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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貌而客套，不知怎的，这四个字从口中冲出的时候，周青的心狠狠痛了一下。
周青神色间隐藏的失落和沉痛落在陆殊眼里，就在对方打开门的一瞬间，陆殊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赵雪说过的话。
若是不忍心伤害，为什么不将真相说出来
也许，他可以选择随便用一个怎样的方式拒绝周青，冷漠的将她满心情意化为灰烬。
可就在陆殊想要开口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方式大约是对周青最大的侮辱，她这样一个温婉精致的女人，捧出的真心就算错付，难道竟得到那样糊涂的应付吗？
“周小姐”
嘴巴比脑子快一步，还未完全想清楚，陆殊便开口叫住了周青。
“什么？”
周青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停下了踏出门的脚步。
陆殊没有想到还未做出决定，便开口了，无奈叹了一声，然后好看的脸上溢着清清淡淡的笑，“可以陪我坐坐吗？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握住门把手的手用力收紧了一下，周青身体僵住了。
出去吧，走吧，不要听。
她听到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直这么劝自己，仿佛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一张好人卡，这一瞬间，周青觉得有些丢脸，从小到大，她从未这样在意过一个人，从未这样近乎卑微的捧出一颗心。
可她从未想过，人人都认为这么好的她，他竟然从未放在心上。
我还有事
公司有会议；
约了客户；
没时间
成百上千的理由在周青脑海里闪过，她有千万种方法可以避过即将面临的狼狈，唇边的笑容摇晃了一阵，周青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松开。
她慢慢将门关上，不着痕迹的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轻轻的走到陆殊病床边，坐下。
周青抬眼温柔的看向陆殊，仿佛即便面对着伤害，她依旧要让自己从容温婉。
看着这样的周青，陆殊眉头动了一下，将对方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他才渐渐发现，这个和煦温暖的女子，竟用近乎冷酷的方式，让自己维持坚强。
该怎么说呢？
眼见周青坐下，陆殊又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将陆殊脸上的一丝犹豫收入眼底，周青在心底轻叹了一声，终究不忍心让你为难呢，若那句拒绝无法说出口，那就让我至少先说出那句喜欢吧。
没有等陆殊再说话，周青便轻声说：“因为第一次见你，你就在打抱不平，虽然方式很奇怪。可是明明跟你没有关系，明明只是一场礼节性的敷衍就可以应付过去的事情，别人都见怪不怪，你却走了出来。什么也不懂，不懂得怎么圆场，不懂得怎么模棱两可的说话，不懂得怎样既可以解决事情又不会得罪人。你挡在我身前，很傻很好笑，那时，我想，这就是陆家的那位私生子啊真有意思呢。”
听了周青的话，陆殊苦笑，那次宴会上的出丑莽撞，虽然误打误撞给萧瑾结识高先生的机会，但是在别人眼里，依旧是个没见过世面，洋相出尽的私生子吧。
目光在陆殊的脸上流连片刻，周青慢慢将它移开，继续说：“后来，宴会上的说笑被偷拍，于我而言这样的新闻八卦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可是你，却如同沉不住气的孩子，反应激烈，大打出手。这个人无权无势，这样急躁看不清局势，怎么跟陆家大少爷斗啊。摇摇头，却看到了新闻里，被你用力护在身后的那个她。我突然想到，有些事，也许你不是看不懂，只是你知道什么于你更重要。”
稍微停了停，周青凝视着陆殊，唇边的笑意如同水中的月影，轻风拂过，波光粼粼。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羡慕她呢。”
周青的话让陆殊稍稍有些惊讶，在自己而言，对于赵雪，他始终认为遗憾良多，却不知周青所谓的羡慕从何谈起。
“为什么？”
犹豫了一下，陆殊忍不住问了一句。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是多少红颜羡慕的事情啊。你说呢？”
周青轻轻柔柔的一个笑，将微微尴尬的气氛为之一缓，连同陆殊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不好意思的笑了。
第208章 决裂（）
周青笑了一会儿，接着说：“你知道吗？作为周家的长女，从小到大，我接受最好的教育，我有最好的生活环境。我也见过眨眼间的背叛，见过前一秒的敌人成为后一秒的伙伴。见过无数因为利益结合的例子。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对，这是一种被默认的规则，是隐形的轨迹，是通往高处的起跳点。可偏偏是你，在这样的规则前停下，明明胆小，却颤抖的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与全世界对抗。这种选择太傻，傻到无药可救”
“无可救药”
重复的轻声念了念这几个字，周青清淡的微笑有些自嘲起来，无药可救的其实是自己啊
“温和到有些懦弱，风头出得有些傻气，执着得有些让人心疼。我看着你负重前行，看着你在街头将他人错认，茫然失落。看着你无论被逼到怎样的境地，依然不会投降。明明有着自己的倔强，却在看到我被侮辱的那一刻，脸色苍白，重重的跪在那里。当你浑身是血倒下去的时候，我才那样深刻的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你。”
喜欢上了你
静静的听着周青的诉说，如同有一汪清泉在心底缓缓划过。陆殊注视着对方，在她这样温柔的目光里，他忽然有些怯懦。
保持距离，礼貌疏离。
曾经他总觉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直到今天，看到周青，看到她眼中的忧伤和甜蜜。
陆殊才恍然发现，一个人坚守的，期盼的，不舍的，那也是爱情
可是爱情啊，它是这个世上最纯粹、最温暖、也是最冷酷的感情。
因为你的全心全意，敌不过我不爱你。
原来她的目光一直都在自己身上，只是
“周小姐”陆殊慢慢开口，凝望着周青，无论是那句我不喜欢你，还是那些真相。他都没有办法说出来。
还没准备好吗？
看着陆殊欲言又止，周青轻咬唇角，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继续道：“我喜欢你，喜欢你偶尔迷糊，傻气。我喜欢你，喜欢懦弱的你比那些道貌岸然更有骨气“
一言一语，如同雨滴淅淅沥沥敲打在陆殊的心上，他低下头，别过脸，突然不想再听下去。
“别说了”
心底微微一叹，透过陆殊的神色，周青看到了一抹不忍，这一次，向来顺着这人的她没有停下来，像是老旧电影中的念白，她接着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对爱情纯粹的守护。喜欢你不遵从暧昧，伤人伤己。有人说爱情让人勇敢，可喜欢上你，我却愈发脆弱，孤独。大抵，让人勇敢的不是爱情，而是那个人也刚好爱着你。我一直觉得你会来，所以我在等”
千回百转，止步不前，怕得到你，怕失去你。
那些深埋在我心底的美好和思念，生日时的解酒糖，没有送出去的伞，只为你绽放的笑容，你从来都不知道吧
用力的在心底见陆殊的轮廓刻画，周青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如初，就像陆殊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从容，就像他一直见到的那样，从来沉稳，美丽。
“其实我原本是女人”
周青等待着，等待着拒绝，等待着抱歉，却从未想过会等来这样一句可笑的借口。
陆殊不记得在周青的笑容里沉默了多久，忘记什么时候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然而，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看到周青愤然起身。
他看到沉静如水的她，抬手狠狠甩来了一个耳光。
“你可以拒绝我，可以不爱我，但请你不要侮辱我！”
这样拙劣的理由，打破了周青努力维持的平静，她幻想过无数种结果，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可以接受。
却从没想到，那个在自己心中纯粹傻气的人，竟然在自己的一颗真心面前，用上了这样无耻的理由。
“周小姐，你听我说”
呼吸变得急促，陆殊脑中一阵晕眩，他快速抓住周青的手，却也突然被伤口的疼痛拽入了黑暗里。
在说那句话前，陆殊想了很多，可是当周青一点一点将她的情意摆在面前的时候，陆殊的心里就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正是尊重周青的爱情，他才必须要告诉她真相，哪怕这个真相再怎么荒谬，但这是他最真实的回答。
陆殊不是没有想过这样说的后果，只是在周青的全心全意面前，他没有办法让自己一味冷漠，有所保留。
感觉到周青的挣扎，陆殊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紧紧的拉住她，解释道：“我没有侮辱你，我说的都是实话，我”
“对不起。”
这三个字，是周青此刻最后的理智。
双唇开合，陆殊微怔，在周青简单的三个字面前，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用力将握住自己的手甩开，周青大步往前，“扑通”一声，身后传来一阵闷响，她走到门边的脚步略停了停，却没有回头，拧开病房的门，周青低头快速走了出去。
“诶，周小姐，你怎么”
提着从医院对面买来的果汁，林昭惊讶的看着周青从病房逃离似的跑了出去。
“喂，你搞什么欺负人家周小姐啊”
没能叫住周青，林昭推门而入，目光落到不知怎么倒在地上的陆殊身上，她手中的果汁散了一地，吃惊的跑了过去，按响了急救铃。
没过多久，医生就立刻走了进来，听到诊断说并无大碍，林昭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两个人都弄得这么惨的样子。
看着陆殊沉睡的模样，林昭满腹疑惑，眉头紧皱，看了看陆殊，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时间无计可施。
从家里到医院，50分钟的路程因为担心和急切，她花了37分钟的时间。超速行驶的处罚信息还在手机收件箱，处于未读状态。
然而从医院到车里，10分钟的路程，周青却走了24分钟。她无暇探寻向来理智的自己，怎么会在车库里转了这么久才找到自己的车。
明明停的地方很显眼，明明车库里的车并不多。
她一辆一辆找过来，有些迷离，有些悲伤。仿佛不是在找车，而是在寻找一个让她躲起来的“壳”。
打开车门，周青将包放在了副驾驶，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病房中的愤怒渐渐化成无法宣泄，无法被理解的沉闷堵在心口，她忽然感到精疲力尽。
无力的卷缩在座位上，周青感到有点冷，伸手按开车载暖气，没多久，车窗上就覆上了一层细小的水珠，如同破晓时分冰冷的雾。
如果说这场爱情对理智的她来说，很疯狂。那么今天的自己，很傻气。
像是潜入海底，看到了一片绚丽的天地，明知道海水冰冷，明知道水压强烈，为了那片精彩，她独自前行。却忽的在那引人入胜的美丽中，被隔开了输氧管。
然后，每一口呼吸变得刺痛，每一次挣扎，生不如死。
她等待着救援降临，却原来早已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好戏。
摇头轻笑，周青眼中满是嘲讽。
放低姿态，不争不抢，不求回报，甚至对方可以不爱自己，可是，若换来的是这样无理的践踏。
伸出手，再次将暖气调高了一些，滴滴的电子音却宣示着温度已经到顶。
周青看着泛着微光的显示屏，后视镜中印出她通红的面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呆住。
泛红的眼眶，抿紧的双唇。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看起来似乎很难过，可是她，周青，本不该是这样。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时间，仿佛是下午会议安排的闹铃响了，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闹铃被关掉。
然后顺手一捞，周青从包里拿出粉底，粉扑在脸上不停点动。
没过多久，镜子里的女人便精神焕发，优雅迷人，全然没了先前的脆弱狼狈。
迅速恢复如常，周青驾驶着车子朝会场出发，有人说，面具戴久了，就会变成真的。只是对于有些人而言，只要能够保护自己，真的或者是假的，并没有那么重要。
纯粹的爱情既然如此可笑，那么即便是受了伤，也要像没受过一样。
第209章 不想隐瞒（）
陆殊醒来以后第一反应是看身边坐着的人，发现对方不是周青，他微微一愣，然后又笑得有些释怀。
果然，即便这是真相，会选择相信的，只有不再爱的那个人。
“诶，你跟周小姐怎么搞的？
从林昭手里接过一杯温水，水并不是很烫，听到林昭问话的时候，陆殊接水杯的手却轻轻抖了一下。
他抬眼看了林昭一眼，对方正忙着将水壶放回小桌子上，仿佛并没有看到刚才他的小失误。于是，稍稍抿了一口水，入口温润，一抹清润让陆殊喉咙中热辣辣的干燥减退了些许，舌尖却还留有莫名的苦涩。
“我跟她说其实我是女的。”
“哎哟，我的妈呀！”
林昭手中的水壶咚的一下掉到桌上，晃荡了一圈儿泼出不少水，顾不上这些，她吃惊的朝陆殊看去，企图在对方脸上找到一些能够产生共鸣的神色。
谁知陆殊端着水杯，靠在床上，俊美如画的眉眼间都是平静，像是深夜中的天空，徒留点点星芒。
“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
从旁边的抽纸盒里迅速抽了几张纸，林昭擦了擦手里的水渍在陆殊身边坐下来。
陆殊的目光在林昭脸上稍稍停留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些不耐，却在下一次眨眼之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轻声回答：“我的认真别人当成玩笑，告诉她这些哪里还需要别的理由呢，不只是她，帮我联系一下律师，我要探视萧瑾。”
“你疯啦？”
林昭不可思议的站起来，“你还要告诉萧总？”
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陆殊看向林昭，仿佛再问有何不可，玻璃杯冰冷的边缘凑近双唇，他将这句话连同慢慢变冷的水，一起咽下，而后淡淡点头，“嗯，我要告诉她。”
陆殊淡然的模样让林昭十分不解，她大口的吸了一口气，“我不懂，这种没有人会相信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就像当初对待赵雪，对待聂凯那样不是很好吗？你说出来，除了像刚才那样，被周青当成疯子，被打趴在地，我不懂你还能得到些什么。”
“得到什么？”
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陆殊直视林昭，“你告诉我，隐瞒到现在我得到了什么？赵雪走了，聂凯结婚了。小昭，事到如今，我只是要一个心安理得。你懂吗？”
怎么能不懂？
可是，说出来谁会相信呢？你的诚意，在别人眼中都是侮辱啊。
急得跺了一下脚，面对陆殊的认真，林昭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因为她知道好友正是在乎，才不想用谎言跟她们结交下去。
无论是爱他的，还是他爱的，他都不想有所隐瞒，只是这样苦的又是谁呢？
林昭欲言又止，只好赌气似的不去说话。
她的沉默并没有让陆殊改变主意，安静了一会儿，林昭终是敌不过倔强起来的某人，于是开口问：“打算什么时候探视她？”
“越快越好。”
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温水已经变得冰凉，入喉只剩寒意。陆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