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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然想了想,问:“赵大,你的褡裢放在何处?”
赵大说:“回大人,就放在桌子下的横档上。”
“两位看清楚了,”庄然衙役搬来一张方桌,摆在公堂之上:“福满楼的饭桌,是这种吗?”
“正是。”两人齐齐点头。
“赵大,你说褡裢中原本有多少钱?”庄然再问。
“五百文。”赵大言之凿凿。
五百文足可抵李二半个月的工钱,李二凭白蒙受损失哪里肯依?
“大人,”李二喊冤:“小人冤枉!小人若是想偷他的钱,只需把褡裢藏起,不承认拾到就好,何必还他?”
他说得有理,街坊中有认识李二的,开始替他说话:“就是,李二为人忠厚老实,应该不会做这种缺德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事谁说得清?”
人群分成两派,开始出现骚动。
“肃静!”衙役敲着手中杖棍,齐声喝叱。
这时曹瑛出来,悄悄站在人群之后,示意庄然继续断案。
“何忠,取四百三十文铜钱来。”庄然吩咐。
何忠取了铜钱过来,按她的吩咐为数了四百三十文铜钱,全部装进褡裢之中,把褡裢装得满满当当,鼓鼓囊囊。
庄然微微一笑,拿了褡链,走到方桌之前,做势欲往横档上放,但横档只有拳头宽,哪里塞得进去?
“赵大,”庄然看着他,淡然问:“你现在还坚持褡裢之中,原本有五百文铜钱吗?”
赵大吓得扑通一跤跪倒在地:“小人知罪”
“赵大恩将仇报,诬陷好人,当庭责打十板,科罚金五十文”庄然判道:“李二拾金不了,赏金五十文。”
话落,街坊齐声鼓掌。
李二千恩万谢,拿了五十文钱,高高兴兴地回去。
曹瑛捋着长须,越众而出,对庄然翘起了大了指:“青玉果在聪明机智,此案断得极为巧妙”
“曹大人”庄然急忙上前见礼:“既然来了,缘何不上堂?晚辈越趄代疱,还请恕罪。”
“呵呵”曹瑛笑着摇手:“老夫落得轻闲,何乐不为?只怕青玉胸怀大志,柳溪庙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阻了你的前程。终归还是要到刑部,才能发挥你的实力。”
“大人过奖了。”庄然面上一红:“案子虽小却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没有命案,证明大人治下有方,政绩斐然,晚辈佩服。”
“哈哈”曹瑛开怀大笑:“咱们也不必相互吹捧,省得让人笑话。”
“大人今日似乎特别开心?”庄然见他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禁感染了他的好心情:“可是有何喜事?”
“嗯”曹瑛侧头想了想,撇嘴:“有个目中无人的小子今天要来问我讨酒吃,老夫要破财,你看是喜还是祸?”
庄然很是配合,一脸同情地道:“听起来象是祸事,要不要晚辈出面,替大人消去此灾?”
“此子骄横,青玉如此斯文,恐怕不是对手。”曹瑛摇头。
“是吗?”庄然被激起好胜心:“有机会晚辈倒要瞧瞧,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倒不说,但眼睛长在头顶上确是事实。”谈起得意弟,曹瑛弯眉笑言,其词若憾,其心实喜。
“恩师”庄然正要答话,忽听一道极其耳熟的声音横空响起:“你又在向谁编排我的不是?”
她下意识回头一瞧,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大步流星而来,俊颜上挂着微笑,不是白云遏是谁?
这一惊非同小可,脑中嗡嗡做响。
他不是在伊州嘛,没事跑到这里来乱晃做什么?
“臭小子”曹瑛笑容一敛,板起脸来骂:“你一去五年,音讯全无,难道不该被骂?”
白云遏往他身边一站,比他高了半个头,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一溜烟地道:“这都是恩师教的呀:男儿志在四方,要为民除害,要不畏强权,更不可贪恋富贵”
他说着话,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庄然,心中怦然一动,视线停在她脸上,若有所思。
咦,这小子的感觉,怎么那么象庄然呢?
庄然坦然回望,大方地展了个笑脸,点头示意。
心,在怦怦乱跳。
拼命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要怕,你现在是男装,脸上也没有胎记,他认不出你。
“臭小子!”曹瑛喝叱,脸上却乐得象盛开的菊花:“老夫可没有教你薄情寡义,枉顾亲情!”
白云遏盯着庄然,嘻皮笑脸地问:“恩师,这位是谁,瞧着眼生的很呀?莫不成瞒着师母,在外面偷生了个小师弟?不过,恩师可没这么俏俊”
他脸上的皮肤光滑细腻,怎么看都不象是易了容。
应该,没这么巧吧?
“呸呸呸!”曹瑛笑骂:“臭小子,在塞外混了五年,越发的没个正形了!恩师的玩笑也敢开?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县尉,霍青玉。这臭小子,就是专门来蹭吃蹭喝的白云遏了。”
“白兄。”庄然抱拳施了一礼。
“霍青玉?”听着那把暗哑中微带点磁音的嗓子,白云遏不禁微微失望。
第一眼的感觉和身形确实非常相似,可外表和声音相差实在太远。
一个清俊斯文,一个容貌丑陋;一个温婉柔和,一个暗哑低沉。
而最重要的是,庄然太害羞内敛,与年轻男子说话,总习惯性地垂头低眸,动不动还会脸红。
绝不似霍青玉这么磊落大方,气度雍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的自信和洒脱,更是庄然所缺乏的。
正想得入神,头上已啪地挨了一个爆栗。
“死小子,”曹瑛瞪着他开骂:“干嘛死盯着人看?搞清楚,他可不是那些青楼歌伶!”
白云遏脸爆红,捧着头哇哇叫:“恩师!”
“他可是老师我捡到的宝贝,不许你吓坏了他!”曹瑛瞪大了眼睛教训。
“我只是觉得她瞧着眼熟,很似一个故人,这才多看了两眼。”白云遏半真半假地道:“堂堂男子汉,还怕别人看?”
“哦?”庄然这时已完全镇定下来,坦然回视,神态轻松地调侃:“看来白兄与那位故人感情很是深厚,这才会睹物思人。”
白云遏至此已完全打消了疑虑,耸耸肩道:“第一眼确然很象,细一看来,全不相同。”
错了,错了!
错得太离谱了!
庄然绝不会有他这么大胆,敢当众跟男子调笑。
“死小子,没事又在编故事!”曹瑛笑骂:“你哪来这么清俊漂亮的故人?分明就是变着花样攀交情!”
庄然但笑不语,暗自得意。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同在京畿附近,迟早有一日会撞到慕容铎,到时只凭这张脸恐怕还不够。只要一张嘴,就会被人认出。
好在她医术超群,自行配了一付药,每日当茶饮用,以改变音质,使嗓子暗哑低沉。
“走,不要理他!”曹瑛骂完他,望向庄然,变脸比翻书还快,笑眯眯地一派慈祥:“老夫请你上福满楼喝酒赔罪,饿死这小子肚子里的馋虫。”
庄然浅淡一笑,想要抽身撤退:“你们师徒久别重逢,一定有许多话要谈,我在会不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曹瑛胡子一翘,拽着她就走:“这小子跟老夫可从来没话好说,来了就是海吃海喝,完了一抹嘴巴走人,又是几年不见踪迹!”
“恩师”白云遏亦步亦趋地跟着:“你也忒无情了吧?想弟子在塞外苦哈哈地熬了五年,你这做老师的,还不兴给弟子买顿酒吃?”
第156章 巧断褡裢案2()
“听听,”曹瑛摇头:“知道这小子有多无耻了吧?啧啧,老夫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他是我徒弟!”
庄然失笑:“你们师徒感情真好。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父子。”
哪知这两人异口同声否认:“谁跟他是父子?”
白云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嘲讽:“二十年如一日,一辈子当个县令,这样的爹我可不想要”
“呸”曹瑛两眼一番:“当县令有啥不好?有你这样吊儿郎当的儿子那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呢!”
说话间,三个人已到了福满楼,李二热情地迎上来:“曹大人,霍大人,白捕头,三位里边请。”
三个人上到楼上雅间,分宾主坐定,白云遏忽地想起一事,敲了敲桌子:“对了恩师,靖王要我代他向你问好呢。”
“靖王?”曹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笑:“你又诳我,那混世魔王怎么可能知道老夫?”
庄然冷不丁听他们谈论慕容铎,心中别地一跳,面上若无其事,低头喝了一口茶。
“这我就不知道了”白云遏耸了耸肩,调侃:“不过,恩师发达的日子要到了,他说要提携恩师一把。还让恩师自己想好去处,他再知会吏部”
“得了,你不用哄我”曹瑛不以为然:“我一把年纪,在柳溪住了二十年,也有了感情,没指望再往上爬。想笼络你替他做出些政绩,使些手段还差不多。”
平白无故提携个老头子?靖王又没发疯!
白云遏仔细回忆了慕容铎的话,摇头:“我看不象。”
再说,如果真是笼络他,那么直接慧及他的家人就好,或者再直白一点,给他加官进爵就好了嘛!何必拐弯抹角,抬出曹瑛来?
“你自个也要小心,”话已说到这里,曹瑛忍不住提醒:“靖王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在他手下做事,可得多留几个心眼。”
庄然听着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现在的身份没有立场说话,只好继续喝茶。
“那倒不会”白云遏下意识看一眼庄然,淡淡地道:“慕容铎脾气不好是真的,背后捅刀子倒还不至于。他在伊州风评还不错,至少不曾扰乱地方。”
“那都是表象,”曹瑛冷声反驳:“他不是不去扰,是不屑扰。那么个穷山僻壤能有多少油水?他是放长线钓大鱼呢。青玉,你说是不是?”
“我?”庄然冷不防被流弹击中,笑了笑:“我没跟靖王打过交道,不方便评论。”
慕容铎啊慕容铎,瞧瞧你做人有多失败?
人人都当你是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就连曹瑛这么正直的人,都不能去掉偏见,要用有色眼光看你!
只是,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的他,又该是多么孤独?
想着这些,忍不住又起了怜悯之心。
“看吧,霍兄都比你明白事理!”白云遏找到理由,冷声嘲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没听过吗?亏你还身为父母官,只听谣言如何秉公执法?”
曹瑛竟也不生气,捋着胡子笑:“行,你心中有数就成。对了,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不一定,”白云遏轻描淡写地道:“我只是临时抽调来靖王身边帮忙,顺利的话,也许一二个月就回伊州;不顺利的话就说不好了。”
“小子”曹瑛看着他:“要不索性乘这个机会,跟靖王说说情,直接回京师算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啥时领个姑娘给我瞧瞧?”
“得”白云遏哈哈笑:“恩师你真的老了!怎么跟我娘一样,见面就唠叨这事?五年前,你可不是这样!”
“死小子!”曹瑛把脸一拉:“你也知道过了五年?白家就你一根独苗,指着你传继香火呢!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打住,打住!”白云遏赶紧端起酒壶,起身帮两人斟酒:“咱们喝酒,喝酒!”
要不,他怎么不愿意回家呢?怕的就是这个事!
庄然酒量不大,怕醉后失态,以掌掩住杯口:“我不会饮,以茶代酒吧。”
“诶”白云遏不悦:“喝茶多没劲?不会喝大不了醉一场,又不是娘们,怕什么?”
“你小子!”曹瑛拿起筷子照着他的手背敲了过去:“当谁都跟你一样,没了酒就活不成呢?青玉是读书人,没你这么放浪形骸!”
“放浪形骸怎么了?”白云遏很不服气:“总比斯文败类好!”
“怎么说话的呢?”曹瑛瞪眼。
“要不,”庄然怕二人起争执,只好移开手:“我随意,你们尽兴,如何?”
“着呀”白云遏大为满意,满满地替她斟了一杯:“这才有点意思!”
三人举杯,庄然轻轻抿了一口,只觉酒入口辛辣,直烧到胃里。
她忙不迭地以手做扇往脸上扇风,嘴里连连嚷道:“好辣!”
两朵红云飞上双颊,眼波流转,衬着清俊的五官,越发的秀色可餐。
白云遏定定地瞧着她,不觉心跳加速,急忙移开视线。
“哈哈,”曹瑛捋须而笑:“青玉果然是没喝过酒的”
“锦州的酒大多软糯香甜,不似北方的辛辣,青玉失态,还望大人见谅。”庄然顺口解释。
白云遏心中又是一跳,转过头来看她:“霍兄是锦州人?”
“是呀,”曹瑛代答:“她在汤原县做了五年的文书主薄,上月才刚到柳溪呢。”
“是吗?”白云遏狐疑地望着她:“霍兄因何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到柳溪来?”
县尉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不在吏部管辖之内,一般由县令斟酌任命,报备到州府即可。
所以,他不可能是奉调入京。
巴巴地跑了那么远,就只做个县尉,未免说不过去。
尤其是,他抵达柳溪的时间跟庄然消失的时间刚好吻合,让人不得不疑窦丛生!
“小子!”曹瑛怕庄然尴尬,急忙喝止:“你审犯人呢?她当然有她的理由,何必定要告诉你?”
一边说话,一边连连向他使眼色。
白云遏既已起疑,哪里还顾忌这些?
他微眯双眸,审视地盯着庄然:“男子汉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霍兄言词闪烁,难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谈不上,”庄然一脸平静,不卑不亢地答:“只是这是霍某的私事,不方便向外人透露。”
“妙极妙极”白云遏抚掌而笑,笑容却不达眼底,眸光利如刀剑:“咱们做捕头的,做的就是挖人隐的勾当。霍兄有何隐情,不妨说来听听?”
庄然怫然不悦,蓦地推桌而起,向曹瑛揖了一礼:“抱歉,晚辈不胜酒力,告辞”
也不等曹瑛发话,扬长而去。
“等等,”白云遏心中惊疑不定,起身欲追:“我话还没说完呢!”
若然不是心虚,他何必跑?
“小子!”曹瑛连连跺足,拽着他道:“你给我坐下!”
“怎么?”白云遏听他的语气,似是知道些什么,不觉狐疑:“恩师知道内情?”
曹瑛叹道:“你呀,这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就不能改改?也不看看对象和场合,脾气一上来,六亲不认!”
“恩师到底知不知道?”白云遏从窗口看出去,庄然已越走越远,不禁心中焦躁,大喝一声。
“嚷什么?”曹瑛瞪他一眼,掩上房门:“霍庭知道吧?”
“废话”白云遏顺口反驳:“江南首富霍庭,京城谁人不知,哪个”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瞪大了眼睛看着曹瑛:“他不会跟霍庭有什么瓜葛吧?”
“谁说不是?”曹瑛叹一口气:“他是霍庭在外面生的儿子,因母亲出身微贱,一直未得霍家认可。这次就是专程带着母亲投奔霍庭来的,不料其母中途病逝,无奈之下才到柳溪落脚。”
白云遏犹抱着一丝侥幸:“怎知他不是捏造身世?”
“你当恩师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