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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中年男子眯缝起小小的眼睛,两道锋利的光芒穿过层层眼角皱纹的包裹,像两把匕首直冲我的心脏。
“你是他的女儿?他是你的爸爸?”男子问了两个完全等同的问题。
我慌乱地点点头,想拿出一点被害者应有的骨气和愤怒来,可是他像一座山,莫名地让我感到压抑与自卑。
“咳咳,”男子已经明显感到了自己的胜利,他得意地咳嗽了一声,慢悠悠问道:“唉,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你妈妈呢?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爸跟我妈刚刚离婚了。”我抬起头,怯懦地回答。
“哦……”男子恍然大悟,又似如释重负一般,把嘴巴撅得长长的,点点头,同时两只眼睛透漏出欣喜向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看去。
站在一侧互相抱着的母子俩感受到了他传来的欣喜的信号,她们刚刚还慌张失措的脸上就忍不住现出喜色来。
在我们相互无言的对视中,空气好像突然凝固了。楼道里传来走路的声音、开关门的声音还有时不时的咳嗽声、呻吟声,这一切的声音虽然清晰,却感觉那么的遥远与飘渺,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如果不是浓浓的苏打水味道时刻冲灌着鼻孔,我此刻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像是得到一个相同的信号,我和面前的一家人同时转过头向手术室看去。白色的手术室门仍然紧紧关闭,红色的显示灯像一只滴血的眼睛,惨然而又凄冷地闪着红光。
我不知道爸爸现在怎么样了,可我分明感到厄运马上要降临到我的头顶了,而丑女那丑陋的脸颊上正露出浓浓的笑意。
“不管怎么说,是她撞了我爸爸!”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对着眼前的一家人想讨个说法。
“撞了,怎么了?”京华爸爸眼睛兀的就瞪起来,瞪的老大老大,眼眶似乎都要裂开了。“这不是给送到医院抢救来了吗?我告诉你,我们家京华可是老实孩子,你别想吓唬她!肇事逃逸的多了去了!也就我们的孩子老实,要是别人给你撞了就跑了,你到哪里去找去?你哭都没地方哭!别不知足!”
京华爸爸一顿训斥,我就有些张口结舌了。看看强势的一家三口,我不由得又缩了缩背。
“这个人不会死吧?”一阵沉默之后,京华妈妈忍不住幽幽问道。
我的心就跌落下来,我祈求命运不要如此的无情,我还没有给爸爸一个笑容,还没有给他一句安慰的话语。
低下头,看着杂乱的手纹,突然间我的泪又流出来了,此刻,我多么希望奶奶能够在身边,多么希望能够读懂命运的奶奶来救救她的儿子。
亲爱的奶奶,您快来救救您这个苦命的儿子吧!
第二十四章噩耗()
对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爸爸用一辆破旧的脚踏车带着我去上学,我有时候会坐在车大梁上,爸爸的腿一下一下的碰撞我的屁股,有时候,我会坐在车后座上,坚硬的车后座往往硌得屁股蛋疼,下车后能摸到屁股上面被硌出一道道的沟痕,如果坐时间长了,还会麻腿,下车后,两条腿麻的无法行走,又疼又麻的感觉让我喳喳乱叫,这时候,爸爸会用他那双粗壮有力的手指轻轻地给我揉搓。
过去的温馨时光就像打开闸门的水汹涌地冲撞我的脑壳。原来爸爸是那么的疼爱我,原来我的童年生活中并不缺乏父爱。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在抱怨、一直都在自怜自艾,仿佛自己是一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
红灯依然在闪烁,带着一丝狰狞、一丝责怪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
一阵风吹过来,微微的寒意夹带着丝丝的阴气。在初秋的夜晚里,空气渐渐比白昼凉了,我的身上还穿着夏天的服装,薄薄的衣料像蝉翼,变得轻盈而单薄。
“京华,妈妈让你哥哥给你拿件衣服来,我和你爸走得太匆忙了都忘了给你稍件外套。”京华妈妈揽着京华缓缓地坐在排椅上,心疼不已,说道。
“唉,咱这个孩子太老实了,哪有这么老实的孩子,你看都被吓成什么样了?你看这小脸一点血色也没有,可别吓出什么毛病来……京华,放心,相信爸爸的能力和关系,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咱的企业养活了上千口子人,帮助政府解决了多少的就业问题?特别是咱公司的税收在全市都是数得着的,市长都得把把我们当成座上宾!”男人好像是故意提高声音大声说道。
远处几个手举着吊瓶、出来溜达的病人听见他的话,惊异地向这边看过来。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正在扫地的阿姨更是停下手中的活,瞪着蓝色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睛,敬畏而又惶恐地看了他半天,转过身走出去好远之后又转回头来看了看。
我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我觉得自己太卑微了,甚至替在手术室还没出来的爸爸也感到羞愧起来。我们太卑贱了,为什么不像一只灰色的老鼠立即消失在墙洞里,偏偏要在大街上招摇过市,以至于肮脏的身体撞上人家高贵的汽车,从而给人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爸!”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撞人耳膜。我把脑袋从耸起的肩膀里露出来,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出现了,那张英俊的脸庞逼仄着我几乎晕过去。
“京华,你没事吧?”
我呆滞的眼珠看着眼前的邱总走到京华的面前,他的目光先是掠过他的爸爸、妈妈然后就是京华。
“哥!”京华委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从她光滑而白嫩的脸颊上滑落。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京华,你一向开车很小心的。这个人是不是闯红灯横穿马路,你才撞上他啊?”邱总把修长充满美感的手搭在京华的肩头。
“对了,京华你就说是因为这个人违反交通规则横穿马路才被你给撞上的。”京华的妈妈突然说道。
“嘻!什么就说啊,就是!他就是违反交通规则横穿马路!”京华爸爸撇了我一下,然后怪罪似的瞪了京华妈妈一眼。
京华妈妈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伸了伸舌头,红了脸皮,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对邱海华说道:“海华,给京华拿来外套了吗?担惊受怕的别再着凉。”
“哦,爸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快到医院了,接了电话我找了最近一家超市买的,这个超市里面没有品牌衣服,我挑了一件最贵的,也不过五百块,可能不合京华的口味,凑合穿吧。”邱海华说着,就把衣服抖落出来。
我的眼前突然就一片温暖,淡淡的粉,在这苍白的灯光下,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又像春天一丛蓬勃绽放的桃花,下垂的面料显示着服装的舒适和华丽。
“还不到五百啊?”京华不满地撅起嘴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衣服。“看上去好土啊,垃圾服装。”
“哎呀,女儿,将就穿吧,明天再买好的,快穿上,千万别冻坏了。”
京华妈妈从邱海华手里拿过衣服,忙活地披在京华的肩膀上。
又一阵风吹过,走廊两侧的白色窗帘抖动起来,外面响起刷刷的声音,像是怪物吞噬着什么。
“外面下雨了。”邱海华左右旋转身体,最后肯定地说。
果然走廊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湿冷的雨气扑面而来,这是今年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秋风秋雨愁煞人。
我忍不住抱紧了双臂,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就太孤单、太伤感,所以特别喜欢秋天。我不是喜欢它的收获、成熟而是喜欢它的凄凉、萧杀。
记得小时候,入秋不久,路两侧的树就开始往下掉树叶,一片片金黄色的树叶在高空飘舞、下落,很快地面上就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外衣,这时候,奶奶就会拄着一根柳木做成的拐杖,用她如干树皮似的手牵着我,而我另一只手里拿着针和线,我们沿着铺满树叶的路,捡那种大大的如巴掌似的黄色树叶,捡一个,就用针和线把它串起来,走一路,捡一路,很快就穿成长长的辫子。
奶奶,您快来救救您的儿子吧!我忍不住又在心中喊了一声。
“爸,医院里没通知伤者家属吗?”邱海华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从遥远的臆想中拖出来。
听见他的声音,我忍不住向窗户边的窗帘里躲了躲,此刻我宁愿摔一百个狗啃屎的跟头也不想与他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这个人已经跟他老婆离婚了,这是他女儿。”京华爸爸用手指了指我,说道。
“哦,咦!”邱海华一张迷茫的脸刚转向我,就惊奇地叫起来。
我尴尬地从窗帘后面往外挪了挪脚。
“邱总……你好……”我卑贱地弓下腰向他鞠了一个躬。
“是你啊?”邱海华拍拍脑袋,仿佛在脑中努力思索。“我们在哪见过面,你是……”
我的心莫名地沉下去,整个人就变得更加萎缩了,我果然太普通了,不久前还晕倒在他面前,他是我心目中的男神,但他却不记得我了。
“我是宏发外贸公司的苏小眉,今早上……”
“哦,对了,对了!今早上听说要被炒鱿鱼突然晕倒的那个女孩!”邱海华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了,拍着脑门,大声喊道。
看到他略有些兴奋的样子,我沮丧极了,头垂下来,局促地看着脚上那双布满灰土的鞋子。这曾经是最让我觉得引以为豪的鞋子,它不仅是小羊皮的,而且还可以让我感觉高大挺拔些。可是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寒酸、不起眼。
“哦,海华,你们认识?”京华妈妈奇怪地问。
“是啊,这位小姐是宏发外贸公司的,今天我们刚刚见过面。”邱海华说。
“哦!那太好了!既然认识,还是宏发的员工,老邱,我看这事就好办了!”京华妈妈突然就高兴起来,她对她老公说:“我看咱坐下来商量商量,给她几个钱,咱回家吧,你看京华担惊受怕的,身体怕是不撑劲。”
“嗯。”京华爸爸点了点头,晶灿灿的眸子向我看来,说:“既然你是宏发的员工,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公司跟宏发公司是有业务往来的,现在你们老板正求着我们公司给做担保贷款。以后我们就算认识了,怎么样?看你爸医药费需要多少钱?明天我给你打到账户上,今晚上,我看太晚了,我们先回去。”
京华爸爸说完,就理所应当地冲他们一家人一摆手,做出要撤的架势。
“不行!”我鼓起勇气拒绝到。“我爸爸现在还在手术室呢,你们不能走!”
“唉,你这个女孩子,怎么不讲一点道理呢?我们家京华已经很累了,一直陪着你呢!我们明天把钱打过来不就行了吗?你怎么还得理不饶人呢?我们也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人,说给你钱就给你钱,难道会骗你不成?”京华爸爸提高了嗓门,语气中显露出明显的不满。
“就是嘛,我们都陪在这里也没有用……你要是怕我们跑了,让海华在这里陪着你,总行了吧?干嘛还让我们都陪着你在这里受罪!”京华妈妈也附和说道。
听他们说的理直气壮,我一时竟没了主意,好像爸爸被撞与他们没有关系,相反,他们还无私的伸出援手帮助了许多。
我正低着头,不知道怎么样答复他们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毫无预兆的被打开了,一个身穿淡粉色护士服的女子,头顶着两边翘成小船样的护士帽,像一只轻盈而可爱的小鸟急匆匆地从门里走出来。
“谁是病人的家属?病人家属来了没有?”她用百灵鸟般清脆的嗓音喊道。
“我……我爸爸怎么样了?”我跑过去,急切地看着她。
“病人不行了,你来看他最后一眼吧。”护士用她那双好看的眼睛同情地看着我,低下声音说道。
天要塌下来了!我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脚底发软、浑身发抖,浑身的血一个劲的往脑门上撞,砰砰的,我的脑袋、我的心脏就像超大负荷运转的水泵,随时都会爆炸。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夹着秋风,噼里啪啦特别响亮地砸在窗户玻璃上,而一道道粉色的闪电,像一条条垂死挣扎的蛇,在天边不断地扭曲着身体,雷声轰隆隆地像磨盘碾过头顶,轰隆隆的,好像要把世间的万物全部都给碾碎。
“啊!妈妈!妈妈!我不要坐牢!”邱京华凄厉而绝望的声音在雷声的间隙中钻出来。
我蓦地激灵灵打了一个战,两只无力的脚努力撑着抖个不停的双腿,死死贴着似乎已经旋转起来的地面。片刻之后,我使劲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发现嗓子干涩得很,喉咙里面像是塞了一个大大的核桃。我迈开僵硬的腿,努力保持身体平衡,扭扭歪歪地跟在护士身后进了手术室门。
第二十五章永别()
刺眼的灯光下是一张孤零零的床,床上盖着白色的床单,上面染着点点鲜红的血迹,床下面的垃圾桶里是一团团血红濡湿的纱布,在惨白的灯光下鲜艳夺目。我突然想恶心。我大口地咽着口水,心像一面被猛击发出剧烈震动的鼓在胸腔里发出咚咚的声音,而脚下的每一步仿佛都变得有千斤重。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伤得太厉害,流血过多……”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白白净净医生模样的人站在我的面前,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啊,我……我可以给我爸输血,要多少,我可以输血!”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大脑突然灵光起来,我伸出胳膊,像是努力去抓救命的稻草。
“不仅仅是输血的问题。”医生为难地摇摇头,转身要走了。
“那是什么问题?医生,求你救救我爸!他才刚刚离婚,他的妻子背叛了他,他这一生都没有得到幸福,我还没有好好跟他聊过天,还没有好好孝顺他,却一直都责怪他、埋怨他……医生,求你一定要把他给救过来!我想好好的孝顺他,理解他!我想报答他对我的养育之恩,医生,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求你让我爸享受一下世间的幸福与关爱!他这一生太苦了!”我拽住医生的胳膊,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的眼睛要睁开了,你快来听听他要说什么,要不然你会遗憾一辈子的!”站在病床跟的护士对我说道。
我仓皇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爸爸头缠白色的纱布,额头上浸染出鲜红的血,黑黄色脸颊上划出的几道伤痕,已经用紫色的药水涂抹上了,下巴上非常显眼地贴着一块土黄色的创可贴。
“他的下巴怎么了?”我恐慌极了,梦中那熟悉而鬼魅的气息仿佛已经来到身边。
“哦,下巴没关系……”刚要离开的护士听到我的叫声,站住了脚跟,连忙安慰:“只是一点擦伤,考虑伤口比较深,就给贴了一个创可贴。”
我仔细地端详,确实爸爸的下巴依旧在,并不像梦中菲儿爸爸血肉模糊的样子。
此刻爸爸已经醒过来,虚弱的脸上,那双熟悉的眼睛一扫往日的疲惫,闪烁出异常的光芒,“小眉,你来了,爸爸不能再照顾你了……”爸爸嘴角洋溢出一丝苦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爸!爸!”我扑在他的身上,绝望地喊:“爸,昨天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我错了,你千万不要离开我,不要撇下我!我还想跟您好好聊天,我想告诉你好多好多的事情!我还想从今以后再也不惹您生气,好好孝顺您!你千万要坚持住!你一定要等我好好孝顺您!”
“小眉,爸爸累了,好累,人这一生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