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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今天没什么事儿,想着就过来坐坐,不会不欢迎我们吧?”我说。
“怎么会!”张奕弋搬过来两张椅子,“快坐快坐,我这就打电话叫立晖,咱们今天晚上好好吃顿饭,不醉不归!”
“吃饭是可以,酒就算了,今天余染也在,咱们还是别太奔放。”苏郁放下吉他,笑着对余染说,又向张奕弋示意。
“没关系的,你可不要太小瞧我,林孤都被我放倒过呢!”我没有想到余染竟然会这样说,她攒着小拳头伸出小指骄傲地对着我。
“好好好,你牛逼,你能喝。”我对着苏郁做无奈状。
“我说林孤,咱们可是有快三年没见了吧。”张奕弋挂了电话,坐到我们身边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啊,胖了不少。”他捏着我的胳膊嘲笑我。
“对啊,致力于减肥很久了。可能在厦门吃甜品吃得太多,都长蛀牙了。”我张开嘴向他展示着。“那儿真是块好地方,有山有水的,有空过来玩,我肯定带你们好好逛逛。”
“你以前不是不吃甜食的吗?”苏郁有些吃惊地说。
“那不是以前嘛。”我笑笑,然后细细打量着屋内的装潢。靠近内侧的地方有一块铺了红布的台子,显然是为偶尔的演出做的准备,上面放着一个陈旧的架子鼓,旁边是立着的话筒架。我站起身,走到台子的面前,初中时候并没有这个小型的舞台,我们就用椅子围成一个圈,在圈子里面排练。苏郁的哥哥坐在不远的桌上,翘着腿抽着烟,一边顾着店一边听我们排练,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有时候会在这里办小型的聚会,有些学生喜欢来这儿,过生日,或者表白什么的。”苏郁说。我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来。我心下一紧,他似乎是故意挑起一些陈旧已久的事,面色沉郁着让人捉摸不清。
张奕弋沉默着,递了一根烟过来。
“我不抽了。”我对他们说。苏郁眯起眼睛有点惊讶地看着我,却也什么都没有说,转了身去桌上摸打火机,张奕弋显然不再表示出过激的吃惊,而是跟着苏郁走到了琴行门口。
我看到那里摆了一架很旧的钢琴。
苏郁走到那里,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布,瞬间有着细小的尘埃从上面飞起来。他打开琴盖,对我做出邀请的手势,“来一曲?”
我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半眯着,让我看不出深意。
“林孤你去学钢琴了?”张奕弋忍不住看着我问。
久久,我长叹出一口气,走过去坐在了琴椅上。
其实大学以后我很少有机会练琴,经济学院里只外借两间琴房,都破旧得有些厉害了,许久未被调过,有些音拉出嘶哑的声音,明显有些不准。但是即使如此,那里也每天都排了长队等着练琴,对于无法早起的我而言,能抢到琴房简直是一种奢望。
此时我坐在钢琴前,上面弥的一层灰已经能够用肉眼看见,黑白相间的琴键有些嘲笑地看着我,我有些紧张,甚至无法将手指平静地放在琴键上。
“还是算了,我记不起谱。”我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合上了琴,坐在椅子上看着苏郁。
他也不再多言,拿了吉他窝在沙发上。张奕弋有些恍惚地看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然,林孤你唱首歌吧,我好多年都没听你唱过歌了。”
“对呀,在家里都不怎么听你唱歌了,快点,唱一首吧。”余冉冉居然帮着他们说话。而我竟一瞬间涌上一股冲动,大概是被这旧人旧景触了情怀,有一种想要高歌的欲望。
“那,唱什么呢?”那一瞬间我竟然想不起来自己会唱什么,甚至开始怀疑这么些年过去后,是否还能与苏郁张奕弋配合得如当年一般默契。
“其实都可以,当年你会唱的歌,我都还记得谱。”苏郁云淡风轻地说,顺手拨弄了一下吉他,而我清晰地感觉心脏深处有什么东西像被拨动了一下,抽得些许的疼。
“秋日吧。”我看了一眼余染,她有一丝的惊讶,但是又会心一笑。
那是这两年来我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唱歌。
不觉又是枫叶红
千树万树情意弄
流连忘返在人间
如此深情为谁生
也许所有的语言
都不能表达心感
一枚红叶相赠与
在千古如一辙
秋风起时叶纷飞
多少柔情付流水
往日悠悠看不见
却又仿佛是昨天
突然有一种冲动
想要为你再等候
情到深处更无主
我的心将一分钟不动
因为所有的语言
都不能寄托思念
一枚红叶常留在
在千古如一辙
那曾经并不是我唱得很好的一首歌。尽管初中的时候我一度非常着迷于姜昕沉着又卓尔不群的嗓音,但在即将初三毕业的日子里,我还远远无法体会她声音里落寞和不灭的力量。那时的我太年轻,十五岁的年纪尚沉醉在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爱情的甜蜜里,所有的不堪难过都有太多牵强和强说愁的意味,悲哀变得浅淡,淡到看不见,再重新被对音乐的热情淹没。
10。惨烈如葬()
你唱得太激昂,林孤,你想想她唱这首歌该是怎样的心情。那时候苏郁不止一次地指正我,然而我,又怎么能在那样一个时刻读懂已然走过那么多人事,历经了世间百态的姜昕呢。
我总是生气起来,拉着李念钦转身就走,留下他们三个人在琴行大眼瞪小眼。我不堪一击的自尊心以及不可一世的坏脾气,曾经不止一次将苏郁气得摔了吉他离去。
而今又唱起这首歌。
“真好听,林孤。”苏郁拨下最后一个音,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又惊又喜的目光。仿佛又回到多年以前的那个傍晚,在一曲毕后,苏郁像个捡到玩具的孩子激动得把我从吧台上抱下来,然后大叫着:林孤,你太棒了,做我的主唱好不好。
“你比以前更有味道了,林孤。”张奕弋在一旁看着我,“还记得吗,以前你每次唱姜昕的歌,都得跟苏郁吵起来。”
我微微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有次还气得他摔了一把吉他呢。”
“你不一样了。”苏郁望着我,欲言又止。
是,我不一样了。我不再是几年前的那个唐林孤,声音清亮不夹杂丝毫的沙哑,满载着希望和光,激荡又高昂,似乎世间所有的绝望都可以在歌声里获得宽慰,在那些尚不知心酸和悲戚的年纪,一遍又一遍地把悲伤唱得三三两两。
我避开苏郁的目光,将眼神停留在那架老旧的钢琴上。上面盖着的红布卷起了一个角,露出一截书页,我将那本书从红布下抽出来,上面露出斑驳的字迹。
肖邦的《二十四首前奏曲》,我想我认得那本书。
书的扉页,用藏蓝色的硬水笔字迹工整清秀地写着李念钦三个字。
在那三个字的下方,是用铅笔一字一划临摹的同样三个字,那歪歪扭扭得有些滑稽丑陋的字正出自我手,我不可能认不出。
“这是……念钦的?”苏郁显然也未曾发现了这本不知何时置于红布底下的曲谱,有些惊讶又不知所措地问道。
我点点头,有些颤抖地翻开那本曲谱,里面几乎每一页都有着他的标注,那些字体我太熟悉了。
我缓缓打开琴盖,曲谱翻到第四首,那是曾在肖邦的葬礼上演奏的《E小调前奏曲》。
那种悲伤沉郁的曲调,就像死亡一样让人感到敬畏。
终于,我按下右手的第一个高音,像战争前拉响的号角在空中哀怨地独唱,紧接着左手的和弦开始带着悲鸣敲击琴键,整个琴行瞬间被拉入了一阵忧郁而沉重的氛围里。
“安东?鲁宾斯坦说,《E小调前奏曲》是音乐艺术中最富有悲剧性的作品之一。”李念钦按下最后一个和弦,在昏暗中缓缓抬起头来。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夕阳的余晖从暗阁上方的窗子透进来,打在他的额角,将细细的发梢映成好看的昏黄色。十六岁的李念钦在那一刻像极了孤傲又带着悲剧色彩的艺术家,瘦削的脸颊在昏黄中透出苍白,与他修长的指节一样带着凄清又充满绝望的力量,我坐在一旁的地上,直到整支烟燃完,火星烫到了手指,才从如梦境的恍惚中醒过来,
“你怎么样?”他听到我被烫到的惊叫声,急忙从琴前走过来,半跪在地板上,拿起我的手指检查。
“弹琴的人要好好爱惜自己的手指,它们是你跟音乐对话的载体。”他用纸巾将我手指上熏染的烟灰抹去,声音带着沙哑。
“瞧你,说得跟真的一样。”我竟然像被拔了刺一般,小声地回应他。
李念钦笑了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暗阁狭*仄,那一架小型三角钢琴有些突兀地占了几乎整块的面积。我们就这么靠着琴坐在地板上,看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直到整片屋子陷入一片漆黑。
每一次我来到那里,都是在最不堪的时刻。
那些年岁泛着争吵和谩骂,在我的记忆里始终滚烫如初。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致力于寻找一个狭小而密闭隔音的空间,为此我做了无数次的尝试,比如我房间里那个空空荡荡的衣柜,或者是屋顶的那个堆满了废弃物品的阁楼。我寻找这样的地方,然后把自己塞进去,抱紧双臂保持着几乎不占地方的姿势,期待着没有一丝的声音能传到我耳朵里,而我也就可以这般不知昼夜轮转地把自己藏进这个世界,消失在黑暗里。
但是我从没有一次成功过,我仍旧可以听到从外界传来的争吵声,以及玻璃物品摔砸在地板上碎裂开来的那声绝望的回响。那个说话像是尖叫一般的女声,不厌其烦地充斥着我的耳膜,不论我如何用各种各样的物品堵上耳朵,那些声音还是会可怕地传达到我的耳朵里。
我曾经问过余染,是不是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了这场没有硝烟却毫无止尽的战争。尽管我知道她也无法回答我这个问题,但是至少我能证明,这个世上不止我一个人需要见证这种漫无天日地争吵声,就连余染这个没有比我幸运到哪儿去的家伙,也一样要陪着我,看他们十几年如一日地打这场只有噪音没有结果的仗。
在之后很久的几年里,即使我的大部分生活已经与他们分离开来,我仍旧会不断地听到这种声音,有时候在嘈杂的街头,我会突然感觉身边全数安静了下来,陷入一片浑厚的沉寂中,然后我又听到那种像要撕裂我耳膜一般的回音,它们像穿越了时光而来,带着一点陈旧的气息,一厢情愿地来反复看望我。它们挑着时间,错落在我的梦境里,却又分散在我生活的四周,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响,将我的生活带入无边无际的破碎与黑暗中。
小时候余染很怕来我家,而她每一次来,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她不可或缺的礼貌性问好,然后冲进我的房间。那是一片不一样的天地,尽管仍旧无法与外面完全隔绝开来。
“林孤,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当我们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余染最喜欢问我这个问题。
“我想考上最好的大学,然后赚很多很多的钱。”我满怀着憧憬。
“为什么?”余染问。
“因为他们老是因为钱吵架,如果有一天我能赚很多的钱,他们就不会再吵了吧。”在我七岁的时候,曾经真心实意地这样跟余染说起。那时候的我们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孩子,拿着前几名的成绩与众人艳羡的目光,被老师无数次骄傲地提起。而我也在循规蹈矩的教育理念和价值观念中,有了我第一个被称之为梦想的东西,但是很不幸,它被老师当成了反面教材。
“七岁就这么物质,长大了还得了?这就是你的梦想吗,真是太肤浅了。”那个语文老师拿着我的作文本,面带鄙夷的神色。
我很久都不愿意再上她的作文课。想起来幼时的我竟是一个经不起老师半点责骂的孩子,似乎与后来那个对老师的辱骂熟视无睹的问题少女判若两人。所以至今我也不能想起,究竟是怎样一个契机,我就从那个老师眼里成绩斐然又擅长歌舞的三好学生,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问题少女。自然后来,我再也不会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去到多好的大学,而活着,对我而言,就像一道无解的数学题,即使知道最终是没有结果的答案,却仍无法避免地要将毫无意义的人生一步一步算到最后。
那是初中的我,那是十三岁的我。
也是在那一年,我遇到李念钦,他一声不吭地、像迅速而疾然的风暴,就那样卷进了我的生活里面。
那一次,他们争执得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激烈。那种尖叫般的说话声,到了后来直接演变为一种歇斯底里的吼叫。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听到他们在外面疯狂地砸东西,这一次,他们不仅仅只是用难听的话语攻击对方,而是不断地对着彼此疯狂地扔手边的一切物件。我终于忍不住,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缝,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那个平日里都温和无比的父亲,他拿着一块摔过的瓷碗碎片,一下一下地扎在那个头发杂乱摔在地上的女人腿上,血从她的腿上溅出来,在木地板上留下一大片红色的痕迹,她撕心肺裂地哭吼着,嘴里骂着龌蹉不堪的秽语。但那一刻,我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幼时的我,曾经因为将一滴红色的颜料滴在了地板上,而被她罚跪了整整五个小时。
我就这样躲在门后面,像个丧心病狂的变态,充满报复感地笑了起来。
那天的战争从下午四点持续到了晚上八点,夜色如同沉重的落幕,直到我听到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使得整个屋子都似乎跟着颤抖了一下,我才敢从房间里走出来。
11。忆起念钦()
她捧着流血的大腿,头发散乱而狼狈地坐在地板上,看到我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像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如果不是她还转了一下头,我甚至要以为她其实已经没有生命了。我就这样走到她的眼前,滑稽又可笑地狠狠推了她一下,她被我整个推摔在地板上,不可思议又吃惊地看着我,却根本站不起来抓我,我就这样幸灾乐祸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带着一种悲凉又不知所措的笑声。
那一刻我竟然悲伤地觉得自己跟她一样,都已经彻彻底底地疯了。
忘了是在路上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只是觉得非常饿,身上却没有一分钱,经过街道两边的小吃店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乞丐一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食物,双腿沉得迈不开步子。我开始耻笑自己的不堪,不论曾经多少次塑造过一个无可畏惧又任性不羁的形象,依靠着武力和伪装着怪异让人生看上去更体面,我仍然沦落至此,并且无可避免地发现,在那些浮夸的色彩褪去后,光芒深处原来空无一物。
“唐林孤?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声叫唤对于此刻的我而言可怕极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般摸样的。那个有些低沉而略显沙哑的男声靠近我,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有些紧地贴在他的腿上,将本就细瘦的腿显得更修长,他蹲下来,递给我一张纸巾。
“你的手受伤了。”我这才发现方才推搡间,手掌被划过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此刻血渗了出来。李念钦展开纸巾,用很轻的力道仔细地处理着那道伤口,然后将纸巾卷成长条状,在我的手掌上绕过一个圈打上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