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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你新娶的妻子住在那儿,百里姑娘就不要搬了,仍住在你旧居吧。”
楚瀚心中感激,说道:“大哥,我向你又借聘金,又借新居,这怎么成?”
尹独行再叹了口气道:“兄弟,我俩何等交情,你的事情我哪一件不清楚?凭你今日的职位,手中怎么可能没钱?你若要钱,不出一个月,几箱几箧的金子都攒下了。你手中不留银子,人家不明白,我却知道原因。”
楚瀚心中感动,紧紧握住尹独行的手,良久说不出话。
第172章 迎娶乡妇(1)()
当夜楚瀚和尹独行饮酒谈心,直到深夜。次日尹独行便给了楚瀚五百两银子,替他张罗了迎亲队伍,一起回去三家村,再度求亲。这回楚瀚手中有钱,胡家兄弟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眼睛发光,态度立即便不同了,将他迎到堂上看座看茶,热络地讨论迎娶细节。
楚瀚道:“我公事甚忙,今日将妹妹迎娶回去便是了。”胡家兄弟还想再敲他一笔,如何肯轻易放过,便去叫胡莺出来。胡莺也以为楚瀚两三日间便拿出五百两,身家定然可观,也想帮哥哥们多讨一些聘礼,便躲在房中假惺惺地哭哭闹闹,口口声声说舍不得哥哥们,不愿就此出嫁。
楚瀚心中烦恼,花轿和迎亲队伍都等在门外了,不成还得多拖几日?正当他一筹莫展时,尹独行看不下去了,决定出头。他知道楚瀚无法应付这些如狼似虎的恩人子女,便跟在迎亲队伍当中,果见胡家以为楚瀚好欺负,又加上贪心,竟然还想再多讨些聘礼。他大步走入胡家厅堂,朗声说道:“胡家各位爷请了,在下是楚大官人的结拜兄弟,姓尹名独行的便是。各位听我一言。”他此时早已换下肮脏的僧袍,穿上华丽的锦绣长袍,胡家兄弟见到他的气派,都不自由主静了下来,想知道他有什么话说。
尹独行道:“我兄弟在京中任职,职位虽不低,但他遵从令先公的教诲,为官清廉,一介不取,因此家中积蓄确实不多。五百两银子,对我兄弟绝非一笔小数目。你们让他将钱财都送来胡家,你教他和胡姑娘往后如何过日子?你们看准我兄弟是重恩情重义气的人,但他的手下兄弟,为人可不见得个个如此。你们想想,西厂锦衣卫哪个不是武艺高强,位高权重,手段厉害。若有哪位西厂大人,听闻你胡家对我兄弟如此叫嚣无礼,只消来你胡家转转,拉你去西厂坐坐,你就得求爷爷告奶奶的了。”
胡家兄弟听了,顿时鸦雀无声。他们自不相信尹独行所说的什么“为官清廉,一介不取”,只是见到尹独行气势凌人,又害怕西厂真有什么狠角色会来对付他兄弟,一时不敢回嘴。他两个乡下人毕竟没胆赌得太大,五百两也不算少了,再说妹子嫁过去,又不是就此飞了,往后敲诈讨钱的机会还多得是,不必急于一时,便收了气焰,答应让妹子今日就嫁了出去。
楚瀚在尹独行的协助下,终于娶了胡莺回京,打算将她安顿在尹独行购置的新居之中。
胡莺出嫁之后满怀希望,一心盼能去京城过好日子,路上唠唠叨叨地询问家中有多少长工,多少婢女。楚瀚被她问得烦了,老实说道:“我连屋子都没有,这新居还是我尹大哥借我的,家中哪有什么长工婢女?”胡莺却不相信,仍旧询问不休。
尹独行一路陪着楚瀚回京,对胡莺的势利重财甚感厌恶。为了让楚瀚日子好过些,才勉强命伙计给新家添购了一些家具,买了两个婢女,供胡莺使唤。入京以后,胡莺见那新居地方既小,家具又粗简,婢女也只有两个,当即大发脾气,哭闹了一整日。楚瀚甚觉厌烦,便自与尹独行出去喝酒,让胡莺留在家中,自己跟自己闹去。
楚瀚与胡莺在新居中住了三日后,胡莺终于明白楚瀚的境况绝非富贵,也发现这间屋子和家具婢女确实全是他大哥尹独行出钱购置的。不仅如此,楚瀚公务繁忙,回家的时间极少,而拿回家的钱更少,婚后生活比之在三家村时只稍稍优渥了一些,没有衣食之忧,但离胡莺想象中的富贵腾达,可有老大一截距离。
胡莺大失所望,整日跟楚瀚大吵大闹,对着街坊大骂:“你楚瀚骗人不偿命,来家乡迎娶我时装阔扮富,几百两银子都拿得出手,原来净是借来的钱,打肿脸充胖子!谁晓得你其实穷得连裤子也没得换,家中米缸从没满过!我胡莺来这儿跟你受穷罪,不如回家种地得好!”惹得街坊邻居都指点讪笑,官场上也传为笑谈。
楚瀚被她烦得受不了,只好愈来愈少回家。之后他干脆不回家了,每月托碧心送一笔钱去给胡莺,让她日子过得去,便不再闻问了。
楚瀚回到自己旧居,仍如往昔一般,与百里缎相依为命。百里缎透过碧心,约略听说了胡莺的泼辣粗蛮,她也没说什么,只对楚瀚更加温柔体惜,两人之间绝口不提胡莺之事。
此时百里缎的身子已健朗了许多,靠着往日练功的根底,竟也拾起了三四分旧时的轻功和武功。偶尔楚瀚出门办事,她便也蒙面戴帽,一身黑衣,怀藏匕首飞镖,骑马远远跟随在后,陪伴保护。楚瀚几次劝她不必跟自己出外犯险,她都只默然摇头,坚持跟在他的身后。楚瀚少年时,身边总跟着黑猫小影子;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却换成了一个大影子。京城中人知道“汪一贵”名头的,都唤他“带影子的锦衣卫”。
不料在新婚那时,胡莺便怀上了身孕。碧心回去替胡莺送月银,发现了此事,回来便告诉了楚瀚。楚瀚心中毫无欢喜,但想不能放着怀孕的妻子不管,只得偶尔回家去陪她,多给她些银子买米买肉,滋补身子。然而胡莺妒心极重,几度追问他之前都去了何处,猜出他在外面有个相好,逼他吐露实情,又要他发誓跟外面的野狐狸断绝关系。楚瀚知道多说也没用,便只闭口不言,太过烦心时,就去找尹独行喝酒,回旧居跟百里缎过夜。
几个月过去了,胡莺怀孕八个月时,一回派婢女跟踪楚瀚,发现了他的去处。等楚瀚回家,胡莺便跟他大吵大闹,又摔东西又撞墙,扬言要上吊,弄个一尸两命。楚瀚极力安抚,但胡莺便如疯了一般,不肯停歇。闹到半夜,她忽然开始腹痛,嗯啊呻吟。楚瀚忙叫婢女去唤碧心来,碧心匆匆赶来,说是动了胎气,胎儿要早出来了。当下碧心和两个婢女手忙脚乱,将胡莺抬入房中,准备热水布条等物,折腾了一夜,产下了一个瘦小的男婴。
碧心见母子平安,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初生的婴儿出来给楚瀚看,说道:“恭喜官人!是个健康的男娃娃。”
楚瀚整夜听着胡莺的呻吟惨呼,只觉头痛欲裂,心思不知已飞去了何处。直到碧心抱着婴儿出来对他说话,才从沉思中惊醒,勉强笑了笑,接过襁褓,低头望向这个初生婴儿,蓦然想起了泓儿刚出世时的情景,继而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泓儿出生时,纪淑妃朝不保夕,担惊受怕;而自己在瑶族出生时,汪直和娘娘这对小夫妻想必也曾十分欣喜。然而不久之后,大藤瑶族便遭汉军击破,一家三口一齐被俘虏上京,各自沦为宦官、宫女、乞儿,骨肉分离,命运乖舛。汪直当年望向初生的儿子时,想必也曾满心欢喜疼爱,但时势变迁之后,剩下的便只有满腔的悲愤仇痛了吧?然而眼前这个婴儿呢?他是否也出生得不是时候,也将带给爹娘无尽的担忧烦恼,是否也得经历跟他爹爹爷爷一样的折磨苦痛?
他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思绪混乱,但听碧心问道:“官人,孩子叫什么名儿?”
楚瀚想也不想便道:“姓楚,单名一个越字。”他老早下定决心,不认汪直为父,也不认自己姓汪。楚是他的名字而非姓,但借用来当姓,也比姓汪好上百倍。至于“越”字,自是因为他魂萦梦牵,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与百里缎一起回去大越,始终放不下这个看似容易,却远在天边的梦想。
胡莺在房中听见了,不知道是“越国”的越,只道是“月亮”的月,皱起眉头,掀开床帘,高声质问道:“为什么要叫楚月?”
楚瀚没有回答。在他心底深处,暗暗希望有一日这孩子能完成自己的心愿,远离京城,回到瑶族,或远赴大越,过着平静快活的日子。但这番心思胡莺又怎会明白?
胡莺见他不答,冷笑道:“哼,我知道了。月定是你那姘头的名字,是不是?你那姘头是个残废,生不出孩子,你便想用我的孩子代替,是不是?你说啊!”
楚瀚听她言语辱及百里缎,脸色一沉,将襁褓交还给碧心,站起身来。
胡莺见他不吭声,心中更怒,大声嚷道:“你那姘头瘸了腿,废了胳膊,你却疼爱她如宝贝一般。我可是好手好脚的,也没见你多关照我一些?我可是替你生了个儿子的正妻啊!我替你怀胎十月,痛得死去活来,才生下这小崽子,也不见你有半点感激!我的命好苦啊!”
第173章 迎娶乡妇(2)()
楚瀚听她又要发作,也不争辩,径自出屋而去,穿过清晨的薄雾,往砖塔胡同走去,身后胡莺在屋中摔物哭闹之声渐渐不复可闻。
胡莺见楚瀚态度冷淡依旧,心中怒不可遏。她原本以为生下个男孩儿,可以借此牢牢捉住丈夫的心,但楚瀚显然对这儿子没有什么兴趣,此后仍旧极少回家,每夜都在砖塔胡同度过。胡莺日日不是以泪洗面,就是大发脾气,身边两个婢女都被她打骂怕了,一个偷偷溜走,一个整日躲在厨房不敢出来。幸而碧心往年曾待在宫中许久,跟随楚瀚也有一段时日,年纪又大些,胡莺不敢对她太凶,她便在胡莺这边住下,一手保抱哺喂楚越,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早产婴儿才存活下来了。
这日胡莺又在家中哭闹,但听家丁报道:“舅爷来了。”
胡莺忙迎出去,果见是三哥胡鸥来了。她见到亲哥哥,不免又是一番哭诉埋怨。胡鸥这回入京,原本是打算来向妹妹借钱的,无心听她哭诉家务事,但又担心楚瀚若真撇下妹妹不管,自己也断了财源,只好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说妹子,人都说他以前入过宫,做过公公。你可确定他不是公公?”
胡莺抹去眼泪,噘起嘴道:“我怎么知道?他又不常来我这儿,平日老住在他姘头那儿,偶尔回家来睡,也死人一般的,半声也不吭。”
胡鸥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确定他不是公公?若是公公,这孩子又是谁的?”胡莺脸上一红,说道:“哥哥莫胡说八道,你这么说,可不是骂我不规矩吗?”
胡鸥怕伤害妹妹名誉,倒也不敢出去乱说这件事。但这念头从此在胡莺心头生了根,不时脱口骂楚瀚是个“没种的”,说他不能尽人夫之道云云,街坊邻居听见了,都议论纷纷。胡莺愈说愈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干脆大吵大嚷要跟楚瀚分开,出去另寻归宿。
楚瀚听她闹得不成话,这日终于回家看看。还没进屋,便听房中传出一男一女的笑声,从窗中望进去,见到胡莺和一个男子衣衫不整地相拥在床,仔细一瞧,那男子不是别人,竟然便是柳子俊!原来两人私通已久,因楚瀚极少回家,近日两人更是打得火热,公然同住,毫不遮掩。
楚瀚正要离开,但听柳子俊道:“亲亲小莺莺,我说那物事,你到底找到了没有?”楚瀚心中一凛,便留在窗外偷听。
胡莺不耐烦地道:“你老问这件事情,难道你心里就只挂着那什么血翠杉,一点也不关心我?”楚瀚听他提起血翠杉,更是专注而听。
柳子俊伸臂搂着胡莺,哄道:“我的傻莺莺,我当然关心你,才处处帮着你哪。”胡莺愠道:“你哪里帮着我了?”柳子俊道:“我帮你的忙可大了。如果不是我,楚瀚怎会回家乡娶你?”胡莺奇道:“这话怎么说?”
柳子俊洋洋得意,说道:“我对那小子的心思摸得太清楚了。我让上官无边替你传话,叫那小子回家乡娶你,他果然便乖乖上当了。怎么,你现在都成了他老婆了,还替他生了个儿子,他竟然一点也不顾你?在这家中,总有你说句话的余地吧?”
听了这话,胡莺气不打一处来,又骂又哭地发了一顿牢骚,最后道:“那死鬼哪里管我了?他只顾着他那姘头,根本不当我一回事!我平日要见他一面都难,更别说从他身上偷走那东西了!”
柳子俊一听,顿时坐起身,眼睛发光,说道:“这么说来,你当真见过那事物?那事物确实在他身上?”
胡莺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颈子上老戴着一小段木头,从来也不取下来。那劳什子就是什么血翠杉吗?我瞧也没什么了不起。”
柳子俊大感兴趣,详细问了那段木头的形状颜色,兴奋地搓着手,问道:“好亲亲,你真看过那东西?真的在他身上?那可是无价之宝哪!我老早就猜到,这小子出手取了藏在皇宫中的这件宝物,从来没让人知道,现在可终于露出馅儿了。亲亲小莺莺,你能拿到吗?或许趁他睡着的时候?”
胡莺摇头道:“他根本不在这儿睡,我哪能趁他睡着时下手啊?”
柳子俊沉吟道:“暗来不行,咱们便来明的。反正你们早已撕破脸了,没什么好顾忌的。他不认你,总该认亲生儿子吧?不如我们用那叫什么来着,是了,楚越,去威胁他?”
胡莺摇头道:“他对那小崽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半点也不关心。”柳子俊道:“再不关心,也是自己的种,血浓于水,他总不会愿意见到自己的亲骨肉枉死夭折吧?”
胡莺听他对自己的亲子说出“枉死夭折”这等言语,竟然并不心疼或恼怒,却笑嘻嘻地道:“这招或许有用,我反正也讨厌那小崽子整日哭个不停。你若能用那小崽子逼他交出东西,尽管去干,好处别忘了分我一份!”
第174章 迎娶乡妇(3)()
楚瀚不恼怒二人私通,却无法坐视二人密谋利用无辜的婴儿来令自己就范,他咬牙心想:“原来柳子俊一心想要的,仍是血翠杉!他骗我娶了胡莺,害我还不够深,现在竟想用我的儿子威胁我!总有一日我要教他知道厉害!”
他又听了一阵,见两人开始风言风语起来,便悄然离开窗边。他立即去找碧心,让她带了楚越搬到自己旧居住下,吩咐她不要再回去胡莺那边。
过了几日,胡莺来吵闹讨还孩子,楚瀚毫不理睬,只说已将孩子送到城外去了。其实他让碧心带着楚越,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砖塔胡同小院周围的院子早已被尹独行买下,楚瀚打通了右首的一间,跟自己的院子以暗道相通。那院子本来由尹独行的一个老仆人假装住着,碧心带了孩子住进去后,老仆人便搬到门房去,让碧心和孩子住在隐秘的主屋之中,即使孩子大声啼哭,外面也听不见。
胡莺找不到孩子,又吵着要呈堂报官,跟他断绝夫妻关系。楚瀚巴不得如此,与尹独行商量后,便将那栋新房子归在胡莺的名下,又送了她一笔为数不小的银两。但胡莺仍不罢休,不断来纠缠吵闹,要他归还“嫁妆”。楚瀚知道这定是柳子俊在背后指点唆使,让胡莺找借口来骚扰,只好再去向尹独行求助。
尹独行原本对楚瀚迎娶胡莺之事不甚赞成,眼见事情闹到这等地步,也只能叹息道:“你自己找来这个麻烦,现在请神容易送神难。哥哥借钱给你不是问题,但这女人想必不会罢休,未来仍要缠着你讨钱要孩子。”
楚瀚满面苦恼,也不知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