嗝,“我就是想看看,没了这张脸,你还能做什么?没了招摇的筹码,就算你是相府嫡女,我看还有谁敢娶你?二皇子什么美人没有,怎么会要你这个丑八怪?”
上官凤冷斥,“宁静,你疯了吗?那是你姐姐。”
“姐姐?”上官宁静神智不太清楚,“你以为我跟上官致远一样蠢?她当我是弟弟们?我为何要当她是姐姐?当日她大庭广众,如此羞辱,我”
他晃了晃身子,握着短刃的手有些轻颤,不自觉的在上官靖羽的脖颈上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沿着她白皙的肌肤,缓缓而下。
“阿靖?”上官凤冷然,那一刻,她看见父亲眼中的焦灼,只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担虑。
她笑了笑,“爹,我没事,你让宁静把话说完!”
上官致远一愣,“姐姐你”
她眨了眨眼睛,示意上官致远不要轻举妄动。
“不用假惺惺的,我知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死!我什么都没了,这一次,我要拉你当垫背的。”上官宁静的身子又是一摇晃,刀子险些划在她的脸上。
“阿靖?”暮雨哽咽着,“这可如何是好?奴家去叫人来。”
“不必!”上官靖羽冷了声,“还嫌相府丢人丢不够吗?六姨娘不必忙活,等着宁静把话说完,把这口怨气出了,自然会放开我。”
上官宁静冷笑两声,“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放过你?休想!”
“我问你,你会什么?诗词歌赋,还是兵法骑射?”她问。
上官宁静喝的醉醺醺,只是摇头,竟也如实回答,“都不会。”
“那你会什么?除了吃喝嫖赌,还能做什么?”她继续问。
谁都没有作声。
这上官宁静虽说长得倒也极好,然则却身无长处,若非身为上官家的长子,原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你是个废物。上官家的废物!”上官靖羽冷笑,“不思进取,不图光耀门楣,更做不到忠君报国。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若我是你,早该一脖子吊死,浪费粮食,活着也只是个累赘。”
“你说什么?”上官宁静双目通赤,握着短刃的手,更是止不住的颤抖,“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就算你杀了我,你还是个废物。”她已然淡定自若。
“废物?”上官宁静一屁股坐下,“我是废物?为何没人告诉我”
“因为你是相府长子,亲你者有求于你,远你者言行惧之,谁敢跟你说实话?就算你娘,从小到大,可曾教过你什么是忠孝节义?没有,都没有!”她稍稍扭头看他,脖子划过刀刃,有血不断往下淌。
看得上官致远整颗心都揪起,整张脸已然怒到极致。
“你面色不好,怕是最近食不下咽,夜不成寐吧!”上官靖羽道,“你用力按一按腋下的穴道,是不是觉得很疼?”
谁都不知道上官靖羽是什么意思,上官宁静醉得神志不清,竟然依样画葫芦照着她说的,去按了腋下的穴道,而后连续摁了身上其他六处大穴。
几声惨叫过后,上官宁静手中的短刃“砰然”落地。
“姐姐?”上官致远第一时间扯了上官靖羽行至一旁,下意识的将她藏在身后,死死盯着倒地哀嚎的上官宁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上官宁静哀嚎了几声,便在地上打滚,最后竟没了声响。
“大抵是醉过头了。”四姨娘刘玉道。
上官凤俯身查探,上官宁静呼吸犹在,只是双眸紧闭,若睡着一般。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上官凤盛怒般揉着眉心,“带下去,没我的吩咐,以后不许他踏出丹桂阁半步。”
管家颔首,忙不迭唤人将上官宁静带下去。
“姐姐,你怎样?”上官致远忙问,湿了眼眶瞧着她脖颈上的鲜血,“疼吗?”
“不疼。”她淡淡的笑着,“宁静只是心结难舒,不叫他发发疯,只怕真的会发疯。”她望着上官凤,开口笑道,“爹不必担心,阿靖只是用了七穴散劲之法,让宁静疲软无力,不会让他怎样。爹只有两个儿子,阿靖舍不得让爹难过。”
上官凤长长吐出一口气,“都散了吧!”继而端详着上官靖羽的伤,“如何?”
“小姐?”芙蕖急忙上前搀着上官靖羽,“奴婢带你去治伤。”
她一笑,“无妨,不疼。”
“回去吧!”上官凤道。
众人行了礼皆一一散去,上官凤在此,谁也不敢多嘴饶舌。
及至众人散去,管家才上前道,“长公子已经送回丹桂阁,也找了大夫,说是睡着了,并无大碍。”
上官凤轻叹一声,“这丫头越发了不得,明里训着宁静,暗地里却是说给我听的。”继而他不怒反笑,带着几分赞许,“倒有几分皇家媳妇的模样。”
如此,才好。
快速回了鸿羽阁,芙蕖急忙去取药箱。
上官靖羽睨一眼床榻,这褥子什么时候被摊开来?好似有些凌乱?怎的,有人进来过?她以巾绢捂着脖颈,缓步朝着床榻走去。鼻间,似乎有些腥臭味,好似也有几分血腥气。
站在床沿,上官靖羽娇眉微蹙,死死盯着平摊开来的床褥。
想了想,她深吸一口气,如玉五指缓缓伸出。
素颜快速进门,睨一眼举止古怪的上官靖羽,陡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快步上前,上官靖羽已掀开了被褥。
第139章 你喜欢我师兄吗?()
“啊!”芙蕖厉声尖叫,手中的药箱砰然落地,大大小小的瓷瓶散了一地。她刚进门,便看见床上那血肉模糊的一面,险些厥过去。
上官靖羽用力的喘了几口气,身子泛着凉,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怎么会这样?”素颜快步上前,血肉模糊,看那脑袋,隐约可见是一只黑猫。
黑猫瞪着眼睛,直勾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