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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眉月执着手中的杯盏,颤颤发抖起来。
她的耳畔还响着慕容凌夜清越的声音,彷如她刚入宫时,他亦是这样轻唤着她。
“眉儿,快喝了吧,喝下吧!“
夏眉月轻轻将酒樽挪到唇边,终究还是没有饮下,又道,“我要见皇后!陛下若是让我见了皇后,我便将这酒喝下去,绝不拖沓!”
慕容凌夜冷冷睥了她一眼,又道,“皇后?你指望皇后会心软,再次救你的命么?”
夏眉月没有答话,慕容凌夜却已经执起她的手,狠狠地将那酒樽推到她的唇边,道,“朕是不可能让皇后过来见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夏眉月没有想到慕容凌夜此番竟是这般狠心,那酒樽靠在她的唇边,酒液倾倒入喉,仿若一团烈火,沿着喉头一路烧入腹中,不过片刻,她便呕出一滩血来,落得满地鲜红。
夏眉月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下去,眼光开始迷离,嘴里却还喊着,“温初酒,温初酒,温初酒!”
慕容凌夜靠近她的脸,在她的耳畔说道,“你要记住,害死你的人,是你父亲和你自己,亲手了结你的是朕,跟温初酒没有任何关系。倘或你连死都不肯放过温初酒,朕便会将你挫骨扬灰,叫你连魂魄都散了去,你记清了么!”
第254章()
丑时三刻,大夏皇宫东面的忘世楼上的那顶大钟被敲响,一共响了四声,夹杂着惊雷与夜雨,是那样洪亮而沉重。
温初酒从睡梦中惊醒,她屈膝坐在软榻上,抬手撩开床帘,郎声问道,“谁在外头值夜?”
婉心推门而入,跪在床前道,“皇后娘娘,是奴才,婉心。”
温初酒便又问道,“这钟声,是怎么回事?”
婉心便道,“是淑妃娘娘没了。”
温初酒闻言,惊得脱口而出道,“淑妃?这宫里哪里还有淑妃,难道是冷宫那位夏氏么?”
婉心便又点头,道,“便是一直住在幽梦宫里的淑妃娘娘了。”
温初酒听到此处,转身下了软榻,赤脚踩在地上,婉心赶忙向前去,替她将平底的绣鞋穿好,又取来一件水蓝色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道,“外头此刻风大雨大的,有些凉,皇后娘娘便不要出去了吧。”
温初酒果然没有步出凝醉殿去,只是打开西面的一扇窗,凭窗望着幽梦宫的方向,问婉心道,“陛下竟恢复了她的封号么?是因为早就知道她要死了么?”
婉心这便将窗边的一盏灯点燃,又道,“陛下的意思是,宫中可以失去一个贤良淑德的淑妃,却不能够留下一个心思歹毒的恶妇。”
婉心掌灯过后,便又踱到温初酒的身边,递过来一盏热茶,道,“娘娘,喝口茶,暖暖身吧。”她将茶送到温初酒手中,又继续说道,“淑妃的身后事,陛下会遣人特别处理,皇后娘娘还在孕中,就不必再为此事操心了。”
温初酒轻轻恩了一声,轻抿了一口热茶,又问婉心道,“陛下还交代了什么?”
婉心望着温初酒如画的眉目,坦然说道,“陛下说,会让魏昭仪和安宝林时常过来坐坐,也会让姜奉仪带着敦敏过来陪您打发时光,唯一希望的便是您能将心放宽来,请皇后娘娘万勿再为淑妃之事烦忧。”
温初酒转过身来,望着婉心,道,“这些话,他今夜怎么不亲自来与我说呢?他今夜去了哪里?”
婉心面露难色,却还是不打算隐瞒,如实说道,“陛下今夜在贤妃的馨芳斋。”
温初酒轻叹道,“这样的夜晚,他竟去了馨芳斋么?可见贤妃于他而言,的确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婉心赶忙说道,“皇后娘娘怕是误会了,陛下今晚本是打算来凤仪宫的。但陛下先去了一趟幽梦宫,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煞气,怕惊扰了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便也就打算独自回去紫乾宫。不曾想馨芳斋的念藻去了紫乾宫,说是贤妃娘娘忽然就病了,请了太医过去诊看,竟是不好医治的心悸病,怕是得将养上一段时日了。”
婉心说到此处,顿了顿,又叹息道,“唉,最近这段时日,宫中不大稳妥。奴才还听说傅昭仪位下的那位高才人也病了有七八日了,日日喝着药,却也不见好。但,好在这两位的病倒与南方时疫无甚关联。”
温初酒听到时疫二字,一时又忧上心头,道,“从前那位染了疫症的李美人眼下还好么?”
婉心便道,“李美人倒是安好,日日过去请平安脉的御医也并未上报什么别的病症来。”
温初酒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却又说道,“贤妃病了,高才人也不安好,这两宫,我如今却都不便过去探望。”
婉心点头,道,“皇后娘娘自然还是不要去馨芳斋和碧鸯宫走动了,要紧的是您好好养着腹中的皇嗣,别再染了什么病气的。您自己不痛快,奴才们也跟着提心吊胆。”
温初酒便又道,“可我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婉心,明儿一早,你就把我柜子里的那一株丹芝给馨芳斋送去,丹芝可以治疗心悸气短,给贤妃是最好不过的。至于,高才人么?你可知道高才人到底得的是个什么病呢?”
婉心点了点头,又道,“高才人的病,说起来也并不十分严重。给才人诊脉的御医说,她本身体寒,又贪食寒性的瓜果,便导致月事不调。”
“月事不调?”温初酒沉吟道。
婉心便说:“是呀,于女人而言,这月事不调,可大可小。若是调理不好,怕是难有身孕,高才人自己也是十分着急。可是着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一剂一剂的药喝下去,盼着能好些吧,却也不见什么成效来。”
温初酒亦有些忧心,蹙眉道,“我这儿也没有什么对症的药材可以给她了,不如就把那支金镶翡翠福字长簪给她送过去,算是给她添些福气,让她早早好起来吧。”
婉心再次应了声是,便又劝慰道,“夜深了,皇后娘娘还是回去再躺一会儿吧。”
温初酒这便从窗沿起身,缓步踱到软榻边上,和衣躺下,却睁着眼睛,了无睡意。婉心替她盖好被子,又道,“娘娘还是合会儿眼吧。”
温初酒试着闭上眼睛,外头一道惊雷炸响,惊得温初酒又猛然睁开双眼。
婉心自是陪在温初酒的身边,见她惊得面色一变,遂赶忙拍着她的肩膀,道,“娘娘您安心睡吧,奴才就守在床边。”
温初酒这便喃喃地说道,“婉心,我饿了。”
温初酒这话才落下,殿外却有了些窸窣的动静,温初酒这便侧耳去听,婉心自然也是听见了,遂道,“娘娘,奴才出去看看。”
温初酒轻轻点了点头,婉心这便出去了。
不多时,婉心又推门入了凝醉殿内,温初酒已然坐在床沿,见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过来,便欣喜道,“婉心,你竟这样快就将这面煮好了么?”
婉心摇头,道,“奴才可没有这样好的本事,这么快就能煮好面来。外面风大雨大的,亏得小应子将这碗面放在食盒里,特地从馨芳斋提过来,眼下还热着呢。”
“馨芳斋?这么晚了,馨芳斋还做吃的么?”温初酒问道。
婉心便笑说:“小应子说,这面可是陛下亲手煮的。陛下想着皇后娘娘今晚未必能睡得安稳,又怕皇后娘娘饿着了,便自己去了馨芳斋的小厨房给娘娘做了一碗。还特地吩咐了小应子,若是皇后娘娘睡着了就不必惊扰了。若是皇后娘娘没睡着,就叫皇后娘娘尝尝这面。”
第255章()
下了一夜的雷雨,终于在卯时停歇。
杜暄妍靠在秋香色绣绿菊的大迎枕上,慕容凌夜则挨着床沿坐着,接过念藻端来的一碗热汤药,亲自喂杜暄妍喝下。
杜暄妍苍白着脸色,气息虽不大稳,却还是强撑着说道,“陛下,您快去早朝吧,不必再在这里为臣妾耽误了。”
慕容凌夜抬手轻轻拂过杜暄妍披散在肩上的发丝,说道,“待你将这碗药喝完了,朕便走。”
杜暄妍微微颤颤地伸出手来,将慕容凌夜手中的药碗夺了过去,仰头将那一碗药喝得一干二净,然后又将空碗塞到慕容凌夜的手中,道,“臣妾并没有那么虚弱,陛下且去吧,不必太挂心臣妾。”
慕容凌夜望着手中的空碗,终究是拗不过杜暄妍的坚持,便道,“那朕便先走了,待下了朝,朕再来看你。”
慕容凌夜又将空碗递给念藻,这便起身离去。
待慕容凌夜走远,念藻便忍不住问杜暄妍道,“人人都恨不得将陛下留在身边,贤妃娘娘怎么倒把陛下往外推呢?好不容易,陛下来了这么一回,娘娘难道不想陛下多陪着您一会儿么?”
杜暄妍这便转过脸来,目光平静而悠远,叹道,“若是我好好儿地,自然会想法子多留陛下一会儿。可我如今这副模样,我并不希望成为陛下的累赘。”
念藻闻言,正打算说些什么,外头的念萍却进来通报道,“凤仪宫的婉心亲自过来了。”
杜暄妍便道,“快请进来吧。”
念萍自是出去,片刻又引着婉心进来。
婉心见了杜暄妍,屈膝请安,又将手中的大红锦盒呈上,道,“皇后娘娘得知贤妃娘娘病了,特地让奴才送过来一株丹芝,这丹芝采于灵山崖边,汲取日月精华,对于心悸病有些疗效,还望贤妃娘娘服下后,早日恢复康健。”
杜暄妍冲着念藻对了个眼色,念藻便上前去接过婉心手中的锦盒,这便算将温初酒的心意都收下了。
杜暄妍便又对着婉心说道,“还劳烦姑姑回去凤仪宫,将本宫的谢意带给皇后娘娘。”
婉心点了点头,便告了退。
杜暄妍便吩咐念萍道,“你替本宫送婉心出去吧。”
念萍自是将婉心送到馨芳斋的门前,婉心便拦着念萍,道,“贤妃娘娘还病着,这会子正是需要人在左右伺候着,念萍姑娘就不必再送我了。”
念萍便没有强求,只望着婉心离去。
待婉心走远,念萍便又回到馨芳斋的主殿中去。
彼时,念藻正将锦盒里的丹芝给取出来,呈到杜暄妍的眼前,杜暄妍仔细看了看,才叹道,“皇后给的东西,果然是非同一般,这样好的丹芝,哪怕是尚药房库里也挑不出几株来。”
念藻点头道,“是呀,这样的好东西,还是让奴才给您炖了吧,说不定喝了这汤,贤妃娘娘的身子果真就能好起来啊。”
杜暄妍抬手抚了抚心口,又道,“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就算是灵丹妙药,怕到了我这里也只是暴殄天物了。”
念萍这便走到杜暄妍身边,道,“贤妃娘娘何苦这样灰心呢?”
杜暄妍淡淡地说道,“那就去煮成汤来吧,我试试看。”
念藻这便兴致勃勃地取了那丹芝出来,到后厨做汤去。
另一边,婉心自馨芳斋出来,携着等在馨芳斋外的淳琪一并走着,一路走向傅霓嘉的碧鸯宫去。待入了碧鸯宫主殿,婉心自是与淳琪一并给傅霓嘉请了安,客套了几句,才往碧鸯宫西配殿去。
婉心和淳琪还未入了那西配殿,里间便哭着跑出来一个婢子,婉心仔细打量了片刻,才辩出她来,遂唤道,“翡茵,这是怎么了?“
翡茵抬眸才看清了是婉心,遂上前拉着婉心的手,道,“姑姑,咱们高才人正在里边发火呢,方才拿着胭脂盒砸了我一脸。”翡茵说着,抬手指了指额角,果然青紫一片。
“好端端的,高才人缘何发怒呢?”婉心问道。
翡茵往里间的方向望了望,这才压低了声音,对着婉心说道,“还不是她身子不好,又不能侍寝。今儿晨起的时候,她过去给傅昭仪请安,傅昭仪叫人先撤了她侍寝的牌子去,她自然是不高兴的。若只这一桩,倒也还至于怒极至此,偏是傅昭仪又吩咐了东配殿的那位叶昭训,说是让她预备着侍寝,这不就让高才人愈发郁闷起来了。”
“到底都是住在同一个宫里的,高才人又是王府过来的老人了,位分晋得不如新人快就算了,连侍寝的份儿都没轮上,能不羞恼么?”
婉心听到此处,心下大抵明白了。
那翡茵又愤愤不平地说道,“她自己个儿的身子不争气,怪得了谁去?莫说是傅昭仪了,今日换个人协理六宫,谁不想替自己宫里打算着。自己若是承宠不上,自己宫里的人承宠了也是好的,也叫整个宫都有了脸面。然不成,傅昭仪还能指望着她这样的药罐子,成年累月的吃着药,还总不见好,谁也不会将赌注压在她这样的身上去啊!”
婉心闻言,蹙了蹙眉,拍着翡茵的肩膀道,“瞧你,一急起来就口没遮拦的。你也是王府跟入宫中伺候的老人了,还不知道规矩么?那高才人好歹是你主子,你说起她来,倒这样顺理成章的,不怕叫人听去了,让你挨上几板子吗?”
翡茵便又道,“我这儿说的也是实话啊,实话总是难听些。要不是见着是婉心姑姑您,我也不敢推心置腹说了这么一通不是么?”
婉心便道,“好了,好了,我过来,是皇后娘娘有赏赐,要给高才人送去。你替我进去先通报一声吧。”
翡茵闻言,遂又硬着头皮往里间通报去了。
片刻之后,翡茵又出来,引着婉心往里间走,又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想起来给高才人赏赐了,近日来,高才人也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
婉心便道,“是皇后娘娘挂心着高才人的身子,才特地叫我送了这根翡翠福字长簪给高才人,想添些福气给高才人,叫她身子快些好起来呢。”
第256章()
婉心从碧鸯宫高绮蝶那处归来时,温初酒正坐在书案前调色,见了婉心进来,便问道,“东西都给两宫送过去了么?怎么样,她们都还觉得受用么?”
婉心便踱上前去,回道,“贤妃娘娘让奴才带了谢意来给皇后娘娘,至于高才人么,得了那么一支贵重的翡翠福字长簪,欢喜得狠。她直说要亲自过来谢恩,奴才婉拒了她,只说皇后娘娘希望她快些好起来,好伺候陛下。”
婉心说到此处,顿了顿,犹疑的目光划过温初酒恬淡的素颜上。
温初酒也发现了婉心的欲言又止,遂道,“眼下,屋子里只有你和我,你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的呢?”
婉心便把心一横,说道,“听高才人的婢女翡茵说,这傅昭仪盘算着让她自己位下的叶昭训侍寝。奴才从那碧鸯宫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一顶紫盖的轿子抬了过去,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奴才猜里头坐的,莫不会就是叶昭训了吧?”
温初酒这便将眼光从那些色彩中抬起,望着婉心道,“叶昭训啊?我记得的,长得很漂亮,是让人一眼便会觉得惊艳的女子,像她这样的女子,承宠不是早晚的事儿吗?傅昭仪有了她,岂有弃之不用的道理,自然是要好好栽培,好好扶持一番的。”
婉心和温初酒里间正说着话,门前的帘子却被挑开,转进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那声音清沉而又熟悉地响在温初酒的耳畔,温柔中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道,“酒儿,这是要栽培谁?又扶持谁啊?”
温初酒一听便知道是慕容凌夜来了,遂扶着婉心起身,她二人正要行礼,慕容凌夜却说道,“都免礼吧。”
婉心自是会意地退了出去,一时屋子里又只剩下慕容凌夜与温初酒二人了。
温初酒便耍起了小性子,道,“不是已经有人往你的御书房去了么?”
慕容凌夜