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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钦没能见上他妈妈最后一面。她从六楼的阳台上跳了下去,带着十足的绝望,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苏郁在惨白的病房里,缓缓地向我陈述一切。
我的母亲在发现我们的离去后,气急败坏地冲去了李念钦的家里,对着他的妈妈指控李念钦诱拐少女,并带来了律师扬言要告她,在那个冷清的两室一厅里极尽所能地侮辱谩骂那个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女人。然后就在某一个夜晚,我的母亲刚刚结束喋喋不休的谩骂离开他们家,她就从那个逼仄的阳台上面纵身跳下,刚好砸在走到楼梯口准备离开的我母亲眼前。
人们说大悲无泪,这在十八岁的李念钦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冷静地处理着一切后事,俨然不像一个刚成年的少年。从火化到安葬,他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在死亡面前,一切人事都仿佛消逝。而我像是被击溃了,在那抔黄土缓缓埋进地下的时刻,我看到李念钦眼里那种空洞的悲哀。那种绝望像漫天的灰烬飘进了我的鼻腔和眼里,在内疚还未袭来前,我已经被痛苦和那种悲哀击得快要窒息。是的,唐林孤,我是一个彻底的自私自利的贱货。
那天我陪李念钦在她的坟前跪了整整一夜,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却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我手足无措地跪在他的身边,似乎在那一夜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任何的话语在那一刻都显得那么无力,我只能沉默着,挥霍着我内心喷涌而出的内疚与不知何时燃起的憎恨,大概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发现我开始憎恨自己,我发现我需要在这种对自己的憎恨里找到一丝释然,我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如何减轻不断折磨着自己的痛心。
原来从头至尾,我带给李念钦的就是不断的灾难,苏郁说得一点都没错。
李念钦很快地从这件事里醒过来,当所有的人还在为他感到难过时,他居然迅速地找到老师希望马上重新回到班上念书。然而就在那个时刻,李念钦的父亲突然地回来了。他在电视上看到新闻,用最快的时间赶回了江城,多年不见的父子相对无言,李念钦冷漠地看着那个看上去生活富足的男人,低声喊了一句:爸。
他的父亲与那个信中的女孩重新组建了家庭,如今生活得安逸富足,环游各地过着浪漫而自由的日子,如果不是这一场巨变,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江城。
李念钦并没有什么强烈的表现,似乎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消失了,他的眼中开始时常出现一种空洞感,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他回到了曾经只有学业的生活里,尽管他仍然与我一起,我们却连架都不可能再吵。
大多数的时候他就那么沉默地坐在我的身边,比以前更加的忧郁,眼神飘向远方。而我什么都无法做,只能静静守在他的身边,将他的手握在我的手心里,以为这样能够分给他一些温暖,以为这样能够替他分担一些伤怀。
偶尔他还是会对我笑笑,只是笑里满是牵强和悲伤。
他的父亲打理了一切事宜,留给他一张银行卡,说会定时向里面打钱,然后很快离开。李念钦告别了那种清贫的日子,他发现他的父亲变成了一个有钱人,当他第一次从银行卡里取出十张一百元钞票的时候,他不可置信地拿着那些钱,悲伤对我说,“林孤,为什么我却没有觉得很开心呢,我总觉得这些钱,是我妈用死换来的。”
那天他第一次带我去一家很贵的餐厅吃饭,我们点了许多昂贵的菜。饭后我拿出纸巾帮他擦去嘴角的污渍,他抓住我的手:“林孤,你是不是可怜我?”
“你瞎说什么,念钦,别乱想。”
“林孤,我好像是疯了,为什么我总觉得,是我妈死了我才拥有了一些东西,你别对我这么好行吗,求你了。”
我看着面前的他,一瞬间发觉自己曾经竟然如此不堪。
很快,我们迎来了中考,李念钦像是疯了一般地把自己埋进了书堆里,要把曾经落下的课程全部都补回来。他不再跟我们一起排练,甚至除了教室和家他哪儿都不会去。有时候我跟他说话他就仿佛听不见一般,然而他已经不会再理会我偶尔的小脾气,每每我做出生气的样子掉头走掉,他不是没有发现我生气了就是发现了但也沉默地继续看着书。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与他之间,相隔了千山万水,那是如今这般的他和我,根本无法跨越的鸿沟。
就在那些快要压抑得疯狂的日子里,终于有一天,他在一整天的繁重学业后,静静地走在我的身边,他说:“林孤,你等等我,等我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们再去北京,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涌起千百万般的思绪。从记事起,似乎就没有任何人会将我放置在心底一个重要的位子,我所有的偏激、敏感、任性,不过是可笑的没有安全感而衍生出的保护壳,终于在那一刻,所有坚硬的外壳都被一击即溃,我真的,我真的想给他和自己,一个家。
他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三中,而我的成绩却是远远无法上那所最好的高中的。六中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那天,我终于在将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三天后顶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走到了我的父母面前。
这是他们鲜有的安静的时刻,我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我的母亲呆呆地坐在一旁,蜷缩着身子。自从出事之后,她就不敢再去学校,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武装。或许在李念钦母亲的结果里她渐渐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悲剧,而她却比李念钦的母亲要幸运得多,如果不是我的父亲花了重金去协调这些事情,她很有可能要吃官司。
“我想住校。”我把那张通知书拿给她。
她听见我说话后,抬起头来机械地接过它,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个,学校是不是有个指标,如果高一成绩优异的,可以申请在高二转到三中。”我问一旁的父亲。
“对啊,怎么了,你这是想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他的成语实在用得让我不敢恭维,尽管讽刺里带着笑谑。
“没什么,我只是问一下。”转身的瞬间我似乎听到我心里暗暗下的那个决定,怀揣着那颗激动不已的内心,同时却狠下心来做出的那个残忍的决定。
那是我最后一次去李念钦家的那个暗阁,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上去过。那天我去找他,在那里听他弹肖邦的曲子,他看上去心情不错,脸上居然带了些许的笑意,让我好几次都不忍心说出口。就在那个晨昏将近的日子里,我看见天色终于归于一片漆黑,那是个连月亮都没有的晚上。我说:“念钦,我们就到此结束吧。”
26。一片归墟()
琴音戛然而止,“林孤,你,你是说真的么。”
“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强压着内心的翻涌,尽量平静地说:“倘若有一天我们走到了一条路上,再说吧。”就在那个时刻,我暗暗对自己说:唐林孤,如果你不能变成一个温暖美好的姑娘,你不能靠自己的成绩转去三中,你这一辈子,也别再见李念钦了。
你别再害他了。
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他那时候的表情,那是一种痛心不已的绝望,顿失所依。
大概那也是我印象中十八岁的李念钦最后的样子。那样带着沉郁的冷静,阴郁,散发着孤冷凄清味道的李念钦,似乎永远停留在了我记忆中的那个时刻。
余染说,如果我们不能在这里相守,那就请让我们在远方相聚。
于是,我就那么以为着,迟早有一天,当我变得足够好,能够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就能在远方相遇。
印象里的我十八岁之后就几乎没有喝醉过。而实话说,要把唐林孤灌醉,似乎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并不喜欢醉酒之后的感觉,宿醉后脑袋昏沉的疼痛感,和无法完整记起前夜种种的断片,一直让我打心底里厌恶。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它略带苦涩又能冲击着嘴里神经的味道,带着丝麻和冰凉灌进喉腔以及胃袋,那感觉让我舒服。
但是我知道,多数人眼中的一个好姑娘,似乎就应该是三两杯就倒的酒量。于是从十八岁之后,我很少能够感受所谓的“酣畅痛饮”。我习惯了做出柔弱的样子挡着酒,几杯下肚便可以装出微醺的状态,借此向所有的人证明,看看,我唐林孤,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不抽烟来不喝酒,不说脏话不打架。你也不用多管闲事地问她快不快乐,我只要你承认她是一个值得被所有人认可的,值得被宠爱一辈子的好姑娘,然后不要把她当成异类,就好。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需要成为一个被世界容纳的人。虽然此般我就必须承认自己曾经是一个与常人相斥的姑娘,并且致力于成为一个异类,然而那些棱角和偏激却把别人不断地逼进了绝望里。最后我终于妥协,回到一个可笑的格子里,画了一个看似美满的家,就此长住在那个无形的,不知是这世界所给的还是我自己套上的枷锁里,郁郁而活。
既然我都选择了不清醒,那么为什么还要如此*裸地、残忍地叫醒我呢。
那天晚上我在校外的酒吧里,终于就着疯狂,喝下了太多太多的酒。直到我的肚子被撑得圆滚滚的,难受地胀在那里,我依然没有醉。就在那个时候,我居然看到了孟楠肖,他抽着烟,注意到了我,然后皱着眉头对我走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
“我操,这么能喝?你别告诉我这些全他妈都是你喝的。”他盯着我脚边七零八落散在地上的空酒瓶说。
“孟哥,你……你看到啦,我是不是……很牛逼?”我笑着,声音哑的有些恐怖,“你要是能把我灌醉,我……我就为你献唱一曲……”我有些疯狂地笑着,才发现自己早已经不知是醉是醒。
“唐林孤你真是疯了。”他皱着眉头摁灭了烟,过来想要把我从凳子上拉下来。
这话语多熟悉,多少年,竟然已有了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疯了,是的,我早就已经疯了,我有哪一刻是真正清醒的呢?
“把你手机给我,我打电话给何衷和林晴,让他们把你给弄回去。”他说着过来摸我包里的手机。
“不!你不许告诉他们……”我猛地夺过我的包,把它抱在怀里。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怀里开始低低地震动,一下一下冲击着我的心脏,发出“嗡嗡”的声响。它就这般震动着,合着我的呼吸,一起一伏在我的怀里不安地颤抖。我没有一点儿想把它从包里拿出来的欲望,它停息了几秒之后,又一次震动了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啊?”孟楠肖蹲下来,终于有一点儿担心地问。
“我没事。”我把那个正在震动的包包缓缓地放在桌上,抬起浮肿的脸,我知道我一定吓到了别人。
“你也不瞧瞧你现在这德行,还没事?”孟楠肖没好气地抓过我的手,“快跟我回去,在这儿待会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
他说着便过来拉我,我紧紧扶着桌子的手此刻软绵无力,丝毫无法与他拉扯的力道抗衡,终于一个不稳被他拉摔在地上,啤酒瓶倒了一地,发出一阵叮当刺耳的声响。
这一瞬间我觉得目光包围了我,大家都在嘲笑我的不堪吧,终于还是要被打回原形如此可笑地暴露在人前,请尽情地笑话我,让我能够醉得更彻底一些。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了轻微的模糊,我渐渐看不清酒吧里昏暗灯光下人的影子,孟楠肖无奈的叹息在我的耳边回荡,酒吧的门就在此刻被推开了,走进来一男一女,他们穿着黑色个性又夸张的衣服,像一阵暗涌带着热气涌进酒吧里。我想我一定是醉得有些厉害了,我怎么会看到苏郁和余染呢,他们站在一起,居然是那么的般配,他们就这么惊讶地走到我的跟前来,看着孟楠肖身边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我,余冉冉那般熟悉的声音急促地问:“林孤,林孤你怎么样啊?一直打你的电话都不接,幸好,在这里碰到你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余染,她漂亮的妆此刻显得妖媚极了,亮红的唇色带着性感和诱惑。是的,这才是余染本来应该有的样子吧,她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漂亮而充满着个性的姑娘,只是这么多年她拼命压抑着自己,在世俗的束缚下活成一个循规蹈矩的玩偶,没有一丝鲜活感,如今她终于变得活色生香,亭亭站在我的眼前。这场景好熟悉,好像曾经无数次在我的梦里发生过,每一次当我跛着脚不小心摔到地上的时候,余冉冉总是会走到我的面前,担心地问我,她会说,林孤,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而每一次当我血肉模糊,走到最最不堪的低谷时,我似乎也总是能看到余染,她会在这些落魄的时刻出现,就像来自另外一个自己。
我尽量扶着桌椅想要努力站起来,才发现脚像踩着棉花,摇摇晃晃地才坐上一旁的高脚凳。
“你他妈想干嘛啊?你对林孤做什么了?”苏郁上来便紧紧抓住孟楠肖的领口往墙上抵住。我脑袋一沉,竟然使不出半点力气说话,半扬起的手停在空中。
“我操!老子是她朋友,你搞清对象再发疯行吗!”孟楠肖激动地把苏郁狠狠推开,这力道太大,苏郁竟然一个趔趄往后差点儿没有站稳。这无疑激怒了他,他几乎是瞬间就冲了上去,“你他妈这熊样儿,她朋友?你就编吧你!”
昏暗中他们扭打在一起,人群尖叫着躲闪开,这两个气势汹汹的人都点着火激动地相互殴打,就连酒吧的老板也不敢靠近。
我已经很难记起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苏郁打架,那时的他下手总是又狠又快,脸上带着不顾一切的煞气,那股狠劲儿总是让人觉得不要命,往往气势上就输他一大截,我们跟去的人一般不需要出手,胜负就已经分出。那时候的他跟现在一样瘦,看上去总有一种沉郁的气息,仿佛不动声色的狮子,一旦点燃则可怕至极。
他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过架,此刻的他掐着孟楠肖的脖子,不敢太多使劲,膝盖抵着他的肚子把他制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余染不知所措又焦急地扶着我,“林孤,你醒醒啊,他是不是你朋友啊,苏郁跟他打起来了,你快说句话呀。”
我感到胃里一阵翻涌,好像有千万匹汹涌的野马正翻腾着狂奔,然而不过都是幻象,就在那样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的时刻,我“哇”的一声吐了,翻江倒海,夹杂着血腥味儿的秽物从喉咙里喷涌而出,这感觉让我一下子想起了高二时每每催吐的场景,尽管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过这般可怕的感觉,它还是在重温的这刻一下击溃了我。我终于在他们扭打的跟前用最可笑不堪的方式让他们停了下来。
苏郁冲过来扶着我,“林孤,你怎么样了?你的病不是好了吗,怎么又吐了?林孤,林孤你给老子说句话呀。”他激动地摇着我的肩膀,力道深深弄疼了我。
“苏郁,你别激动,林孤可能只是喝多了。”余染抓住苏郁的手说。而苏郁在听到余染的话后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墙边正喘着气儿的孟楠肖,气急败坏地说:“好好的想说来看下你,他妈的,一来就是这场面,操!”
27。亟待重生()
我突然悲哀地笑了起来,嘴角带着血腥味道。我是如何不愿意让他看到如此不堪的我,仿佛这些年来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