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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筝讶然,“我怎么不记得你犯了什么错?”
春桃带着愧意垂下头去,吞吞吐吐地道:“是这么回事——前几日,奴婢与徐默跟您说的事,都是半真半假。这、这都是徐默出的馊主意,他说我们应该帮您与侯爷一把,在中间说些不轻不重的话,能让您主动请侯爷回来……”
“怎么个半真半假?”
春桃解释道:“少爷去总督府找侯爷的那天,林小姐的确是去了,应该是要为少爷的事道歉,但是侯爷并没见她。”
顾云筝问道:“那第二日送衣服的事呢?”
“衣服是送去了,可是,”春桃笑了起来,“侯爷命人丢出去了。”
顾云筝随之笑起来,心绪明朗几分,“倒酒的事呢?”
“是倒酒了,却是给侯爷的幕僚倒酒。”
顾云筝轻笑出声,“没事,我不怪你,只是要谨记,下不为例。”
春桃松了一口气,连连称是。
顾云筝其实有点佩服霍天北,他想把谁气死,应该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就如眼下的林雅柔——险些害得熠航出事,他却放下不提,只将这个人用来和她置气。
只是不知林雅柔明不明白一件事,霍天北越是暂不计较谁的过错后果越严重,到了日后发难的时候,只能比当下发落的情形更糟。
卧在美人榻上,顾云筝开始分析前前后后这些事,想到林雅柔抵达府中的时间和信件到手的时间,她猛然坐起身来。
林雅柔本该站在霍天北这一边。祁连城没有介入此事,否则林雅柔带熠航逃离不会这么快被发现,祁连城经手的话,不会这么毫无章法。
这些能让顾云筝确定,林雅柔是被云凝笼络或是奉家人之命行事。
林雅柔住进霍府之前,云凝应该已经得知熠航的事情,那封信件的日期却是林雅柔到达之前……便是日期再延后,也没多大区别。
再者说,祁连城早就把熠航的事情告诉了云凝,云凝却没来过信件感谢或是叮嘱。第一封写来的信,竟是直指霍天北是云家惨案罪魁祸首。
顾云筝已经可以确定,云凝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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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在京城宫廷的云凝正与杨柳说话,神色透着烦躁,“那封信有纰漏,我怎么会这么大意!”
杨柳问道:“您指的是写给霍夫人的信?”
云凝微微点头,“我只顾着帮别人帮自己筹谋,竟忘了提及熠航,我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对祁连城的话深信不疑,所以从来不担心熠航安危;再加上已经命林家人寻机带熠航离开西域,觉得不会出差错,在写信时也就没提起。可是她委婉地请顾云筝做的两件事,不论哪一件发生,都是大事,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不应该不担心熠航。到此时,只能奢望顾云筝得知夫君是奸臣而心绪紊乱,已经在赶赴京城的路上。
杨柳轻声叹息,“其实,您又何苦做这件事呢?霍夫人怎么可能会对侯爷痛下杀手?若想离开西域,又谈何容易?”
云凝神色黯然,“我……还不是为了帮他。若是能除掉霍天北,他来日也能少一个劲敌。再者,谁又能确定霍天北不是罪魁祸首?便是霍夫人不能下杀手,如果我那封信没出纰漏,她应该就会设法前来京城。她只要来到京城,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杨柳没说话。
“怎么?”云凝看了她一眼,“你不认同?”
“奴婢是觉得,霍夫人也不可小觑。程华堂的事情您还记得么?卯时动手的那些人,手段不输侯爷的手下。这件事,奴婢一直觉得与霍夫人有关。的确是找不到凭据,只是凭感觉猜测。但是,奴婢感觉没出过错。”
云凝面色一僵,“你的意思是,我弄巧成拙了?”
杨柳又是一声叹息,“奴婢只是担心,您会多两个劲敌,意味着的也是我家主人多了两个劲敌。再者说,我家主人也不见得会赞同您这么做,若是得知那封信上的内容,他一定会告知霍夫人事情的。”
云凝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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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天北没有当即回府,因为当即答应让顾云筝见祁连城。
午后,顾云筝与祁连城在后花园的凉亭中见面,徐默与护卫在远处观望。
多日不见,他一如往昔,而她却有些憔悴苍白。
祁连城问道:“是不是与祁安送给你的那封信有关?”
“对。”顾云筝将那封信复述给他,凝住他眼眸,“云凝的话是真是假,你怎么看?”
祁连城也在这期间细细打量她,“夫人已知真假,又何必问我。”
“我要你告诉我。”顾云筝笑着凝视他。
“假的。最起码,到如今她还没进展,对于罪魁祸首是谁一点头绪也无。”祁连城眼中有歉意,“想来她是为我筹谋诸事,才冒险一试。这时机,在夫人看来是她绝不该做这种事的时候,可她做了,夫人就不能不相信了,最起码也会半信半疑。说到底,她是想让你与我们站在一处,想让霍天北受重创。抱歉,我以为她写信给你,说的是女子间的私事,不曾查看就让祁安送到了你手中。”
顾云筝抚额,“你回京后转告她,我已被软禁,不能再听再看她任何一句话。自然,日后便是行动自由了,也不会再与她来往,我想得知什么事,自己去查。”
想来真是太讽刺,想让她与夫君决裂的,竟是她的亲人。如今想想,当初真该把云凝留在霍府,最起码,人近在眼前,总不会闹出这种事。
41第041章()
转眼已是深秋。
顾云筝每次步出房门;春桃都会体贴地给她加一件披风,明知她是习武之人不惧寒气,可是看着她穿得单薄便总会觉得冷;担心她会着凉。
这日一早,顾云筝慵懒地翻个身,无意识地依偎到霍天北怀里;环住他,汲取他怀抱的温暖。
霍天北下巴抵着她头顶;一臂绕过她颈子;将她搂得更紧;俯首寻到她唇瓣,覆上。
顾云筝抬手掩住他的唇,漾出笑容,语声略显沙哑地问他:“皇上的圣旨怎么还没到?——新一任巡抚的人选,还有云凝的事,都没个下文。”这段日子她只听说来了一位钦差,彻查霍天赐及其幕僚之事,如今已至尾声,将霍天北择得干干净净,霍天赐等人却是再无生还之路。
“新一任巡抚,吏部尚未选出。”霍天北的手轻轻游转在她bei部,享受着那份如丝如缎的细滑,“不够分量的想来也来不了,有分量有权势的不愿来——这儿是出了名的偏僻荒凉,大多数人觉得没油水可捞。”语声微顿,才提起云凝的事,“皇上心愿得偿,自是急着接云凝入宫,可是皇后、宦官、权臣不答应,百般阻挠。可也是于事无补,祁连城已出手,圣旨至多十日后就到了。”
“哦。”顾云筝听了不过是觉得尘埃落定,能生出一丝喜悦、期许的人,也只有云凝。她闭上眼睛,又问,“如果是你亲自护送云凝进京,你会带我同去么?”
“你想不想去?”
顾云筝老老实实地答道:“想。”
霍天北也干脆地道:“那就带上你。”
“说话算数?”顾云筝抬眼看住他,眼睛亮晶晶的。
霍天北却是笑着反问:“我骗过你几次?”
顾云筝只是笑,“反正我当你答应我了。”
“嗯,答应你了。”霍天北俯首捕获她双唇,欺身将她压制。
清晨男子流淌的慾望宛若涨潮的江海,足以将人淹没般的汹涌澎湃,让人只能沦陷其中,随之沉浮。
**
用过早饭,霍天北去了外院。
顾云筝唤来青杏,低声交待了两句,青杏即刻去了小厨房。随即,顾云筝透出了些许疲惫。
日复一日,与一名男子耳鬓厮磨,尤其是霍天北这样的一个男子……心里漠然或看重都觉得不对,也做不到。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他不在眼前就不去想到他。
这日子,就稀里糊涂地过吧。
她皱了皱眉,看账册打发时间。
过了一阵子,青杏提着食盒进门来,打开后,将药碗端到顾云筝手边。
一面等药晾凉,顾云筝一面和青杏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便是一次次这样的主仆相对时,顾云筝知道了青杏是个命苦的,时年二十几岁,前几年出嫁没几年就守了寡,如今守着公婆、儿子,用每月月例养活老小。不是话太少的人,不该说的却是只字不提。
是因此,顾云筝偶尔会随手给青杏一点赏赐。
药温度适中时,顾云筝端起来又放下,有点厌烦那份苦涩了。她对青杏摆了摆手,“你先下去,我等会儿再喝。”
青杏称是,转身之际,又习惯性地现出了不解的神色。她是过来人,这些年又一直在朱门大院里当差,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所以才不明白顾云筝何以做出这样于谁都无益处的事情。
顾云筝慢吞吞服药的时候,听得院中有人低呼一声,随即便有人急匆匆到了室内。
“嫂嫂……”杜若菱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手上有血迹。
这些日子,杜若菱已经成了顾云筝房里的每日必到的人,或是与顾云筝说话,或是与丫鬟坐在一起做针线。顾云筝也不好发话撵人,随着时光消逝,不论是喜是厌,都与杜若菱熟络了几分。
顾云筝放下药碗,“怎么了?”
“肥肥把我咬了……”杜若菱泫然欲泣,“这万一……我不会因为被它咬一口丢了性命吧?”之后又解释贸贸然闯进来的原因,“我在嫂嫂这儿先包扎一下伤口。”
顾云筝在心里说一声该,之后笑盈盈道:“先别急着害怕,你这几日留心着肥肥,它过几日若是死了,你的日子也就不久了,它若安然无恙,你也不会有事。”肥肥是自幼生长在富户家中的,哪里会有恶疾殃及到人。这么说,不过是有意气杜若菱。
杜若菱不由心生怨怼:有这么说话的么?随即视线落在了顾云筝手边的药碗,深深呼吸,神色微变。
恰在此时,去了前院的霍天北折了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描金小匣子,目光温和。
杜若菱却似没有发现霍天北进门一样,紧张兮兮地询问顾云筝:“嫂嫂,这药是哪个居心叵测的人给你喝的?这药……分明是避子药啊……我家中遇难之前,我没少见我大嫂赏给妾室、通房这种药,对这药味再熟悉不过。”之后抢步上前,要将药碗端走,“嫂嫂千万不能服用了!”
顾云筝听着这一番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着霍天北的神色。他周身的寒意越来越重,到此刻,俊颜上已隐有薄怒,眼中有着一抹浓烈的痛楚。
杜若菱的手碰到药碗之前,顾云筝先一步端起了药碗,笑道:“我知道,不劳你费心。”随即,凝了霍天北一眼,将余下的药汁一饮而尽。
霍天北缓步到了她面前,将手里的小匣子丢在大炕上,夺过药碗之时,冷冷瞥过杜若菱。
杜若菱连忙垂首后退到了角落。
霍天北星眸中寒意更重,语声却反常的低柔:“她说的是真的?”
顾云筝默认。
“也不怕苦了?”霍天北唇畔逸出温柔笑意,端着药碗的手缓缓抬起,又慢慢松开。
药碗破碎在方砖上。
顾云筝平静地抬头对上他视线,“你知道了也好。”
霍天北挂在唇畔的那一点笑意迅速消散,抿了薄唇,眯了眸子,神色寂冷如雪。
后退一步,食指中指指了指她眉心,阔步走出东次间。
顷刻后,厅堂响起桌案、花瓶撞击在墙壁上的声响。
听得出,花瓶此刻已是粉身碎骨。
顾云筝无动于衷,继续翻看账册。
杜若菱却被霍天北的火气吓得不轻,缓了片刻,放轻脚步移向顾云筝,内疚地道:“都怪我不好,若是不多嘴……”
顾云筝斜睇着她,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还不滚?等我把花瓶拍在你脸上么?”
桀骜的神态,轻蔑的语气。
杜若菱登时涨红了脸,讷讷退出。
顾云筝这才拿起霍天北带回来的小匣子,打来开,看到了一对儿白水晶耳坠。
此刻看来,似是晶莹的泪滴。
是前两日她随口与他提起,说喜欢白水晶首饰,不想他竟记在了心里。
顾云筝抚了抚鬓角,将小匣子合起来,丢在一旁,命人上茶。
春桃、秀玉等人叹服,没见过这么心宽这么不可理喻的人——把夫君气成了那样,她却还是没事人。
去茶水间备茶点的时候,秀玉叹息道:“侯爷……真是命苦啊。”
“是啊——”春桃拉着长音儿轻声应道,心里对顾云筝再怎么忠心耿耿,今日这件事也没办法偏帮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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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正房这档子事已经传得阖府皆知。下人们自然不敢往外传,可这并不妨碍她们在府中找点新鲜事在茶余饭后议论。
随后,霍天北搬去了几年也不去一趟的总督府。
顾云筝听说之后,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也真当着将此事通禀给她的徐默笑了起来。
徐默为之惊诧,“夫人,做人可没有您这样的。”
顾云筝竟点一点头,“是没我这样的,我就是个疯子。”
“……”徐默想,活神仙也劝不了她了,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谁还能指望她去给侯爷赔礼?他自认没那份口才。
晚间,熠航听说霍天北不在府中住的事情了,眼含哀怨地看着顾云筝,“是不是你把他气得搬出去了?”
顾云筝笑着点一点头,“是,我把他气得搬出去单过了。”
“可这不是他的家吗?”熠航用“你怎么这么霸道这么混账”的眼神盯住顾云筝,认真地道,“你要把他哄回来。”
“……”顾云筝白了他一眼,“他是大人,不用哄。”
“但是你把他气得搬走了。”熠航声音高了一点,“我想他!”
顾云筝板了脸,“那你就让徐默带着你去跟他住吧,都走了才好,巴不得清净点儿。”
熠航委屈地扁了扁小嘴儿,眼神似是在说“你怎么能够这么嫌弃我们”。
顾云筝现在最嫌弃的其实是自己,没人看得出罢了,胃口缺缺地用完饭,找到了一坛酒,拎到寝室自斟自饮。
春桃铺床的时候,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莫名觉得好笑,半晌嘀咕一句:“夫人,您可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顾云筝不接话。她有自知之明,何尝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差在脸上写上混账二字了。她只是什么都懒得想,是因为这件事的决定权在霍天北手上。当晚把自己灌得微醺,和衣歇下。
接下来的几日,霍天北依然住在总督府,顾云筝依然无所事事,闲来独酌蒙头大睡。只是吩咐下去,让徐默不时带着熠航去云凝房里玩儿。
徐默除去做这件事,就是在两座府邸之间来回地跑,对顾云筝一肚子火气,对霍天北则是出于一份关心。
第一日,徐默对顾云筝道:“少爷去总督府找侯爷的时候,杜小姐也去了。侯爷与杜小姐说了几句话。”
顾云筝嗯了一声便岔开话题。
第二日,春桃对顾云筝道:“今日杜小姐带着一些衣物去了总督府,听说那是她亲手缝制的。”
顾云筝道:“日后针线上缺人手了,让她过去当差。”
第三日,徐默对顾云筝道:“今日侯爷饮酒的时候,杜小姐在一旁倒酒。”
此事的顾云筝正在院中饮酒,闻言蹙了蹙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