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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学堂开了两个年龄段的班，一个是幼童开蒙班，一个是少年班。
梁添香站在大门口，看着斑驳的漆门上两个字‘梁宅’，眼角瞬间湿润了。
略微泛黄卷边的春联上依稀可见两行字‘业精于勤，漫贪嬉戏思鸿鹄。学以致用，莫把聪明付蠹虫。”
这两句话，是她开蒙的时候，梁夫子最经常和她说的一句话。
到了弟弟梁伯炎开蒙，梁夫子也是用这句话教导他的。
孟子岸五岁开蒙读书，梁夫子依旧是用这句话教导他的。
……
别人也许看到这两句话，只看到了字面意思，但是对于梁添香来说，这两句话是梁夫子一生教书育人的标杆，这两句话更是传承。
“娘亲，你怎么哭了？”孟子念距离梁添香最近，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小胖指头指着晶莹的泪花不解的问道。
“没事，娘亲是看到了门口这幅春联，高兴。”梁添香笑着说道，拭去了眼角的泪，抬手敲门。
叩叩叩。
叩叩叩。
第168章 儿孙绕膝（）
看到敲门没人应，孟雪冬伸手推了一下，果然是惯例，门只是合着，并未拴。
一行人走了进去，宋阿嬷殿后叮嘱方化卸了车，把马拴在门外的大树上，在门外等着就行。
进了院子，梁添香放慢了脚步，东看看，西瞅瞅。
隔壁院子读书声阵阵，这边倒是清净，一点声响都没有。
多年未来，院子里的陈设没有一丝变化，榕树倒是有海碗口那么粗了，爬墙虎爬满了整面墙，绿茵茵的，有些长的枝丫爬到了雕花的门窗上，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看着熟悉的老院子，梁添香的心里莫名有些暖意。
把孟子念从怀里放了下来，把手中两个小一些的礼盒递给了他，冲他使了个眼色。
别看孟子念年龄小，机灵着呢，提着两个小盒子，迈着小短腿儿，丢丢丢，往上屋跑去，边跑边奶声奶气的喊道：“外祖父，外祖父……”
文氏在上屋缝小衣裳，听到孩童的声音，嘴里一句一句的喊着外祖父，猜到是孟子念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衣裳，迎了出去。
刚到屋门口，就看到孟子念这个小人儿拎着小盒子，一蹦一跳的往这边跑来，红色的粗布棉袍越发衬得他面如敷玉，粉雕玉琢，憨态可掬。
文氏弯下腰，一把抱起了孟子念，看着院子里的众人笑道：“昨儿还念叨着你们呢，没成想今儿就来了，可不是遂了心愿了。”
“弟妹呢？”梁添香跟了上来，四处瞅了瞅问道。
“她呀，昨晚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在里屋睡呢。”文氏换了个姿势抱着孟子念笑道。
“那让她睡吧，咱们也别打扰她，就在外间坐了。”梁添香晓得孕后期的艰难，能睡个囫囵觉不容易。
孟雪冬上前两步接过孟子念手里的盒子一起放到了桌子上，这才扭头问道：“外祖父呢？隔壁院子坐堂呢？”
孟小满和孟子岸也纷纷把手中的锦盒放在了桌子上，整齐堆放在一起。
“哎，在隔壁坐堂呢，那天回来我按照小满说的给他做了两双护膝带着，这两天稍微缓解了一下，这不，闲不住，又去坐堂了。”文氏搂着孟子念坐在了上首，捡了盘子里的点心给他吃。
闻言，孟小满搬了个小脚凳，走上前来，坐在了文氏腿边，笑道：“好用就行，如今春天了还好一点，等今年秋冬，挑好的皮毛买两块给外祖父缝制两个护膝，早点开始保暖防范。”
“难为你想出这个好法子，好孩子。”文氏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孟小满的头，看着孟小满的目光越发的慈祥柔和。
这两三年，她一直很忧心梁添香的日子过的如何，是否顺遂，孩子们能不能吃饱穿暖。
她虽然一两个月就要去孟家探望一次，但是苦于手头紧，只能偶尔送薄弱的银钱过去，不能时时接济孟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是。
所幸这四个孩子，个个的懂事听话，还能帮衬家里。
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眼看着如今孟小满比早先懂事了不少，从前到底年纪小，再大一点也就好了。
第169章 倔老头儿（）
“外祖母，舅舅呢？今儿没在家？”孟子岸从进屋就一直站在书架那里，一本一本的挨着看书架上的书还有哪些是他没看过的。
“外祖母，这个不好吃，子念不喜欢。”孟子念说着把手中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放在了盘子里。
听到两个外孙一前一后的叫她，文氏喜笑颜开，心里头高兴的很，朝着梁添香笑道：“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一个两个喊我，我都不知道先回答谁。”
儿孙绕膝，人间乐事。
梁添香看得出来文氏高兴，浸润了眼角，笑着道：“以后女儿会常带他们来走动的。”
做了母亲，更能体会为人母所盼的不过是阖家欢聚一堂，有说有笑，有热有闹。
“就是，以后外祖母还怕热闹不起来？到时候可别嫌我们吵。”孟雪冬笑着说道，看到文氏茶碗里没茶了，重新倒了一碗茶放好。
孟小满拿过孟子念放在碗里的点心，放在嘴里吃了一口，略带夸张的说道：“这桂花糕怎么这么好吃？”
孟子念从来最相信孟小满的话，闻言，小胖手一把抢过孟小满手里的桂花糕又咬了一口，好不容易吃下去，眼睛瞪得圆圆的，扁着嘴说道：“二姐骗人。”
说完把桂花糕重新塞到了孟小满的手里。
没法儿孟小满只得拿起桂花糕吃了，看来孟子念不喜欢吃太甜的点心。
文氏看到孟子岸站在书架旁看的饶有兴致，稍微抬高了一点声音，说道：“你舅舅这会儿去产婆家了。”
提到产婆，文氏放下手中的茶碗，低低问道：“娘，张樵夫家可去过了？”
闻言，文氏把孟子念递给了宋阿嬷，让宋阿嬷带着他玩儿会。
“嗐，回来和你爹商量了，他当下就火了，说怎么能找张樵夫来接生，于理不合，怎么着也轮不到一个专门给牲畜接生的外姓男子插手。你爹的倔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文氏说着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
孟小满离得近，二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知道是为了舅母秦莲生产的事情，并未出声，只是乖巧的趴在文氏的膝上。
“生产这种大事，咱们家又不是有参汤吊着，也请不起好大夫，只靠产婆，万一有点不妥，对谁都不好，弟妹这是头胎，顶要紧的。”梁添香又是气又是急，女人生产从来都是鬼门关绕圈，难得很。
这是梁家的头胎，对秦莲来说是生死大事，对梁家来说也是头等大事。
“我怎么不晓得，但是你爹那个脾气，好说歹说……哎……为这事儿，伯炎跟你爹都吵起来了。就是不放心，伯炎今儿才又去产婆家了，再叮咛嘱咐一遍，要是能直接把产婆请来，在咱们家候着，更好。”提到这件事儿文氏就焦心，心里头也慌的很。
“嗯，产婆能请来最好了，但是张樵夫……”梁添香十分主张把张樵夫请来，别看他是给牲畜接生的，上次有小媳妇儿难产，眼看不行了，多亏了张樵夫，要不然一尸两命。
因此梁添香力荐找一下张樵夫，以备不急之需。
第170章 寂寞（）
“外祖父有些固执，不好说服，但是舅母生产是头等大事，要不偷偷的给张樵夫打个招呼，问问他这几天的行踪，去哪里能找到他。这样多了一道保障，对吧？”孟小满眯着眼睛，笑着提议道，说话的语气慢悠悠的，听着很是舒服熨帖。
梁添香沉吟了一下说道：“爹那个倔驴脾气，想必是不会同意的。还是背着爹准备好把……不需要最好，万一需要立刻能找到张樵夫。头胎能顺利生产的话，二胎也就好点了。”
梁添香说着握住了文氏的手，透过文氏的眼睛，她能看到文氏动摇了。
“是啊，老夫人，叫叫张樵夫吧。”宋阿嬷也站在旁边帮腔道。
文氏看看梁添香再看看宋阿嬷，总算下定了决心，“好，等伯炎回来，我就让伯炎偷偷去找张樵夫。虽说是媳妇，但是在我心里跟女儿没两样，能平平安安的生产最好不过了。”
梁添香看到文氏松口，也松了口气，心里总算觉得妥帖了一些。
多了张樵夫这重保障，秦莲生产也能更顺遂一点了。
“放心吧，老夫人，秦莲夫人看着是有福气的，吉人自有天相。”宋阿嬷接过文氏的话，笑着说道。
穷人家生产全靠产婆和产妇努力，没有好的药材，没有经验老道的大夫，稍有不慎一尸两命。
当初梁添香生孟子念时候受的罪历历在目，就是现在回想起来，宋阿嬷还觉得心里凉哇哇的。
当时要不是梁添香念着肚子里的子念，念着这是亡夫的遗腹子，只怕当时就撒手人寰了。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解决了悬在心头的一桩事，文氏的眉头舒展了不少，和梁添香说着体己话，时不时的同孟雪冬和孟小满说着什么。
孟子岸在书架上找到了一本没看过的书，拿着书走到院子里，拿了棉垫铺在石凳子上坐了下来，一页一页的翻看，默念背诵。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耳边是阵阵读书声，夹杂着梁夫子用板子敲桌子训斥学生的声音，时不时有微风拂过，这样的氛围，孟子岸竟有些贪恋。
这三年来，他都是在家温习功课读书写文章的，虽说有些寂寞，但是他耐得住寂寞，也习惯了寂寞。
但是今日猛然再次感受到学堂的这种氛围，他才明白，原来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这样的学习氛围。
寂寞就是寂寞。
孟子岸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朝着书声传来的方向踱步而去。
远远地，透过窗子，孟子岸看到幼童班的七八个孩童正襟危坐，一个个的摇头晃脑，大声诵读《三字经》：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五岁开蒙，他也如这些孩童般坐在这里诵读《三字经》。
梁夫子严苛，见不得学生偷懒，但凡有人耍赖走神，他手里的棍子噼里啪啦就落下来了。
幼时，他也贪玩，仗着天资聪颖，背诵记忆比旁人多快，旁人要用半天才记住的东西，他通晓了含义之后，再读个三五遍就能背诵记忆下来，越发的耍混懒惰。
第171章 倔强的祖孙（）
梁夫子的棍棒没少落在他身上，文氏越是心疼越是拦着，梁夫子的脾气就越大，越是打的厉害，谁也拦不住。
就这样在打打闹闹中，他学的东西越来越多，一手楷书练的越来越工整。
年龄稍微大一点之后，他才明白，原来一开始，梁夫子就教给他最重要的道理：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
后来孟谷声去世，因为遗腹子的事情，梁夫子和孟家闹掰了，他是真的恼了梁夫子。
气梁夫子偏信偏听，呆板刻薄，迂腐致极，不懂变通，致使梁添香和孟子岸受了那么多委屈，旁人也就算了，至亲都不信的这种剜心之痛，让他倍加疼痛。
作为孟家的长子，他上不能扛起孟家的责任，下不能照顾弟妹，他有何颜面，面对孟家的列祖？
与其说他恼梁夫子，不如说他恼自己。
除了读书记忆好一些，他有何用？
“亲师友，习礼仪。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首孝悌，次见闻。知某数，识某文……”
亲师友，习礼仪，孝于亲，所当执……
梁夫子不仅是他外祖父，还是他的师友。
如今，梁夫子亲自去孟家求原谅求和好，孟家所有人都能走出来，他为什么还在执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况且那个人是他的外祖父。
他这样偏执倔强，不肯接受梁夫子的歉意，跟当初梁夫子认定梁添香有错，有什么区别？
孟子岸深深吸了口气，眸中一丝懊恼一闪而过，刚要转身原路返回，一道声音传来。
“站住。”
孟子岸停住了脚步，顿了一下才转过身子，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外祖父。”
“这三年功课长进怎么样？你进来，我且考考你。”梁夫子仰视孟子岸说道。三年未见，子岸高了，他矮了。
“……”孟子岸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来的路上，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整理出来的问题，想着来了同梁伯炎探讨的，没想到的是……梁夫子主动过问他的学问了。
“又走神。”梁夫子看到孟子岸愣住了，操起手中的竹棍朝着孟子岸的手臂啪啪敲了两下。
孟子岸看着梁夫子翘着胡子的模样，顿时心里暖了，并未言语跟着梁夫子进了屋子。
从孟子岸放下书开始，孟小满就悄摸的跟在孟子岸身后，直至看到孟子岸跟着梁夫子进了学堂，才松了口气。
看来孟子岸心里松动了，开始慢慢接受梁夫子了。
一家个个都是倔驴！
孟小满松了口气，弯了弯唇角，转身回了这院。
梁夫子要考较孟子岸的学问，估计要花不少时间呢。
孟小满刚走到上屋门口就听到里屋热闹非凡，知道是秦莲睡醒了，众人在一处说话，赶紧跨过门槛进了里屋。
只见梁添香和秦莲执手相握，亲亲热热的说着体己话，孟雪冬同文氏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的搭一两句话。
孟小满走了过去，拉了拉衣裳，挨着梁添香坐了，瞅瞅秦莲的肚子好像又圆了，拿手轻轻的摸了两下，“好像又大了。”
第172章 宝宝行着呢！（）
“可不是，你和娘说的法子我试了，每天都让娘搀着我走上半个时辰，胃口也好了，睡觉也踏实一点了。”秦莲拉着孟小满的手说道。
有了身孕之后，她整个人圆润了不少，一直就担心生产困难，用了孟小满说的法子，不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好了一些。
“舅母觉得踏实就好。”孟小满看着秦莲面色红润，气色较好，因着有孕整个人珠圆玉润的，斜依在靠枕上，头发梳了一个慵懒的发髻，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柔和的气息，状态还不错。
……
梁伯炎刚走到上屋门口，就听到屋子里热热闹闹的，像是有不少人，三两步走了进去，掀开帘子看到是梁添香等人，登时眉开眼笑，走了上去，朗声笑到：“姐，你们来了。”
看到是梁伯炎，梁添香微笑着点了点头，朝他招手：“产婆那里怎么说了？”
梁伯炎笑着上前，走到梁添香身边站定了，随手戳了一下孟小满的头，笑到：“丫头也来了。”
不待孟小满言语，梁伯炎接着道：“产婆不肯跟着来，最近家里事情多说是走不开……”
梁伯炎说着看到文氏眉头微皱，有些忧心，忙接着道：“不过娘和姐姐放心，产婆随叫随到，不会耽误事儿的。她再三保证了，况且她在村子里向来声望好，不至于办事不牢靠。”
“嗯，那就好，那就好，这几天劳你多操心了，”文氏点头应道。
秦莲看到夫君头上一层薄汗，想来是走的急，忙递过去一条手帕，柔声责备道：“赶紧把头上的汗擦了，急什么，慢慢走就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