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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她第一次从上海回家的时候,带给余染的是一整套厚厚的复习资料,而给我的是肖邦毕生的钢琴谱集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余染激动而兴奋的眼里居然闪了些许的泪光。
“陈柔我爱死你了。”她扑上去给了陈柔一个很大的拥抱。
从小我们就不爱叫她姐姐。尽管她实际比我们大了好几岁,但是很奇怪的是,她永远都是一副很青涩的样子,当我和余染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她正在念高中。但是后来当我们已经升上了初中,她还是高中生的样子。如今我和余染都已然是个大学生,甚至比普通大学生看上去略成熟时,她却依旧还是那个高中生的样子,没有半点证券公司经理的气场。
小远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余染抱着她的姐姐,竟然没有任何要打断的迹象,我时常觉得小远太懂事,懂事得让我觉得有些可怕。比如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在此刻一定会闹腾地抓着陈柔质问着她的礼物在哪是什么,但是却小远一反之前的躁动,此刻十分安静地站在雪地里,直到陈柔终于松开了余染,然后牵上小远的手,说:“小远我给你买了超级漂亮的衣服,我们过年的时候一天换一件好不好?”
“好,小远最喜欢姐姐了。”她扑闪着大眼睛,开心地对着陈柔说。
我记得在初中的时候,我曾经跟余染讨论过物质不灭定论,当然那时候的我们对它的理解都很肤浅,余染装模作样地说:“林孤,这个世界上只要存在过的东西,即使有天你看不到了,也并不代表它就是不存在了,可能它正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反正它就是不可能完全消失掉,它肯定还是留了些什么下来的。”
我一直觉得她这个理论矫情又空洞无力,但是如今看来,这似乎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年的余染整日背着画板,十四岁的时候就对着美术课本临摹梵高的《星夜》,我一直觉得初一的美术课本上不应该出现那副梵高的作品。因为即使所有的学生都依照着老师所讲,把他视作美术界的神话,但真正懂得他那些作品意义的人绝对屈指可数。由这个世界的误解以及命运的不公所造就出的精神疾病患者梵高,他在画里表达的绝望和孤寂,又怎是寻常人能够理解与感知。
但是余染可以,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我看过她很多的创作,即使那时的她才十四五岁,所谓的技术或者技巧都有些拙劣。
15。一座孤岛()
但那些作品里所表现出的东西,曾经让我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美术界的疯子。
她惯用艳丽的色调,把眼前的世界抹绘成大多人认不出的样子,就像她自己,可能本来就是一个让大多数人看不清的个体。
但至少那时候,许多人都坚定地相信着,她一定会一直画下去,直到成为一个优秀的青年画家。就像坚定地认为,我一定会一直唱下去,直到被很多的人知道,直到那些悠远的声音能飘荡到远方。
可笑的是,如今她变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医学院口腔系学生,而我则变成了经济学院中研究金融财政的一员。
如果还有什么不灭,大概就是那些她藏在医疗理论课本底下厚厚的画册,也大概就是,我依然还上瘾般地依赖着那有些不符合我年龄所应有味道的香水。
就像被一些东西框住了,即使你带着它走远,却依然跳不出那个圈。
我想这该是个很热闹的新年,只是可惜,热闹过后,我就要离去了。
陈柔在我上火车的前一天坐上了回上海的飞机。
“你和林孤这两个孩子,非要跑那么远,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都走得这么急,真是的。”舅妈泪眼婆娑地帮陈柔整理行李,一边叠着她刚从干洗店取回的衣物一边数落着。
“好啦舅妈,以后让陈柔把你接去上海一起住嘛。”我安慰道。
“我才不去,去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还不如在这儿,还能跟朋友打个麻将喝喝茶呢。”她说着,把收拾好的行李递给陈柔,像个赌气的孩子。
我突然很羡慕陈柔和小远,她们有一个能把爱与生活都表达得如此极致的母亲。她和舅舅自我记事以来就是整个大家庭的中心,逢年过节大家都相聚在他们家,而在我和余染小的时候,多少不堪落魄时,都是他们好心地收留了我们,让我们还能知道家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这对于我们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如果从来就不曾知晓,大概也永远不知道一些事情美好得有多可贵,自然就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有所期盼。
人生最可怕的莫过于,在太早的时候就遇上了最好的人事,所以往后的日子都会情不自禁地与之相较,把一切都反衬得索然无味。
我离开江城回学校的那天,罗雨嘉和陆凡在牛鼻火锅店给我践行。那是一场没有什么形式和煽情的告别,这让我感到很舒服。毕竟对于我们三个人而言,离别的戏码太多,早已经说不上曾经那类矫情的话语,只有如酒一般的情怀陈在心里越酿越浓。
还有什么事情会比百感交集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沉默更能证明感情之深的呢。
“不开心的时候给我和罗雨嘉打电话,你要是怕电话费什么的,就发短信给罗雨嘉,让她给你打过去,哈哈。”陆凡终于在结账的时候说了一句与离别有关的话。
“一路顺风。”罗雨嘉在火车站外对我挥手。
我对他们微微一笑,转身进了站,跟当年我第一次离开的时候一样。
“我上车了。”我应约定给何衷发了一条短信,通讯录上他的头像笑得阳光而温暖,我常常有些恍惚,觉得这个人似乎不像是我生活里的人,他如此明亮,亮得让我害怕敞开内心让他看到里面黑暗的潮水。但是他又确实成为了我最亲密的人,我的爱人。
“好的,你好好休息啊,吃的带够了吗,二十多个小时真够累的,飞机多快就到了呀,为什么非要坐火车遭罪呢。”他的短信很快回复了过来。我看了一眼笑了笑,回复他:我恐高。
他很轻易地就会知道我在说谎,因为我曾经在江苏旅行时,江苏人林晴就和我结伴坐飞机回的学校,那一次是何衷来接的我们。尽管那时候我们还并不是情侣。
他不会拆穿我,对于一些事情他一向都不会过多地询问以及探究。在何衷的眼里,似乎只有现在的美满以及未来的希望是有意义的,至于其他那些晦暗的色调总是轻而易举地就从他身上滤过去。我常常想,或许正是这一点,才让我决定与他相伴往前走。
人往往都会被自身所极度欠缺的人事所吸引,这真是一点都没错。
所以当年的我毅然地从充满了沉重压力和晦涩气息的故都来了厦门,这里春天明媚秋日清爽冬天温暖,除了夏天和江城一样炎热外,这座被山水环绕的小城,实在算得上是小资而清新的桃源。就连这里的人都和城市一样,充满了温柔美好的味道,似乎不知道世界的残忍和命运的不公,日复一日满心着欢笑和安然生活着。
这个距离江城火车车程整整二十二个小时的城市,已经几乎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
但不变的是,我依然喜欢火车,即使我所在的学校被一些不明所以的人称为贵族学院,它的确数有钱人居多,大都习惯了乘飞机,像我这样坚持着火车旅行的人实在太少。
我放定行李,坐在靠窗的卧铺旁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耳朵里是那一首老旧的罗绮的《回来》。
“小姑娘是回学校吧?”对面铺位一个约四十岁的女人对着我说,她身边是熟睡的孩子,在火车的颠簸中流着口水。
“恩。”我对她微微一笑。
这场景分外熟悉。
如今我终于不会再被人当作远高于我真实年龄的女人,我不再穿成熟妖冶的衣服,化浓艳的妆,戴一堆金属配饰在脖子和手腕上,就连耳钉,我如今都换成了简单的水钻。陌生的人群一眼都能看见我背着的双肩包,那似乎就是学生的标志,宣告着单纯美好的时代。
但我十五岁的时候,也曾这样背着双肩包从这里启程。
那一年北京的迷笛摇滚音乐节热闹非凡,四处响彻着中国摇滚二十年的口号,沿路的火车上不断有文着花臂的朋克男女走上车。我们五个人在一个卧铺的包厢里兴致勃勃地期待着这段精彩的旅程,甚至唱着歌儿把隔壁的几对青年男女都吸引了过来。
其中有一对情侣带着吉他,我们就在那个狭小的包厢里,弹着琴唱着歌,李念钦抱着吉他弹唱他新写的歌曲,我窝在他的怀里撒娇。那几句简单的词情深意重,听歌的情侣眼角泛着泪光,而我却在那时候未曾发觉,那些语句的重量。
我想我不会记错,那首歌名是《我的孤岛》。
曾经我并不是非常愿意唱包括那首歌在内的李念钦的很多歌,或者应该说,我驾驭不了它们,就像很多的时候我发现我无法驾驭李念钦一样,他那颗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潮涌动,充满了绝望与愤怒的内心,一度让我迷恋又疏离。在那个才刚满十五岁的日子里,我看着他,就像看一个与我遥遥相望的传奇,那般的灯影重重里,我得承认我原以为厚重的生命其实如此匮乏。
他在那个离乡的火车上,在夜色里,伴着几乎整个车厢的热血青年放声唱着,我才发现原来他唱歌也是那般动情,沙哑的嗓音带着悲伤极具穿透力,那些词,直到多年之后我才明白过来。
你终于决定要远行
在深秋不知名的日子里
带走我送你的上衣
和一把无人弹奏的琴
谁说我没有哭泣呢
别只听天边伤心的鹤唳
你要知道在深夜里
我将一个人孤独地睡去
没有清晨和灯影
这座岛屿里没有树林
你带走了子午莲
无人愿意陪我等天明
临走前请留给我
那把摇摇欲坠的竹椅
我不能没有一个
一个享受孤独的梦境
之后的好多年,我发现我渐渐开始迷上了坐火车的感觉,在那稍许的颠簸中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摇晃里甚至可以清晰听见铁轨摩擦的呜咽,偶尔呼啸着穿越隧道的轰鸣,以及窗外树枝晃动而折碎的吱吖声。我就可以这样靠在卧铺或者座位上,保持着一个可以很久不用动的姿势,看窗外瞬息万变的景色,陷入无尽的放空状态里。在那种状态下,我似乎总是有很多想说的话想唱的歌,即使如今我再也无法将那些话说出,更无法放声歌唱,但至少,我能清楚地提醒着自己,我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地坏掉,我仍然是可以思考的,即使我已经让它那般钝着将近两年。
“小姑娘念的什么专业呀?”对面的女人继续搭着话。
“财经类的。”我答。
“诶呀,那是好专业啊,现在的姑娘家学点理财的,管钱的,以后好嫁人咧。”女人笑眯眯地对着我说。
我只好对她一笑,她的语气神态实在让我很难不联想起我的父亲和母亲。当年他们毅然帮我报了这个专业时候说的话,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当初他们的说辞和劝导如今也不过短短两年,我却半句也无法背出。大概也是些,要随着父亲的工作类型,这样以后找起工作来也方便得多,更何况,女孩子还是当比较稳定的上班族比较好之类的话。
16。而后激烈()
看吧,这就是我已经越来越无可救药的记性,我开始记不清短短几天之内的事情,刚刚跟朋友讨论过的话题掉头就忘,总是找不到东西,怕与任何人有约定,我多么不愿意承认又必须得承认,我的脑子里,似乎早已经被一些东西塞满了,它们越待越久越积越深,终于尘埃落定地扎根在脑海里,排斥着新鲜的事物崭新的记忆。现在的我,常常觉得自己像一个虚无缥缈的个体,任何人事驻扎在我的生活后,总能在离去时丝毫的痕迹都不留。
我把身体蜷缩起来,靠在那个狭窄的卧铺角落,窗外已经闪过了太多原野,大片沉暗的绿色以及光秃秃的枝桠在我眼前晃动,我闭上眼,像早已准备好了般,跌入蓄谋已久的回忆里。
“林孤,你们真要在北京呆着啊?”立晖抱着一大袋薯片犹豫地看着对面的我们。
“那当然!我才不要回去每天受折磨了,我要和念钦在北京白手起家自力更生,”我神采奕奕,眼睛里闪着光芒,“等到有一天我们赚大发了,就把你们全部都接来北京,到时候我们再重组乐队,去超多的地方巡演!”我往念钦的身上蹭了蹭,“你说对不对,念钦。”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无奈地微笑点头,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
“唐林孤你真是闹够了,自己傻逼幼稚就算了,还扯上李念钦跟你一起,你以为谁他妈都跟你一样六亲不认啊。”苏郁灌下一大口啤酒,晃着腿坐在上铺,一反往日的寡言,说出一长串的话语。
他显然激怒了我,我跳起来,上去就把他的脚往下扯,他一个不稳被我扯下来摔在地上,罐装的啤酒倒在一边。
“你说什么呢!我就爱这么干怎么着了,谁他妈也没逼着你陪我,你们闹腾完自个儿趁早回去,我怎样不关你苏郁什么事,轮不上你来教训我!”我气得红眼,操起手边的半碗泡面要和他打起来,李念钦匆忙过来紧紧抱住我,攥着我的手平复我激动的情绪。
苏郁从地上站起来,用一种非常不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拍拍灰,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漠:“你真是自私透了,唐林孤。”
说完他便拿上烟走了出去,留下激动得发抖的我,和不知所措的李念钦,还有早已司空见惯的张奕弋和立晖。
那一段旅途以欢笑启程,我们都知道最终将会不欢而散,却谁也没有想到,就是那样暗无天日的路程,预示着我们,注定已把所有的美满岁月,所有载着热血向往的青春,永远地留在了那驶向北方的列车里。
“林孤,你是真的爱我吗。”李念钦在那个我们租来的小房间里,充满悲情地问我。
“当然,”我抱着他,开始解开我的衣服,“念钦,你不相信我?”
他望着我,摇摇头,像个失落的木偶一般阻止着我褪下衣衫的动作,“不,林孤,我不能这么做。”
“你不想要?”我看着他。
他伤心地将只剩了最后一层防线的我揽入怀里,“听着,林孤,不论你怎样任性的决定我都会陪你去,哪怕抛弃一切来到这里,可是我不能纵容我自己,我什么都没有你明白吗,你才十五岁,你不能把自己这么草率地交出去。”我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夹杂着我熟悉的那股绝望的气息,他就那么定定地攥住我的手,让我无力再做任何的动作。
那一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我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在那个带着腐朽霉味的房间,狭小又阴暗的床上相拥而眠。然而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梦境,我就在那个天亮的瞬间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原来他和我一样一夜无眠。
付完了房租,我们身上带着的钱很快就所剩无几,李念钦不得不去一家冷清的咖啡厅弹钢琴,每个月拿800元的工资。那实在是少得可怜的一点收入,对于我们而言远远不够,于是我开始在后海找寻能够唱歌的酒吧,幸好很快就有一家老板与我谈妥,让我能够在凌晨一点到三点的两小时拿到100元。
会好起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