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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来管家,让他尽快将太夫人、大夫人在外置办的全部产业查清,理清账目后交给顾云筝。管家称是,带着人手彻查了太夫人、大夫人房中所有账目,又逐一讯问两人亲信。
午间,霍天北回到书房,唤人传饭。
顾云筝还在沉睡。原本她要回正房,他坚持之下,她才满脸不情愿地歇在了这里。
已经换了一袭丁香色寝衣,头上簪钗除去,一头浓密长发铺散在枕上。脸色很差,唇色泛白,眉宇间却无一丝痛楚,平宁恬静。
春桃带着小丫鬟将饭桌搬到里间,摆好饭菜碗筷,俱是将动作放到最轻,随即无声退出。
霍天北轻摇顾云筝肩头,“醒醒。”
顾云筝蹙眉,睁了睁眼,“有什么事么?”
“有,吃点东西再睡。”
“不吃,我再睡会儿。”顾云筝想要翻身向里,伤口作痛,提醒她不要乱动,只得放弃,气呼呼嘀咕,“伤哪儿不好?偏偏伤了腿。”
霍天北失笑,“快起来,听话。”
“不是说了,不想吃……”
霍天北已将锦被丢到一旁,将她抱起来,没忘了提醒一句,“放松些。”
顾云筝恨得连鼻子都要皱起来了,又想着他也是好心,就忍了吧。坐到椅子上的时候,看到满桌美味,就有了食欲,拿起筷子。
霍天北找来一件厚实的披风给她搭在肩头,在她身侧落座后,故意逗她,举筷挡下她伸向火腿炖肘子的筷子,“你受伤了,这些不能吃。”
顾云筝瞪着他,“那我吃什么?”
霍天北用下巴点一点她手边的米粥。
“谁说我只能喝粥了?受伤的人最要紧是多吃多睡多走动,饭菜不合心意的话,对伤势恢复全无益处。”顾云筝被气得不轻,“只让我喝粥的话,你把我抱这儿来干嘛?故意气我馋着我?你不要太心黑行不行?”
霍天北被引得轻笑,“我说一句你就有八句等着。我也不求你贤淑大度,说话委婉些不行?”
“不行!”顾云筝打开他捣乱的筷子,“我也不求你无微不至,饭菜让我如意些都不行?”
霍天北侧目看着示威一般大快朵颐的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一只坏脾气的猫。情绪不佳,吃相却极为优雅悦目。
顾云筝心里也有分寸,晓得适可而止。由着性子胡吃海喝的话,对伤势全无益处,到最后倒霉的可是她。
席间,霍天北问她:“你见祁连城,查的事情之一,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顾云筝也不瞒他,“是,不然我怎么会知道顾太太的底细。”
“还查了什么?”
“不告诉你。”顾云筝斜睇他一眼,“我瞒不过你眼线的话,是我无能,我认;可我能瞒过你眼线的话,你也就别管了,行不行?我只是要了解一些事,又不是跟你作对。”
霍天北笑了笑,“也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没想查实。”
“那你呢?怎么处理的那些人?”
霍天北大略与她提了几句。
顾云筝愈发心安。一个字的不算正式的承诺之后,他并没拿出夫君的样子来约束她,给她的自由度、尊重倒更多了。这样是最好开端。
饭后,霍天北又将顾云筝抱回到床上,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碗药,“来,喝了。”
顾云筝看着颜色深浓的药汁,费力地吞咽一下,“这个……你给我用的是最好的外敷药,不能不喝么?”也不是不能忍受汤药的苦,可这种事还是能免则免为好。
“喝不喝?”霍天北笑笑地看着她,“我喂你?”
“……”顾云筝扁一扁嘴。
“喝了好得更快一些。别磨蹭,躲不掉。”霍天北揉了揉她的脸。
“真怀疑你是故意折磨我。你受伤后也会喝这个吗?”顾云筝特别不满地看了他一会儿,见没得商量,只好接过药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药一口气喝下。
“张嘴。”霍天北将一块糖送到她唇边。
顾云筝乖乖含入口中,之后又将盛着糖块的小碟子捧在手里,“一块不够。”
孩子气。霍天北满心笑意,可是看到这样的她,是如今最美的事。“我去去就来。”他出门而去。
顾云筝试着动了动右腿,一动就似牵扯到了伤口,近几日是一定要注意了。想起拔出的带着自己血肉的那支箭,再想到霍锦安,愈发恨得牙根直痒痒。可又有什么法子,终究还算个孩子,总不能为这点事一棍子把他打死。由此就有些好奇,霍天北会如何处置霍锦安。
春桃走进来,端来一碗羹汤。
顾云筝苦笑,“你就别凑热闹了行不行?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胃口,喝不下了。”
“那奴婢等下就端出去。”春桃笑道,“其实奴婢是有事与您说——方才我听人说,蒋家为您准备的衣料、首饰稍后就送到了。蒋家的东西自来是最好,听说比宫廷内的还要好呢。看起来,侯爷是前两日就吩咐下去了。”
这是用了心思在照顾她生活。可这样的照顾,是出于真情,还是要征服一个女子,还有待观望。顾云筝不想让春桃扫兴,便笑着点点头,“是好事。”
春桃又关切询问了几句伤势,这才退下。
霍天北回来的时候,亲手搬来了一大摞卷宗,放到了床头的黑漆小柜子上。
“是什么?”顾云筝将小碟子递到他手里,取出最上面的卷宗翻看。
“不是总觉得云家惨案与我有关么?”霍天北解释道,“卧床养伤时不妨看看这些。还为哪家抱不平,只管与我说,我手里这种东西不少。”
顾云筝神色一滞,“收集这些做什么?”
霍天北一笑,“倒不是为你,我总要知道朝廷如今是何情形。你用心看看,心存质疑可多方查证。”
预感告诉顾云筝,她已经在接近家族覆灭的真相,心绪悲恸,却又不想辜负他好意,勉强扯出个笑,“但愿我看得懂。若是我误会了你,我会尽心弥补。”
“误会我的人何其多,是情理之中。”霍天北语声微顿,在她身侧躺下,继而笑问,“水落石出后,你怎么弥补?期限是多久?”
26第026章()
“怎么弥补?少气你几次行不行?”顾云筝侧头看着霍天北,“期限要看你对我好不好。”
霍天北笑着刮了刮她鼻尖,“说话都这么斤斤计较。”
“说话才最该计较。”
“也对。”霍天北起身宽衣,“我睡会儿。”
“好。”顾云筝往里侧挪去。
“乱动什么?”霍天北语气不佳,把她往里抱了抱,嘴里还在责怪,“伤口崩开我不是白忙了?”
“伤了而已,又不是瘫了。”顾云筝又气又笑地打他一下,“早知道你管东管西,才不让你给我包扎。”
“这不是为你好么?”霍天北在她身侧躺下。
顾云筝把锦被分给他一半,抱怨道:“总觉得你这儿有些冷,还不如让我回房去。”
“是你现在虚弱得厉害。”霍天北把她搂到怀里,“你回房去不宜休养,在这儿我也能时时看到你。”
倒也是,不说熠航、肥肥,单说那三房妾室,怕是就会以侍疾为名腻在正房不肯走。她问他:“现在要跟我安稳度日,日后是不是就轮到你那三个小妾了?”
“胡说。”霍天北轻笑,“她们就交给你了,尽快打发出去。”
“这就好。”顾云筝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可没闲心整日和妾室周旋,“等我伤好了,挨个儿收拾。”
霍天北毫不怀疑她的能力,漫应一声。
“还有一件事,我明日还要去见一见祁连城。”
霍天北轻轻皱眉,“你自己说,合适么?”
“他来府中也不妥当,他是民你是官,而且眼下也不宜让外人进来。”顾云筝想了想,“我会小心的,不会扯到伤口。”
“不行。”霍天北闭上眼睛。
“你别睡啊。”顾云筝笑道,“我不下马车,把事情告诉他就行。”
“你求我。”
顾云筝掐他脸颊一下,“我求你。”
霍天北微笑,“你见过这么求人的?”
“你这是欺负我。”顾云筝捏住他鼻梁,“我不去了行不行?”
“不去最好。”霍天北拂开她的手,商量她,“让徐默把祁连城的手下带来,你有话交待下去即可。”
“我信不过你们。”顾云筝直言不讳,“你们收买祁连城的手下怎么办?我还是亲口告诉祁连城更踏实。”
“把我当贼防,这是安心跟我过日子的样子?”霍天北一面说,一面拍着她额头。
“这是两回事。”顾云筝打开他的手,“谁叫你管那么宽?我是习武的人,受点伤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行军打仗时负伤,也会这么卧床休息么?”
霍天北看着她,很有些无奈,“对你好一些也是错,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不说了,行不行?”顾云筝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也就放弃。
片刻后,霍天北却做出让步,“还是让祁连城过来一趟。府里这些事,他早晚会得知,也不需瞒他。”
“真的?”
“嗯。”有什么法子,霍天北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小克星,转而问道,“伤口还疼得厉害么?”
“好多了。”顾云筝慧黠地道,“心情好感觉就好一些。”
霍天北不由笑了,“我尽量忍你几日。”
之后,他闭目养神,顾云筝阅读卷宗。看了十多页,架不住药力发作,倦得厉害,也就将卷宗放在枕边,很快入睡。朦胧中,听得春桃通禀,说是蒋家送来的衣料首饰已安置到了正房去。
醒来时,霍天北已去了郁江南住处。
管家求见,说的是太夫人手中银两的事:“徐默带人将太夫人房里房外搜了个遍,找到的银票数额与太夫人进项不符,差得太多。太夫人出身于商贾之家,再加上这些年的进项,傍身银两数额怕是大得惊人。”
“从银号下手,也查不到?”
管家沮丧地道:“去查过了,数额与找到的银票相符。”
是将现银存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还是在外有心腹帮太夫人打理?顾云筝道:“容我想想,你先下去。”
要太夫人把全部家当吐出来,条件一定是她儿孙的性命。不能如愿的话,她一定宁可银两落入他人之手,也不肯给霍天北。这样的话,就只有慢慢敲竹杠了。
顾云筝唤来春桃:“让徐默去通禀侯爷一声,我要见太夫人。”
春桃瞥过顾云筝的伤腿,不情愿地称是,心里直嘀咕:都伤成这样了,还乱跑什么?习武之人又怎样?又不是铁打的,受了伤不也照样鲜血淋漓吗?
徐默就在院中,听说后即刻点头,“侯爷说了,夫人不离开侯府就好。”之后唤人推来了一把轮椅。
顾云筝对此欣然接受,梳妆更衣后,由丫鬟推着自己去见太夫人。
徐默跟在一旁,在顾云筝进室内见太夫人时道:“夫人有何事,只管吩咐。”
顾云筝略一迟疑,“你随我进去。”
太夫人见到顾云筝,冷笑一声:“我只恨锦安的箭上怎么没淬毒。”
“你是恨他活得久么?”顾云筝笑盈盈问徐默,“大少爷的腿打折之后,可找大夫看过了?”
“看过了。大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断骨接上了。”
“那么心急做什么?”顾云筝吩咐道,“把大少爷带进来,接好的地方给我打回原形。”
徐默猜出顾云筝是危言耸听,却因此愈发显得唯命是从,恭声称是,转身就走。
“站住!”太夫人喝止,思忖片刻,叹息一声,“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云筝一脸无辜,“报一箭之仇啊。”
太夫人苦笑,“当着明人就别说暗话了。”随即又是一声长叹,“自心底,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否则,中箭时也不会对锦安手下留情。”
顾云筝不置可否,“那你猜猜我目的为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顾云筝笑了,“那么你自己说,你长孙的一条腿价值几何?”
“我房里的银票,有几万两,你拿去。”
顾云筝无奈叹息,“管家早就找到放入账房了。你也别跟我绕圈子了行不行?我腿疼得厉害,脾气不大好。”
太夫人知道,这先例一开,顾云筝来敲竹杠的日子可就长远了。可是已落入困境,如今也只有试着用钱财去买一线生机。若顾云筝骨子里贪财,于她、儿孙都有好处。想了许久,她缓缓拔下头上一根点翠金簪,伸手递出,“这是根空心簪子,里面有一张五万两的银票。说起来,是当初陪嫁时,我爹娘让我以防万一特地给我的。我身边能拿得出的,也只有这帐银票了。”身边只有这张银票,暗含的意思是在外还有钱财。
太夫人藏钱的方式让顾云筝小小的开了眼界,也听出了那弦外之音,笑了笑,回了书房。
她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用这种方式得到钱财。鉴于太夫人的品行,却也觉得无可厚非,对付恶毒之人,不需讲君子之道。
自然,太夫人手头宽裕到了这地步,也让她咋舌不已,怀疑太夫人这些年都在敛财了。
晚间,霍天北沐浴歇下之际,顾云筝才与他说了这件事,将那张已经抚平的银票拿出来,“下午没事做,去敲了一记竹杠,徐默已经跟你说了吧?”
霍天北正在宽衣,听完只是漫不经心应一声。
“你收起来吧。”
霍天北微笑,“收着吧。你该有些傍身的银两。”
这是顾云筝没料到的,心里一暖,“怎么对我这么好?”
“威逼利诱全用到,你也就认命跟我了。”
顾云筝失笑。
霍天北熄灭明灯,在黑暗中歇下,将她松松揽入怀中。
两人都没再说话,各有各要思量的事,不知多久,堕入梦中。
夜半,霍天北被顾云筝又推又踢的吵醒了,他皱了皱眉,“怎么了?做梦跟人打架呢?”
顾云筝撩开锦被坐起来,“不行,你得换个地方睡。”
“……”霍天北愈发怀疑她在梦游了。
“你看。”顾云筝寻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际,“我发热出汗,要热死了,你得去别处睡。你回房行不行?或者你再去找一床被子,我得跟你分开睡。”
霍天北用了一会儿时间,才明白她话里隐含的意思。她发热出汗,热得厉害,把寝衣脱掉才会舒服一点,所以才大半夜的折腾他,要分开睡,或者干脆分房睡。
他最终得出的结论,和刚才一样,她一定是还没醒。分开睡?分房睡?!难为她想得出。
他坐起身来。
黑暗中想起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夹杂着顾云筝气急败坏地嘀咕:
“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跟我分开睡你没听到么?!”
“霍天北你住手!”
霍天北充耳未闻,根本不理她,末了把她拥倒,扯过被子,“再抱怨我就继续扒。”说着,还故意碰了碰她身上仅存的底衣。
顾云筝欲哭无泪。这叫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方才是被热醒的,难受得厉害,脾气也就上来了,说话也就不够委婉,可他呢?……比她还恶劣。
霍天北摸了摸她额头,“没事,放心睡。伤后是这样,一时冷一时热,过两天就好了。”
顾云筝慢吞吞将双腿支起来,这样好过一点,很没底气地解释:“我也想得到,所谓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