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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微微冷了脸,“那你想如何发落她?”
顾云筝语调平静:“夏莲是您派到我房里的,我怎么敢发落她。方才我才赏了她诸多衣物,只求她日后尽心一些。”
太夫人叹息一声:“你日常的衣物,怎能随随便便全部打发给下人呢?夏莲也是出于惶恐才来与我说明这件事的。你还让她每日穿戴起来,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依您之见,我该如何处理那些衣物呢?”顾云筝眨一眨眼,“送给三位嫂嫂?妥当么?”
“……”太夫人心中已有怒意,不明白从来唯命是从的顾云筝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她叫板。
这时候,霍天北道:“丫鬟不懂事,打发出府便是。”又看向顾云筝,“身边下人不尽心,就让刘管家给你安排几个听话的。”
顾云筝自然不会浪费这机会,即刻道:“多谢侯爷。”
霍天北斜睇她一眼,微微一笑,又看向夏莲,语声冷凛:“你是正房的下人,有什么话与夫人直言即可,却跑来这里与太夫人嚼舌根,安的什么心?”
夏莲一听这话,立刻慌乱起来,先看了太夫人一眼,这才回话:“是奴婢莽撞了,还望侯爷恕罪。”
霍天北却是看向太夫人,“这等没个体统的下人。”
太夫人沉默片刻,温声道:“你既然发话了,我就将夏莲打发出去。”随即端茶送客,“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回去吧。”
霍天北与顾云筝起身道辞。
出了院门,顾云筝问道:“我连像样的首饰都没几件,说得过去么?”
霍天北反问:“你自己不会添置么?”
“银两不够。”顾云筝一本正经地给他算账,“你没像老侯爷那样身兼数职,除了总督只有一个侯爵,可我最起码该有命妇的月例。这一年下来,银子也有几百两了,为何手中拮据?”
春桃在一旁直冒冷汗。夫人开罪完太夫人又来开罪侯爷,这是什么算盘?不想过日子了?
霍天北险些就笑了,“你以往糊涂,也怪我?”
“这倒是。”顾云筝不否认这一点,“那么,你能不能将亏欠我的银两还给我?”
“银两我也不知被谁贪了,却也能让账房给你补上。”
“多谢。”顾云筝是有意让自己落得两头讨人嫌,便又提出了下一个要求,“我想与你借几本书过来,行不行?”
“自然。”霍天北终是忍不住笑了,“让下人去拿。”他在笑的是,她分明将他看成了一个吝啬鬼。
“我想想要看什么,稍后命人去取。”顾云筝说完,转身就走。
春桃已经急到了随时都会跳起来的地步,竭力压低声音问道:“夫人,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让太夫人与侯爷都不喜欢您的话,我们可就只能卷铺盖回家了。”
顾云筝挑眉反问:“那有什么不好么?”
春桃沉吟半晌,低声道:“倒是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怕老爷太太的日子难捱。”
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将女儿嫁给霍天北,还指望女儿能够做一辈子的霍夫人?做得出什么事,就该承担得起后果。顾云筝没说话,一直沉默着回到房里,想了半晌,告知春桃几本寻常的诗集名称,最后说的是西域地形图。
她总要了解这边的地形与去往京城的路线。
春桃领命去了霍天北的书房,回来时特别沮丧地将地形图拿给顾云筝,道:“侯爷说了,夫人若是想携家带口地离开西域,是痴心妄想。侯爷还说,夫人若是觉得院外的人手碍眼,尽管直说,他会即刻撤掉。等夫人逃出府去第二日,他只要传令给西域西面的军营,守株待兔就是。”
“谁说我要携家带口的跑了?他倒是看得起我!”顾云筝没好气地道,“自作聪明!”初衷被人说个正着,心里总会有些恼火。他没说中的只有一点——她从没想过要携家带口地离开这里。
春桃神色一缓,问道:“那您看地形图做什么?”
“就是要看看他是不是会自作聪明。”顾云筝脸色更差。
自古以来,只有文官才会轻视武官。她不会。即便是对一个成名的将领心存蔑视、质疑,她也不会蔑视其率兵打仗的能力。霍天北这种人,尤其如此。
这样的话,还是盼着太夫人尽快烦她、厌她才是正道,何时被休弃才能摆脱这一切。只是……回想霍天北与太夫人暗中较劲的情形,又觉得这男人天生反骨,不是谁能左右他心意的。若是他刻意与太夫人拧着来,那可就麻烦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真正做到两头不讨好两头都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呢?
顾云筝在以往从没想过,嫁人之后会落到这种地步,但是没办法,身体的原主帮她铺好了这样一条路,何况霍天北又是与云家有过节的人,让她连借助他势力的想法都不能有。
无计可施之下,顾云筝开始寻找出气筒,将正房下人的过错一个个追究过去。左右也是百无聊赖混日子,不尽心的又大多数是太夫人的眼线,将她们当做消遣再妥当不过。
她也晓得,自己已经迅速从一个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暴躁的小女人,可是没办法,她始终找不到最妥当的缓解痛苦、焦虑的方式,只能通过发泄无名怒火才让自己好过一点。
将丫鬟、婆子一个个打发出正房之后,顾云筝身边只余春桃、秋月两个大丫鬟,一个二等丫鬟、一个婆子、三名小丫鬟——这还是春桃求情的情形下。
不论怎样,顾云筝心里好过了许多,只等着前院的刘管家给她派来人手接替那些人。
她起先认为,太夫人少不得又将她唤过去询问,却没料到,太夫人径自去找霍天北了。
入夜时,顾云筝才知道,太夫人是苦口婆心地规劝霍天北回正房用饭、就寝。
而霍天北呢,到最后竟听从太夫人规劝,回来正房用饭、就寝。
顾云筝听得春桃通禀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太夫人这是玩的什么把戏?想看看霍天北与她是不是真正的夫唱妇随,还是要借此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改头换面了?
霍天北呢?被太夫人说服究竟是真是假?要是动了真格……
顾云筝暗目光微闪,恢复了从容镇定。新婚之夜都懒得歇在这里的男子,应该不是好|色之徒,即便他因为她今日行径蓄意刁难,也无所谓——他若是不怕寝室内刀剑相见,她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思忖间,小丫鬟不无欣喜地过来通禀:“侯爷过来用饭了。”
5第005章()
顾云筝走出寝室的时候,丫鬟已奉上饭菜,霍天北也已落座。
顾云筝看了一眼满桌饭菜,落座后道:“有没有觉得,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一直未动筷的霍天北却告诉她:“我来之前已用过饭。”
顾云筝强忍下了瞪视他的冲动,将几样菜肴推到他面前,“便是用过饭,也不在乎多吃几口。”
霍天北这才看了看菜色,给出回应:“的确不佳。”
顾云筝吩咐秋月:“去厨房,给我换几道像样的菜肴过来。”
秋月平日胆子小的很,今日因着霍天北前来,去厨房能有个托辞,胆子这才大了些,应声收拾了饭菜。
顾云筝在秋月转身要走时又道:“回来时顺便要几坛好酒。”
“啊?”秋月满脸惊讶。
“怎么?”
秋月反应过来,连忙认错:“奴婢、奴婢知罪,奴婢这就前去,还望夫人恕罪。”
顾云筝不耐烦地摆一摆手。
霍天北费解地看着她。
等秋月带着小丫鬟返回,顾云筝道:“好生存放起来,日后我少不得有想喝酒的时候。”
霍天北一摆手,吩咐秋月:“温一壶过来,我喝。”
秋月莫名觉得,如今的夫人比侯爷还要吓人,不自主地先望向顾云筝。
顾云筝斜睇霍天北一眼,之后微笑,“去吧。”
秋月这才称是而去。
霍天北微微挑眉,“一半日光景,就将下人提点得对你唯命是从了?”
“留下来的本就不糊涂。”顾云筝挑衅道,“既然已知我房里的下人不懂事,在先前何以无动于衷?”
春桃险些惊得跳起来。
霍天北则是平静以对,“也许,是因你没早些纵马离府。”
“……”
“也许,是你从没想过回顾家看望双亲。”
“……”顾云筝听了方才这句,觉得蹊跷,却又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理清思绪,陷入了短时的困顿茫然。
霍天北看住那双明眸,看得出她对他的话的懵懂、不理解,不由失望地摇一摇头。该说她什么好?她始终不知自身情形到底是怎样。
顾云筝比他还失望,因为对现状完全就是云里雾里,他说话又隐晦,她根本无从明白。无奈之余索性放弃,举筷吃菜,甚至还故意没心没肺地对他道:“这次的饭菜就好了很多,你尝尝看。”
霍天北却不领情,还给她泼冷水,“霍家人是从京城迁至西域,府中厨子都是从京城而来。可你自幼生长在西域,怎么会喜欢京城口味?”
顾云筝不动声色,“谁说我喜欢了?哪里的风味都有可取之处。我只是个俗人,却也分得清饭菜能不能入口,同样的京城风味,做得难以下咽的话,我也分辨得出。”见他在自己说话之时饮尽一杯酒,转头唤春桃,“斟酒。”
春桃诚惶诚恐地上前斟酒。
霍天北没再说话,视线却不离面前女子,偶尔喝一杯酒。
顾云筝用饭期间,也留心打量了霍天北几眼。此时他穿的仍是一袭黑衣,不是符合他身份的华贵,也非初见时的布衣,衣料中等,剪裁、手工却是上等,应是专人裁制而成,可见是穿惯了这样的衣物。她不由暗自挑眉,他做派等等都不在她想象之中。
顾云筝用罢饭,霍天北便放下酒杯,极为自然地唤人备水沐浴。
是因此,顾云筝坐在东次间看书,意在观望他沐浴后意欲何为。
沐浴后的霍天北,穿着中衣中裤,悠然到炕几一侧落座。
顾云筝唤人上茶,随后对他道:“奉茶的被我打发出去了,茶点不合口的话,你也不要责难下人。”
霍天北听出她话中深意,“刘管家过两日就会送来一些下人,看着合眼缘的就留下。”
“嗯。”顾云筝漫不经心地应着,翻了一页书。
霍天北若有所思地问:“你怎么还不沐浴更衣?”
顾云筝早有应对之词,漠然回道:“不急。”
霍天北挥手遣了下人,又问她:“依你看,今日你我该怎么安歇?”
“怎么安歇……”顾云筝认真地想了想,“你睡床上,我看书乏了的话,就歇在美人榻上。”
霍天北欣然点头,随即就走向寝室,“你快一些。”
“……”
霍天北脚步一顿,回眸笑看着她:“若是我日后每夜歇在正房,你该如何是好?日夜不休?”
顾云筝心里恨得骂声连连,面上却只能报以似是而非地一笑。
“便是做做样子,如今也要歇在一处。”
顾云筝略略心安,“哦。”
顾云筝沐浴之后,转去寝室,没让丫鬟进去服侍。
霍天北倚着床头,借着灯光阅读兵书。
春桃事先已备下了两套簇新的被褥,顾云筝抱起一套,铺到美人榻上,心里直叹气:这叫什么日子?居然过到了有床不能睡的地步。
那边的霍天北道:“水。”
顾云筝回头,看到他眼睑不抬的样子,撇一撇嘴,当做没听到。
许久没得到回声的霍天北眉峰轻蹙,望向顾云筝,见她已经歇在了美人榻上。有心唤人,又不想被下人看到这种不伦不类的情形,忍着气下地,亲自去外间倒了杯水。
顾云筝眼中有了丁点笑意。
霍天北回来,径自到了美人榻一侧。
顾云筝立刻戒备地坐起来。
霍天北却将一杯水放到她手边矮几上,“喝水。”
顾云筝一愣。
“还有什么要我服侍的?”霍天北眼中含笑,语带戏谑。
顾云筝险些就笑了,“没有。多谢。”
霍天北玩味地凝住她双眸,“以往我从不知,你待我不同于常人。”
“怎么说?”顾云筝挑眉。
霍天北坦然道:“对我厌烦得厉害。”
顾云筝转脸看向别处,忍下了笑意。
霍天北直言不讳地问她:“你到底是疯了,还是这就是你本性?”
顾云筝巴不得阖府都以为她疯了,因而漫声道:“随你怎么想。”
霍天北回到床上躺下,又问一句:“我开罪过你?”
他当然开罪过她,只是不能言明罢了。至于眼下,他对发妻有着种种漠视轻视,可这是她乐得接受的情形。由此,也就没说话。
过了许久,霍天北放下书,呼吸慢慢变得匀净。
顾云筝这才放松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放下手里的剑谱,望着面前虚空出神。
每每想到人海茫茫,却再无至亲相伴,心头便如刀绞一般。
根本睡不着,又因为与霍天北同处一室,连安神汤都不敢喝,连悲伤的情绪都要克制。
眼睁睁熬到了黎明破晓时。
霍天北抬手揉了揉眉心,起身下地。
顾云筝也随之起身,将被褥放到床上。
霍天北穿衣时瞥过她,问道:“一夜没合眼?”
“那你还不快走?”顾云筝没好气。
霍天北轻轻地笑,“这就走。”看她神色一缓,又加一句,“晚间再来。”
顾云筝除了报以冷眼,是真无言以对了,心念转动,平静问道:“听说你平日喜狩猎?”
“的确。”
“近期可有这打算?”
霍天北不明所以,“问这些做什么?”
顾云筝坦言道:“我也想去。”
“你不行。”
那副从心里轻视她的鬼样子又来了。顾云筝目光微闪,戏谑道:“怎么不行?怕你箭法不如我,被你身边人笑话?”
霍天北讶然失笑,“我怕你出笑话,丢我的脸。”
想从他嘴里听到句人话怎么就那么难?顾云筝瞪了他一眼,“娘家不让我回,打猎也不让我去?这不许那不许,你将我休了算了!”
动了气,可见是真有心要去。霍天北也不恼,“真想去?不会借机逃跑添乱?”
顾云筝愈发没好气,“打猎之处都是丛林,我往哪儿跑?跑了你不也能找到么?好歹你也是个总督,怎么又没脑子又没魄力?”
一大早就被这女人一通挖苦,霍天北险些发火,最终却是微笑问道:“好歹你也是个女人,说话怎地这般恶毒?”
顾云筝绷着脸威胁道:“你到底让不让我去?不让我去的话,不怕我闹得鸡犬不宁?”
霍天北神色微滞,转而闲闲落座,“闹吧,我看着。”
顾云筝没料到他是这态度,一时间反而没了主张,心里却是愈发恼火。
霍天北看着她眼看就要变成炸毛的猫,满意地笑了笑,“快些洗漱,唤人传饭。”
前一刻是她威胁他,怎么转眼就变成她被呼来喝去?
不等她发作,霍天北悠然给出下文:“用罢饭,与我一同出门狩猎。”
这次轮到顾云筝意外了。
“记住,别添乱,弟兄们难得出去散散心。”霍天北交代完,不解地看着她,“还愣着做什么?又不想去了?”
“想去。”目的达到就好,别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