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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他面前,见他瘫躺在地,伸腿踢了他一脚,狠狠地叱骂了他一顿,没有给他饭吃,让他饿着肚子在茅房边上睡了。
次日天还没亮,楚瀚便被那苗女踢醒,催他继续挑粪。楚瀚感到头昏脑胀,知道药性仍残留未去,只能乖乖起身干活。这日他一直挑到中午,才将一坑的粪都挑完了。
高挑苗女来到梯田旁,让老婆子示范如何浇粪施肥后,便命令楚瀚跟着照做。楚瀚见到梯田上另有三五个男子,个个衣衫破烂,面色牦黑,正弯腰在远处的田中插秧,显然也是巫族的苦力。楚瀚身体仍受水烟药效所制,手脚笨拙,直工作到天黑,才只浇了半亩田,剩余的田地一望无际,不知还有多少。苗女拿鞭子狠狠抽了他一顿,痛骂他偷懒无用,晚饭只给他一碗稀粥,命他去跟其他苦力睡在一间草寮之中,并告诉他第二日天没亮便得继续工作。
楚瀚身体虽劳累,心里头却甚觉安稳。这一整日过去,他感到药性大部分已退去,只是脑子还有些混沌。他想起自己当时决意跟蛇族大祭师来巫族请罪,原本便准备要吃点苦头;如果他同意成为巫王的男宠,或娶了巫王的白痴女儿咪縍,在苗族中或许能拥有较高的地位,享受较优渥的生活,但他心中绝对不会好过。这苗女虽令人厌恶,至少给自己的处罚不过是些苦力贱役,鞭打挨饿,对他这吃惯苦的人来说,并不太难捱。
他当时坚决不应允巫王,不过是靠着一口气,不愿向巫王的迷药认输,不肯让自己就此屈服堕落。他当时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念抗拒,却换得了一世的自由;如果他当时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娶巫王或巫王的女儿,这辈子便再也别想离开巫族了。
第112章 巫族苦力(1)()
日子便这么过了下来。转眼楚瀚已在巫族待了三个月,苗语渐渐流利,与其他苦力日夕相处交谈,彼此熟识了起来。众苦力大多是被捉来的外族人,身中蛊毒后,为了保命,不得不留在巫族服劳役。也有几个是面貌姣好的男子,被巫王捉来做男宠,之后失了巫王的欢心,便被“打入冷宫”,赶到村外做苦力。
楚瀚从其他苦力口中得知,那苗女叫作彩,是巫王收养的大女儿,最有可能继承巫王之位。苦力们都怕她、憎她,说她心地冷酷,手段残狠,对苦力百般虐待,似乎痛恨天下所有男人,连巫王最眷爱的两个男宠也被她毒杀了。
楚瀚想起大祭师所说巫女必得守贞的规矩,心想:“彩身为巫女,在成为巫王后还得守贞十年,而现任巫王年纪尚轻,很可能再过二三十年都不会有巫王比试,彩多半等到头发白了,仍旧无缘婚嫁。她大概因此厌憎一切会令她想起此事的人物,才对男子如此仇视。”
他只觉巫族中的一切都极端古怪扭曲,不合常理,心中对彩不知道是厌憎多些,还是可怜多些。他知道自己已然中蛊,无力反抗,便逆来顺受,对彩的一切打骂苛待都只默然承受。
楚瀚在苗族住久了,感觉苗族和瑶族语言虽有些近似,但风俗迥异。苗族人爱吃酸味,每户都备有酸坛,用来腌制酸肉、酸鱼等。苗族巫女主要的工作,乃为各苗族寨子举行祷祀丧葬等仪式,或受寨子首领之请,为敌人或爱人下蛊;平时也充作巫医,苗族医术善治蛇伤、毒箭、骨折等,苗药多用现采的生药口服外敷,药效神速。楚瀚想起瑶族医药婆婆的药浴和伤药,心想:“瑶族的医药也十分发达,却不需专由一群古怪的巫女担任巫医。”
不多久,夏日到来,天气渐热,苗族女子盛行露天裸浴,往往在山间田旁的净水池中露天而浴。巫族除了巫王的一群男宠和苦力奴役之外全为女子,因此女子毫无避忌,往往结伴来到净水池旁,一边唱歌,一边便脱光了衣衫入池淋浴。男宠们怕招来巫王的愤怒嫉妒,自然不敢多看;苦力奴役们对巫族女子极为恐惧,一听见巫族女子唱歌入浴,便赶紧转身垂首,假装没有见到,继续工作。楚瀚刚开始觉得颇为新奇,曾偷偷看过几回,后来见得多了,便也见怪不怪,视若无睹了。
这一日楚瀚在烈日之下,弯腰在水田中除草,满身大汗,只觉日头热得如火烧一般,口渴如焦。他耳中听见巫女们在唱歌入浴,满心想等她们走后,便去净水池舀几口水喝,但那些巫女不知为何洗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旧没有离开。楚瀚渴得很了,再也忍耐不住,便站起身,打算绕过这个净水池,去远一点的净水池舀水喝。
他远远经过那净水池,听见巫女们的笑声阵阵传来,其中最响亮的便是彩的尖锐笑声。楚瀚听她笑声中充满恶意,忍不住好奇,蹲下身,从草丛中慢慢靠近,偷偷望去,但见五个女子裸身站在池边,对着池中的一个少女指点笑骂,语气尖酸刻薄,极尽侮蔑;中间那少女也是全身赤裸,身形娇小,皮肤雪白,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胸前,秀丽无比的脸上满是傻气,眼中带着几分惊慌,几分恐惧,还有几分呆滞,正是巫王的小女儿咪縍。
但见彩叉腰冷笑道:“看你这身皮肤又黑又粗,身上瘦骨如柴的,难看得要命,难怪没有男人要你!”
另一个少女也粗声笑道:“什么巫族美女,我说你是丑八怪一个!凭你这丑怪模样,也敢来这儿洗澡?不怕吓坏了别人?”旁边的少女则弯腰捞起一团泥巴,径往咪縍身上扔去,笑道:“可不是!快用泥巴遮起来是正经!”
众少女乐了,纷纷弯腰捞起泥巴往咪縍砸去,只砸得她满头满身都是污泥。咪縍也不知道挡避,只呆呆地站在池中,双手垂在身旁,木然直立,显然完全不知反应。
楚瀚见她身材玲珑有致,虽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已出落得十分成熟,不论面容或体态都极为出色,池边五个女子年纪较她大上许多,高矮肥瘦各有不同,但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十分之一。楚瀚心中暗暗叹息:“这么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只可惜是个傻子。”
池边五个女子口中辱骂,手里不断向她扔泥巴,将一池净水都弄得污浊了。楚瀚眼见彩和她的一帮姊妹连手欺负这个小姑娘,心中甚感不平,但知道自己若敢出头说一句回护咪縍的话,立即便会招来彩的一顿鞭打,咪縍想必也不会因此得救。他正犹疑时,但听彩冷冷地道:“将她拉去苦力那儿,让苦力们看看,她究竟是美是丑,看有没有人要她!”
众女齐声叫好,纷纷穿上衣裙,将全身赤裸的咪縍推拥着上坡,来到梯田上,呼唤一众苦力近前。五六个苦力放下手中工作,赶来应命,楚瀚也跟着凑上前来。众人远远都已见到咪縍没穿衣服,个个低头垂手而立,不敢多瞧。
彩用力一扯咪縍的头发,咪縍惊叫一声,一张小脸痛得皱了起来。彩伸脚踢上她的后腿弯,让她跪倒在地,雪白的肌肤在青草地上显得异常娇嫩。彩对苦力们大声道:“我叫你们来,是要你们看看,这丑八怪是不是天下第一丑女?你们之中有谁看了她会心动?有谁会要她?”
一个苦力十分识趣,立即道:“回彩姑娘,这丑八怪难看得要命,我看都不想看一眼,打死我也不要她!”
彩听了,极为高兴,向那苦力道:“说得好!你今儿下午不必工作了,休息三日再说。”那苦力当即向彩拜谢,欢天喜地地去了。其余苦力见伙伴得到好处,也纷纷跟进,抢着说咪縍面容丑陋可憎,皮肤粗糙黝黑,身形肥胖臃肿,直将她说成是天下最恶心难看的女子。
楚瀚听众苦力睁眼说瞎话,不禁暗暗叹息,但听众人一一说了违心之语,各自得到领赏,自己若不凑趣说几句,其他人全休息个三五日不等,未来几日的工作岂不全落在他头上?他望向跪在地上的咪縍,心中甚觉不忍,这女娃确实甚美,即使她是个傻女,彩和其他这些姑娘又怎能如此折磨虐待于她?怎能让一个少女裸身跪在地上,让一众男子品评耻笑?他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你们都是瞎子吗?咪縍是个绝世美女,天下少见。我在京城时,看遍了皇帝的三宫六院,可没见过哪一个嫔妃及得上她半分!”
这话一出,众苦力都静了下来,彩和她的四个女伴一齐转头望向楚瀚,又惊又怒,不知这苦力怎能如此大胆,故意出言顶撞,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彩狠狠地盯着楚瀚,冷笑一声,走上一步,将咪縍推到楚瀚面前,说道:“原来是你这小子!你今日这么说,当时为何又不肯娶她?你说她美,那你现在便要了她,我们都在这儿看着,好作见证!”
楚瀚摇头道:“我自知配不上咪縍姑娘,无法高攀,才跟巫王说不愿意娶她。似她这般美如天仙的女子,谁敢强逼于她?”
彩面露狞笑,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要,我让这里的人全要了她!”
楚瀚望着她,说道:“咪縍是巫王的女儿,你的妹妹。巫王若知道你这么对待咪縍,不知会什么想?”
彩听了,双眉竖起,尖声笑道:“巫王?她哪里管得到我!我才不怕巫王呢!是她该怕我,不是我怕她!”她身边的女伴一齐高声附和。
楚瀚心中却甚有把握,知道自己这几句话足能吓倒了彩。他来到巫族之后,虽每日劳役,但夜晚仍不改旧习,不时施展飞技,潜入巫族村落,暗中观察巫王和彩等巫女的动静。他将这对母女的关系看得十分清楚:彩有心篡位,但羽翼未成,尚不敢动手;巫王知道彩怀有异心,一方面严密防范彩的暗杀,一方面装作若无其事,好让彩降低戒心。咪縍便成了这场斗争下的牺牲品;巫王虽疼爱她,毕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彩一有机会,便想尽办法欺负虐待咪縍出气。咪縍头脑痴呆,不懂也不敢跟母亲诉说,好几次险些被彩打伤、打死。
第113章 巫族苦力(2)()
彩听了楚瀚的话后,心中果然有些顾忌,不敢让这件事传回巫王耳中,当下转移目标,走到楚瀚面前,恶狠狠地道:“你胆子倒大得很哪!你看我这个冬天给不给你解药!”
楚瀚知道自己中了彩的蛊,生死掌握在她的手中,此刻出头回护咪縍,得罪了她,未来可有得苦头吃了。他一时也顾不了这许多,见到咪縍仍裸身跪在当地簌簌发抖,便脱下了身上的破布衣衫,走上前,披在咪縍身上,柔声道:“快回去池边,穿好了衣服。回家妈妈问起,就说姊姊跟你闹着玩,姊姊说你好看,拉你来给大家瞧瞧,大家都说你好看,你很高兴。好吗?”
咪縍原本被吓得厉害,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但听楚瀚语音温柔,神态和善,便咧嘴傻笑,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去了。
彩见了,心中更怒,尖声道:“今日大家都看见了,楚瀚逼咪縍脱光衣服,意图在野地中非礼她。你们立即到处去散布此事,让全族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处置这胆大妄为的奴役,就由巫王决定吧!”
众女伴高声答应,纷纷奔去,其他的苦力也嗫嚅着答应了,低头回去工作。楚瀚静默不语,知道自己的下场只怕比想象中还要更惨。
彩等众女伴和苦力都离去后,冷冷地凝视着楚瀚,好似一只饿狼望着即将吞噬的猎物一般,过了许久,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护着她?”语音竟颇为苦涩。
楚瀚抬头向她回望,说道:“你再痛恨巫王,也不该迁怒到无辜的小女孩身上。”
彩一听,尖声而笑,说道:“无辜的小女孩?你说她是无辜的小女孩!就冲着你的愚蠢,你就活该被打,活该受罚!跪下!”
楚瀚吸了一口气,屈膝跪下。彩取过一条荆棘,一边咒骂,一边狠狠地抽打了他一顿,直打了几百下才收手,似乎意犹未尽,嘶吼道:“我要你一个人做六个人的活儿!明天,你将田里的野草全数拔除了,一根也不能留下,我找到一根,便打你十鞭。听见了吗?”说完便气冲冲地去了。
之后数日,彩率领着一群姊妹日日来田中监督楚瀚干活儿,每找到一根杂草,便对楚瀚鞭刑伺候。一个月下来,楚瀚被打得体无完肤,伤口在烈日照射下,发炎破裂;双腿早晚浸泡在水中,皮肤都溃烂了。其他苦力看不下去,又暗暗佩服楚瀚的勇气,都偷偷来帮他的忙,将田地里的杂草拔得一根不剩,让彩和她的姊妹找不到借口再鞭打楚瀚。奇的是巫王显然已听闻楚瀚非礼咪縍的传言,却始终没有反应,也没有派人来处置他。
到了秋天,彩专注于其他事情,无暇再来理会楚瀚,楚瀚才得以喘口气,恢复了务农劳役的日子。此时正是收割的季节,楚瀚往年住在胡家时,虽也曾见过胡家兄弟耕地收割,这却是他第一回收割自己亲手培苗插秧、施肥除草、眼看着一寸一寸长成的水稻,心中感到一阵难言的满足和兴奋。
他刚开始在田里工作时,因为中了巫王的水烟和彩的蛊物,头脑仍昏昏沉沉,只顾望着眼前脚下,埋头苦干,直到一段时日之后,他才开始留意到身边的景色有多么秀美出奇;苗族的田地全都依山而辟,一层一层如梯级般整齐规律,放眼望去,连绵不绝,了无尽头,蔚为奇观。苗地的景致虽没有大越山水的秀丽绝俗,却也自有其清灵雅致的风味。
梯田引山泉灌溉,水量得调节至恰到好处,才能让水稻长得健壮丰满。楚瀚在一众苦力和巫族老婆子的指导下,学会了在梯田种植水稻的一切诀窍,尽管期间不乏遭受彩的鞭打虐待,身子虽劳累辛苦,内心却甚觉充实喜悦。
这日他在收割时,发现咪縍来到梯田上,坐在一旁观望,手中把玩着一段青竹棒子。楚瀚心中一动,心想自从上回自己因救她而受罚之后,已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她了,但见她容色美丽依旧,神色间却似乎有些忧郁。楚瀚没有多去理会,继续低头收割。那日直工作到天黑,众苦力合力将割下的稻穗搬到仓中收好,才各自去休息。楚瀚再往田边看去时,咪縍已然不在那里。
之后数日,咪縍不时出现在梯田旁,手中持着那根青竹棒,坐在土墩上观望,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众苦力都私下称赞她的美貌,但也叹息这么一个俏美的小姑娘,可惜竟是傻的。楚瀚心中对她十分怜惜,但也不敢太过亲近她,生怕又给了彩处罚自己的借口。
又过几日,楚瀚单独在谷仓中打谷,咪縍忽然跑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望着他傻笑。楚瀚抬头见到她,问道:“咪縍,你好吗?”
咪縍眼神呆滞,没有回答。楚瀚又问道:“你自己出来玩儿?你见到山上的果子成熟了吗?”咪縍仍旧傻笑,问三句只答一句,而且往往答非所问。楚瀚也不在意,任由她在谷仓中玩耍唱歌,不久她就又自行跑出去了。
秋收完后,众苦力的空闲较多,楚瀚每次找着机会,便偷偷带咪縍去山上摘果子、采蘑菇、捕游鱼、抓青蛙,总逗得她拍手傻笑。天晚了,便将她送到寨外,让她自己回家。冬天时,苦力的工作转为砍柴搬柴,楚瀚往往一整日都在山上砍柴,咪縍偶尔也跟着他上山,在一旁游玩唱歌,捡拾松果。楚瀚有时给她一个小篮子,让她采些香菇、木耳带回家去。
时近岁末,楚瀚发现彩的脾气极度暴躁,每回来使唤苦力,必定百般挑剔,找出各种借口,非要鞭打众人一顿才罢休,楚瀚也捱了她好几顿鞭子。众苦力知道年尾是彩赐与解药的重要时刻,都不敢有丝毫反抗,一个个俯首听命,乖乖挨打。幸而去年收成不错,彩没有严惩一众苦力的好理由,仍旧给了众人压抑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