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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钱棕说的话,他说钱佐的身子没有大碍,因为钱佐下意识的把所有的毒素都逼到了脑子里。可是现在,钱佐身上的黑色,表明他身体上的细胞也中了毒。
我忽然忍不住用尽力气锤起钱佐的胸脯,“你发什么神经啊,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傻瓜!”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我为他哭泣,为天底下第一大傻瓜哭泣。
他中的毒根本没解。
他昏厥了,但意识尚存,当听到戴悠梦有危险,他居然凭借自己那点微末的知觉唤醒了自己,强撑着自己,出来救人。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就如同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他在救我的那一刹那,如流星般滑过,迅捷而潇洒。
可是,现在,他却也如同一颗流星一般,在瞬间陨落。
因为他的剧烈运动,被逼迫于一角的毒素就如同洪水决堤一般肆意蔓延,更快地把钱佐的身体给侵蚀了。
记得有那么个事例,女儿被车压了,一个虚弱的母亲居然能把一辆几吨重的车给扛起。为了女儿,母亲发挥了自己的超能力。而钱佐,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我,也激发了自己的潜能力,只是,在巨大的潜能之后,是无可避免的衰竭。
如果说,钱佐没有来救我,兴许可以再撑几天甚至半个月,可是现在,我看到那黑色的血液止不住地流淌,我想,他恐怕撑不过一两个小时了。
我那时候感觉到世界是多么的可怕,我周围是多么地空虚,我开始胡乱地用手去堵住他的嘴巴,妄图把那黏呼呼的液体给堵回他的胃里。
可是毒血还是从指缝间流了出来,沾满了我的双手。
我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拖起钱佐,我想要把他背起,可是戴悠梦这副娇弱的身躯根本扛不起重物,我还没站起,便被压倒下去。
翻身,爬起,重新来过,我默默地对钱佐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钱棕还怎么交易?你死了我找谁报那一夜的情仇去!
可是身体越来越沉,钱佐的手脚越来越冰凉。
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他活不了啦。”
第六十五章 红裳
我以为那个声音是从自己肚子里飘出来的,不过,当我把心情拾掇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个娇媚无比的女声。
陌生的,却撼入骨髓的声音。
我调头,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东西,只隐隐觉得面前有两个身影,都是大红大绿的颜色,十分鲜艳。
我擦了擦眼角的液体,没想到居然会为钱佐哭了。更没想到会当着外人的面。而这两个身影,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不知道。
那是两个女人。都长得清丽俏美。一个是一袭绯红色,一个则是一身水绿。那穿着绿裳的女子站在红裳女的身后,看起来像是红裳女的婢女。
我不由把目光放在那主子身上。只见她下身系着的石榴裙灿烂娇艳,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肩背上披着一条长长的天蓝披帛,垂在臂旁,她的身段极好,婀娜撩人,只是相比于越国较娇小的身躯,这女子要高挑一些。
她没有绾着高髻,一头乌黑的秀发自然地下垂,只是用金色的发带在中间轻轻束了。但她的脸上却是装饰地令人目不暇接,额间、鬓角、两颊以及嘴角都贴上了花钿。那花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金光,只觉得她的面孔华丽雍容,可是她的真容却让这五彩的花钿给遮盖了不少,反光之下,看得更不真切。
“你们是?”我赶紧把自己的哀凄收起,这里是一片废墟,那就绝对不该有人住着的。这两个女子,想必不简单。
那主子一声娇笑,伸出白皙的手臂。指尖捏做兰花儿,指了指地上的钱佐,“喂。他好像活不成了呢。”说得一脸轻松。
我眉头一皱,听到这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竟然觉得是那样地不痛快。是!只许我说钱佐活不成,不许别人说!
“你不要胡说!”我声音有些大,这空旷的院子,使得回音加强在我的声音里,更有些森寒。
“哇。你是谁啊,这样跟我家小姐说话!”红裳女身后地绿衫女子开始狗仗人势,颇为不满道。
绿衫女子不由扯了扯红裳女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咱们回家去吧。一来就碰上死人这样地事,真是晦气。小姐你好端端的,干嘛来这里!”
我心里暗暗道,看样子他们是刚刚来。那么也就是没有偷听到多少?我稍稍安心。来者不善,这两女人要是知道地上半死不活的是钱佐,甚至知道钱佐有着精神分裂症(当然。这时候估计叫落魄症之类的病),那可就不妙了。
绿衫女子的话。并没有引红裳女离开。她反倒是对身后地绿衫女子笑了笑。抬起手在绿衫女子的腰际摸了一把,道:“绛紫。你出去玩会儿吧。”绿衫女子被红裳女一捏,腰间有些痒。她格格地笑了两声,然后佯怒瞪了她主子一眼,又有些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扭着蛇腰走了。
背后是红裳女的吩咐,“刚才不是看到许多桂花吗?去采些吧。”桂花?我闻了闻,果然有股桂花香味,原来对花香十分敏感的我,竟然也没有察觉到。
我心中一动,别看宅子废弃了,桂花树却挡不住地散发着它特有的魅力。
那红裳女子等绿衫女子一走,就朝我翩翩靠近,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许是距离近了,那香气居然有些刺鼻,香气和桂花味不大一样,和在一起虽然没什么冲突,但却也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浓妆艳抹,搔首弄姿,难道这两个女子是青楼中人?或者更准确点说,是表面上是青楼身份的两个女子。
那红裳女子出声道:“戴皇后看样子很在乎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人呢。”
戴皇后?
我一愣,看来我太小瞧她了。她居然知道我是谁。甚至还追着我到这里来。她地来头恐怕有些大。
我压抑着自己对钱佐的怜悯,努力让自己冷静。我也不甘示弱地朝她走去,微微的笑道:“地上躺着地,是悠梦的丈夫。悠梦又怎么会不在乎呢。”
她既然知道我是谁,就没道理不认识钱佐。那么她用“半死不活”这样一个形容词来形容钱佐,又是为什么?
“丈夫?”红裳女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大满意,她俏笑道,“人家说嫁出去地女儿,泼出去地水,还真是一点没错呢。戴皇后这才多久,就变了心么?”
“什么?”我的心砰砰直跳。她是说戴悠梦和慕容楚歌?难道她也知道戴悠梦和慕容楚歌地事情?那么她和慕容楚歌抑或是钱棕应该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才对。
我飞快地搜索着自己的脑壳,想要从钱棕对戴悠梦和慕容楚歌的过往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一些可能和这个不明女子有关的蛛丝马迹,可惜没有结果。
红裳女娇笑道:“都是我多事了,戴皇后不再去缠着别人,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她略带挖苦嘲讽的话,反而让我忍不住低头深思,她这话的意思是说戴悠梦单恋慕容楚歌么?这是事实,还是只是红裳女一厢情愿的离间罢了。
若是后者,这红裳女想必对慕容楚歌心有所属吧。
“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些的么?”我冷笑着以退为进,“要是没什么事,就别耽误我时间。我还要去找大夫。”
“你真的不知道他的情况?”红裳女轻蔑道,“他现在,只怕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救吧。”
听到她这句满不在乎的话,我仿佛是看到了一线曙光。这女人肯定知道救钱佐的法子!否则她也不会在旁边吞吞吐吐地磨蹭老半天。她在卖乖!
“是,只不过你能救,却不轻易救,是么?”我看着她,阳光偏巧都迎面洒在她的脸上,“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开门见山的说。
那女子微微有些错愕,“没想到戴皇后还是这样痛快的人呢。是,我兴许可以救他。不过,可惜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想要的戴皇后也未必能办到,我还是不淌这浑水了吧。”
她在故意捉弄我。我想。
这女人诚心刁难我。
“不要一棒子把人打死。你想要什么,我未必办不到!”我说得斩钉截铁。冷冷地看着她。原来我在守护钱佐的时候,也能这样的坚决。
“哦?是吗?”红裳女对我的态度有了兴趣,她掏出手帕,掩口胡卢,娇滴滴的笑声差点没把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树叶给悉数抖落。
她忽而把帕子往地上一扔。帕子飘落在钱佐的手边。她说,“你要是能让我的手绢儿像鸟儿一样飞起来,我就帮你救他。怎样?”她还故作天真可爱地冲我眨眼,我只看清楚她眼睛里蕴含的笑意。
她在笑她能将钱佐的命运牢牢掌握在手里?她在笑我对她提出的要求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钱佐死去?
“你说话算数?”我淡淡地说。
“当然。”
“好,我让你的帕子自己飞起来。”我成竹在胸。
“是么?嘴巴吹气可不算啊。”红裳女诚心想让我难堪,抑或知难而退。
我暗笑,这种事情未必难得倒我。
是,钱佐的毒,我解不了。毕竟我不是医生,即便我是医生,在没有先进的检测仪器的情况下,想要找到钱佐所中的是什么毒基本上不太可能。
人命关天,这时候不可能像武侠小说一样,喂钱佐再吃一种剧毒的药,来个以毒攻毒。
不错,以毒攻毒这样的案例不少,但是毒物与毒物、药物与药物的共同作用,可能产生拮抗,也可能产生协同。所谓拮抗,就是以毒攻毒,最后所中的毒小了,而协同,则是两种毒物在一起,毒性更大了。
我不敢贸然对钱佐下手。相比而言,让方帕飞起来,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因为我在往手帕上倒迷幻药的时候,发现我还提炼了一些别的成分。
譬如有一种颇为特殊的植物激素。
这种植物激素产自一种食虫花,和一部分昆虫的性激素很类似,也正是靠着这种相似性,才能吸引不同的昆虫,被食虫花给吞噬掉。
我掏出小瓷瓶,往那块方帕上撒了几滴高浓度的植物激素。对着红裳女故弄玄虚道:“等着吧。会儿它就会飞起来……”
红裳女眉毛一挑,颇为不信。
可是,几分钟之后,红裳女就忍不住把她的不信与不屑收拾起来,因为她看到一个接着一个的黑色雄蜂朝这边奔来,统统在方帕上停留,焦躁不安地转动着。
那植物激素和蜂类的性激素最相似,最是吸引雄蜂到来。黑压压的一片,在手帕上集会,然后像约好了一样,那片方巾在雄蜂的托起之下,翩翩飞起……
第六十六章 冰窖
所有的雄蜂都和那匹手绢进行着“交尾”,它们的交尾通常都是在空中完成的。那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婚飞。
雄蜂把手绢儿当作了雌蜂王,他们一窝蜂的翩翩起舞,只看到那匹手绢被雄蜂们拉扯着飞向了天空,向着太阳的方向,越飘越远,直到变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我虽然看不清红裳女的面容,但我却清楚地感觉到她心里那股好奇与赞叹。我很坦然地享受着她的赞许和惊讶,这样的事情,放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也能博人一笑的。
可是,我也发现她除了那些微的情感流露之外,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意外,她的冷静和泰然告诉我,她的确不是个寻常人。
我淡淡地说:“我做到了。”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泰然自若,一派心安理得的样子。我不想在气势上输给这个女人。
红裳女道:“戴皇后很厉害。好吧,既然你让我看了一件这么有趣的事,奴家就帮你也无妨。今晚飘香院的客人当中,有个人身上就有解药。你要想救他,到时候就来飘香院找人吧。”
我差点没搬起旁边的石凳往这女人的身上砸去,她诚心要和我玩游戏来着。我冷笑道:“你明知道他活不到晚上。”
红裳女却笑了:“那奴家可管不了呢。”她笑得甚是娇媚,完全没理会我一腔怒火。“那客人也只有晚上才来,奴家能帮的忙是有限的。戴皇后要是想找解药,就在黄昏时分到飘香院来找奴家。至于,”她低眸看了地下的钱佐一眼。“至于他能不能撑到晚上,就是他的造化了。”
她说得轻轻巧巧,似乎地上地不是一条生命。而是一根枯木,而这样一切。在她眼里没有任何的分别。她不理会我对她的仇视,直接扭腰走了,走到跨院门口地时候,还不忘返头对我笑着留下姓名:“奴家叫高心楼。戴皇后届时别忘了。”
她那如同天籁的声音回旋在空荡荡跨院里。我愤恨地朝石凳踢了一脚,脚好痛。我忘记知觉似地。没有哀嚎,没有揉脚。我看着地下的钱佐,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在流血,黑乎乎的血块凝结在他的唇边,像是一种油漆,把他和地板给联接在一起,难道让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吗?
我不能!不论这个叫做高心楼的女人说得是真是假,我都一定要去一趟飘香院。
飘香院,应该是一家妓院吧。这个叫做高心楼地女人和那家妓院又属于什么势力?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让钱佐撑到晚上。此时的我,没有时间懊悔为何救不了钱佐,我现在要做的。是怎样延缓钱佐的寿命。
是,毒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倘若毒是通过胃肠道进入人体的。也许还可以通过喝牛奶,洗胃的方式把毒给解了。可是钱佐现在的毒早已经进入到五脏六腑。深入每一个细胞。
没有解药,我无能为力。
可是毒虽解不了,却可以寻到法子让毒侵蚀得慢点,让钱佐的死亡来临地慢点。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钱佐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停止工作,让他地身体进入冬眠。
一般培养好的细菌,放在二到四度地冰箱里冷藏保种可以存上一年,因为低温让细胞地生长缓慢。
人体的细胞就更加迟缓了。温度一低,毒素产生地就少了,就连血液也不流动了。要是能让钱佐的体温降低到几度,甚至零度以下,让他进入冬眠,他即便活不来,但也死不了。不是么?
我为自己这个迟到的想法而兴奋,因为在杭州城里头,有很多大户人家都有用来储存的冰窖,皇宫里也有的。(这还是瓶儿告诉我的。)那些冰窖的温度通常能达到零下四五度甚至八九度,这无疑是冷藏钱佐的好地方。
我忽然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废宅想必就是一家豪宅。那么,也一定有冰窖!这可比我临时再找别家要迅捷得多!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老天爷的眷顾。
我心里一阵酸楚,钱佐,只要没死,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一定能让钱佐活过来!
宅子废了,家虽抄了,但冰窖却无人问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冰窖找起来,特别顺手,人冷静的时候,想必做事也要麻利一些。
当我把钱佐扯进冰窖,直到看见他唇边的黑血凝结成冰块,再也不往冒的时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渐渐僵硬,如同冰窖里成片成片的冰块一样。我这才发现冰窖里的温度太低了。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我看了钱佐一眼,晚上再回来的时候,想必他也该结成了冰人。只是,我要是没找到解药,他就得一直冻在这里。一天没有就冻一天,一年没有就冻一年。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冰窖里爬了上来,盖好盖子,我对底下的钱佐说,等我回来。
我把沾了血的衣服给换掉,重新找了一套下人穿的粗布衣衫,脚上蹬着有些大的牛皮靴,头上也换做了一顶小破帽子,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换了男装。
废宅里头,好东西早已经被洗劫一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