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林孤,我现在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你。”我说。
“没事,一个一个来。”她笑笑。
“你要带江秦回家吗?”我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江秦,他的头发长到了脖子,刘海半遮着有些沧桑的面容。
“对啊,男朋友怎么样还是要带回家看看的。”林孤平静地说。
“你是装傻还是怎样啊,他们那德行。”我说。
“你觉得我会在意他们怎么想?他们能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吗,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余染。”她的话不容否定,我哑然地看着她。
“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我问。
林孤摇了摇头,“还得跟他们交代一下,至少不要等到有天他们在哪儿看到了我,还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且,我退学了。”
“林孤你……”我惊讶得嘴都闭不上。
“有那么吃惊吗?”林孤瞪着眼睛,“迟早的事儿嘛,我呆在那儿是浪费时间浪费钱,不值当。”
“没……我只是,只是突然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失落地看着她,那大概是来自于一种被称作羡慕的东西,即便我早就该想到,她终究是要这般勇敢地去过她想要过的生活的,我却还是在这一刻为她开心的同时,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黯然的伤怀。
“余染……”林孤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希望,你能拥有快乐的人生。”她突然有些动情地说了一句,眼睛看向车窗外的街道。
而我似乎在那一句话里读出了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刻,我竟然有了一种即将要失去林孤的错觉,觉得她就要这样从我身边离开,往后的日子,这个笼子里终于就只剩我一人了。
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
舅舅和舅妈紧张地站在门口张望着,路上林孤的一个电话把他们吓得不轻,急急忙忙的通知了妈妈和林孤的父母过来。而我感受到她身上透出的宣战的意味,因此她连家都没回便直接奔赴了这个一贯的战场。
“叔叔阿姨好。”江秦大方地走下车,拉上行李箱走过来握舅舅的手,竟然顺手向他递了一支中华。
舅舅的脸色一下子怔住了,他尴尬地和江秦握着手,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孤洒脱地走过来,笑着说,“我男朋友,江秦。”
舅舅和舅妈大睁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上下打量着江秦,目光里已经有了不理解和鄙夷。我竟然在心里偷笑了一声,对着即将到来的战争有了强烈的期待。
进了家后,舅舅和舅妈便去了厨房准备待会的饭菜,而将我们三个留在了客厅,房间传来他们低声讲话的声音,伴随着几声轻微的争吵。
“你瞧瞧,他们那德行。”林孤没好气地对江秦抱怨了一句。
“没事啦,就这几天了。”他摸摸林孤的头,将她圈在怀里,“老北京的破规矩多了去了,那你以后嫁过来可有得受了”
“那不一样,礼貌问题和人格问题能一样儿吗?”林孤撅着嘴,“我跟你爸妈多好沟通啊,弹琴唱歌喝茶,他们也没不待见我。”
“是你懂事,他们也不喜欢没规矩的姑娘。”江秦揉了揉林孤的短发,看了我一眼,“要不然你可以向你姐姐背背《老北京家规》。”
林孤听到这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对我说:“余染,你是不知道,可变态了,我背给你听听,长得要命。”
“家规?”我吃了一惊,林孤居然会遵循这种东西。
“没错,我记了好久才敢去秦放家呢。”她抱怨着,却夹杂着一丝自豪,“不许吧叽嘴儿,不许叉着腿儿,不许斜楞眼儿,不许罗着锅儿,不许不称长辈为您,不许掳袖管儿,不许挽裤腿儿,不许搅菜碟儿,不许筷插碗儿,不许嘬牙花儿,不许抖落腿儿,不许不叫尊敬或者名字就说话,不许当众咋呼,不许说瞎话儿,夹菜不过盘中线,不许壶嘴对着人。”
“呼……”林孤一口气背完,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余染,你说哪来那么多奇怪的规矩,背得我脑子都要晕了。”她鼓起嘴说。
“江秦你真的是这样长大的吗?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来。”我开着玩笑对江秦说。
“哈哈,其实还好,没那么苛刻的。”他解释。
“江秦的爸爸妈妈可好了,他们喜欢听我唱歌。”林孤对我说,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们也很喜欢你。”江秦握过林孤的手,微微一笑。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刚好将他们紧握的手在墙上投射出一个好看的影子。
“唐林孤。”一声叫唤截断了这一美好的瞬间。
我看到林孤的父母站在门口,大惊失色地看着沙发上的江秦和林孤。
“伯父伯母。”江秦很快地站起身,向他们握手。
林孤父亲的反应不亚于舅舅,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江秦,眼神里对着打扮得有些不修边幅的江秦带有一丝鄙夷。
“我男朋友,江秦。”林孤站起来,微笑着说。
“云云,怎么突然……,都从没听你说呢。”她母亲迎上来,尴尬地对林孤问。
“这不是带回来告诉你们了吗,他跟我一样,现在都在做乐队。”林孤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唐林孤,你再说一遍!”林孤的父亲吃惊地对着林孤说。
“爸,我退学了。现在在做音乐,四处演出赚钱,过得挺好的,我行李过不久就要搬去北京。江秦算是我的前辈了,一直挺照顾我的。”我竟然听到她喊了他爸爸,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听她喊过她一句。
“天哪,林孤,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时候我听到门外的一声关门声,妈妈半张着嘴不敢相信地看着林孤,然而她身后的刘叔叔,尴尬地对我笑了笑。
“余染,林孤真的退学了?”妈妈走过来,问我。
我点了点头,“我也是刚知道的。”
舅舅闻声走出来,招手示意大家坐下,“饭菜马上就好了,咱们边吃边聊。”
林孤的父亲气极地扬起了手,眼看着巴掌就要落下了,江秦突然抱过林孤用身体护着她。
“你给我滚开!”林孤的父亲大声怒吼着。
“伯父,您听我说。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如此反对林孤的决定,但是不论如何,她过得自由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相信您一定是比我更爱林孤,才会为她这样担心,但是我向您保证,她现在过得很好,并且我会让她更好,请相信我,可以吗,伯父?”江秦说完,低下身子向林孤的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我突然觉得原来他是这样的成熟和睿智,完全不是我印象中那个说话不着调儿的青年。
我看到林孤父亲的眼里有种一瞬间暗下去了的目光,多少年他所坚持的理念,在林孤的身上完完全全的破灭了,他输了,这样惨败。
“这是我和江秦的一点心意,很珍贵的和田玉,是我们在南京演出赚的钱买的,以后你看到它可要想到我。”林孤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玉雕,白如凝脂的玉器细腻光润,笑着递给她的父亲。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块玉雕看上去就价格不菲,实在是一种讽刺。
“这……”林孤的父亲果然傻眼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桌上。“这是你自己赚钱买的?”他的语气温和了很多。
“多亏了江秦帮我,不然首演也不会这么成功。”林孤微笑着说,尽管微笑是那样的刻意和勉强。
那一刻我明白了,她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来这里结束她束缚的生活,用这样完全不是她所喜欢的方式终止这一切,她的礼貌和微笑是那么的虚假,将她身上自由的光芒都遮蔽得黯淡了,但她要结束了,从此她再也不用理会这些不理解的目光,它们都将远离她,在她走向那条路的时刻,这些东西就已经追不上她飞翔的脚步了。
20。回归远方()
我看到林孤父亲的眼里有种一瞬间暗下去了的目光,多少年他所坚持的理念,在林孤的身上完完全全的破灭了,他输了,这样惨败。
“大家吃饭吧,不用等小远了,她快中考了学习挺紧张的,可能老师拖堂了。”舅妈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我在心里遗憾着她竟错过了这一场好戏。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林孤的父亲重重地叹了一声气,终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吃饭吧,吃饭吧。”
大家相继上了桌,只有江秦突然说,“我们还是等等小远吧,这样丢下她一个人先吃饭,她会不开心的。”
餐桌上突然沉静了一秒,然后舅妈很快地说,“哦没事没事,那,等等就等等吧。”我这一刻突然这样由衷地觉得,从此以后在这个家里,有很多的事情或许都会变得不一样。
“林孤姐姐?”小远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个小家伙,没进门就知道我回了呀?”林孤给了小远一个拥抱。
“姐姐的香水味我一下子就能闻出来!而且只有姐姐才会穿那么漂亮的高跟鞋,我当然能认出来了。”小远长高了,这一年她因为学业的折磨变得沉静了不少,却只有在见到林孤的时候,才能恢复她的童真。
“这么厉害,快去洗手吃饭吧。”
“林孤姐姐,林歌就是你对不对,我同学都笑话我,说我吹牛皮说大话,我跟她们说过了,林歌就是我姐姐,上次你唱过那首歌给我听的,对不对,姐姐对不对?”小远急切地问着。
整个桌上的人都吃惊地看着小远。
“呀,小远的同学也听姐姐的歌吗?”林孤笑着说。
“噢!”小远高兴得跳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姐姐,姐姐你下午送我去上学好不好?”她闪着激动的目光充满期待地盯着林孤。
“小远,你们初中就听林歌的歌了,不容易呀,有前途!”江秦摸摸小远的头,笑着说。
“你……”小远的嘴张成了圆形,兴奋得快要尖叫起来,“你是十念八方的……”她扑倒林孤怀里,“姐姐,他是那个主唱对不对,姐姐你让他给我签名好不好,我有个朋友超级喜欢他的!”
“你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啊?女生的话就不让。”林孤故意开着玩笑。
“啊……”小远不解地看着林孤。
“姐姐……他,他不会是你男朋友吧……天哪!姐姐,林孤姐姐!”小远激动得已经要跳起来。
“小远你不要夸张了,姐姐可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有那么厉害,你们学校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我们才对。”林孤说。
“嗯……不多,可是有的那几个都跟我是好朋友!”小远说。
“是吗?那下午姐姐和哥哥一起送你去学校,好不好?”林孤说。
“太好了!太好了,林孤……哦不,林歌姐姐,我实在是高兴得都要不敢相信了。”她一蹦一跳地将书包放下,去厕所洗手。
剩下整桌不明所以的人,在短暂的安静后,惊醒般地搭着话,“呀,原来林孤在外面你换了名字的呀,怪不得……”
“是呀,怪不得没听到过……”
某一刻我突然觉得耳边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在心里暗自为她们这种自圆的说法感到可笑,就算他们真能够听到林孤的歌,也是永远无法懂得她歌声里情绪的。
那天下午我终于亲眼见证了林孤的小有成就,她并非不得不戴上墨镜口罩出门的大众歌手,但走过那些街道的时候,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好奇地走过来,轻声问她,嗨,请问你是林歌吗。
林孤会静静地点点头,为那些人签一个名,然后笑着道别。
小远好好地风光了一把,她牵着林孤的手,让她的几个同学羡慕得要命,林孤蹲下来,在那些人的本子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阳光底下笑得是那样灿烂。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多年之前的林孤是什么样子。
她蹲下来与那群孩子微笑,阳光从她的头顶照射下来,将她短短的夹杂着几束银灰色的头发映得那样好看,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站在她的身边了,这画面太美好,太美好,就这么盘亘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无法散去。
在那一刻我却突然预感到,她要离开了。
她要离开了。
……
十多年了,我有着太多的选择,
结果毫无选择。
我不断漂泊,
因为我害怕一颗被囚禁的心。
终于,我来到这一带长年积雨的森林,
雨的怀旧,雨的同情,
长年苍白的雨季与翠绿的乔木,
雨的喧哗,林的沉默,
这是我失而复得的乐园,
短刀在我腰间的温暖,
指南针颤抖仍如我懦怯探险的心,
可是我知道,隔绝的地带,
是安全的地带。
……
我在静得发慌的教室,合上那本张错的诗集,撕下一张小小的纸条,在上面用好看的铅字笔写着:林孤,让我们在远方相遇。
隔着几个书桌我将纸条远远递给了她。
那是在我们高三的时候。
那一年的我和林孤活在一种固定而又忙碌的生活里,沉进深不见底的各种参考书和资料中,尽管如今我想起来,根本无法追溯出任何当年奋力和拼命的缘由,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才在那样的时刻,无数次地把自己逼到疲惫崩溃的边缘。
但我依旧清楚地记得,那一大段关于高中故事的记忆永远充斥着一种化不开的压抑,不论是窗外面压得很低的灰暗天空,还是操场双杠边缘永远长不绿的草地,在那段时光中,我们倾尽全力地把所谓的不安、颓靡、失望以及迷茫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我依然记得在我藏在书立后面读一本一本晦涩沉重的小说时,我总是无数次地想象有一天我们离开这里的样子,而我也常常对林孤说起那句有些矫情的话,我总是觉得,有朝一日,我们应该在另一个地方,过上想过的生活。
然而我,却终于在林孤离开之后,把所有的生活都弄得糟糕不堪。
几天之前她清理了一些重要的行李,拿上了所有的证件,准备开始她和江秦的全国巡演。她们从北京开始,在地图上标记出沿路的城市,固定举办专场的酒吧地点,打算一边演出一边旅行。
她依然是不声不响就这样离开了。走的前一天,我们坐在高中操场的那一排双杠上,她晃着腿儿,对我说:“余染,我打算不用手机了。你别担心,我会一直给你写信的。”
在她有些封闭的房间里,除了那架漂亮的钢琴,仿佛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带有她气息的东西,她将手机放在了桌面上,在林孤的父母看到它的时候,他们大概就会知道,林歌这一走,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实在无法不联想到许多年前的我们,那时候的我们才只有小远那样的年纪,林孤却远远超出她的年龄所应有的成熟,她已经踩上了高跟鞋,化着漂亮精致却略带一丝妖媚的妆容,背着吉他在舞台上面唱歌,苏郁solo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和着音乐跳舞,充满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在她身后的李念钦带着一丝和她相仿的孤独感,沉默地按着琴键,眼中有着望不到底的凄清。
这就是了,这就是那年的她,这就是她们动辄伤怀的岁月。那一年她就如同现在这般,收拾了所有的行李,要奔赴她渴望拥有的世界,然而她远远低估了现实的实力,惨败而归,从此像只被驯服了的狮子,终日守在无望的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