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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示意香锦接着说下去,她道:“昨晚也不知道怎么了,许可琼竟然趁着酒兴,吃了雄心豹子胆似的,竟然要求皇上将谨夫人赐予他。”
听到此处,我不禁冷笑道:“这不是想找死么?”
“奴婢也是这么想,谨夫人可是皇上的女人,他竟然敢和皇上争抢女人。娘娘说,他是疯了么?”
我不禁感到遗憾,许德勋一世英名,他万万想不到他的儿子在他死后,不但做了一个背叛旧主的小人,还成了一个好色之徒。
“这样的人死也不足惜。”对于许可琼这样的小人,我产生不了好感,我冷冷道。
香锦道:“皇上没有杀他,是因为贤夫人的哀求,但是皇上将他流放遥远的岭南蒙州当刺史。”
“这也算是皇上对他最宽容的处置方式了,只是今后,贤夫人只怕再难得宠。”萤儿语气平淡,似乎戚无忧的突变,她丝毫都不在意。
而许可琼卖主求荣,结果被流放苦寒地带,一切不过自作自受而已。
夜渐渐深沉,香锦和萤儿都已退去。对于戚无忧的荣辱,我不曾有过多的想法和感触。睁眼,眼前一片暗沉,于是这宫中的沉浮,并隐匿在这无边的黑夜。
身怀有孕的人,总是会有些奇怪的想法和要求。我不知道是不是栖凤宫太过于清冷,忽然想要听戏。
正好宫内,亦有擅长唱戏的戏子。于是听戏,便也不是那么难才能实现。
一早,萤儿和香锦便将戏子召来。也不用搭戏台,只命那俊美的戏子于栖凤宫前一花阴浓郁处舞起。
而我,倚靠殿前的贵妃榻上,静静地嗅着戏子水袖抛掷时带起冷秋开得灿然的三生花香气。凉风一吹,便有细细的花丝散落,拂了戏子满满一身。随着戏子的悠悠旋转,袅袅飘落于地。
戏子媚眼如丝,一移步、一甩袖、一回首,薄唇轻启,如怨如愁,婉婉唱来:
“忆潇湘,明月下,水苍茫。又几处,吹散余香。”
容貌清丽,唱腔凄婉,盈盈身姿,似凌波仙子,看不真切。唯有风如丝竹,叶鸣似笛,配着戏子轻灵通透的嗓音,摄人心魄。
纤指香凝,以袖遮面,露出秋水美目,朝我幽幽望来。
“菱花荷叶,为谁人立尽秋凉?残枝断梗,可怜是,满地繁霜。风声苦,泪声咽,歌声怨,曲声长。”
一咏三叹,水袖频掷,频收,嫣红舞衣于白色三生花映衬下,显得好不艳冶诡异。听那唱词,情人怨别,缱绻香梦,风月无边。一朝分别,心碎肠断。听到此处,我已痴然。想人生如戏,戏又有别于人生。戏子一颦一笑,我一悲一痛,一时间,竟难知她游戏人生,还是我入戏太深。
茫然落下泪来,还来不及被风吹干,便又被那清婉的嗓音摄去了心魄。
“恍惚见,酒浣青裳。相逢一瞬,剩相思渺渺别离长。他生纵有,怕他生,换了心肠。”
凉风四起,刮落了三生花纤细如丝的花瓣。被风吹起后在空中兜转,一瞬又徐徐落下。拂得那红衣戏子满鬓、满肩、满身都是。那一袭红衣,艳冶如妖却又灵动如水,风情难掩处散开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收拢。
曲终、便是人散。秋风拂处,戏子并未离去。她于树荫下,静静而立,一袭红衣,随风飞舞。瀑发如绸,缕缕散开遮掩妖冶容颜。
我看得痴了,一时移不开目光。
香锦走近身边,低声道:“娘娘歇会吧?”
我无语,只是望着遥遥而立的红衣鬓影出神。香锦叹息一声,一挥手,那红衣便朝我欠身,抬步、飘渺离去。
“如此伶人,真是惊艳。”
此话一出,香锦讶异。
俯下身,凑近我耳边道:“卑贱之人,并非真正戏子,人家唤他彦颙。”
可我当时并没有再询问,只是点点头,兀自看着风中三生花一浪摇过一浪。也不知看了多久,出了多久的神,耳边和心上,萦绕的只有那伶人清婉哀艳的声音。
“菱花荷叶,为谁人立尽秋凉?残枝断梗,可怜是,满地繁霜。”有人轻念唱词,一字一句,蕴着无限哀愁,随着风,让我百结了柔肠。
我微微抬眸,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张冷峻的脸。邪魅,带着无法掩饰的贵气。赫然见到他的到来,我僵直了身子想要站起身来,可他伸出的手,将我按住。
“身子重了,就好好躺着,还计较这些虚礼做什么?”眼前的马凌风,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有着暴虐的脾气。
“谢皇上。”我淡薄出口,没有任何笑容,唯有以冷漠相待。
“怎么,皇后原来喜欢听戏?”见我冷漠,他就着贵妃榻坐下。
目光灼灼,双眉微拧,似乎,我刚才失态的一幕都被他撞见。
“没有。”我听到自己颓然无力的声音响起,于风中,化作一缕烟丝,飘散开去。我微微合眼,不再说话。
静谧的天籁中,他亦不语,缓缓呼出来的气息,带着几分酒气。一阵阵,慢慢拂向我的鼻翼。
胃内一阵翻滚,感觉又要惊天动地吐上一回。可又不愿意自己狼狈的样子落入他的眼帘,只好别过头,将身子侧向一边,避开他的气息。
似有一声叹息传来,我微微一动,无语。
沉默良久,我感觉这样的氛围有些怪异。终忍不住,又睁开了眼,扭头过来看他。
他无声的凝望我,还是那张俊美的脸,还是那双冷酷嗜血的眼睛。只是现在不同的是,眼睛里多了一丝温柔。
“你睡觉的样子真美!”他低声道,语气里,有着难得的一丝暖意。
可我并没有因着这丝暖意而感动,从来,他的柔情和暖意,都是昙花一现。
第193章 情缱绻()
我浅笑,抬起无力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面黄无泽,谈何美丽?皇上,不过是看臣妾的笑话罢了。”
我在他冷酷而又温柔的矛盾注视下,想起两朝帝王的臣子给予我狐媚惑主的美名,心里,终究是划过一丝失落。
是不是现在的菜色颜容,可以洗去狐媚惑主的名声?
可心上流淌过血迹后,那暗黑的色泽,又该用什么洗去?
胃里一阵翻腾,猛地爬起,伸颈探头,“哇”的一声,一口污物尽数落地。泪水,顿时迷蒙了视线,伴随着虚软,我整个人便摇摇欲坠起来。
恍惚中被他一把抱住,他粗粝的手指划过我脸颊泪痕时,带着我久违的熟悉。耳畔,传来他的低语:“为何吐得这么厉害,连胆水也吐出来了?”
“放下我,别管我。”我无力地抗拒他的拥抱,即使我再辛苦,我也不要在得到片刻的安抚之后再被他无情地弃之不顾。
他不管我的反抗,将我打横抱起,温热的唇贴附我的耳廓,低声警告道:“清高,不能带给你快乐。”
“若我毒如蛇蝎般在栖凤宫下毒害死了你,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我的手抚着他弧度完美的脸,递给他,一个嫣然的笑。
即便,我身怀有孕,即便,我面色不佳,又如何?我很清楚自己的容貌,于他,却是难以抗拒。要不要让他沦陷,只在于我,是不是要以这样一种方式让他沦陷?
果然,当我的纤指滑过他的脖颈,伸进他的衣底,有意无意轻挠他胸膛的颗粒时,他的呼吸变粗,眸子变得更为炙热,带着颤栗的一声低呼脱口而出。
他抱着我急急地奔向寝宫,即使隔着衣裳,我也能感觉到他体温的骤然升高。
我适时地停止了对他的撩拨,而他,将我放在床榻的一瞬,却不肯放过我。
他急切地想要压向我时,我伸出双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我指指我隆起的腹部,再倩笑着摇头。
他眼里的炙热火焰因着我隆起的腹部而慢慢褪去,凝视我良久之后,发出轻微的叹息。他翻身侧卧,将我半个身子拥在了怀里。
我本想推开他,因为我无法忘记,他身上有着不止一个女人的气息。我更无法忘记,在这栖凤宫中,他曾持剑相逼,逼我喝下那碗藏红花。
这些过往,即便过去若干年,仍是我心底不可痊愈的伤疤。
“相思,不要再拒绝我,不要再冷着我,让我好好抱着你。”他疲惫而又期望的声音忽然将我所有的防御击溃。我败了,败在自己的软弱无用下。
他将我放平了身子,亦让自己躺在了我的身边。他不再如狼似虎,只是温柔地拥住了我,让我的头枕上了他一条臂膀。
他开始吻我,小心翼翼而后缠绵悱恻,似乎我们分别了一千年那么漫长。他将从未有过的温柔于此刻倾注在我的身上,恨不得将我淹没在这样的柔情中。
我想起现在是白日,日上中天。一个身为皇上,一个身为皇后,不管不顾,相拥于寝宫,让宫人看见,让朝臣听见,岂不是又再一次坐实了我红颜祸水之名?
“你,别这样,我不想人议论我是祸国妖女。”我轻推他,想让他恢复帝王的理智。
可他一口便咬住了我的唇,似要惩罚我般,吻到我要窒息。
我果然呼吸困难,他似有察觉,警觉地松开了我。
我睁眸,眼前这张脸,冷酷狠毒,刚硬俊美,两种极端揉杂在一起,便叫我的一生被禁锢于内。
“以后,不要再为别的男人和我作对,听见了吗?”他带着醋意低吼,手下抚住我的力道却温柔无比。
我唇边荡开一丝倩笑,略含讥讽地问:“那你呢,能够为我不再要别的女人么?”
“那不一样,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霸道,不讲理,又开始出现在他身上。
我抽动了一下嘴角,其实,这样的答案,我早就料到。只是不甘心而已,问出,他的答案还是不变。
他斜睨我的不悦,低声轻笑。
“傻女人,别的女人怎么能与你相比?你在我的心里,是唯一。”
我冷哼出声,当他抱着别的女人坠入温柔乡时,又何曾记起我这个唯一来。说的,原只是甜言蜜语罢了。
本就已经冷了血,此刻不惜再冷一次。我淡淡望了他一眼,侧过身,不再看他。
他再次拥紧了我,贴在我耳畔道:“不理我?要不要我宠你一次,就一次?”
带着蛊惑地气息差点将我的理智摧毁,但腹内跳动的小生命开始在抗拒这不合时宜的躁动。我吸了口气,打回了他抚摸在我大腿内侧那不安分的手,将他轻轻覆于隆起的腹部。
小生命的跳动开始带给他惊喜,他咬住了我的耳垂,低声道:“我就放过你,不过,我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今夜,就让我这样抱着你睡吧。”
我几乎已经麻木的心,终是因着他这话忍不住有了感觉。
他继续拥紧了我,继续用那蛊惑人心的声音道:“我曾经说过,爱你,所以能接受你的一切。而你,也答应过我,爱我,便肯包容我的一切,不管是好,还是不好。那色花酒,那守宫砂,还有藏红花,我们都忘了好么?”
我暗暗唏嘘,如果可以,我也愿意选择忘记。
只是,那一次的黑夜刺杀呢?又该如何?
我不懂,为何所有叠积于心的隐痛都提了,唯独,他会漏掉这一件?
午膳时,萤儿莽撞地冲进了寝宫来请我的。
当看见我与马凌风相拥于床榻,连纱帐都没垂下时,顿时愕然不已。一抹嫣红,瞬间蔓延至脖颈。接着,垂下头,退了出去。
我和马凌风旋即起床,一起去用午膳。
我吃了一小碗清粥,伴着一叠泡菜。样式简单,却清爽怡口。马凌风微笑着看我吃下,满意地点点头,再顺手抬起我的下巴,印上一吻。
“今晚,我会留宿栖凤宫。等我回来,记住,不可以不等。”
说完,便翩然而去。
我怔然,半天不知如何反应。对于这样突然而来的盛宠,我的心,乱了。
唯有萤儿和香锦立于一边,眼里嘴角,皆是笑意盈盈。
其实我从不眷恋皇宫内的碧瓦朱墙和临水楼阁,连同那膳食的精美奢华在我眼里都等同凡物。
华美衣裳和贵重首饰,只不过是些累赘,穿在身上,戴在头上,嫉妒羡慕了别人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不少的麻烦。
如果可以选择,我必是义无反顾地舍弃。
可直到如今,我依旧没有这样做。只因为心底还有一丝牵挂,这一丝牵挂,让我即使身坠权利和阴谋的漩涡,也不曾真正做到舍弃。
其实,我真正贪恋的,是那人的一丝柔情而已。
即便心伤到无以复加,我仍存了一丝希冀。再多的怨恨,也会在他一个亲吻之下迅速瓦解。
一连十天,马凌风都歇息在我的栖凤宫,栖凤宫里我们只以你我相称。虽然每次晨光初透时醒来,我都发觉他那饥渴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但他,却没有强迫我半分。
他只是拥着我,带我缓缓进入梦乡。然后,再看着我悠悠从梦乡醒转。
直到,朝堂传来一个令他烦恼不已的消息,修葺大火烧毁后的宫殿一事现在有了变故。王逵和周行逢因极度不满马凌风将修葺烧毁宫殿这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他们,以致发生了兵变。本是马凌风的亲信“静江军”一夜之间全部拥戴王逵和周行逢杀出了长沙,杀回了朗州老家。
当王逵和周行逢在朗州拥戴辰州刺史刘言为武平留后,而让马殷之孙马光惠挂职武平节度使已成事实后,左司马马凌崇才上奏马凌风。
马凌崇故意拖延上奏王逵和周行逢起兵一事,我一点都不意外。原本马凌崇就是个窝里反,不顾血脉亲情的小人。
朝臣对马凌风颇有微词,只因这件事发生时,马凌风一直只顾为后宫戚无忧小产烦恼,接着又只顾和我这个皇后日夜相伴而沉醉。
再来栖凤宫时,马凌风神色有些疲惫,他微微闭目道:“朝中出事,接下来,我不能再花太多的精力照顾你了。”
我点头,真心能体谅他的难处。我为他整整胸前的微微褶皱的衣襟,低声道:“我不怪你,但我有一事再次提醒,马凌崇这个人不能不防。我猜想现在朝中尽是马凌崇的人,否则,皇上不可能等到静江军杀回了朗州才知道。凌风,这事情很可疑。”
他慢慢睁开眼,正色道:“左司马尽心尽力辅佐于我,你不要太敏感了。好了,我有分辨。”
一阵风带起衣袂,他转身出了栖凤宫。我怔然良久,分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喜是悲。
尘影此时却于殿外走来,云淡风轻的午后,带着秋的淡远和肃静。
他的容颜清瘦了些许,下颌似有青色胡渣痕迹。见他手握利剑,衣袂翩然地来到我的跟前,那清淡温和的目光凝住我时,我心里忽然一阵愧疚。
这十几日来,我什么都不曾忽略,而独独忽略了他。他的身影极少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而我,居然不曾在意过。
“尘影,你。。。。。。”我自责,看着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他朝我温和一笑,脸上那丑陋至极的疤便也扯动起来。可我,已不在惧怕。
他拉起我一手,然后将一件温润的东西放到我的掌心。
第194章 风声急()
他凝着我的容颜,笑笑,转身离去。我忽然明白,他在刻意回避我与马凌风的缠绵场景。
羊脂玉,居然是马凌风给我的那块羊脂玉。而我,竟不知道是何时掉落,私下里寻遍了栖凤宫,就是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本来是想如实告诉马凌风,我把他的玉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