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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没想过真正放手。
认定一个人何其不易,如何能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便是她离开,他也不会让她消失在自己眼界。
只是有时候,人与人离得太近便无从估量心中情意。
他如此,相信她亦如此。
想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在乎,想看到她哪怕一点点的在乎。
只是无从料到,在他明知只是短暂别离的前提下,也无法忍受看她走。
而他也看到了她的不舍。
这就够了。
只怕她当真是从骨子里无情的人,只怕再多的付出也不过是一场注定的失望。如果之前一切在她心里并无留下任何痕迹,那他也只能认命,这样的女子绝非他能够留下。
门外有脚步声趋近,随即响起徐默的语声:“侯爷,用饭么?要传令准备启程么?”
霍天北思忖片刻,“稍后用饭。今日在此地歇息,明日一早启程。”离京城越来越近了,皇上派来迎接云凝的卫队就快到了,不需再夜间赶路。
徐默称是离去。
顾云筝身形微动,清醒过来,睁眼看看天色,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额角,“竟睡了这么久。”
“传饭?”
顾云筝想到今夜晚间不必赶路,眨了眨眼睛,“我们去外面转转,看看有没有好的饭馆酒楼,好么?”
霍天北对此无所谓,“行。”
两人利落地穿戴整齐,顾云筝戴上帷帽,步出驿馆时遇到了杜若菱。
杜若菱一眼就看出两人已经和好,垂了眼睑,恭敬行礼。
两人俱是漠然颔首。走出一段路之后,顾云筝才问他:“她与沈二爷还随行,妥当么?”
“没事。”霍天北解释道,“家族中三起三落后家破人亡,他们不是获罪之人,无人在意。不似三哥,如今只能留在西域。”
“你似乎与郁三爷情分最重,与别人差一些。”
霍天北点一点头,“大哥如今是商贾,很多时候只认钱财。至于二哥,看起来像是正人君子,偶尔却是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
见他对沈燕西了解匪浅,顾云筝为之心安,笑道:“你近来让他时时在眼前晃,也是想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吧?”
霍天北轻笑,“是有此意,他也愿意在我身边,不知打得什么算盘。”
男子之间,若是情义深重,应该就是一辈子相互鼎力扶持;若是不能自心底认可彼此,嘴里称兄道弟,私底下仍是相互算计试探。顾云筝想想都替他觉得累,兴许这是寻常人已习惯的一切,她却不愿接受,她喜欢把喜好厌恶写在脸上。微笑着无意一瞥,不由目光微凝。
她看到了一对母女。
孩子手里拿着一个风车,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做母亲的挂着和煦的笑容,低声哄劝着孩子。
顾云筝站定身形,为之恍然出神。
霍天北握住了她的手,“想到什么了?”
顾云筝这才回过神来,怅然一笑,“没事。”
“才怪。”霍天北才不相信。
“真没事。”顾云筝挂上笑脸,“走吧。”
两人在城内游转多时,最终却是败兴而归。这座城池里的百姓过得日子很差,两人去过的几间酒楼店铺只是门面看起来气派,菜谱上的佳肴大多没有食材,寻常菜肴又是看起来就没胃口。对于顾云筝这种本就口味有些刁钻的人来说,根本吃不下。由此,霍天北便哄着她回了驿馆,命人传饭。
顾云筝问过之后,得知今日驿馆准备的是野味火锅。她命人搬来四方矮桌,另要了两个坐垫,对他笑道:“这样吃行么?”
“随意一些也好。”霍天北又命人备酒,对她道,“你也喝几杯,晚间才好入睡。”
顾云筝本就有此意,欣然点头。
有人奉上锅底蘸料,将随上的围碟摆在周围。碟子里放着鹿肉片、山鸡片、鱿鱼卷、鲜鱼片、刺龙牙、鲜豆苗等等。
顾云筝微微挑眉,想着真是一墙之隔天壤之别,这样的一餐饭,不知是多少民脂民膏换来的。这就是如今的世道,很多官员都活不成了,百姓们的日子自然更是艰辛。
席间,燕袭送来了一些公文,霍天北一面吃一面垂眸翻阅。
顾云筝由着他在那边一心二用,悠然享用美酒佳肴。
霍天北丢下手中公文的时候,顾云筝已经吃完,此刻正惬意独酌。她是怎么样也能找到消遣,兴许就是因此,丝毫也不依赖他,从来没有缠着他的时候。
用完饭,霍天北看着依然有些神思恍惚的顾云筝,命人撤下饭菜,又温了一壶酒。
顾云筝喝酒如饮水,慢慢地有了些醉意,挪到他身边,倚着他身形。
霍天北这才问她:“在街头看到那对母子你就心不在焉,为何?”
“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想起了我娘。”顾云筝这才为他解惑,“离京城越近,越是想念亲人。看到什么都会想起自己有家的时候的一些小事。”
霍天北环住她肩头,不知如何安抚。深重的殇痛面前,任何劝慰都是轻微无力。
顾云筝抬眼看着面前虚空,语声很低,“我进家中学堂前一日,娘亲给我添置了一套文房四宝,反反复复叮嘱我要听先生的话。我那时太小,连学堂、先生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明白,只是知道不能随时看到娘亲了。那时特别依赖娘亲,还为此哭了一鼻子。娘亲为了哄我高兴,带着我去了街头,给我买了很多玩物,买了好几架风车。还反复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愿去学堂。”她喝了一口酒,现出恍惚的笑,“不知道为什么,娘亲的神色我记得特别清楚,她像是盼着我说不愿去似的,还有些难过,偏偏还要挂着笑……当时不懂,不想让娘亲难过,就说愿意。后来,娘亲看着我每日习文练武太累,明里暗里掉了很多次眼泪。她那么心疼我……”话说到这里,她语声有点哽咽,喝尽杯中酒,又将空杯送到他手边。
霍天北为她斟满酒,侧头吻了吻她面颊,并不出声阻止她陷入对于如今的她是痛苦的回忆。她平日对这些总是回避,不肯提及,从而总是被难言的痛苦折磨纠缠。始终得不到倾诉、发泄的情绪,会让她始终现在阴影之中,无从挣脱阴霾,更无从真正平静冷静。
微醺的顾云筝心绪发散,回忆的时间段跳跃很大,“十一岁,那年冬季,娘亲身体每况愈下,太医告诉爹爹,说娘亲这样下去的话,可能只有一两年的寿命了——我偷听到了,难过得厉害。我觉得娘亲是被府中琐事、亲眷间的是非累病、气病的,看谁都是一肚子火气。是觉得谁都没有娘亲待我好,离开谁也离不开娘亲吧?兴许那时候的我,和现在如出一辙,除了对娘亲唯命是从,对谁都不好,整日里给人添堵,感觉每个人对娘亲都还没尽心竭力。”
她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从小就那么坏,那么爱气人折磨人。那段日子,我每日服侍在娘亲病榻前,陪着她说笑,让她教我持家之道。有些日子里,娘亲腹痛得厉害,整夜睡不着觉,我也就不肯歇息,陪娘亲一坐就是一整夜。时日久了,娘亲心疼我心疼得厉害,担心把我拖累得病倒,总是找借口把我骗回房歇息,要么就索性撵我走……那个冬季,感觉真是度日如年,每次入睡再醒来后,总是忍不住哭——太害怕娘亲不知何时就丢下我走了。”
她揉了揉眉心,语声略微轻快了一些,“第二年,我开始在娘亲指点下,帮忙主持中馈,娘亲的身体竟也慢慢有所好转,能不时下地走动了。到那时候,我才觉出以往对爹爹、手足太冷漠,开始委婉地弥补,幸好他们也能体谅。娘亲慢慢痊愈的时候,为她诊治的太医饱受赞誉,都说他是妙手回春,娘亲却说是儿女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到了我及笄后,娘亲已经毫无病态,每日憧憬着给我找个好婆家……”
泪水倏然自她眼眶中滑落。
她抬手,手势漠然地拭去,语气却已被伤感浸透:
“我一再地挽留,还是挣不过命。到最终,还是失去了娘亲,失去了整个家园。”
“再也没人对我嘘寒问暖,再也没人没有任何条件地相信我扶持我,再也没人会为我一点不如意伤心落泪……”
“人活来活去,有何指望,不过三尺黄土的安身之处,如云家……安身之处都太拥挤。”
“生儿育女又有何用?到最后不过是一场别离,你便是与儿女疼得撕心裂肺,也迟早要有一个人先行离去,无人能改。”
“是这样的话,不如不将任何人放在心里,始终孑然一身,虽说活得无趣,却也不会为谁生死伤心。有时候真是那么想——让人挂念,不如让人恨。”
一句句消沉至极的话语,道出了她深藏心底的入骨疼痛。
与其说她不肯善待谁,不如说她不敢。她已怕了拥有再失去、希望到绝望。
她的失望,是对这尘世人情冷暖悲欢离合的失望——全无必要,迟早要过去、失去。
她从生涯的春景明媚倏然落入万丈深渊,整个人都疼得厉害冷得厉害。
霍天北将她抱到怀里,心疼而失语,只能用怀抱给她一点点暖意。
顾云筝目光迷离地凝视他,浮现在唇畔的笑意单薄脆弱,“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舍不得你。你会一直如此么?”
“会。”霍天北虽然怀疑她到明日根本就不记得此刻言语,还是毫不迟疑地承诺。
顾云筝环住他颈子,把脸埋在他肩头,喃喃低语:“对我坏一点也没事,谁让我伤过你的心呢,只是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你被别人抢走……就算哪天相互伤害,也要守着彼此。”
霍天北轻轻地笑着说声好,温缓拍打她背部,如以往哄熠航入睡一般。
“我也想对你好一点,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好。”顾云筝倦怠地闭上眼睛,沮丧地叹息一声,“要是嫁过人就好了,现在也不会头疼了。”
霍天北微微蹙眉,随即失笑,“闭嘴,睡觉。”
**
事实证明,霍天北怀疑过顾云筝喝醉是对的。
一早醒来,顾云筝已经忘记昨夜说过什么、如何入睡的,很忐忑地问他她有没有耍酒疯。
霍天北只说她酒品不错,安安静静的,顾云筝这才放下心来,转去穿戴洗漱。
这日启程赶路时,顾云筝把杜若菱唤到面前,将马鞍桥上的弓箭等物丢到她脚下,“好生保管。另外你要记得,日后早晚服侍我穿戴洗漱。”
“……”杜若菱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被人当成了丫鬟一般对待。
顾云筝也不瞒她,“实话跟你说,不为了路上有个人服侍着,我也不会请侯爷唤你随行。前几日多思多虑,把这档子事忘了,到今日才想起来,你可不能再偷懒了。”
多日前的一笔账,顾云筝留到此时才开始算,杜若菱自知根本没能力改变处境,也只有恭声应道:“嫂嫂有事只管吩咐,服侍嫂嫂本就是我分内事。”
顾云筝瞥过她一身穿戴,道:“今日开始我和侯爷就要乘车,你呢,出城进城时要换成丫鬟的打扮,跟车行走——让人以为我连个贴身的丫鬟都没有,被笑话的可是侯爷。”
杜若菱终于不负顾云筝期许,现出欲哭无泪的神情。随后也是无计可施,衣服现买现做是根本来不及的,只得向杨柳现借了两套。
沈燕西见此情形,当然又开始心疼他的表妹,路上到了霍天北与顾云筝共乘的马车旁边,道:“若菱虽说不是出自名门望族,以前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她做了跟车丫鬟算是怎么回事?”随后等了片刻,车里才有人理会他:
“你替她?”
说话的自然是霍天北。
沈燕西碰了一鼻子灰,同情地看了杜若菱一眼,转身悻悻然回了自己车上,暗自腹诽:跟这夫妻两个在一起的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之前两个人一直冷着脸,弄得别人大气也不敢出;如今两个人和好如初了,大多数人是能轻松一点了,他表妹却开始倒霉了,过两日别累病了才好。
此时的霍天北与顾云筝正在说话。
他含笑问道:“原本打算要去哪里?”
顾云筝道:“想快些进京,看看有哪些官员为云家抱不平,也看看能不能设法让他们日后扶持云凝。”
“这件事我替你做。自然,你另有途径的话,也可着手。”霍天北的目光意味深长地锁住她容颜,“程华堂的死,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你能不能为我解惑?”
顾云筝无辜地看着他,“我怎么能为你解惑?”之后反应过来,“你是觉得他死的时辰蹊跷?”
“这是其一。”
“我是这么看——早了晚了都不妥当,会让你担负的干系更重。”顾云筝婉言解释道,“早一些的话,祁连城的手下会抢先动手,而你还未出城多久。再晚的话,不过是两伙人谁先抢占先机的事。”
她那时将时辰定在卯时,就是有意给顾衡、燕袭等人出难题试探他们的实力,也是担心云凝一点余地也不留,将霍天北拖下水。
她的堂姐,是真正的万念俱灰,恐怕已无做不出的事。
“也对。”霍天北又问,“与你有没有关系?”
“你猜猜看。”
“我当然希望得手之人与你有关。”霍天北戳了戳她心口,“起码可以证明,你没把我当成陌路人。”
“倒是看得起我。”顾云筝笑着腻到他怀里,不肯承认,“祁连城不会受我指使,我也不识得得手的那伙人。但是对于这件事,我是乐见其结果。”
“没为云凝失落就好。”对她,他是很容易就能知足。
顾云筝却道:“可你在初时是连我一起怀疑了,是不是觉得我与云凝一条心?”
“那时是被你气糊涂了。”霍天北如实道,“没细细思量,到今日才想通。”
顾云筝轻笑出声,“我以后少气你,尽量不让你犯糊涂。”
“我听听就行了。”霍天北没办法把怀里的小混账的话当真。
“嗯,这么想就对了。”顾云筝很赞同的样子,是因自认根本就不是做贤妻的料。
霍天北摩挲着她的脸颊,“我总是不明白,怎么就栽到你手里了?”
顾云筝一双大眼睛忽闪几下,茫然地看住他,“是啊,我也不明白。你怎么那么不走运想不开呢?”
霍天北笑着吻住她,反复吮咬她唇瓣,品尝稀世果馔一般的轻柔珍惜,而又撩人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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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立冬,皇上派来迎接云凝入宫的一支卫队与人马汇合。
又过了两日,趋近京城,一日后便可入京。
这一晚,霍天北将一沓亲笔书写的记录交给顾云筝,“去拿给云凝,多半是我从祁连城那里得来的。”
顾云筝不由想到了他夜入祁连城外置宅院的事,惑道:“这些他不会告诉云凝么?”
“挑挑拣拣告知一些而已。”霍天北语气笃定,“他是利用与相助各占一半,不会让云凝迅速得到官员相助。”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霍天北迟疑片刻,还是道出心中所想,“男女有别。男人都有野心。”
“你呢?”
“我也有。”
顾云筝抿唇一笑,“只怕你没有。”之后,她去了云凝就寝的房间。
说明来意后,顾云筝委婉劝道:“不论你觉得谁在帮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全无戒备。”
“这些我明白。”云凝感激地一笑,抖了抖手里的纸张,“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