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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松开我的手的时候，我的心脏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好像……
这种感觉……
好像就是有什么东西再也握不住了似的。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楚邵苦笑了一声，起身，我再次抬眼时，正对的便是男人谷蓼怅然的背影。
像是在天地之间陡然划开了一抹冷硬，铮铮傲骨。
“尘儿，”
他背对着我，嗓音压得极为低沉，“还记得那次我们在西域的时候，你问我为何不救那些判民吗？”
“嗯……”
当然记得。
“还有月莹，那日我拦着你救她，我知道，你因此对我恨之入骨。”
“……”
楚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尘儿，我有我的道，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有我所要遵守的准则，不可能去轻易打破，而你……”
楚邵顿了顿，复又转了话锋，“就好比，我一直相信人各有命，各安天命，可你却要人定胜天。”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离开了。
只给我留下一个孤绝料峭的背影，洒了一地的月华。
我盯着方才男人站立的那个位置出神。
久久的，难以回神。
我突然有些懂了。
人各有命，各安天命。
每个世界都有没个世界的准则。
我从一开始就妄想凭我自己的力量打破世界的准则，建立一个我的准则，让这个世界按照我所期待的那样子或活着，这……
是不可能的。
我太过愚蠢至极，自以为是，所以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吧。
人各有命，而我偏要人定胜天，栽了一个大跟头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
第二天侍卫的惊呼声便响彻了整个地牢……
“来人呐，快去通报皇上，三王爷他逃走了！”
原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是真的来过了，握着我的手，问我相不相信他。
我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他留下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之后，踏月而去，徒留我一人在这寂寂地窖。
大青虫一直在我耳边，有的时候总是会问我到底要不要逃走。
我每次都是摇头。
我知道，若是想逃，便逃了，这地牢根本就困不住我，因为我有大青虫。
但是……
即便我逃了，又该逃到哪里去，我这一生……
后面的方向如何，我又该怎么走下去？
这一切的林林种种，我未曾想好。
直到三天后。
那个惊天噩耗传到我耳朵里……
几天前傅环带着府内所有的下人逃离了地牢，而大青虫挖的洞口便是南莱的出口。
本以为从此以后他们便可以逃之夭夭，再也不用受我牵连。
谁知……
在路上的时候，下人连同我爹傅环一并被当做判民，被敌国的将军一并杀死了，片甲不留。
是不是见血才能封喉？
我不知道……
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难道还不够吗？
我想起了在西域的大帐中，那日火光滔天，熊熊烈火，我眼睁睁看着百余难民被分分钟杀廖抽筋，却什么都做不了。
大青虫难得善解人意，安慰我说，这不是我的错，人又不是我杀的，那些杀戮者才是罪魁祸首。
我无法去纾解内心的感受。
尽管他们都不是被我亲手杀害，但又何尝不是间接因为我而死？
月莹、小皇子、顾钟成、傅环、下人们，连同那个吃了我给的馒头中毒而亡的小男孩……
我猛地就想起了占卜老头那日的话来。
他说，”顾尘小姐，你这一世注定要欠一些情了，这世间什么都好还，唯独人情难还。”
第384章 超度之时（）
人情难还。
“哈哈哈，人情难还啊，果然，果然……”
我笑得跟疯了没什么两样，大青虫一度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我笑得肆无忌惮，心头的伤悲只有自己清楚。
是啊，人情难还……
可惜这个道理，时至今日，我才猛然恍悟。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那些无辜的生命就可以活过来了？
“顾尘，我劝你不要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这个念头我明明是在脑子里想着的，岂料大青虫却听见了。
我终于止住了笑，有些错愕，“青大，你什么时候练就的读心术？”
大青虫静默了片刻。
有些答非所问地说，“九星连珠就在最近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在这几日。”
“所以呢？”
以前我听大青虫说过这个九星连珠。
据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怪，只是这一次却提前了将近八十年，以至于大青虫百思不得其解。
“九星连珠的那一天，必定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大青虫声音严肃，我不知道还能发生什么大事，难不成，世界毁灭？
“顾尘，我要走了。”
“你……你要走到哪里去？”
连大青虫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九星连珠的那日，便是我超度之时，那个时候，我便可以投胎做人了。”
“青大……”
明明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它可以修炼成人，可是我的心里难受的要命。
因为现在我在乎的人不多。
活着的，只剩下楚邵、婉莹还有大青虫了。
“你好好保重，好好活着，至于晶石，等到九星连珠那日我再将它还与你。”
“好……”
我只能点点头，想要恭喜他可以修炼成人，但是又说不出来。
*
我万万没有想到，宋颐会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楚邵不知道去哪里了，再也没有回来。
宋颐亲自来到了地牢，身旁还跟着杜小娟。
杜小娟看上去气色不错，一声翠绿色的罗衫裙，整个人少了几分当年的青涩，多了几分雍容华贵。
看她过得好，我便也稍稍松了口气。
宋颐眸底掩着几分怒火，指尖大力拧着我的下巴，将我整个人从草垛上提起来，“尘儿，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那个男人他已经弃你而去了，你还在为他伤心伤神吗？”
我眼眸没有焦距，空空洞洞的，“皇上哪知眼睛看出我为他伤心伤神了，还有，如果皇上想要问——”
话还未说完，宋颐就有些粗鲁地吻上了我的唇。
他碾压的很用力，闭着眼睛长睫猝然颤动，想要深入的时候，我已经“啪”的给了他一巴掌。
他终于停下动作，低眉颔首，俊逸白皙的面庞偏到一边，神色显得几分落寞。
“皇上，请您自重！”
我一边说着一边抹着自己的嘴唇，恨不得搓下一层皮。
“放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一个侍卫拔刀便要上前，宋颐抬手，“都别过来，不要伤到她。”
我抿着唇瓣冷冷直视面前的男人。
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见到我抵触地向后缩去，也不恼，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尘儿，很想很想这么吻你一次，今日终于如愿以偿，味道不错。”
说着，好似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我冷然而又面无表情，只觉得恶心反胃，其余没什么感觉。
没事，就当是被狗啃了一下，回去打个狂犬疫苗就行了。
杜小娟还在门口，我没看她，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如何。
“尘儿，晶石的事情你还不打算告诉朕？”
绕来绕去便又绕到了这个问题上面，我真的不知道那两块石头到底有什么好的。
第385章 原来是他（）
当然，被狗啃了这还不算是丧心病狂的。
谁能想到，宋颐竟然会派人把婉莹带上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宋颐直接自己拔剑，手肘圈住了婉莹的脖颈，剑刃锁喉。
除此之外，杜小娟也被侍卫拔剑挟持。
我微微眯眼，视线在惊慌失措的婉莹和杜小娟身上流转。
“你用她们威胁我？”
“尘儿，时间不多了，九星连珠就在这几天了，你务必交出晶石，否则我就——”
“否则你就杀了她们？”
我替宋颐补充了接下来的话。
宋颐神色有些严肃，“尘儿，晶石乃是振国之宝，当年是先祖父留下的，本来被你拿去，就是大不敬……”
“哈哈哈！”
我觉得可笑至极。
“那你倒是问你的先祖父要去啊，我都说过了，晶石不在我这里。”
“尘儿，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那天顾大人死的时候，你和顾大人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我一愣。
回想起那一天的场景，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只不过……
“你怎么会听见的？”
“因为当晚我就躲在屋檐之下，人，是我杀的！”
“轰隆！”
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猛地重重一击，顿时我便外焦里嫩，久久的未曾回神。
“我爹顾钟成是你杀的？”
“是，那天没有问出晶石的下落，原本我是打算离开的，可谁知道你和三王竟然过来了，我亲眼看到顾大人将晶石交到了你的手上，尘儿，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忍心一次次的欺骗我？”
“你说我欺骗你，呵呵，你又何尝没有欺骗我，宋颐，我想当初你出现在我面前，也是你计划好的吧。”
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凑巧。
我还自认为，他是跟宁采臣一样的书呆子。
宋颐没有说话，默认便是最好的解释了。
我想不明白，既然是宋颐杀的人，那楚邵为何要承认呢。
他为何要把这些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楚邵，楚邵……”
这一刻的心已经是痛不欲生。
我发现自己好想他，好想他。
说好的信任，本以为荡然无存，可是那遥遥一望，隔着月色城墙，杳渺了千山万水，我错了，我不该不相信他的。
他问了我三遍啊……
前两遍我都是那么那么的坚定果断，笃定不移，为何后面我竟然疑惑了呢。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楚邵，是我错了。
“尘儿，今天你务必把晶石交给我！”
宋颐一只手钳制住婉莹，另一只手伸到我面前。
一边是婉莹，一边是杜小娟。
我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了。
这一刻，我想，晶石特么的都滚一边去吧！老娘受够了！
“好，我把晶石给你，不过，在我这里的只有一块，其实我进宫就是为了找另一块，可是至今也没有找到。”
宋颐点头，神色透着明显的贪婪和欣喜，“好，你先把那一块给我，来……”
我用力抿了抿唇，双手握拳又松开，想起顾钟成的嘱托，不能把晶石交给任何人。
爹，对不住了，是女儿不孝，不能完成您的遗愿了。
因为我真的受够了……
如果这块石头能够保平安的话，那我只求，后半生和楚邵，和婉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小姐，不要啊！”
“婉莹，没事。”
绸缪三年，我的前世，是不是要在这块石头中画上一个句号？
“青大，给我吧……”
大青虫在我耳朵里，声音悲愤，“你是不是疯了？这石头若是落在宋颐的手里，你可真会有什么后果？天下大乱，这是你想看到的？”
“不知道，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不是菩萨，我超度不了众生，只能超度我自己，还有，我在乎的人。”
第386章 婉莹自刎（）
“尘儿，你在跟谁说话？”
宋颐不解。
我没搭理他，转而叹气一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把晶石给我吧。”
大青虫没有说话，站在我面前的婉莹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小姐，婉莹不值得小姐这么做……若有来生，婉莹希望还能好好伺候小姐……”
刀光剑影，一阵窜天血光。
婉莹自刎了。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
像是慢动作回放似的。
我忽然觉得一阵脱离，仿佛灵魂暂时离开了身躯，俯瞰着下面满目疮痍的我，以至于好几秒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惊呼了一声：
“婉莹！！”
宋颐松开手，我像是脱缰的野马，滚滚而来，弯下身直接跪在地上，颤抖着双臂将婉莹抱在怀里。
她身上的血，还是温热的。
她的眼睛轻轻的眯着，倒是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宋颐朝后退了两步，“尘儿，那我再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暂作考虑，若是再不把晶石交出来的话，那么下一个死的，便是她了。”
宋颐指了指杜小娟，而后把人带走了。
我颤抖着手摸着婉莹的脸，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到她的脸上。
如果我的眼泪能够换回她的生命，那么叫我哭得天昏地暗我也愿意。
“你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傻……”
“小姐，你为婉莹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她张口，便喷出了一口血。
我无铸地摇头，只得用力咬着唇，“你别说话，你别说了……”
她向来是全心全意对我，没有任何杂念。
婉莹的性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胆小怯懦，别说是杀人了，就是下人有时杀个鸡，她都怕得要死要活。
我对婉莹有种莫名的亲切。
可能是因为她是火车上那个小姐姐，再可能是因为，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
“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你出嫁那天……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
我眼眶一片水雾，白气袅娜，心脏痛到无以复加。
“之后，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王爷说你是个悍妇……”
“嗯……”
我只能点头，用力握住她的手，她的体温在一点点的变凉，我将我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婉莹乖，你不是说小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吗，以后小姐把最好、最暖和的衣服都给你穿，把天底下最好吃的食物都给你吃，好不好？”
“好……”
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女孩的眼角缓缓滑落，“小姐，婉莹就是想告诉你……其实我很喜欢变化之后的你……像是除恶扬善的女侠，英姿飒爽，特别特别好……婉莹知道，小姐重情重义，是真心对我好，要不是小姐的话，婉莹应该活不到今天的……”
“你这傻丫头，你可是要跟我一起长命百岁的呢，到那个时候我呀，就自己盖两个大房子，一个给我，一个给你，咱俩每天吃喝玩乐，楚邵谁谁的都见鬼去吧！”
我故作轻松，手臂越收越紧，眼眶越来越热。
“小姐，你上次给婉莹唱的那首歌真好听，能再给婉莹唱一遍吗……”
我哽咽着嗓子，扑簌眼睫，好半晌才勉强得以从喉咙里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来——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好像那是一个秋天，夕阳西下……”
歌声还没有唱完，在我怀里的人，便彻彻底底撒手人寰，没了温度。
纵使我将她搂的再紧，冰冰凉凉的身体，让我不得不正视一个必须接受的事实：
婉莹没了……
来生，我希望你一直是那个火车上善良无暇的小姐姐，好好的，做你自己，为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